次日。
朝阳还未从天际探头,深秋清晨的寒露已肆无忌惮地在黑底金字的牌匾上留下一层薄薄的白霜,压根不将檐下温热照明的灯笼放在眼里。
“铛,铛,铛。 ”铜环叩击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搅活沉寂了一宿的邵府。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包头小厮防备地探个脑袋出来查探情况,却只见门外站着两弱柳扶风的袅娜女子。
他蓦然卸下了全身戒备,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问道:“来者何人?”
凌厉上扬的眉尾软了下来,季璋一副和蔼妇人的模样,嘴角噙笑道:“民妇乃城外食肆掌柜王氏。如今眼瞅着快入冬了,便想寻邵家主说说布庄工人冬日膳食一事,烦请小哥通报一声。”
话音未落,二宝已经将一块碎银子塞入了那人手中。
“还算上道。”
小厮掂了掂重量,心满意足地侧身将门彻底拉开,轻哼道: “你们且等着罢,我们家主此时正好醒了,应该很快就能见你们了。”
只是这个“很快”,不知具体是什么时辰了。
“辛苦小哥了。”面对徒托空言的小厮,季璋还是浅笑谢道,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接银子的人却十分高冷,随即转身消失在主仆二人视线内。两虎背熊腰的看门大汉鱼贯而出,翻脸不认人将主仆二人赶到一旁,“去去去,好狗不挡道,一边呆着去。”
这是什么话!自家娘子没有成亲前,就是普通白身也从未被如此辱骂过。
“你们可知我们是……”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二宝当即想上前理论一番,却被身后的季璋一把拉住。回头望着自家娘子无声摇头,到嘴边的狠话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
季璋拉着气鼓鼓的二宝回到停靠在邵府旁的马车,安慰道:“事情要紧,莫与他们白费口舌。若是因他们二人,让邵家家主觉得你我惹是生非,今日这事成不了,那才是坏了大事。”
“一切都听娘子的。”二宝睨了一眼门口眼高于顶的二位,骤然放松了身侧握成拳的手,长舒一口浊气妥协道。
*
卯辰交际,朝霞铺路。
待邵民瞻用完早膳后,季璋二人终于被邀进了邵府。
邵府书房,屋门大敞。
“不知王娘子此番前来,有何要事与邵某相商?”邵民瞻稳坐在书桌之后毫无起身之意,居高临下打量着下首之人。
先前小厮来禀说什么商议“冬日布庄工人膳食”,这话也就唬唬外面那些不知情的人罢。
他与城外食肆的交易仅限于——他出钱,对面出饭。若说还有什么,不过就是年初的招标会上,他借她立“和善、体恤工人”的好名声,而她乘他邵家的“东风”在阳羡吃食界名声大噪。
他与季璋的交情也点到为止,并没有深到对面求助他会出手相助的地步。
故而邵民瞻毫不留情,直截了当问道:“听闻,王娘子前几日去牙行问过手中宅子和铺子的市场价格。此番前来,不知是想向邵某借钱,还是想要向邵某卖铺子?”
言语用词虽十分客气,语气中的嘲讽之意却让旁人难以忽视。就连二宝也听得直蹙眉,再次握紧了身侧的拳头,更何况还是同样作为“资本”的季璋。
站在其对面的季璋,却似是没听出他言下的厌恶,不卑不亢欠身行了一礼,随即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脊背,慢悠悠道:“邵家主可真是说笑了。这铺子名‘城外’,是晁家娘子的产业,我一外姓之人岂敢做主?”
城外食肆,她在官府登记走红契交税的时候,定位就是城外客栈分店,故而这名义上的“法人”仍是晁家幺娘。
她的声量偏小,并未将就盛气凌人倚靠在椅背上的男人,“晁家”二字却准确无误钻入其耳中。
邵民瞻宛如当头一棒瞬间清醒,似是没想到新开的食肆居然挂的也是晁家幺娘的名。若是这样看来,布庄膳食不是他与王氏的合作,而是与晁氏的合作。
晁端彦此番虽被连坐两官,但其背靠名门世家,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这条人脉日后终究会用得上。
思及此,邵民瞻坐直了身子,嚣张的气焰收敛了些,诚恳道:“那不知王娘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卖铺子。”季璋不假思索道。
“你!”听着这自相矛盾的话,邵民瞻气得“腾”的一声蓦然站起,只觉自己被戏耍了。
且不说晁家名义下的铺子,他一白身敢不敢收。对面之人并无铺子的拥有权,竟也敢随口说卖,还是当场出尔反尔说的“卖”。
邵民瞻回神只觉自己反应太过了,随手端起手旁的茶盏掩饰着尴尬,正色道:“王娘子,你可知你眼下在说什么?”
“自然是知晓的。”
季璋身子一歪,眉眼间流露出浓浓的哀愁,适时示弱道:“晁掌柜将我等雇佣来,不过几日光景就倏然带着钱离开了。谁知这一去更是直接失踪,杳无音信。这一年店内一切,全靠我等摸索着打理。”
前提交代完毕,季璋正式开始卖惨了,“本以为将店铺开到繁华的城内便能解决这一切,不想还是走上了临近破产这一步。如今铺子的钱不够运转,账面上发不出工钱,店内厨子走得走,离得离,就连我等一同进来的账房娘子也不辞而别。”
周安出走是真,朝云离开也是真,她不怕邵民瞻去查。
二宝也顺势给出反应,垂头做出抹泪的模样。季璋见状掏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掩泪,继续卖惨道:“年初招标会,我等自知厨艺不精却侥幸夺魁,其中想来有几分我家掌柜的缘故。故而我等才斗胆来邵家叨扰,请求邵郎君施以援手。”
季璋三言两语便将夺魁功劳一股脑归到了邵民瞻身上,定格于他对晁家幺娘的帮扶。
“谁告诉你们,我与你家晁掌柜有……”邵民瞻虽想在晁家面前讨个好,却也不是那等好大喜功抢人功劳的小人。不料,他正欲解释,对面女子的抽噎呜咽声骤然增大,直接将他的声音淹没。
隐忍却压抑不住的尖细哭声如鬼魅般顺着屋门向外爬去,引得院内洒扫仆人忍不住驻足窥望。
再这样任她们哭下去,也不是办法。
邵民瞻平了口气,摆手无奈道:“你们若是想卖铺子,不管对方是谁,都必须得过红白两契,这晁家娘子也必须在场。不是你们二人嘴皮上下一碰,说卖就能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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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红契,不走官家那边,这铺子就算是天大的便宜,他也无论如何不会出手的,以免惹得一身腥。
季璋与二宝哭作一团,丝毫没有听见邵民瞻的话,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不知真假的啜泣声。
须臾,季璋似是猛然察觉在旁人家中哭有伤风化,蓦然收敛了哭腔,虚掩着帕子欠身道:“邵郎君见谅,只是那工人要钱要得紧,我等这……实在是没法子了。”
瞧着一旁二宝红着眼眶欲哭不哭的撇嘴模样,邵民瞻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在嘴边徘徊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咽下,生怕又戳中眼前这小娘子的哭意。
“罢了罢了,”
邵民瞻妥协道:“这个月布庄膳食费先支给你们用着。你们二人先回去,我替你们联系你们掌柜的。”
“真的吗?”季璋抹了抹眼尾不存在的泪花,喜出望外道。
见邵民瞻再次肯定点头,她拉着二宝欠身行礼,感激道:“那便多谢邵郎君了。待我家掌柜的回来,我定让我家掌柜前来道谢。”
随后,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离开了邵民瞻的视线,跟着门口的小厮去邵府账房拿钱了。
*
回王宅马车上。
出了阳羡城城门,在邵府抱着一箱铜板还愁眉苦脸的二宝,眼下正甩着马鞭坐在马车前室,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
余光之中只剩下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林后,二宝终于勒紧手中缰绳,放缓了车速,与自家娘子唠着家常,“娘子,还是您的法子管用。”
轻而易举便能让邵民瞻帮忙联系晁家幺娘。只是做戏可真累人,还得一直提防着,生怕让邵家人瞧出破绽来。害得她在阳羡城内都不敢笑,一直耷拉着嘴角,脸都抽筋了。
马车内的季璋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装着三百贯的钱箱子,闻言无奈道:“要不是实在寻不到幺娘的地址,咱们何须出此下策?”
钱叔这个万事通,虽能帮上忙,但眼下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不过她原本只想套个幺娘的地址,不料竟还拿了一箱钱回来。
虽说这箱钱迟早都是她的,但邵民瞻肯提前预支钱款的好意,她不得不认。
“确实是下策。”
二宝扭头泪流满面地看着季璋,吸了吸鼻子笑道:“娘子,下次帕子上少抹点姜汁吧,我现在都还想流泪。”
季璋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滑稽模样,用衣袖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苦了你了。”
方才在邵民瞻面前演戏,她只是想用姜汁帕子熏熏,不料二宝这个实心眼的直接帕子拿着往自己脸上怼。
“嘿嘿,事情办妥就成。”二宝声音里还夹杂着哭腔,却丝毫压不住她此刻的雀跃。
而且还丝毫不妨碍她操心,“娘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柳家娘子那边只有三日期限了,三日之内周安和晁娘子那边怕是都来不及回信,需要向柳娘子那边改日子吗?”
“不用。”
季璋心里跟明镜似的,对接下来的安排毫无异议,“同之前咱们说好的一样:你呆在阳羡等着与晁家幺娘对接;我跟着北上的队伍先行离开,之后转路去杭州无名书肆,等着周安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