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抬头的瞬间,看到萧祺枫露出了一瞬仓惶,她微微挑眉盯着萧祺枫,眼睛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我知道你蠢,我也知道你贪心,可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这般不自量力?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是我一心一意教出来的学生,是我教的不够好吗,你怎么步步破绽,步步死局?”
萧祺枫咽了咽口水,事到如今他终于生出一丝不安,他局促地向前走了两步,只听崇宁说道:“你觉得江阮这把刀好用是吗?那他拿走广梁的时候你就不应该心疼啊。你这是削肉饲虎,养虎为患,你不是自作聪明吗,怎么,没想到江阮要的是你和我的性命?”
“萧祺枫,世人都道说北梁靠兵南魏靠权,那你以为这权是从何而来?南魏建国时七封诸侯,他们哪一个不是能当皇帝的?后来萧家的祖宗一步步削去他们的权柄,用荣华富贵养着他们,你是觉得你比祖宗们聪明?南魏自始至终就是一盘散沙,南魏没有了,死的只会是萧家,世家子有大把的钱财足够买下自己的命。”
崇宁赤着脚从榻上下来,紧接着她杯中温热的中药就泼在了萧祺枫脸上,萧祺枫一哆嗦,忙跪倒在地。
“你猜江阮为什么能看上你?你觉得自己独一无二是吗?你觉得自己是南魏既定的皇帝是吗?你也不想想,没了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不想想为什么萧霖会这般果断地迁都,他早就看出你的心思了,如今他把皇位留给你了,也把你的把柄留给了世家,你满意了?”
崇宁一脚踢在了萧祺枫肩上,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心中抑制不住的怒气涨破了,这几日她总能想到江阮那副人畜无害的脸对她说:
“殿下想让我把这些也做成《敬告南魏臣民书》吗?上一封是我为北梁量身定制的,看元焕的反应该是有些功用,不知道这些能不能够也让南魏这些世家贵族为之一颤,能不能让他们看清此时坐在皇位上的人,是如何迫害阙州百姓的,是如何将世家基业拱手送给我的,是如何,一箭射穿先帝心脏的。这些,够不够让他们另起炉灶?”
……
那封《敬告天下人书》后,元焕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民怨压了下来,他为此特意去陆府拜访了陆晁和陆栖川。
陆栖川那时还躺在病榻上,他听完元焕的话久久没有出声,等陆晁和元焕说了许多后,他突然开口。
“陛下愿意废除军户吗?改军户为屯田,不强求百姓非要做杀人的事情,不要刻意去挑起每个人心里的恶,我相信我北梁子民之所以能被这寥寥数语激起仇怨,是因为这千百年来世道不公,天命不公。那陛下愿意把公平还给他们吗?”
“陛下,”陆栖川见元焕心有顾虑,便又开口,“若您还信我们陆家,即使没有军户,我们也能给北梁练出所向披靡的军队。”
元焕从陆家离开,他路过了那些被自己关停的铁匠铺,他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一张张闪过的脸,陆栖川的话像是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而种子要冲破的土壤,是元衡至死也没能完成的大一统的心愿。
一夜之后,元焕下令解除了军户的束缚,还给所有北梁百姓择业和婚配自由。一瞬间北梁入沸水般腾跃的不安势力消失了,元焕知道陆栖川说得是对的。
这天下没有人不爱和平。
可这件事依旧费了他很多力气,在江阮看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痛恨的是专横的王权,可只现在看来元焕不一样了。
此时江阮拿北梁做示例,他笑着将他与萧祺枫往来的信件双手奉上,崇宁接过来的时候险些直接将它们撕碎,可她知道即使撕掉这些信也掩盖不了萧祺枫做过这些事情,只要江阮想,他一定能让南魏世家对萧祺枫群起攻之。
“你想要什么?”
江阮笑着皱眉,像是很不满意崇宁开门见山的态度。
“殿下何时与我这般生分了?当初你卖了陈京观的行踪,借了我的手消除了心中一大顽疾,那时候殿下对我好生客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或者最起码也是相熟的老主顾。”
江阮见崇宁脸色一绿,不知怎的生出些捉弄她的心思,他背着手来回踱步,形似在说些无关紧要的故事。
“其实在那之前我也同您有过交集,不过那时江某人微言轻,还见不到长公主殿下,我与蒋丞相也是好朋友来着,霜栽的消息就是我告诉他的,算起来您与陈京观的起承转合都有我的参与,是江某的荣幸。”
江阮笑意渐浓,可崇宁的脸色却越发难看,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蒋铎了。
江阮说起蒋铎的时候崇宁突然心里一紧,她想着若自己没有轻易舍弃蒋铎,而是出面让萧霖保下他,会不会此时的她就不会如此孤立无援。
可转瞬她自己掐断了这可笑的念头,若是蒋铎在,或许萧祺枫的行为会更加放肆,蒋铎本就有越过崇宁私自掌权的心思,留他到今日或许又是一大祸害。
“对了,还有一次,”江阮故作思索继续道,“时间太久了,我都快记不清了。不知您可曾记得蒋丞相给您献上的宝山遇鬼事一计?小人不才,那时年方十五,思虑还没有如今这般周全,所以后来才让陈京观查到了些纰漏。不过所幸殿下威力无穷将此事压了下来,江阮佩服。”
江阮弯腰朝崇宁叩拜,崇宁眉间刚消散的愁云又凝结到了一起,她记得当时宝山煤矿牵扯当地好几个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她正愁着如何分配利益,蒋铎便上门来献策。
那时候蒋铎还只是个侍郎,他来威岚坊远没有后来那般轻车熟路,他小心翼翼提及自己手下有一个叫江渊的伙计,他无意间提到可以用鬼神来控制人心,蒋铎听后觉得可以一试,特来禀报殿下。
此时的崇宁知道了近乎五六年前的事情,她又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江阮的脸上,眼前的人不过二十出头,他竟然已经在自己身边蛰伏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日一招杀子满盘通吃。
一时间崇宁后脊背被冷汗浸湿,可她面前的江阮面色如常道:“我与殿下的渊源这般深厚,殿下当真要一上来就要为我何所求吗?殿下是了解我的,我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崇宁正了正颜色,勉强稳住自己的手脚,她看着江阮的眼神多了些恨意,“你等的就是今日,就是想看萧霖落得如此下场,看我黄粱一梦,可我们做过什么让你这般恨我们?”
江阮只是笑着摇头,“果然,人在不经意间做的恶,才是源自内心真正的丑陋,事后你们一句‘我不记得了’,便试图抹去所有痕迹。可我江阮,偏是个不甘心的。”
江阮朝着崇宁走了一步,“不知殿下可曾记得,当年东亭低声下气苦苦哀求南魏救自己一命,可南魏做了什么?”
“你是为了当日南魏没有救东亭?可那时我们也在自保。”
崇宁反驳道,可江阮缓缓摇头,“那坏在根上的国家没了就没了,没什么可惜的。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你们要下令铲除北梁埋在南魏的所有暗桩,而且是让北梁以骗他们回家的方式,要了他们的性命?那些人为了你北梁做了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影子,你们动手的时候却丝毫没有犹豫。”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家贵族可能这辈子也想不到,当那些谍子的家眷听闻亲人能够不再过那般的日子时,他们有多开心。”
江阮就是那其中的一个。
当年身为北梁暗探的江子游在泯川楼遇到了带着江阮的阮青衣,他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终身未娶,他也不指望阮青衣能委身于他,他只希望每日去泯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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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听她弹一曲《离人怨》。
可阮青衣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并没有为此疏远他,她好几次收留重伤的江子游在自己的屋子里过夜,她笑着说反正她也没有什么清白,能救人一命也算是替江阮积些功德。
在江子游一次重大任务成功后,他获得不菲的奖赏,他拿到那笔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泯川楼赎走了阮青衣,连带着也给了江阮一个家。
那时的江阮以为自己终于要过上平常人的生活了,可好景不长,一伙官兵突然冲进来抓走了他和母亲,他到了俘虏营后看到了江子游。
那时江子游就剩一口气了,可明明前几日他才说自己被北梁消了暗探的身份,他们可以一起回南魏生活了。
江阮看着江子游被人活活打死,而自己和母亲被人关了起来,终日在阴暗的地窖里过了不知道多少日,他突然发烧了。阮青衣抱着他哭着求侍卫给些药,可侍卫只是盯着她的胸脯看了又看。
阮青衣为了江阮活下去,说出他是姚廣的私生子,于是他们被挪去了另一个稍微豪华些的俘虏营,在那里江阮看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姚廣对这个儿子的存在好似并不意外,即使是被人关进了笼子里,他依旧能在江阮身上找到一些优越感。他看着阮青衣求爷爷告奶奶让外面人救救江阮,姚廣讥笑一声,说了一句:“你只是说怎么能成,要去换啊。”
江阮后来觉得就是这句话让阮青衣走上了绝路,她用自己的命换了江阮能活下去。
所以江阮杀死的第一个人也是自己的父亲。他逃出俘虏营前偷了侍卫的一把刀,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即将要被接出去的姚廣的胸口。
江阮觉得自己自己遭受的一切他都要讨回来,萧霖就该被自己的儿子杀死,而崇宁,就该被自己信任的人,信任的国家背叛。
可江阮并没有要给崇宁讲故事的兴趣,他的话点到为止,留给崇宁无限的遐想空间。
崇宁久久看着眼前的人,始终无法把他与北梁间谍联系在一起,到最后她放弃了去理解江阮的话,她顿了顿开口道:“事已至此,我没有办法为过去的事情做任何弥补。说吧,你要我做什么,你才能放过萧祺枫,放过南魏,放过我?”
“我要你亲手把广梁剩下的两座城送给我,当然,我可以把盛州留给你们做都城,可作为交换,我要槐州。”
“我把土地给了你,你便不会再把任何消息放出去对吗?也不会再点起战火?”
江阮欣然一笑,崇宁犹豫片刻应道:“可以,我再信你一回。江阮,人不要太贪心,你的贪心会吃掉你的。”
江阮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他看着崇宁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这样一个叱咤南魏快三十年的女人就这样输了,江阮都替她感觉可惜。
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江阮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他自言自语道:“可他会不会放过你们,我可说不准。”
……
“那我们就这样把广梁送出去?如此何以平民怨?”
萧祺枫的声音打着颤,崇宁冷笑一声道:“现在知道怕了?现在知道民怨了?我以为陛下目中无人惯了,早就不在乎陈尸千里了。”
萧祺枫被崇宁怼得哑口无言,崇宁看着他这幅丧气样子连连摇头,“此事既定,已无力回天。我们该要想想如何养精蓄锐打回去,更何况现在盯着我们的可不止江阮一个了。”
见过江阮之后崇宁想了很久,她觉得江阮答应的太轻易了。此时的南魏被他弄的四分五裂,只要他想,完全可以一举拿下南魏,打退堂鼓不是江阮的作风。
况且萧祺桓背后还藏着一个人,江阮应当也发现了。
“收拾收拾去为你的愚蠢埋单吧,我尊敬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