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一声,皱纹挤成沟壑,“那些老古董最后放了狠话:要么弃了那女子,要么滚出兵圣阁,二选一。”
词宋端坐在一旁,指尖摩挲着微凉的青瓷茶盏,墨眸中那丝淡金色的时间纹路如细流般盘旋,比先前更清晰了几分—,孙不眠的话语,正与他记忆中那些破碎的光影重合:议事堂里吴烈拍案时,玄铁斧刃崩出的火星;桃花树下女子指尖的丝线在阳光下泛着柔光,为吴烈缝补兵甲上的裂痕。
他没有插话,只是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里,悲悯又深了几分,他见证了吴烈全部的过往,因此今日哪怕吴烈出言不逊,自己在和他交手时,手下留情,刻意没有伤其经脉。
“可你们不知道啊……”
孙不眠忽然顿住话头,指节无意识蜷起,粗糙的掌心磨得紫砂茶壶壁沙沙作响,浑浊的老眼望向窗外风雪深处,瞳仁里映着跳动的暖炉火光,像是真的穿透了数十年光阴,“如今这沉得能压垮兵阵的吴烈大人,早年是个连兵戈都嫌沉的主儿!”
“他突破半圣那天,兵圣阁的贺帖堆成了山,他倒好,揣着个粗陶酒壶就溜去了江南,遇着劫道的山匪,拎着酒坛砸得人鼻青脸肿。”
“见着逃荒的灾民,当场散了储物戒里的金银,连酒壶都塞给了冻得发抖的孩童,活脱脱一个满身酒气的江湖侠客,半分半圣修士的架子都没有,连酒壶磕碰石板的脆响都恍在耳畔。”
这话如惊雷炸在三人耳中,孙不休猛地张大嘴,刚要拍桌的手僵在半空,他张了张嘴,半天只挤出一句:“半圣修士。。。当江湖侠客?您说的,是吴烈吗?”
孙不休并不知晓此事,毕竟当时的他还年少,而吴烈已经是半圣,他不了解实属正常。
“他本就厌烦宗门里的勾心斗角。”
孙不眠重重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茶壶上冻出的冰纹,纹路恰似兵圣阁当年分裂的裂痕,“兵家当时的内斗比如今还要严重,那孙致是上一任阁主,仗着自己是兵圣亲传血脉,腰杆硬得能戳破天,这些年就没断过打压吴圣一脉的心思,总想把兵圣阁的权柄攥在自己手里。”
“孙致?”
石月青衫肩头微微绷紧,“我曾在儒家《修真列传》里见过他的记载,说他七十岁悟透‘兵戈合一’,三百岁修至文豪,六百岁便突破半圣,怎么孙圣后人也会在这些阴私算计上花心思?”
“唉,兵家争斗了近千年,哪里那么容易改变。”
。。。。。。
孙不眠的声音沉得像淬了冰,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愤懑,“吴烈要娶凡人女子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他那双眼亮得跟见了至宝似的,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刀!他故意在阁中议事堂拍了案,把‘娶凡人’说成‘辱没兵圣门楣’,还说吴圣后人连宗门规矩都弃之不顾,根本没资格执掌兵道传承。”
他顿了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阻止婚事是假,借这事把吴圣一脉钉在‘叛宗’的耻辱柱上才是真!那些跟着起哄的长老,要么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要么是怕引火烧身的墙头草,没几个真把‘兵圣阁传承’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
商函眼底的困惑彻底消散,只剩了然与唏嘘,“我们当年只在书院听着传闻,笑吴烈大人‘老不羞’,却不知他是被人架在火上烤,抗命是护心上人,也是护吴圣一脉的根基,竟是我们错看了他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