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朔州,一人前往。”
江阮看完那纸条上的内容,拇指不自觉地又将它团了回去,他抬头看着天上远去的信鸽,脸上的笑意慢慢凝结。
半晌,江阮挥手叫来了跟着自己的侍卫,让他帮自己安排马车,临走时江阮又转身回了书房,从匣子里精心挑选了一只匕首。
虽说那纸条上的指向含混不清,但是江阮看到右下角那个红点后对上了号,这是他留给孔肃的标记。
只是此时的孔肃应当被关在牢里,他不可能有机会出来,江阮明白这是元煜的手笔。
江阮近些时日脾气不好,所以他才会忍不住对方才的内侍动气,他本也不指望能靠史忠抓到人,只是他被元煜摆了一道,心里一直有口气出不来。
起初江阮以为是他低估了元衡对元煜的爱,可他后来也想明白了,元煜这么做其实是在帮元衡除掉孔肃。
孔肃的位子得来的太轻易,纵使有江阮的帮助,可也少不了元衡的默许,而元衡能放任他在自己的朝堂上煽风点火,不过是元衡看在孔肃来路清白,觉得他好拿捏。
至于孔肃是否真的来路清白,江阮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因为孔肃这清白的身世就是江阮给捏造的,他知道孔肃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不过这样一来江阮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明白自己没看错人,元煜能活着只是因为他给了元衡一个合适的借口,所以元衡才保下了他。
江阮从来不相信什么父子之情,要是说这其中是帝王权衡,他倒理解了。
江阮长叹一口气上了车,那马车缓缓驶出未央宫,车夫甚至没有问地方就带着江阮往凌州边界去。
在凌州和朔州的交界处,原本有许多可供人通行的通道,那时候北梁刚打下东亭,为了让百姓迁居东亭去补充劳动力,元衡在泯川江沿岸建了好多桥,只是后来江阮起势,那些桥一夜之间归于尘烟。
此时的朔州和凌州在明面上已经找不到联系了,唯独靠近朔州城郊的一条小水道因为浅并没有引人注意,那里的桥被留了下来,成为了当地人往来北梁与东亭的唯一途径。
江阮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戌时三刻,他感觉到马车停下了,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用手支开帘子朝外望,只能看见月光依稀照着那条小河。
“你先去村子里讨口水喝,约莫半个时辰你再回来。”
车夫应了声“是”,江阮听到一阵脚步声慢慢走远,紧接着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了声响。
“您现在当了皇帝,还这么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来见我竟然一个侍卫也不带?”
江阮四平八稳地坐在马车里,外面的人像是停在了窗户旁,江阮透过忽明忽暗的光看到了一个轮廓。
“煜殿下不也如此?敢一个人跑到我东亭的地界,是真不怕我将你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老皇帝?”
元煜轻笑了一声,江阮感觉他又走近了些。
“如今孔肃进去了,您在北梁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
江阮没回答,元煜就继续道:“孔肃不过是父亲制衡陆林两家的工具,他在您这什么地位,在北梁也不过如此,他能得到的消息终究还只是一个臣子能得到的。”
“怎么?煜殿下能得到天子的消息?”
江阮语气中的轻蔑不言分毫,元煜也没恼,他隔着帘子朝江阮行礼道:“原先你我依靠孔肃传话,这其中必定带着他自己的心思,除掉他,您想得到的都可以直接和我说。”
“啧,”江阮露出一丝恼怒的意味,“可孔肃我养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让煜殿下您做了挡箭牌,您要怎么做才能赔了我的损失?”
元煜的动作止住了,那一刻他在脑海中思索着孔肃从进入官场到今天这位置的所有经历,他试图找出江阮是从何时拉拢了孔肃,可元煜发现自己找不到,甚至若不是孔肃主动来找他传江阮的话,元煜根本不能将那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和江阮联想到一起。
“那您不妨先向我透个底,孔肃,究竟能给您带来什么?”
元煜话音刚落,他没有等到江阮的回答,却从掀起来的帘子后面看到了江阮。
原来这就是搅得所有人不得安宁的江阮,元煜望着他有些出神,江阮这张脸真的很有东亭人的神韵,小巧精致,他甚至险些将江阮当作是女子了。
“行,反正他进了大牢我也没想着让他活着出来了。煜殿下帮我个忙,直接让元衡处死他吧。”
元煜眉头一皱,可转瞬恢复如常,他试探着开口:“他如今罪不至死,毕竟他也算是得了父亲授意的,父亲不能直接他的罪名的坐实。”
江阮冷笑一声,不愧是元衡,如今只要他不指明孔肃做这一切的真正目的,他就不会向天下人展露他的野心,虽然那早已是是司马昭之心了。
“如今元衡给孔肃定的是贻误战机?也就是说他并没有觉得你打陈京观有何不妥?”
元煜点头,江阮脸上笑意更浓,“看来他和我是一个想法,只可惜陈京观不能死两次。”
江阮说完顿了顿,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陈京观,不是已经死了两次了吗?
想到这江阮笑出了声,元煜看着他有些隐疑,只等着江阮再次开口。
“那就好办了,想必你父亲如今对你的心思是装聋作哑的态度,不然你也不能安然站在我面前。至于孔肃,”江阮眼眸低垂,“我也当卖元衡个顺水人情,你还记得你们去和西芥谈判岭扬江时,对方突然拿出了一张城防图吗?那是孔肃给我的,他当初在澎州任参军。”
闻言,元煜猛地抬头,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故事。
那时候元煜不过十四,还是个被陆韶怜保护得很好的小皇子,他只记得那段日子元衡本来是很高兴的,突然有一天他来了陆韶怜宫里,屁股没坐热就被带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地上摔碎的杯子和元衡刚缓和下来的脸。
没过几天,原本胜券在握的元衡吃了人生中少有的败仗,他和恪多协议分江而治。
“那时候您应该也不过十五六岁,怎的又如此手段?”
元煜小心翼翼地问,江阮倒也不在意他的探听。
“反正你的命也在我手里,我倒也不介意你知道些不太重要的秘密。”
元煜尴尬地低下了头,江阮缓声道:“孔肃,其实应该叫他姚肃,他原本是东亭一个旁支的小王爷,当时东亭旧族撤离时他因为家里没什么势力而被留了下来,后来人质营走水他逃了出来,我遇到了他,给他换了名字改了身世,将他推进了北梁朝廷做我的眼线。”
江阮隐瞒了自己在这其中的事情,其实他和孔肃是在人质营遇到的,孔肃是为数不多没有瞧不起他,而是信任他,跟着他跑出来的人。
只不过这些年江阮也为孔肃做了许多,孔肃这样一个亡国皇族能重新爬到北梁的相位,江阮在这其中的为他奔走周旋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
他们在人质营相逢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命了,从那之后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了,孔肃不过是在倒数着自己的死期。
只是能让江阮下定决心杀了他,还是因为孔肃触及到了江阮的核心利益。
最开始江阮让孔肃在北梁朝廷培植自己的势力,为的是能将元家架空,可孔肃的行事慢慢偏离了江阮的预期,他开始和元煜有了交集。
江阮当然明白他的心思,毕竟一人之下的位置坐了这么久,若能把元煜扶到皇位上,孔肃才算是彻底拥有了自己。
可这样的打算给江阮的计划增加了极大的风险,元家的两个儿子是陆韶怜从小亲自看着长大的,陆韶怜的眼睛很毒,江阮害怕元煜会成为自己的马脚。
不过孔肃也没有蠢到直接劝说元煜夺位,他一边在北梁朝堂打压陆林两家,一边在私底下将元煜心里的不甘点燃,孔肃毕竟在江阮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这些手段他还是有的。
当江阮提出要将北梁的军队放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孔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这个“徒弟”,他以为元煜会完全依赖于他的庇护,会像寻常那些被扶上位的皇帝一样对他言听计从。
可孔肃没有意识到元煜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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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一个充满反叛的人,怎么会甘心屈居一个臣子之下,更何况深恩几近仇,他替元煜做了太多,他早就变成了元煜的污点,成了元煜心事败露的最大危险。
于是孔肃有了今天的结果,他自以为是地进行着自己的谋划,可江阮只能有一个,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江阮一样完全看透人心,更多的人不过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是您的人?”
江阮点头,元煜不禁咽了咽口水,他感觉自己方才信誓旦旦说要为江阮做事简直是异想天开,像江阮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将全部赌注压在孔肃一个人身上,元煜必须要向江阮表露出自己的价值了。
“我明白了,我会以他投敌叛国为由让父亲下令将其诛杀,您放心,他不会透露出有关您的半个字。”
“嗯?”
江阮的声音带着夜晚的倦怠,元煜以为他没听清,可当他想要再重复一遍的时候,江阮笑着说:“你以为我会怕他告密?你觉得他能知道我多少秘密?他知道的如果够多,我怎么会让他活到今天?煜殿下,这样的手腕可当不上皇帝。”
江阮说完故作叹惋地朝元煜摇头,元煜立刻意识到是江阮嫌弃自己的筹码不够,他顿了顿,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那如果我能替他帮您拿到北梁的军权,这份投名状可还行?”
元煜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江阮,江阮也毫不避讳地看着他,车篷的阴影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划起一抹笑。
“看来煜殿下早就有自己的动作了,也难怪能将孔肃毫不犹豫地踢出局。”
江阮的话让元煜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江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继续道:“不过也无所谓,如果煜殿下真的能做到如您所说,那您确实比孔肃更有活着的价值。他替您死,不亏。”
江阮朝前探身,元煜将他的整个容貌看了个一清二楚,那细细的脖颈好似月光的容器,银晖顺着江阮的弧度没进了他的领口。
“不过煜殿下要给我个确切的时间,我好给孔肃选个吉日安葬。”
元煜回过神,他方才说出来的话他是有把握的,但是要让他具体给个准信他做不到,这一切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他想再等等。
“要不这样吧,”江阮叹了一口气,“等我拿下阙州,我要看到北梁军队易主。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我可以替孔肃把你扶上皇位。”
江阮见元煜不说话,他微微挑眉又缩回了车里,元煜只听到他说:“我的话还是可信的,毕竟姚康就是例子,拥立一个皇帝对我来说不难。”
那姚康的下场也就是例子,元煜听出了江阮的画外音。虽说江阮至今都没有向外公布姚康的死讯,可那偌大的宫殿少了一个人,这消息终还是瞒不住的。
“可以,不过您打算何时进攻阙州?”
江阮将帘子放了下去,元煜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在朝这边过来,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便打算转身离开。
“一个月内。”
元煜站住了脚,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颤了颤。
一个月,拿下南魏都城?如果说话的人不是江阮,元煜甚至以为对方是疯了才说出这样的话。
可这话是江阮说出来的,那就一定会是真的。
“我虽然也不急着这一刻半刻,但是我觉得有些人等不住。”
江阮静静坐在在马车里,他下意识握住了袖子里的匕首。元煜以为他说的是自己,便应了一声:“我会先让父亲处死孔肃,这是我的诚意。至于昌安营,我一定会尽力去做。”
“尽力?”江阮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那可远远不够。小殿下,你父母不傻的,他们如今不过是不愿意接受你有谋逆之心,可我若是将陆栖野兵败的真相直接摆在你母亲面前,她会不会保下你呢?她可从来没有押注给你。”
元煜没回话,他背对着江阮想要直接离开,可马车动了,江阮也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知道不被爱很痛苦,可这也是事实。元煜,你该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