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月缓缓摇头,折扇在掌心转得沉重无比,扇面“吱呀”作响仿佛要被捏碎:“我们儒家素来标榜‘明辨是非、见义而为’,到头来却成了权谋小人打压异己的工具;我们嘲笑吴烈‘糊涂’,自己却成了最糊涂的帮凶……这份过错,比当年的冲动妄为,更难弥补。”
他摇头,目光中满是愧疚:“错已铸得太深,唯有当面叩首致歉,才能稍补万分之一的亏欠。吴烈的心结因我们而起,他的妻子当年被卷进风波,定也受了无数闲言碎语,我们理当亲自登门,向她道一声迟来的歉意,哪怕奉上手中至宝,也绝无半分迟疑。”
“是啊!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
孙不休点头同意,“当年我们闹婚宴时,喜轿里的她定然受了惊!这份失礼必须当面弥补!”
商函也沉声附和,“致歉当有章法,不可草率。我们需备齐赔礼,既要坦诚当年被人利用的过错,更要讲清如今的醒悟,绝不能再失了气度。”
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孙不眠身上,满是期待的探寻,却见这位苍老的长老缓缓垂下眼眸,浑浊的眼底泛起一层水光,枯瘦的手指在茶盏边缘无意识摩挲,竟捏出浅浅的指痕,声音轻得像被风雪揉碎:“诸位的心意。。。怕是送不到了。”
词宋此刻目光看向窗外,深深了叹了口气。
。。。。。。
就在观武轩内众人因愧疚与悔意沉默之际,兵圣阁百里之外的一处山坳小院里,风雪似乎都收敛了几分。
这院落青砖黛瓦,院角堆着半筐枯柴,窗台上摆着几盆冻得发蔫的兰草,与寻常农家小院并无二致——唯有院落正中那方青石碑,在风雪中透着肃穆,将这里与凡尘彻底区分开来。
一道玄色身影踏雪而来,正是从兵圣阁悄然离去的吴烈。他手中未携兵戈,流影枪被留在了阁中,周身凌厉的亚圣兵气早已收敛殆尽,只剩一身素衣沾着雪沫,像个赶回家的归人。
他没有动用修士的术法,只是从柴房里取了把竹扫帚,弯腰开始清扫院中的积雪,竹枝划过青砖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扫得极慢,连砖缝里的雪粒都要仔细拨出,冻红的手指握着扫帚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没有半分不耐烦。
半个时辰后,院落被扫得干干净净,连墓碑前的空地都清出了丈许方圆。
吴烈放下扫帚,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青石碑前缓缓坐下,冰凉的石面透过衣料传来寒意,他却浑然不觉。
粗糙的掌心轻轻抚过墓碑,指尖摩挲着碑上镌刻的鎏金大字,“吴烈之妻甄无瑕之墓”,那鎏金虽被岁月磨得有些黯淡,却被人时常擦拭,泛着温润的光泽。
“甄儿,我今天来看你了。”
吴烈的声音比在兵圣阁时低了八度,褪去了所有威严,只剩化不开的柔意,连尾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今年的雪比往年大,我特意绕路折了枝蜡梅,插在你墓前了。”
他说着,指了指墓碑旁那枝含苞的蜡梅,花瓣上的雪沫被他用掌心的温度轻轻焐化,“还记得你当年最爱蜡梅,说它‘雪压不折,香寒愈浓’,倒像极了你。”
风雪卷着几片枯叶落在他肩头,他抬手拂去,目光始终黏在墓碑上,像是要从冰冷的石头上看出故人的模样:“今天阁里来了客人,是当年大闹我们婚宴的那几个儒家修士。你说巧不巧,时隔这么多年,他们竟找上门来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