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河水而立的许菱玉,发丝、裙裾被风吹得翩动,美得让人想起洛水之神。
她生得好,人又善良,自然配得上最好的。
起初,杨柯以为她会入京待选,会被选做哪位皇子的正妃。
他也是男人,有心仪的女子,当然知道男子面对心仪的女子会有怎样的妄念。
杨柯双手放在桌下的膝头,紧紧攥着银锭,语气淡然从容:“我想,我应当听懂许小姐的意思了。男子对心仪的女子,自然会有想法,只不过,有些男子性子稳重,善于隐藏心思,许娘子若想知道对方真实的想法,有时不妨主动些。杨某虽未婚配,却也见过一些,夫妻相处之道,本就玄之又玄,没有定式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秀才?”许菱玉愣愣开口。
反应过来自己不打自招,赶忙捂住唇,窘迫地清清嗓子,重新转向河面,反被河风呛住,一阵咳嗽。
杨柯攥攥银锭,没起身,金钿慌忙跑到许菱玉身侧,替她拍背顺气。
“若许娘子不介意,不妨与我说说,贾公子平日里待许娘子如何?或许,杨某能给些具体的建议。”杨柯待她缓过来,温声开口。
他神色如常,并没有被她惊到,或是笑话她的意思。
许菱玉莫名安心,缓步走回来坐下:“其实他人很勤快,性子好,待我也很好……”
杨柯凝着她,瞧得分明,她说起贾秀才时,眼中闪动着不一样的温柔光彩,与望着台上的他时,明显不同。
且她唇畔不自觉地噙着笑,杨柯明白,她很中意那位与她早有婚约,且已成亲的夫君。
宁州城,宁王府占地不小,是一座三路五进的大宅。
顾清嘉在外书房下轿,见到宁王时,玄冥卫指挥使上官霈也在。
“宁王叔,是不是上官霈找到药材的下落了?”顾清嘉状似焦急,快步上前施礼。
宁王坐在上首,头戴玉冠,一袭檀紫锦衣,嵌玉的犀带勒出腰身,坐姿四平八稳。虽年近不惑,面上却无甚风霜痕迹,须发皆黑,气质儒俊清贵。
他素有贤名,唇角惯常含着浅笑,眼神暄和,很是平易近人的模样。
“清嘉,过来坐。”宁王站起身,招呼顾清嘉坐在他榻几对侧,瞥一眼上官霈,“可惜尚未找到,你稍安勿躁,我请你过来,是有旁的事问你。”
“稍安勿躁”四个字,他咬得略重些。
果然,顾清嘉面上“焦躁”的情绪压制住,只盯着上官霈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心浮气躁。
上官霈撩起衣摆,跪地请罪:“上官霈办事不利,请宁王爷和二殿下责罚。”
“不怪你,下去吧,继续加紧追查,本王与二殿下不会苛责,只是你切莫令太子殿下失望才好。”宁王命人将他扶起,又挥退侍立的宫人。
殿内只余叔侄二人,顾清嘉再也克制不住,急急道:“宁王叔,我可已经同您交了底,您得站在清嘉这边,不给上官霈使绊子就算了,您怎么还催他加紧追查?若药材找到,太子的病治好,只怕更容不下我!”
宁王面前的顾清嘉,与许菱玉认识的贾秀才判若两人,若许菱玉捡到此情此景,绝不敢相信是她认识的温和好性的郎君。
“你呀,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宁王笑望着他,无奈摇头,“让你学我,做个富贵贤王,偏安一隅,你又不肯。”
随即,又叹口气,语气不无惋惜:“也是,你征战沙场数年,少年成名,建不世之功,太子却羸弱多病,连协助皇兄理政尚且费力,换做谁也不会甘心。可你们毕竟是亲手足,你须得体谅他,他身为储君,有你这样处处压他一头的兄弟,他焉能不感到威胁?”
顾清嘉显然不服气,冷嗤:“哼,既是手足,他既知道处处不如我,便该自动让位,储君之位本来就该能者居之。”
“你!哎,清嘉,你这满腹牢骚,在王叔这里私下说说便罢了,切莫让旁人知道你有忤逆之心,否则,太子梗容不得你,你明知你父皇偏心他些。”宁王看到他们兄弟相争,不知多快意,面上却不动声色,一副慈蔼姿态劝慰着,“你性子急,冲动易怒,又嗜杀,难怪你父皇要屡番将你禁足,命你抄写经文,收敛性情。”
“王叔也觉得,都是我的错?”顾清嘉不可置信地望着宁王,像是被信赖的长辈背叛,眼中满是伤心。
握得发颤的拳,又透出他满满的不甘。
“你没错,可太祖时期便定下规矩,大晋历朝太子,只能是嫡长子,谁让他身份上占尽好处呢。”宁王语气里有种隐晦的怅然。
顾清嘉听着,心内暗哂,他倒要看看,王叔的狐狸尾巴还能藏多久。
“规矩,又是规矩,同是母后所生,凭什么他顾清晏能做储君,能娶王氏之女,我却拼死拼活全是为他做嫁衣,还只能娶卑贱的小官之女做正妃?!”顾清嘉眼睛忍得猩红,透着狠戾,“王叔,你甘心,我却不愿意。待我明年金殿传胪,打他个措手不及,让父皇看到我才是文武全才,定会重新权衡,是把江山交给那个治不好的病秧子,还是交给我。”
“你不要命了?小声些!”宁王似是担心他,待自己亲儿子一般轻斥。
他思忖片刻,终是叹道:“罢了,若有一日,你父皇会重新抉择,王叔向着你就是。大晋江山乃太祖趟过尸山血海打下来的,我自然希望千年万年固若金汤。”
“谢宁王叔!”顾清嘉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难得露出一丝笑,感激地朝宁王拱手。
宁王将他手背压下,故意板起脸:“别着急谢我,我还有正事没问你呢。你与那位许小姐是怎么回事?她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县丞,连进士都不是,家世根本配不上你,你怎么会稀里糊涂与那许小姐成亲?于忠查过,说是许小姐在公堂上拿出信物,说你与他自幼定亲,我怎么不记得皇嫂给你定过亲?若定过,又怎会大张旗鼓择选?”
他话未说完,便见顾清嘉的脸色一寸寸阴沉下来。
“什么许小姐,分明是个胡搅蛮缠的野丫头,若非不想暴露身份,让父皇母后知道我在此地,我早揭了她的皮做灯笼!”顾清嘉咬牙切齿,眼中划过一丝阴狠,“离开清江县前,不消了这奇耻大辱,我就不姓顾。”
嗯,他如今姓贾。
他恨恨的情绪,似狼毫笔上饱蘸的浓墨,沉郁到几乎遮天蔽日。
宁王早知他自恃身份,瞧不上身份低微的民间女子。
见他如此,宁王摩挲着袖口精美的金线绣纹,悄然弯唇。
孟茴,若你知道你宝贝女儿的处境,愿意怎样跪下来求我呢?
宁王正陷入思绪,忽而见顾清嘉将一枚断作两半的玉璧,递至他面前。
乍一看,宁王只觉莫名眼熟,没想起来。
直到顾清嘉与他说着话,将其中一块残玉翻转过来,露出雕刻的“辰”字。
“王叔,这便是那野丫头拿来扯谎的所谓信物,婚约自然是假,可说来奇怪,这样的玉璧,我小时候似乎在皇祖父那里见到过差不多的,依稀记得,皇祖父那里有十一枚,各刻着十二时辰里的一个字。”
“您瞧,这玉璧上就刻着个辰字。”顾清嘉盯着玉璧,状似随意将玉璧翻转过来,随即自然抬眸,疑惑问,“王叔,您见过这样的玉璧吗?这跟皇祖父那里的玉璧是不是一套?是不是皇祖父何时弄丢,不小心流落民间的?”
更多关于儿时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宁王抬手,极珍视地拿指腹触了触那玉璧,嗓音有些异样的喑哑:“不是,当年你皇祖父把玉璧赏给十二太保时,还没有你呢,也难怪你不认得。”
“十二太保?”顾清嘉确实没听人说起过。
许是皇祖父下过禁令,无人敢再提起,时间一长,知道旧事的人老去,便彻底被遗忘在时间的罅隙。
“嗯,十二太保本是开国功臣,外邦献上美玉,你皇祖父便命人将美玉制成十三件玉器,一件便是传国玉玺,其余十二小件,便是十二枚玉璧,你手里这块,唤作辰云,被赐给太保孟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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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为何独这一块玉璧流落民间?”顾清嘉扶额想想,“那野丫头的生母和舅舅确实姓孟。”
听他说到许菱玉的生母时,宁王眼神漾起一分不寻常的涟漪。
只是顾清嘉从未想过宁王与孟茴会有任何瓜葛,便没在意。
想到孟茴,想到他们曾失散多年,他无意中与她重逢,孟茴却把他全然忘了,宁愿委身于忠这样微贱的侍卫,也不肯顺从他,宁王心中百年生起酸楚恨意。
“后来,十二太保因争权夺势,互相残杀,甚至想弑杀你皇祖父,取而代之。幸好你皇祖父先下手为强,十一位太保陨灭,玉璧收回,可惜跑了最阴险狡猾的孟云。”宁王望着顾清嘉,语气如常,眼神却少见地含着恨意,“清嘉,若许小姐的外公便是当年的孟云,你定要完成你皇祖父未完成的事,千万别放过孟家任何一个。”
他希望顾清嘉好好折磨许菱玉,最好将他这么多年在孟茴身上尝到的苦痛,尽数加注在许菱玉身上。
许菱玉不过是孟茴与许淳那穷酸县丞生下的孽种罢了,若非当年孟云执意携家眷大隐于市,孟茴本该是他的女人。
从宁王府出来时,天色将暗。
顾清嘉对着夕阳,细细端量他花了近一个时辰才修补好的玉璧,欣慰浅笑。
虽惫懒了些时日,他的手艺到底没荒废。
他自幼喜好不算多,金石算得一样,且小有所成。
只是不知,许菱玉会不会满意?
宁王说的话,他并不尽信。
顾清嘉想不到宁王骗他的理由,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判断。
幼时皇祖父那落寞的背影,似乎带着思念,但绝没有恨意。
其余十一太保如何,他无从知晓,但许菱玉的外公孟云,应当不是宁王口中的逆臣。
哦,他得寻个机会,问问许菱玉她外公名讳。
快马回到清江县,天色已晚,路上行人不多,夜市一带倒是热闹,不冷不热的春风里,飘散着各样小食混杂的香气。
赶了一两个时辰路,顾清嘉有些饿了,这会子回去,以他穷秀才的身份,总不好劳烦芹姨再备宵食。
“长缨,带马去喂草料,待会儿来夜市。”顾清嘉将马缰递给长缨,交待一声,举步往河边热闹的地带走去。
签子肉烤得滋滋作响,香气四溢,摊位前围着许多食客,催促摊贩快些。
摊贩抓着肩头棉巾摸一把脸上的汗,冲身旁同样忙碌的婆娘道:“炉子不够用啊,我先看着,你去瞧瞧许娘子那边吃好了没有?若好了,就把那炉子收回来,快去快回啊,这么多人等着呢!”
“诶!”缠着灰蓝色包头巾的妇人应声,折身往瓦肆靠河的一边走。
“炉子被许娘子借去了?她借炉子做什么?”有食客好奇问。
摊主红光满面笑应:“我原也不知道,来的是她家婢女,给钱大方,就借了。听先头的客人说的,说是许娘子在河边宴客呢。”
“宴什么客?”有人掩唇失笑,接过话头,“我和我们当家的刚从河边过来,瞧见许娘子同一位相貌俊朗的郎君在风亭私会呢,有说有笑的。”
“什么俊朗郎君?是她家夫君吧,听说生得高大俊朗,风度翩翩,就是出身差些。”
“不是,许娘子家秀才郎我见过。”那人笑得意味不明,状似压低声音,却又怕人听不见,“我瞧着,像是戏班子里姓杨的武生,谁不知道许娘子出嫁前就常捧他的场?”
“刚成亲就不安分?许娘子也不像那样水性杨花的人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啧,人不可貌相。”
那些人已付了铜板,等摊主给他们烤好的签子肉,便是好奇,也只得等着,不能立时赶去河边验证。
顾清嘉回过神来时,人已在河边,与捧着小炉的妇人错身而过。
他站在墙角切出的暗处,望着不远处风亭里言笑晏晏的许菱玉,以及她对首姿仪英朗的青年男子,齿痕莫名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