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何姑娘来过吗？”
周漫依靠着护板往下看，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头也不回的问旁边的人。
“嗯。”
时也点头。
周漫当初在玄台上要祭玄神，本该落得魂飞魄散结局，是宋辞不顾阻拦，拼命护住她的神魂，魂魄受损散落四方，何之之要复活她定然是走_过许多地方，耗费心力。
“这个地方……”
她后面的话咽回没有说出，时也看她落寞的样子，知道她想说什么，坦然回答，“周山主很好，很好！”
他鲜少这般掷地有声的说话，周漫错愕的看着他，周泽的事虽然真相大白，可天下因她作孽而不信，反而肆意嘲讽，可惜，尘埃落定，她后悔已来不及了，她只有死才能世间安稳。
周泽生时是天下闻名，济世救人，温润如玉，死后背上勾结妖邪，道貌岸然的骂名，周漫还了他清白，却没能洗刷他的骂名，是她死前唯一的遗憾。
“人心中的成见很难改变，你不要为难自己。”
周漫垂眸将泪水憋回去，摇了摇头，开口忍不住的哽咽，“我知道。”
道理都懂，做起来太难了。
时也看她眼泪簌簌而落，伸手替她拭去，柔声问：“我听说，周山主就是在这里遇到的颜夫人？”
“嗯。”周漫点头，咬着牙将眼泪憋回去，粗暴的擦了把脸，抬头看浮动的云层，回答他，“他喜欢东海，我以为是因为颜姐姐，我后来才知道，这里是他遇到我娘的地方，所以后来他回到这里，是想寻找他的身世吧。”
时也静静地听着她说话，没有出声打断。
“水母妖你知道吧？”
“嗯。”
“毒源不清，日日有人中毒身亡，像瘟疫一样蔓延，无药宗都束手无策，颜姐姐却一直帮着照看病人，周泽跟我说，他一眼便相中了颜姐姐，想着一定要带回家给我做嫂子，要是颜姐姐不愿意跟他走，那他就抛弃我留在东海陪颜姐姐。”
说着，周漫笑意盈盈，周泽和她说这些的时候颜轻正在厨房熬醒酒汤，周漫又气又无奈，毕竟对她来说周泽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居然想抛弃自己，可颜轻又美丽又温柔对她比周泽还上心，她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周漫当时揣了周泽一脚，跑去抱着颜轻一遍又一遍的确认。
“颜姐姐，你真的真的不离开对不对？”
颜轻性子极好，不厌其烦的答应她，以后都不会离开苍行山，会一直和他们在一起，直到他们都不需要她为止。
话音犹在耳畔，周漫悲从中来，她没有家了。
“我睡会。”
周漫往船舱走，见李诏聖还在甲板上和天戟剑斗智斗勇，虽然还是手忙脚乱但至少比以前有章法许多，她扶额哀叹，头也不回的差使时也，“你陪他过两招。”
她躺床上，感受着飞羽的轻微摇晃，眼前全是以前的画面，刚复活的时候鲜少回忆过往，现在身体趋于稳定，记忆也像过了寒冬腊月开始复苏，细枝末节也不断盘旋。
——
时也指点完李诏聖，让他先搁置天戟片刻，沉下心思考，正要去厨房煨汤，就听他叫，“前辈。”
时也回头看他，少年手足无措。
“你姐姐告诉你的？”
“我听他和谢前辈聊天才得知。”李诏聖垂头，面露尴尬之色，“多谢你救了余余。”
“你谢我？你替她谢我？”时也本来就嘴欠，和周漫待久了更欠了，想到余余追着他跑的样子，故意揶揄他，“你是小姑娘什么人，要替她谢我？”
李诏聖错愕，显然是没想到他眼中“淡然”的时公子，赫赫有名的青崖真人会讲话挤兑人。
“我……”
他支支吾吾闷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时也忍俊不禁，怪不得周漫之前老爱逗小孩玩，确实挺好玩的。
他耸耸肩，转移话题，“你最近老是偷偷看你师姐，是有事？”
李诏聖瞪大眼，青崖真人名不虚传，这么细微的小事都察觉到，他避开目光想岔开话题，“师姐剑修的好，我……”
“我会郁家的问心，摄魂有点大材小用，我用明听吧。”
时也作势施法，李诏聖连忙退后几步，满脸不可置信。
之前同行他只和师姐走得近，偶尔和时也有接触都客客客气气，只知道他修为高，来历神秘，一直有所防备，现在知道他是青崖真人后解心中疑惑，可全然没想到他是如此咄咄逼人的前辈。
“我可以考虑不透露给你师姐。”
李诏聖手心出汗，思索片刻点头，从乾坤袋里取出两张符纸，据实以告，“我姐姐让我照看师姐，若是有意外祭出鱼游符。”
时也看他手中的符咒，百里符可瞬移百里，算是常见，千里符可瞬移千里，较为稀有，这鱼游符大有来头，天下七百六十一城可来去自如，极其耗费符修功法，当今入世者能作此符的只有一人。
普通的小门小派得一张奉若至宝，非是灭门大事不敢用之，李晚云为周漫倒是舍得下血本，看来情谊不减当年。
时也笑了笑，示意他将符咒收好，“你是好奇你师姐和你姐姐是怎么认识的？”
“嗯。”
李诏聖虽在苍行山修行，但家中常来书信，族中同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与他分享，姐姐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过连枣山了，若何师姐曾到过连枣山，弟弟妹妹早几封书信告诉他了。
时也没给他答案，也没再追问，带着他往边上走去，阳光明媚，风也带着温热，李诏聖之前表现过对妖族痛恨，若是知道周漫的身份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抿了抿嘴，着重强调，“你姐姐不会害你，她让你这么做定然是有道理的。”
“嗯嗯。”
“你继续练吧。”
时也拍了拍他肩膀，往船舱走去，周漫睡得不安稳，他靠着床给她安神。
李诏聖的控天戟越发有感，转眼几天时间，能与它斗个来回。
周漫却是没空管他，已进东海地界，一望无际的荒野，尽头处是天下最为广阔的盛昌城，她需得沉静下来处理后面的事情。
飞羽缓缓降落在城外，来往之人皆驻足观看，周漫迫不及待的往里走，李诏聖陪着时也收好飞羽才追上去。
一直在空中，落在实处人还没缓过来，走路都有些飘忽。
周漫先寻了一家馆子点菜，等两人慢慢悠悠落座菜就开始上了。
时也接过她倒的茶，调侃她，“轻车熟路啊，这里也有相好？”
李诏聖默默地接茶，别开眼。
周漫理直气壮的回答：“有几个。”
时也顺手给她翻乱的袖子翻回去，语气阴阳，“此行险的是我啊。”
李诏聖：“……”
周漫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思索着召出灵蝶，居然毫无反应。
“麻烦了。”
灵蝶粉沾在身上，哪怕换衣洗澡没有一年半载消散不了，除非在结界中，否则方圆百里内都能追到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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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圆百里有结界的只有两个地方，方家和禁地。
方家如今当家的宗主是方伟文，当年玄鸣会第四名，风光无两，因家中有事没有参加集学，苦守东海多年，三年前就任方家宗主之位。
另一个地方是海岸边，海妖入地必经之地，几千年前木灵上神设下结界，海妖受阻不能出海伤人，东海方家世代看守，修补破损结界，守护百姓安宁。
比起海边禁地，周漫觉得人在方家的可能性更大。
李诏聖盯着消散的灵蝶，意识到他们来东海的要寻什么，默默地埋下头不吱声，旁边多了一道阴影，他猛地抬头，剑未出鞘，时也眼疾手快拦住了他，他错愕的看着神情淡然的师姐，思绪万千的停下动作
周漫抬手示意他请坐，将面前的碗碟移到里面去，腾出空处亲自给他添茶，“小黑哥！这么巧！”
小黑哥没有取下面罩，一双锐利眼睛的寻思周围，而后才落座盯着她，冷漠的告诉她，“人在方家。”
周漫继续问：“你都能告诉我人在哪？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抓他？”
小黑哥：“我不知道。”
“咱也没有生死仇怨，好好聊聊呗。”
小黑哥抬眸瞥了一眼时也和李诏聖，眼露犹疑。
李诏聖琢磨了一下，自觉起身往外走，站在门口等着。
周漫撇了撇嘴，没再啰嗦，先问重点，“舒长稳在哪？”
小黑哥对她好像没有防备心，周漫也就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了。
“长老去了风云城。”
周漫：“没打死你？”
小黑哥：“……”
周漫意识到自己嘴快了抿了抿嘴，舒长稳身份隐秘，特意去救小黑哥给自己添麻烦，打不死他也得打个半死才对，但是看小黑哥活蹦乱跳的样子，估计一点没受伤，不由得疑惑，他脾气那么好？
小黑哥沉声回答：“长老说再也不管我了。”
这下换周漫沉默了。
时也问：“那人应允你什么？”
小黑哥沉声回答：“若是救出玄神，神明赐福，常姑娘就可以活了。”
周漫错愕：“你信了？”
“我身无所依，无牵无挂，当下无他法，我为何不信？”
小黑哥反问，周漫欲言又止。
在花海时，谢此亦和她说过，小黑哥想取妖丹深入花海腹地，修为不够反被围剿，常莜卿救下他身受重伤，等宁诂寻到之时，已无力回天，小黑哥磕破了脑袋求谢安康救常莜卿，这才给他们延续了生命，也才有后面的事。
时也：“想过代价吗？”
“我最不值钱的就是这条命，赌得起！”小黑哥拂袖起身，压了压面巾，看向周漫，“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很关键。”
“别轻易就死了。”
说完便朝时也微微颔首，而后离去。
周漫探头往街上看，一身黑，满是孤僻感，她头也不回的问：“你认识他？”
“长乐极覆灭约是二十年前，据记载，尸身中除七长老不见踪影，还有一位四长老。”
“我记得，舒长稳之所以身份暴露是因为杀了上清门长老，有传言，场面十分混乱，在场有位女子，舒长稳是追杀那名女子才误杀长老，逃走时还带走了一名小孩。”
“嗯。”
时也点头，周漫咂舌，真是乱成一锅粥，她还真是喝不下。
周漫撂开茶盏，起身活动肩膀，“走吧，找个地方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