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
椅子是被固定在地面上的，江存坐在上面，观察着桌前的几位审讯官。
审讯官们泾渭分明，分成明显的两批人，左边部分是联邦星际学院的人，右边部分是联邦安全维护局的人。
在江存观察着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观察着江存。
右边一名审讯官A率先说话，想给出一个下马威：“不上镣铐，这不合规矩吧？”
他说的正是江存目前的处境：虽然坐在了审讯椅子上，手上和脚上却没有戴镣铐。
而且坐着的架势也不见心虚紧张之态，合该压一压他的锐气。
“怎么，真把江存当嫌疑人了？”解延青冷哼一声，“别让我提醒你们的说法多么站不住脚。”
审讯官A想要发怒，但一想到这里是联邦星际学院的大本营，A001星，又略微收敛下来。
坐在他旁边的审讯官B继续提问：“你对陆怀远的研究了解多少？”
来了。
这些人的真实目的，也是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目的。
陆怀远虽然死了，他的研究资料却还在，那是有价值的东西。
而似乎与陆怀远最后接触过、最后配合过他进行实验的江存，在某些人眼里也是有价值的东西。
值得费心和学院交涉，即使要让渡一部分利益，也要促成此次“审讯”。
江存平静地说道：“他的研究是失败的。”
“你怎么断定是失败的？”审讯官B追问，“他的研究已经有了成品......”
“你是说那些贴片丝线？”江存冷淡反问，“相信你们看过我的报告，也看过陆怀远的研究资料，不会不知道那是他对陆时做人体实验的结果。”
“他最成功的实验品，陆时。”江存说，“已经死了。”
这些人的想法大概是------陆怀远的研究能否复刻？
精神力增幅这个研究方向，是个很有价值的方向，如果陆怀远能够继续研究下去，或者他们能够复刻陆怀远的研究......
江存垂下眼睑。
假如陆怀远那天没有被自己杀死，大概会被面前这种人庇护起来。
陆怀远的能力很优秀，那种能够增强精神力的贴片技术，虽然限制要求极多，不过也算是一种走在前沿的技术。
但他的研究无法复刻，不仅仅陆时是实验体，就连陆怀远自己的身体，也被他自己改造，这种手段极为极端。
就算能复刻也不行，联邦禁止人体实验。
“是吗？”审讯官A的身体前倾，视线像黏腻的毒蛇，一寸一寸地舔//碾过江存的身躯。
像是在说，陆怀远的实验品，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吗？
解延青敲了敲桌面。
那只金属机械手看起来比桌子还坚硬，敲击在冰冷的桌面上极富警告意味。
审讯官A坐回身。
江存能猜得出，有些人大概是不太信任自己在报告里所说的：精神力海因为陆怀远的所作所为而干涸。
他决定主动出击：“我申请现在对我目前的身体状态，进行一个全面的检测。”
“批准。”解延青立刻接过话头，并站起身往审讯室外面走去，准备给江存带路去检测室。
只要不是带着江存离开这个审讯基地，他对这些小事有很大的权限。
江存也很快地站起身，绕过桌子往门口走。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转眼之间就定下了接下来的事项。
来自联邦安全维护局的审讯官A，有种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在之前和学院交涉的时候就已经积攒了很多。
在刚刚也已经被他强行忍耐压下了两次，现在事不过三。
所以在江存经过他身边的时候。
审讯官A突然站起身，猛地伸手，想要抓住眼前这个青年，给他一点教训看看。
江存的反应迅速，在审讯官A猛地起身的时候。
他的手几乎是更快地抬起来，精准地扣住审讯官A的手腕。
“我建议你冷静下来，这里是联邦星际学院。”江存反客为主，作为‘嫌疑人’，居高临下地提醒着审讯官。
审讯官A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审讯官B适时出来打圆场：“不要冲动，本来在我们的预定流程里面，就有对江存进行全面检测这一项。”
“现在，只不过是提前走这个流程而已。”审讯官B慢悠悠说道，“多想想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那才是最重要的。”
......
检测室很宽敞。
左边有一片区域，是单独的准备区域，是专为检测设置的，用来专门洗干净身体的小房间。
江存脱下衣物存放在储物柜，走入淋浴间里，冲了个澡。
然后他穿上专用的一次性检测服。
这种特制的检测服轻薄宽松，不会对检测过程造成干扰。
走出准备区域。
检测舱的位置就位于检测室的正中央，是一个透明的圆球形结构。
此刻里面正在填充着一种特殊的淡蓝色液体。
这种液体具有特殊的性质，能够与人类的精神力共鸣，可以探测人类的精神力海。当然，也可以检测到一些身体上的其他问题。
江存随手撩起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审讯官们，走上小型阶梯，进入检测舱中。
检测舱门闭合。
淡蓝色的液体急速填充满整个空间，漫过江存的全身，浸润入他的检测服。
检测舱启动，开始工作。
江存感到有一股股类似电流那样的刺激，正在他的皮肤上游走。
他闭上眼睛，“看”到自己随着这些刺激，又来到了自己的精神力海。
这里不复曾经的涓涓河流，也不复曾经的无边无际的大海，现在是一滴‘水’也没有了。
检测舱外的人注视着舱内的江存。
他闭着眼睛不说话，也不做动作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做工精致的沉睡人偶。
江存的皮肤很白，青色的筋脉在他的手背上很是显眼。
刚刚就是这样一双手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审讯官A舔了舔后槽牙，莫名感觉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若是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折断这双手，让这个高傲的学院生付出挑衅他的代价。
时间流逝。
检测舱内的液体颜色，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这代表着江存的精神力海真的已经彻底干涸，连一丝精神力都不再有。
在场的众人面前，弹出了一份详细的数据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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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的专业数据拉到最底下，检查结果现在已经列在了他们眼前。
其中最为重要的两个，就是基因缺陷，和精神力海干涸。
一般来说，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废人，没有任何的价值了。
也意味着，陆怀远的研究确实是失败的，没有价值的。联邦安全维护局让渡利益促成的这次会面，也是失败的，没有价值的。
审讯官B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深深看了江存一眼。
江存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视线穿过了透明的舱壁，正对上解延青。
解延青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和联安局的人商讨起进一步的赔偿问题来。
......
路闻没有在审讯室，也没有在检测室。
因为当江存在审讯室的时候，审讯室里已经有联安局的人。
当江存在检测室的时候，检测室里也已经有联安局的人。
他被拒之门外。
他不得不违背了自己24小时贴身保护江存的誓言。
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逐渐清楚明白地意识到，江存并不是会沉溺于过去的人。
江存不会因为失去精神力而消沉，江存会坚定地往前走，哪怕自己开拓一条遍布荆棘的路也要往前走。
江存似乎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路闻难得松散了些许身形，倚靠在墙上。
伪装成光脑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响起了语音通讯提示。
路闻将存在感屏蔽升到最高，接通了这则突如其来的语音通讯。
“你申请回前线的调令批下来了。”对面的人不是往常跟路闻沟通的那一位，声音听起来要陌生许多，年轻许多。
不过他知道路闻最迫切的愿望，说话简洁利落，内容全是重点。
这是个好消息。
路闻吐了口气：“那江存这边，是否需要我跟下一位保护的人交接？”
陆怀远的尸体还没有找到，江存仍旧可能有危险......
虽然江存的实力很强，但多一份保障总是好的，他不希望江存这样的人受到伤害，或是死去。
“保护？”对面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尾调上扬，“他们是这么欺骗你的？”
“什么？”路闻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他的脑海里开始闪过这段时间的种种细节，回忆起了每一个指令。
语音通讯那头的人叹了口气：“路队长，早点回去吧。你在这里，只会被那帮人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他的声音从冷漠逐渐带上些情绪：“我的养姐是您救下的。我也不希望您这样的英雄，不明不白地卷入那些无聊的博弈当中。”
不是保护，而是监视。
那些现在回想起来种种奇怪的地方，终于明了了。
路闻慢慢挺直脊背，发觉胸口好像闷得透不过气。
他深信不疑的联邦安全维护局，他认为自己的行动出于正义，他相信自己在保护江存。
然而实际上。
他在一直侵//犯着江存的隐私和自由，甚至在把江存推入危险。
他被派来江存身边的意义就是，24小时不间断地、无时无刻地监视江存。
路闻听到自己晦涩低哑的声音，慢慢地从喉咙里面挤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