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支摘窗洞外还是一片细雨霏罪的景象。延续不绝的雨珠打在窗沿边,颇有助眠的效用,越明珠又犯懒缩回了榻上。因着这场雨,裴晏迟有了充分的理由继续待着:“现在不方便, 等雨停了再回去。他抱着她一直不放手,越明珠便任由他了。她倚在男人胸膛里,拿过床头案上还没看完的话本,顺水推舟指使裴晏迟给她按一按还在泛酸的腰腿从前事后几乎都是裴晏迟帮她上药,虽然从前从未有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情,但几番下来,他已经完全熟知轻重。
大掌游移在或酸或胀的地方,却又颇有分寸地点到为止。一来二去,越明珠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躺在他身上比躺在床榻上更硌人一点。这叫什么,有舍才有得。怀里的少女越靠越近,像是窝里那只小猫似的,由于过分舒服,已经不白觉缓缓摊成了一块芝麻饼。他低头意欲尝一尝这块芝麻饼的流心,门外却陡然传来咚的声响。“公子,” 庄河道,“依您先前的吩咐,知府有事相禀。气氛骤地烟消云散,怀里一空,越明珠撑着坐了起来,
男人的薄唇瞬间抿成一条直线,脸色不大好看。
他没回答。直到越明珠连着轻轻推了他好几下,裴要迟才出声:“我知道了。
他起身后不紧不慢地更衣,越明珠见状,忍不住低低催道:“你能不能快点?
系衣襟的手指一顿,裴晏迟垂眸望着她,幽幽道:
“你就真的这么想我走?
“也没有,但是.”
裴晏迟:“原来你也不舍得我。
越明珠小脸一板,“你干嘛,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她总是很不经逗,说两句耳尖又红了。
被打扰的心情总算好了些许,裴晏迟道:“不是什么大事。
越明珠却不听:“你别磨蹭。
难以想象,有朝一日竟然轮到越明珠对他说这句话。
越明珠的意图其实很简单,裴晏迟歇在她房里,若是去晚了,万一有哪个讨厌鬼冤枉是她勾。引耽误了裴晏迟可怎么办?
她可担不起这个污名啊!
她在想什么都摆在了脸上,裴晏迟警着她,十分淡定地道:“放心,没有人敢乱嚼舌根。
小事都不能自己拿准主意,非要请示到他面前,他没有斥责那群人尸位素餐就已经算好的了
越明珠油盐不进,继续催道:“你话好多,别说了,快点收拾。
分明是情到温馨时被人打扰,少女不但没有任何依依不舍,还颇有下一刻就把他赶出去的架势
直到他整理好衣冠欲要离开,越明珠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过来一下——
像是早已经等了这一刻很久,她话刚说到一半,男人就已经走到了床榻边。
最后
个字落下,
颀长的身影覆
了下来,
他迫不及待地捧起她的脸,
吻了吻她的唇瓣
这个吻很深,唇齿相贴,明珠全然愣在原地,等他移开才反应过来。少女杏眼圆睁,被亲肿的唇瓣一张一合:“你干嘛!?"
裴晏迟:"?"
裴晏迟:“你不是想要我出门前亲一下?"
先前他每回出门上朝,走之前都要同越明珠亲一亲,几乎已经形成了习惯。
可惜这个约定是在她记忆错乱时趁人之危立下的,裴要迟刚刚就算想起来了,也不得不很克制地没有再提。
不过,既然越明珠主动叫住了他,他自然不用再装模作样。
亲就亲了个够。
越明珠一凝。迎上他理所当然的表情,少女没好气地道:“我是要检查你脖子上有没有东西。
她刚刚突然想起来,这个厚脸皮的男人先前还顶着一脖子的吻痕去上朝,就为了显摆给某些人看。
有前车之鉴,越明珠是绝对不允许他再这样明目张胆地丢她的脸。
沉默片刻,裴晏迟拾起眸子,脸上毫无会错意的尴尬。
“那你好好检查。
他还顺理成章又凑近了一点。
男人的颈下都是昨日哄着她咬过吻过抓过的痕迹,凑近了看分外明显,万幸冬日的衣裳遮得总是要严实一些。
但越明珠越瞧越不放心,她就记得昨晚受不了了咬了他两下,怎么有这么多?
她有这么凶猛吗?
见她一脸纠结,裴要迟主动道:“你可以用脂粉遮一遮。"
这听着倒是个靠谱的主意,越明珠依言照做,很快就遮盖好了他脖颈上那些暖昧的痕迹,
屋檐下,庄河正垂首等着。
他心中也分外志忑。公子难得宿在夫人房中,正是你依我依的时候,此时传话实在是个苦差事。他们仁划拳,庄河划输了,才轮到他硬着头皮来到越明珠的闺阁前敲门。
里面隐隐有些动静,却半晌不见人出来。庄河开始怀疑,该不会他家主子是彻底沉酒温柔乡了吧?
哪怕新婚燕尔,裴晏迟也并未耽误过政事。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失而复得理应更加珍惜…….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所以,他到底还要不要煞风景地继续等着?
思索之余,门被推开,熟悉的冷香伴着若有若无却又难以忽视的甜腻香气袭来,
一声“夫人”险些脱口而出,庄河抬头,看见了男人平静无波的脸庞,难免愣了一下。
裴晏迟一言不发,做属下的自然也不敢多嘴,跟着他一路走到门口。
然而庄河心里还是惦记着此事。裴晏迟鲜少专门用香料,总是嫌弃太浓或者太腻,沾染了都要更衣换洗
更别说这一闻就知道是女子才会用的脂粉的味道。哪怕淡淡的,拂袖间却萦绕不散,像是昭告世人,他方才从某个女郎的温柔乡里抽身虽然众所周知裴大人洁身白好,不至于惹人误会,但就算是夫人的脂粉.…这、这也不太好吧!直至马车在衙府门口停下,裴晏迟从马车上下来,庄河没忍住,低下头委婉地提醒道:“公子来得急,是否不小心沾了些夫人闺阁中的胭脂水粉裴晏迟道:“不是不小心。庄河:??
他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正好到了书房外,他站定不动,目送着男人如常矜冷修长的背影没入门扇之中庄河陷入了迷思。
Bnss
博山炉内熏烟袅袅,时辰一晃而过,转眼已近黄昏。
商议完种种善后的琐事,书房内的人陆续告辞。
裴晏迟合上案宗,意欲离开,却见右边首把椅子的程大人起身后迟迟不动,面踌躇。
裴晏迟眯了下眸。
对上他的视线,程大人心一横,低声道:“裴大人,犬子程寅年后春闹要进京赶考。他久仰大人大名,依大人十一年所作的驳赋另起了一篇诗文献上,还想斗胆请大人过目。
文官间献诗作以投诚之事屡见不鲜,既打算入京,借着裴晏迟南下的机会,若能攀附上裴氏这根高枝白然是再好不过。
同裴晏迟共事两回,程大人深知他行事何其冷肃,怎么讨好巴结都无用。
不过幼子终于要上道了,父母爱子者计之长远,程大人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
裴晏迟对这样委婉的奉承跟谄媚毫无兴致。拒绝的话刚到边,他顿了一下:“程寅?
有点耳熟。
先前去净光寺,有个贡士要同越明珠搭讪时自报了家门。
男人的表情分辨不出喜怒,程大人一时心里打鼓,大着胆子将袖中诗文拿出呈到裴晏迟面前,并道:“大人莫非还认得犬子?"
裴晏迟没回答,顺便扫了一眼,都懒得认真看,起身离开了书房,只抛下了一句话:“寻章摘句,不求甚解。
虽然认出了程寅身份,但此话并不偏颇。
他对这种卖弄文采之作的确毫无半分欣赏
此次攀附失败得彻底,但想着裴晏迟竟然记得程寅的名字,程大人掂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幼子在裴晏迟面前露上一面。
正好裴晏迟中途被人拦下禀事,他们父子俩便都在衙府门口提前候着。
得知裴晏迟漫不经心的点评,程寅倒不觉气馁:“裴大人才高八斗,若是入春闱,定是连中三元的水准,瞧不上我也是应该的。
程大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要诚恳、用心些.…"
程寅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父亲,我并非一定要留在上京,也没想过要做谁的幕僚。
这篇诗文都还是他爹催他所作。
程大人:“那你忽然跟我说进京赶考做什么!?"他这个儿子优柔寡断有余,志向却不足,总觉得待在江南最好,前些日子忽然提起要进京,他还以为程寅年岁到了,终于想开了呢.“读过圣贤书,谁不想榜上有名。”程寅道,“况且进京一趟,还能见一见未曾见过的人景事物开眼。
人放第一个,他也是有一丁点私心的。那日见过那个身份似乎神秘而高贵的女子,虽然未有知晓其名姓,但程寅仍旧久久不能忘怀,还为她赋了好几首诗。她身边的侍卫嘲讽他身份低微,出生自东河程家,程寅从前还没听过谁口气这么大。只可能是来自上京的贵人了。若赶考时还能顺便瞧上她一眼,也算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胡思乱想着,余光却突然见他爹站直了身子,堆起笑容迎过去道:“裴大人,犬子得您拨冗赏脸赐教,感激不尽,还想亲自同您道谢
一听裴晏迟来了,程寅瞬间有些拘谨。也不知道裴晏迟听到他刚刚的话没有。
少年手攥成拳,慢了一会儿才跟上了他爹的步伐。
怕程寅嘴笨拙舌,程大人铺垫了一通好话,才放心把话头留给程寅。然而还是出意外了。话音落下,迟迟等不到少年开口。程大人转过头,却见程寅脸上满是错愕之色,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心一紧,连忙冲裴晏迟道:“犬子敬畏大人之名,初见难免."裴晏迟的视线越过他,上下扫过程寅,扯开唇角:“我跟令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程大人呆住,与此同时,程寅却从怔愣中回过神,身子一震,犹豫着问:“初一那日草民在净光寺,曾遇见过一与大人面容相似者裴晏迟嗯了一声。程寅又是一震:“那草民所见那位粉青衣衫的女子,莫不是…他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连越明珠当日穿了什么都还记得裴晏迟冷淡打断:“那日我与夫人同去上香。说罢,男人彻底没了耐心,错身走到马车跟前。擦肩而过时,程寅闻见了裴晏迟身上带着有些熟悉的脂粉香气,意味同他的话一样直白。手被亲爹用力拧了一把,程寅终于回过神来。少年低头拱手,磕磕巴巴地道:“是、是草民唐突当时不知大人耽搁了大人时辰”关键时刻如此失态,程大人差点没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拖下去骂一顿。没攀上裴晏迟就算了,这是打算让人记上一笔啊!?然而出乎意料的,裴晏迟侧头瞥了程寅一眼,竟然没有动怒,嗓音反倒前所未有的平和:“程公子未曾娶妻,不懂也是常事。
男人一顿,又自顾自地温声道:“家中夫人太缠人,总催我回去催得紧,不容我在外待太久,实在苦恼,我先行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