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娇啼》 7、07 不过一瞥,裴晏迟便敛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走到凤驾左侧的位置上落座。 宫女上前收拾瓷杯碎片,闹出的动静才让越明珠回过神来,连忙低头朝皇后福身:“皇、皇后娘娘,臣女过失……” 裴皇后语气温和:“无妨,都坐吧。” 众人再度齐声:“谢娘娘恩典。” 坐下后,越明珠便听见身侧传来不怀好意的窃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她刚刚出糗,越明珠没放在心上,抬头看向上座。 离得太远,她连皇后娘娘的脸都看不清,只能模糊地瞧出妇人绰约的气度。 至于左侧的裴晏迟……嗯,实在有点煞风景。 宴上花团锦簇,女子们也着七彩华裳,恍若仙宫盛会。 就这个男人一身坐蟒暗花云纹的黑色锦服,全然格格不入,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 越明珠又想起刚刚那稍纵即逝的一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 难不成是她刚刚笨手笨脚惊扰到了他,又被他在心中暗暗记了一笔? 大有可能。这么小心眼的人,明面上或许一时半会懒得跟她计较,但私底下肯定都是很记仇的。 事不过三,算起来,她好像已经得罪了他三次吧…… 越明珠的后颈忽然有一丝凉意。 她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虽然毫无意义,但至少心里头觉得离裴晏迟又远了几寸。 “二月初穆夫人进宫了些西府胭脂海棠,都说不易养活,本宫悉心照料至今,总算见它开了花。” 映入眼帘的西府海棠高及丈许,锦棠红濯,绿鬓朱颜,叫这春色都盎然了几分。 裴皇后偏过头,笑容满面地道:“子淮案牍劳形,恐怕除了这些时刻,平日里也难得有闲情雅致赏花。” 裴晏迟拱手,平淡地应道:“多谢皇后娘娘记挂微臣。” “今日不说这些,本宫并不只是皇后,也是从小看着念着你长大的亲姑母。” 裴晏迟:“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裴皇后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了,转头又继续提起她这些日子养花的趣事,席间很快便全是欢声笑语。 越明珠嘴笨,实在没有让皇后娘娘心花怒放的本领。每到这种时候,她都一边听着大家巧舌如簧,一边静静地吃玉露团。 甜津津的,就着西湖龙井一口团子一口茶刚刚好。 吃着吃着,又听见裴皇后忽然感叹:“说是赏花宴,可本宫在这儿看来,真真是人比花娇。” 皇后身边的姑姑附和道:“这些花花草草不会说不会动的,自然不如咱们上京城的女郎活泼灵动、赏心悦目。” ——“臣女昭勇将军楚巩之女楚叶彤,听闻娘娘曾经尤善习舞,想斗胆班门弄斧,以金翅舞博娘娘一笑。” 楚叶彤站起身,朝座上恭谦行礼。 裴皇后颔首同意:“甚好。” 不过刹那,宴上气氛便陡然微妙,众人神色各异,低声私语连绵不绝。 听她们讲,越明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这次赏花宴的目的不是赏花,是给裴大公子相看妻室。 怪不得上京家室正三品以上的适龄千金几乎都来了,比往日要浩浩荡荡许多。 怪不得方才楚叶彤一见她就连讽带刺,和着是怕她抢了自己的风头。 “……” 她还是继续吃她的点心吧。 等楚叶彤来到席间时,四周艳羡妒忌的目光便更是多得藏也藏不住了。 毕竟能起头献上才艺,肯定是裴皇后授意过,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越明珠只好奇楚叶彤的舞如何。 听闻金翅舞以水袖拟作金乌展翅之态,刚柔并济,美不胜收,也不知道亲眼看时会不会有话本里说的那般惊艳。 她并没有留心旁人讨论的那些弯弯绕绕,然而事与愿违,似乎有谁留心上了她。 “乐舞响应。金翅一舞灵动,不如再叫人奏琴相伴。” 这话一出,席下立即有好些人跃跃欲试。然而裴皇后沉吟片刻,道:“不如就……都察院越大人的女儿在吗?” ?? 谁? 直到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她,越明珠才确定,皇后娘娘说的真是她。 皇后娘娘怎么会记得她爹一个三品官员的官职? 越明珠大脑一片空白,起身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张了张嘴,磕磕巴巴地道:“臣女万分荣幸,只是……” 只是寻常贵女们会的琴棋书画她一样不会,而且一点都不想弹给裴晏迟啊! 这样的真心话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她绞尽脑汁,终于艰难地编出了借口:“……只是臣女大病初愈,实在有心无力。” 少女小心翼翼,纤细白腻的颈子微弯时透出几分怜弱。裴皇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裴晏迟,改口道:“那便换一位吧。” 越明珠如蒙大赦,连忙谢恩坐下。 想要为裴大公子奏乐者不计其数,很快便有数位擅古琴的千金小姐自告奋勇。 瞧裴皇后的样子,似乎有些犹豫不决,没定下哪位最合眼。至于裴晏迟…… 越明珠刚悄悄看向他,男人便恰好抬起眸。 分明是春日,他的眼神却如同凛冽的寒风,平静朝她刮了过来。 但不过一眨眼,那沉沉的视线便移向别处了,仿佛刚刚只是越明珠的错觉。 应该的确是错觉吧。 看她做什么,不应该看那些毛遂自荐的贵女们才对。 又过了一会儿,裴皇后总算定下了奏乐的人选。楚叶彤来到席间,盈盈叩拜,又含羞带怯地看向墨色锦袍的男子:“那臣女便斗胆献丑了。” 裴晏迟抬眸,语调微凉,说出的却并非众人想象中的厌烦之词:“你方才说,你是楚巩女儿?” 话音徐徐落下,四周哗然,连裴皇后都不由侧目。 裴大公子不近女色,这可是头一回主动问人名姓,难道……? 楚叶彤福身应答,语调掐得娇柔至极,因欣喜跟激动微微发颤:“是,臣女家父正是楚巩……” 变故突如其来。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一旁的庄河便抽出长剑抵在她脖颈上。 所有旖旎都在瞬间烟消云散,剑身锋利,铓气弥锐,楚叶彤直接尖叫了出来,离得近的女眷也被惊得起身连连后退。 裴皇后:“子淮!” 裴晏迟不动如山,抬手示意侍从将几封书信呈给皇后。 迎着裴皇后震惊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平淡开口:“赴宴前刚刚缴获罪证,确定楚将军麾下亲信副将曾与已经身死的逆党以阴书来往。” “楚将军府刚刚被陛下兵马包围,恐怕正是状况频出之时。” 他起身作揖:“兹事体大,臣不得不即刻前往,还望皇后娘娘体谅。臣先行告退。” 席间万籁俱寂,静得落针可闻。 裴皇后看着呈上的书信震惊不语,不加阻拦。一旁的宫女太监见状,什么宫规都不敢再计较,连忙恭恭敬敬地躬身相送。 裴晏迟拂衣而去。庄河示意暗卫上前押住楚叶彤,收起剑一同离开。 越明珠眼睁睁看着楚叶彤被人带了下去,准确说完全是被拽下去的,两条腿拖在地上,仓皇狼狈得叫人触目惊心。 养在闺中的女郎何曾见过这般场面,几乎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人都走远了,宴上还仍是一片鸦雀无声。 ………… 一场赏花宴,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以这般方式草草收场。 上了马车,越明珠仍有些惊魂未定。 云青见四下无人,直白地道:“小姐不用替这种人可惜,她之前才欺负过小姐。奴婢只想拍手叫好!” 越明珠摇了摇脑袋:“我不是可惜她。” 非要跟逆党勾结,阖家遭殃都是轻的了。自古以来的规矩便是如此。 她纯粹是被裴晏迟刚刚的模样吓到了。 想象一下,如果有个人前一刻还好端端地问她名姓,后一刻就命人把剑抵在她脖子上,平静地告诉她刚刚已经把她抄家了,她成了罪臣之女,马上就会家破人亡…… 她一定一定会肝胆俱裂昏死过去的。 而且,越明珠本以为楚叶彤毫发无伤,是裴晏迟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结果听旁人说,不过是为了拿楚将军唯一的宝贝女儿作人质,令将军府投鼠忌器。 一直以来都在面前那般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贵女,门第高贵到她爹攀都攀不上的的世家大族,在裴大公子的手底下,竟然连一只会挣扎的蝼蚁都算不上。 ……惹了这种人,前景当真是比上京夜里的天还要一片漆黑。 “楚家小姐如今那副下场,只不过是恶有恶报,小姐不用想太多。” 越明珠嗯了声,不再说话。 马车内陷入寂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声。 越明珠:“……” 她连忙解释道:“我没有馋,只是刚刚没吃饱。” 刚刚那情景,估计谁看了都会被吓得没胃口。 “那奴婢陪小姐去买些点心吧。” 云青点头笑道,“正巧要路过流锦阁跟灵犀阁,小姐要不要顺便挑些新的衣裳首饰?” 越明珠掰着指尖数了数。等她能跟裴惊策见面时恐怕已经入夏了。女为悦己者容,要去见心上人,确实应当添置些适宜初夏的穿戴才好。 她当即同意了这个计划。 不过这回来得着实不巧,流锦阁掩着门户,说是掌柜出了些事,要到申时后才开张。 离申时不过一刻,越明珠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条街尽头有家酒楼,干脆进去歇一歇。 一进去才发现这似乎并非寻常酒楼,外边门匾拜月楼三字竟然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提的。 里头门庭若市,不少文人雅客都聚集在此,吟诗作赋,品酒听曲,当真是一副雅燕飞觞、清谈挥麈的热闹景象。 越明珠来得晚,只订到一处偏僻的雅座。 她也不挑,坐下后便开始吃从旁边食记买的梅子冰酪,份量很足,正好跟云青一人一碗。 坐在此处,听不见一楼那些文期酒会里的高谈阔论,却隐隐约约能听见楼上的暖阁不时传来女子柔媚婉转的吴言侬语,和着靡靡之音,叫人恍若置身江南水乡。 越明珠好奇地问:“这里是不是可以找人来唱曲?” 云青:“小姐想听?” 越明珠点头。 以前她常常跟裴惊策去桃花河花坊边的游船上玩,耳边都是从花坊里传来的江南小调,若断若续,却又绕梁不绝。 回到上京后,她便再也没有听过了。 “奴婢刚刚听那些文人说,楼上都是接待贵客的地方,别有洞天。” 云青压低声音:“说不定是什么烟花风月之地,小姐还是离远些为好。” 越明珠半懂不懂,却很听劝:“那我还是不听了。” 云青道:“奴婢觉得,等成婚之后,小姐可以拉着小少爷回江南,想听什么都有,肯定比在这儿舒心。” 她的脸颊立即浮起了团团绯红:“……说什么呢!” 什么订亲啊成婚啊,越明珠其实想都没有想过。 这种事情当然要男子先提的,她总是记挂在心上算什么样子?只要阿策哥哥还念着就可以了。 越明珠莫名觉得耳尖越来越烫。她放下瓷勺,转移话题道:“好像到申时了,我们去流锦阁看看吧。” 大抵是因为她太过心不在焉,穿过长廊拐角时,竟然险些撞上了旁人。 那人一身脂粉气混着酒气,不用细看就知道不正经,越明珠不想同他纠缠,道了句歉便匆匆要走。 没想到那人却站定着不让路,像在打量她:“你不就是……越家那个?” 越明珠愣神,正眼看过去,才发现竟然是裴惊策身边经常出现的熟面庞。 “你认识我吗?” “听惊策提过,”薛衡应道,不止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几分看好戏的表情,“你要去楼上找他啊?” 越明珠怔然:“他在这里?” 10、10 收下那两箱锦绸,越明珠便想到趁此机会回赠手信。 不论如何,有人惦念着她,她也应该好好对待那个人才对。 不过她的女红甚是差劲,书画也不通,送什么能又低调又讨人欢喜呢? 越明珠想了一晚上没想出答案,还是云青提起,可以去青山寺祈福上香,求枚平安符赠给小少爷。 平安符小小一个贴身戴着,便是被人看见了也不知道联想到别处,寓意又很吉祥,最适合不过。 正好次日天朗气清,晴空和煦。越明珠决定即刻出门。 刚一坐上马车,便见孙妈妈急匆匆地跑过来提醒:“小姐,老爷说晌午后有客人,小姐务必要在未时之前回府。” 越明珠没有多想,应声后便放下了帷帘。 青山寺在上京城以东,依山傍水。虽然位置略微偏僻,但因着常年有大师讲学听禅的缘故,香火素来旺盛。 行至寺庙正门,却见朱门紧闭。 原来是今日了无大师云游归来,在寺中邀了贵客,大门不可旁人通行。其余人等若想入内,只能再绕一条小道从侧门入寺。 云青悄悄八卦道:“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宫里的贵人。” 出入青山寺的香客不知凡几,其中不乏朝中重臣家眷。 在他们面前设下这样的规矩,一点也不怕有所得罪,足以见得寺中那位大人物有多么位尊势重。 “也许只是了无大师喜好清静,随便找的一个借口。” 越明珠托腮,“也不知道绕道去侧门远不远,能不能在未时前赶回去……哎呀!” 马车猛地一晃,吓得越明珠抓紧了云青的手臂:“怎么回事?” 云青连忙探出头去问车夫,盘问之下很快明白了情况: “小姐,这条小路太窄,又是上山路,刚刚拐弯时马儿失了蹄,车毂撞上了前头的马车。” “不过万幸的是只是车毂有些磕碰,别的并无大碍。” 虽然没闹出大事,但她的车马冲撞了别人,按照礼数,怎么着也应该道一声歉。 越明珠掀开帷帘,望向前面的马车,正对上张熟悉的脸庞。 是才在踏青宴上见过的任四小姐。 旁边有个同她模样相似七八分的男子,应是她的胞弟,上回好像跟裴惊策打过马球。 “我就说是谁的马儿如此毛躁。” 任雪韵的视线轻轻掠过她的脸,轻轻一笑,语调柔和温婉:“原来是明珠的啊。” “……” 任雪韵一向瞧不起她,每回都这般含沙射影。 一回两回,越明珠迟钝听不懂。可次数多了,便是听不明白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越明珠不接话,只软着声音客客气气地道:“任姑娘,刚刚是我府中车夫的过错,真的很不好意思——” 任雪韵缓声打断:“若是不小心也就罢了。只是明珠妹妹都到了天子脚下,身边奴仆还是这般粗鄙莽撞,实在叫人担心。” 她又笑了笑,“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任雪韵便放下了帷帘,吩咐马车扬长而去。 云青:“小姐,奴婢觉得刚刚那是话里有话……” 越明珠才不会深想这些不要紧的事,道:“不管她的,我们也走吧。” ………… 进入青山寺内,只觉周身浸在缭绕檀香中,梵音悠扬飘渺。 越明珠不懂礼佛规矩,不过想着心诚则灵,便一间殿一尊像地拜了过去。 拜着拜着,她发现拿的香不够,便支了云青去旁边买,自己先去下一间殿。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眸子刚刚闭上,旁边突然传来男子陌生的声音。 “真是巧了,又在这儿遇到越姑娘。” 越明珠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望向来人:“谁?” 竟然正是刚刚跟任雪韵一同在马车内的男子。见她面露警惕与防备,有些不满地道:“任家七少爷任自恒的名姓,越姑娘都没有听说过?” 说是疑问,话外之音却透着笃定。 任家是上京城的阀阅大族,任自恒又是备受宠爱的幼子,他不相信怎么会有人没听过他的名头。 “没有,我不认识你,请让一下。” 越明珠隐约觉得这人很奇怪,径自要离开,就被任自恒伸手拦住去路。 “……越姑娘深入简出,在郡主府踏青宴之前,我也不知道上京城还有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女郎。” 任自恒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视线从她玉白的脸一路往下,赤|裸|裸地扫过她周身。 那眼中带着某些极其露|骨的意味,叫人很不舒服。 “倘若早些见过越姑娘,我定会重金厚礼抬你进任家大门。” 这用词太过轻薄逾矩,越明珠只觉得耳朵像是被人强行灌进了一桶污水。 她从前没有碰见过这般怪事,只想快些离开,侧身避开任自恒便往外走。 然而那人好像不死心,或者说压根没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嫌似的,还跟在她后头唤她:“越姑娘——” 走到有人的地方,越明珠才站定,侧过身没好气地道:“我不认识你,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可惜她嗓音软绵绵的,再生气的话说出来都没有分量,根本骂不走这登徒子。 任自恒道:“我若没记错,越家到越大人这一辈才进了京,呕心沥血混到三品也无甚大用。” 他一副施舍了大恩大德的语气:“难得飞上枝头的机会,不知道有多少人争破了头,我就这么拱手送给越姑娘,越姑娘就一点都不珍惜?” “……”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越明珠连警告他的心思都没有了,惹不起总躲得起。 她转身要走,却正正好好又遇见了任雪韵。 “自恒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走近之后,任雪韵才像是刚刚看到任自恒旁边的越明珠,惊讶地打着招呼:“明珠也在啊。” 她很自然地上前握起越明珠的手,语调像个知心姐姐似的。 “我这个弟弟还真是不叫人省心。刚刚我去寒暄了两句,转头就不见了人影。 我可真怕自恒又去胡作非为,没想到竟然是来找你的。见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那话里似是有无限供人遐想揣度的余地,越明珠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但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她道:“任姑娘,我并不认识你弟弟,是他莫名其妙找上我的,” 仿佛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说破,任雪韵一怔:“明珠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 越明珠抽回了自己的手,后退一步,拉开了与他们姐弟俩的距离,重复道:“我从前根本没见过你弟弟,也不知道他找我做什么。” 任雪韵扯了扯嘴角,却露出另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明珠妹妹你大可放心,今日之事,我一定守口如瓶。” 看起来通情达理,却绝口不提越明珠所言之事。 任自恒见状,干脆道:“我想纳越姑娘作妾这事,的确还未同姐姐说起。” 越明珠忍不住道:“我没有同意过你。” “你方才可不像是要拒绝我的意思,”任自恒道,“越姑娘若是觉得我口说无凭,诚意不够,大可等会儿下山就让我去越府下聘。” 越明珠从未见过如此不可理喻之人,偏偏一旁的任雪韵还不加阻拦。 她嘴笨,拒绝的话说了一次又一次,却次次都被人曲解,现下实在不知道还能在说什么。 见她一副无言以对之色,任雪韵柔声笑了笑,正要开口,余光却瞥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个小沙弥。 那沙弥快步走到越明珠跟前,递给她三炷香:“女施主,瞧你手中的香快烧完了,若你等会儿还要继续上香,便把这三炷新的拿着吧。” 越明珠愣了愣,才意识到沙弥是在同自己说话,连忙接过来:“谢、谢谢……” 沙弥合十朝她低了低头,抬头后又看向一旁的任自恒:“佛门清静之地,这男施主满口情爱,又对女施主多加纠缠,当真是贪、嗔、痴一应俱全。” 大抵这上京城还没几个人敢这么跟任家少爷说话。任自恒变了脸色,不屑一顾地冷哼。 “这青山寺不知道多少块砖瓦是我任家捐的,在我自己的地盘上做什么,轮得到你一个小秃驴说话?” 沙弥念了声阿弥陀佛,不恼不怒地道:“一切法相皆为虚妄,权势名利也非真实。青山寺中众生平等。任少爷若是想要辩经,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问过我师父了无大师的意见。” 一听到了无大师的名字,任雪韵立刻给任自恒使了眼色。 这个被宠坏的弟弟没轻没重,任雪韵却是不会将事情闹大。 青山寺人来人往,真闹出什么,只会让别人白白看笑话。 何况那了无大师是当今圣上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座上宾,就算不能把他们任家人怎么样,闹起来总归也不太好看,府中未婚嫁女子的名声也会受影响。 “胞弟不懂事,还请小师父不要往心里去。” 跟小沙弥道过歉,任雪韵又让丫鬟拿来一根玉钗给越明珠:“是我唐突了,还未曾给明珠妹妹见面礼。” 见越明珠不收,任雪韵也只是笑笑,摆出大度不计较的姿态:“那我们先告辞了,下回见到明珠妹妹,我再备厚礼。” 说完之后,任雪韵便跟她擦肩而过走远了。任自恒无他法,瞧了越明珠几眼,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没走出几步,越明珠便远远听见任雪韵叫来丫鬟,说把那玉钗赏给她了。 丫鬟感激涕零,连连朝任雪韵谢恩。 等背影彻底走远,越明珠才蓦地想起来感谢沙弥:“多谢小师父解围。” 沙弥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端详着她,十分耐心地道:“施主前来所求为何?” 越明珠想了想:“想求几个平安符。” “后山有几处无量光佛,最是灵验,少有人知晓。我与施主有缘,若施主不嫌弃,我便带过去。” 一听灵验,越明珠连忙跟上了那沙弥的步伐。 七拐八拐走到后山一处小径,沙弥在路口站定脚步:“我不便前往,劳烦施主自便,往前一直走,在十字路口向北,再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向南即可。” 越明珠充满感激地同沙弥告别,继续按着他说的方向前行。 走着走着,越明珠才发现有点问题。 她好像不知道哪边是南哪边是北。 “……” 没事,这后山寂寥,想来也没有几处佛堂,供有无量光佛的地方应该很是显眼才对。 凭着自己莫须有的直觉,越明珠东拐西拐,终于找到了一处看起来很像样的佛殿。 明明人迹罕至,却比刚刚外头的宝殿还要庄严肃穆,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地方。 不过,越明珠想起一件事来。以前好像都是先求了平安符,再拿着符来拜佛的吧? 但那沙弥没有提起此事,直接让她来这儿,可见颠倒下先后顺序也不打紧的,来都来了,先拜了佛祈了愿再说。 越明珠清掉心中杂念,诚恳地跪在了殿前的蒲团上。 她先念了自己的名姓籍贯,防止佛祖找错人,才开始念自己的愿望。 先求她爹无病无灾,再求阿策哥哥身体康健。 除了这两个最重要的,越明珠其实还有很多别的愿望。 好不容易有机缘来拜这尊大佛,她便忍不住有些贪心,想要一口气许完。想到一个,便在佛祖面前念一个。 越明珠以为四下无人,十分从容不迫,却没有想过,佛像背后便是一处窗明几净的棋室。 白子黑子刚刚形成对峙之局,外头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那位笨拙的不速之客像是怕他们不知道来者是谁,还一字一句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年纪、祖籍、父亲官职、府邸位置。 了无大师摸了摸胡须:“裴大人把我的徒弟叫走,少了人看门,现下便有人来叨扰大人思索如何落这一子,所谓因果,不外如是。” 裴晏迟八风不动,只垂下眸盯着刚刚了无大师下的一子,像在思考如何应对。 外头还在接着喋喋不休。 那女郎惦记的东西实在有些太多了,家人、心上人,自家府上的丫鬟跟嬷嬷…… 甚至还想着府外那只她时常投喂的白袜子橘猫,求佛祖保佑它健健康康、日渐圆润。 将相干的不相干的说了一通,那不速之客总算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 裴晏迟拈起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一角。 刚落下,外头的不速之客又忽地想起什么,补充道:“佛祖在上,信女还想您保佑信女身边小人退散。” 砰、砰、砰。她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此小人名叫裴晏迟,祖籍官职什么的不清楚,做过许多恶行。信女只愿他早日恶有恶报,离信女越远越好。” 11、11 棋室中万籁俱静。 被点到名字的本尊面无表情,指节搭在乌木棋罐上,轻轻敲了一下。 了无大师但笑不语,落下了一颗白子应对黑子的围势,又将难题重新抛了回去。 墙外,不速之客仍然没有走的打算。 “佛祖在上,保佑信女与意中人永结同心……若不能嫁给那个人,那就保佑我爹不要让我嫁给别人。” 声音又低下来,像在自言自语:“要是嫁给其他我不喜欢的男子,还不如回杭州府找个离家近的庙出家算了。” 说完最后一个愿望,那不速之客终于离开了,脚步声渐远,四下彻底重归于寂。 桌上线香缓缓烧至根底,没了杂声叨扰,裴大公子却迟迟未落下手中黑子。 了无大师捋了捋白须,老神在在地道:“看来今日恐怕到此为止了。” 裴晏迟十分干脆地承认:“我的确不是大师的对手。” “平局罢了。”了无大师心下恍若明镜,“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大师言重,晚辈还有诸多不足。” 裴晏迟起身作辑,谦逊有礼地告辞,“下回一定继续向大师讨教。” 他一走出棋室,门外便是静候多时的庄河。见他来了,庄河连忙低头拱手,颇为尴尬地请罪: “大公子,人已经走了。属下也没有想到,越姑娘会认错了地方……” 叫人露面也不是,不露面也不是。 早知道他便投些石子,装作光佛显世给越姑娘指指路了。 说完之后,庄河迟迟没有等到裴大公子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他谨慎抬头去观察裴晏迟脸色,才见裴晏迟神色疏淡,看不出半分阴晴。 他继续禀报下一件事:“公子之前交代过陆家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只等答复。” 后山刮起一阵略微萧瑟料峭的风,男人淡淡的吩咐声也和在了风声中。 “去查杭州府所有寺庙道观的情况,明日呈给我。” ………… 离开佛殿,越明珠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硬着头皮凭感觉东拐西拐,费了好大的劲,总算绕回了刚刚与沙弥分别之处。 云青正在那儿等她,一见到她,激动地差点要跳起来:“小姐、小姐,奴婢在这!” 越明珠讶然,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不告而别,连忙加快步子小跑过去。 云青拉过她上下打量,见她安好才松了口气:“奴婢买完香回来找不着小姐,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小姐下回可千万别再做这种一个人偷偷跑开的事!” 越明珠不好意思地点着脑袋,又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是个小师父见奴婢神色惊慌,主动来问奴婢,又说他刚刚把奴婢要找之人带去了后山禅堂拜佛,叫奴婢来此处耐心候着。” 云青说完,见越明珠两手空空,提醒道,“小姐还没去请平安符吗?” 越明珠将刚刚从天而降的机缘解释了一遍:“我们现在去请吧。” 请符之处位于青山寺正中央,从这儿过去要走几盏茶的时间。 到了目的地,放眼望去只见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围得水泄不通。 越明珠折腾了好半天,才给越轻鸿跟裴惊策各请了一枚平安符。 请完符,越明珠本打算直接离开青山寺。刚往外走,就遇见抱着巨大签筒的小沙弥。 小沙弥主动朝她打招呼:“施主是刚刚去请了符来?” 越明珠点头,顺口问他:“小师父这是……” “这是红鸾殿的新签。红鸾殿求姻缘最灵,人来人往,旧签便很容易磨损,要时不时更换。” 求姻缘? 越明珠心下一动,追问:“红鸾殿此时人也很多吗?” “不等上三四炷香的功夫,恐怕连殿门前的槛都踏不进去,不过……” 小沙弥左看右看,道:“我这筒里的新签尚且无人问津,施主若想求签,直接问它也是一样的。” 越明珠受宠若惊:“这会不会坏了青山寺的规矩?” 小沙弥咳了两声,摸了摸鼻子,“施主一看就是面善慈心之人,既是有缘,帮施主解惑又何妨。” 他摇了摇签筒,将签摇散,递到她面前:“施主想着问题,抽一根即可。” 问桃花姻缘,越明珠心头自然只有一个人选。 她闭上眼小心翼翼地念了好几遍裴惊策的名字,睁开眸子,郑重地抽出其中一根—— “一锥凿地请求泉,努力求之得最难”。 越明珠紧紧咬住唇瓣,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道:“小师父,我可不可以再抽一次?” 得了小沙弥的应允,她将手中这根放回去,重复刚刚的步骤,重新抽了另一根—— “不成表面不成家,水性痴人似落花”。 不死心,再重新抽一回—— “水中捞月费工夫,费尽工夫却又无”。 越明珠:“……” 越明珠:“小师父,可不可以把签筒给我,我自己来摇?” 她学着沙弥的样子上下摇晃签筒,然而一下子用力过猛,筒里的签竟然全都被晃了出来,“哗啦”落了一地。 越明珠惊呼一声,连忙蹲下去帮小沙弥捡签。 捡着捡着,越明珠突然发现手上都是下下签:“咦,小师父,这里面是不是没有吉签?” “啊?啊……” 小沙弥手一拢,把所有签都拿到自己手中,像是认真看了看,磕磕巴巴地道:“好像真是。” 他不敢看越明珠,低下头,只道:“阿弥陀佛,是我过失,不知怎会这样,白白让施主受了惊吓……” “没事没事,小师父不用管我,快去找找其他的签落在哪儿了吧。” 越明珠没多想,只觉得庆幸,既然如此,刚刚抽到的下签也一并不作数。 小沙弥收好签筒,一脸惭愧地跟她说着阿弥陀佛,接着就飞快地离开了。 云青提醒她未时将至,越明珠也不敢再磨蹭,连忙赶回越府。 一回去,就见到越轻鸿连连催她:“明珠,这是你三伯母,快过来请安。” 越明珠怔然,看向越轻鸿旁边的中年妇人。 母亲早逝,她从小在江南越家长大,跟母族陆家这边几乎不走动,一年到头来恐怕也就逢年过节见上几回,怎么今日三伯母会突然登门? 她心里虽疑惑,面上还是听话地过去问了安。 陆三夫人拉过她好好打量,眼中都是慈爱之色:“上回见到明珠还是过年的时候。也就几月不见,真是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越轻鸿在一旁叹气:“正是如此,我才日夜发愁。到底上哪儿去找跟明珠处处都登对的人家?” 越明珠:“……?” 这是在说什么?她的婚事? 陆三夫人:“依我看,明珠这般伶俐娇俏讨人喜欢,要嫁什么样的人家不成?这上京里所有未曾婚配的男子都可以拉来选一选。” 越轻鸿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三嫂有所不知,我家明珠只是瞧着机灵,实际上根本不聪明。” ……怎么可以当着她的面说她笨! 越明珠埋怨地看了越轻鸿一眼,越轻鸿却没心思理会她,继续跟陆三夫人说起心中顾虑。 “齐大非偶,若嫁去的人家门第太高,我实在担心明珠会受欺负。” “这里头弯弯绕绕太多,我一个男子,不懂这些,也不方便操持明珠的婚事,还得多麻烦三嫂费心。” 陆三夫人:“哪里哪里,明珠是四妹妹唯一的孩子,四妹妹走得早,我作为长辈替她参谋也是分内之事。” 听到这儿,越明珠听明白了,这竟然是在给她筹谋婚事。 她连忙凑到越轻鸿跟前,拉起越轻鸿的袖子:“爹爹,我宁愿晚点嫁出去,也不想爹一个人在府中孤单。” 这话的确情真意切,但越轻鸿并不全信,问道:“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理由?” “……”越明珠不吱声了。 她爹肯定还误会她喜欢裴晏迟,以为她对裴晏迟不死心。 越明珠也不知道从何解释。 其实她不想遮掩,叫爹爹知道就知道了。但她担心别人知晓此事后会给阿策哥哥添麻烦。 越轻鸿只当她被说中了心事,重重叹了口气,道:“我先去书房了,让你三伯母同你说说吧。” 到底是女眷之间的话题,他不好参与,起身便走,只留陆三夫人跟越明珠在正厅。 等越轻鸿走远,陆三夫人开门见山道:“婚嫁之事急不得,明珠,你放心吧,我断不可能让你盲婚哑嫁的。” 听到这话,越明珠才稍微放下心来。 不急,那就是可以再拖一拖。 妇人语气温柔,循循善诱:“你不曾在伯母眼下长大,伯母实在不算了解你。不如先跟我说说,你如今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她语气真诚,轻而易举地便叫人卸下了防备之心。 越明珠想了想,从裴惊策身上摘了几处优点:“别的不要紧,长得俊朗一些,脾气跟我能合得来最好……” 陆三夫人拍手:“这不就是裴家那位吗?” 越明珠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谁?” “就那个上京裴家的长子,裴晏迟,你肯定见过的。” “……” “长相自然不用说,在这上京城找遍了也很难见到几个比大公子还俊美的男子,我瞧着跟明珠你很登对呢。” “……” “脾气嘛,虽然官场上强硬了些,但私底下一看就是斯文君子,肯定很会迁就人。明珠你这样的性子,就适合找一个会宠着你的夫君。大公子的脾气正跟合得来。” “……” 陆三夫人仿佛压根没看见她复杂的神情,自顾自地道:“我一来便跟你爹说起他,你爹还连连推拒。不过他的意见不要紧,我听你的。” 越明珠挤出一个笑容,小声婉拒:“伯母,要不还是听我爹的吧?” 陆三夫人殷切地道:“你也不用担心门第之别。只要你肯,我便有办法替你张罗。” 她们家跟裴家用云泥之别形容都不足为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到底得有什么通天的法子才可以张罗? 越明珠想不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含糊地推辞:“不用了伯母。” 又是几番拉扯,陆三夫人终于察觉出了端倪,沉吟几许:“明珠,你莫非不喜欢裴大公子?” 越明珠点头。 陆三夫人紧皱起眉,一副大事不妙的模样:“真不喜欢?” 越明珠十分笃定:“真不喜欢。” 陆三夫人紧紧盯着少女脸庞,见她神态不似害羞,而真是不愿意,神色一下子难言起来。 “这怎么行……” 见越明珠望过来,妇人连忙改口,“我是说这上京除了裴大公子以外,还真找不出任何一个别的郎君,能够与明珠你这么般配。” 越明珠听不下去了:“伯母,裴大公子眼高于顶,想嫁给他的女郎数不胜数,想来他也看不上我。” 陆三夫人愕然:“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这还用她觉得吗?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越明珠腹诽完,拉过妇人的衣袖熟练地撒起娇:“总之,伯母别再提他啦。” 陆三夫人却还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又道:“感情都是培养来的,你先嫁给裴大公子,相处个一年半载,肯定就改变想法了。” 越明珠:“……” 三伯母是不是对她太有自信了,怎么说得裴晏迟是她想嫁就能嫁的一样!? 12、12 月末便是宫中一年一度的千灯宴。 一想到要去见裴惊策,越明珠的心莫名其妙地提了起来。 前一夜就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到了快要出发的时候,还在镜前反反复复转着圈看今日的打扮。 “云青,你说这样式当真适合我吗?还有这对耳坠,会不会太繁复了些?衣裳已经这么华丽了,要不便把耳坠摘了吧……” 摘了耳坠,越明珠又有些看不惯脸上的妆粉:“会不会下手太重了一些?” 她实在瞧不出自己长得貌美与否,还是听云青再三说这身华服需要多施些粉黛,才终于略略放下心来。 越轻鸿派人催了她好几回,越明珠不敢再耽搁,整理好衣裙跟着上了马车。 宴会还没开始,但皇宫早已经是一片华灯火树红相斗的景象。飞光焰焰,丹烛煌煌,即便将要入夜,也叫人恍若身处白昼之中。 越明珠跟着越轻鸿行走在宫道旁侧,听越轻鸿第不知道多少回警告她:“跟紧了,在宫里不能出一点岔子。” 她乖乖应声。可一听见有人在叫裴小少爷的名谓,还是没忍住放缓步子,向那边投去目光。 人群之中,少年一袭绛紫锦袍甚是出挑,镶金紫玉冠高束马尾,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意气风发的矜贵。 旁边的妇人拉过他手臂,似是训话。裴惊策站定,微侧过头,双手抱臂,像在认真听。 可再一看,就能清楚瞧见他脸上不加掩饰的散漫。 当着这么多人,给了太傅夫人面子,又没完全给。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果真是上京举城瞩目的那个混世魔王。 越明珠清晰瞧见了裴惊策腰上的玉坠,是枚色泽浓郁的黄玉,从前没见他戴过,今日好像是头一回。 她看了看那一抹黄,再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鹅黄的衣裳。 哪怕知道可能是巧合,心里也忍不住甜滋滋的,像吃了一整袋饴糖。 这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没有持续太久,再一抬头,就见另一道倩影走到裴惊策跟前。 一看到任雪韵,太傅夫人的脸色骤然和缓了不少,直接放开裴惊策,将任雪韵拉了过去。 周围人神色各异。任家与裴家非亲非故,之前也不曾有太多往来。太傅夫人蓦地对一个小辈这般熟稔亲昵,难免有些蹊跷。 被那么多人看着,任雪韵倒是不骄不矜,一脸淡笑地与太傅夫人搭话。说上几句之后,又看向肩边的少年,自然而然地同他寒暄。 真是好巧不巧,越明珠突然反应过来,任四小姐的衣衫颜色竟然跟她一模一样。 不同于她,任雪韵长得温婉恬淡,穿如此明媚的颜色更显得清新脱俗,若出尘的九霞仙子。 与裴惊策并肩而行时,那件鹅黄的裙裳被风吹起,纱边拂过少年腰上那抹黄玉,又若即若离。 裴惊策大抵不曾注意过这种细枝末节,更不会因此有意避开任雪韵。 任雪韵同他攀谈,他也时不时应一声,态度如常,瞧不出好坏。 但对裴小少爷这样的人来讲,不甩脸色走人便已经很是稀奇了,加之之前的流言蜚语,难免叫人多想几分。 “……不说别的,任四与小少爷站在一起,看着就很是相配。” 越明珠听见身侧的声音,很想张口反驳——任雪韵明明在跟裴晏迟谈婚论嫁,哪能乱点别人鸳鸯谱,不是平白误了两人清誉吗? 可话到嘴边,才想起来这话好像不该她说。 她跟裴任两家八竿子打不着,谁会相信她知道内情。 “话说,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进贡的那批南珠刚到裴府,裴小少爷就用了好几斛给灵犀阁做首饰,当真是天大的手笔。” 上回在拜月楼,裴惊策亲口跟她说过要去灵犀阁,这好像不算谣言。不过具体做什么,她没问,裴惊策就没继续说。 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消息怎么会如此灵通。 越明珠想着,又听见另一人答道:“闹得那么沸沸扬扬,哪儿还有人不知道,提这个做什么?” “你傻啊,看见任四耳朵上那对南珠了吗?那么大,若不是进贡之物,外头万金都难求一颗啊。” 一连串惊叹低嘘,接着又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哪怕声量有意压得很低,对越明珠来讲还是嘈杂而刺耳。 漫天华灯照得人晃眼,她看了半晌,才看清任雪韵耳边摇摇晃晃的南珠。 裴惊策说了句什么,任雪韵掩过唇忍不住笑。那对南珠便随着她的动作晃得愈发厉害,又愈发显眼。 越明珠鬼使神差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什么也没戴,空空如也。 ………… 千灯宴四方来庭,规格十分隆重。以越轻鸿左副都御史的官职,合该坐在殿中席位最末。 那个位置越明珠再熟悉不过,连殿上人的影子都看不清,全都是模模糊糊的几团,帝后说了什么话也根本听不见。好处是没人注意,可以悄悄多吃几口玉露团。 但这一回,宫侍竟然一反常态把他们领到了中间的地方。 坐下之后,越轻鸿便跟她解释,说是他最近协助裴大公子清剿逆党有功,落到了皇帝耳中,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越明珠不太懂这些,听了也就忘了,拘谨地坐好,低下脑袋,盯着袖上精细的暗花绣样发呆。 良久过去,席上人到齐。皇帝皇后驾到,起身行礼,高呼万岁,又是一套熟悉而冗长的繁文缛节。 越明珠全程心不在焉,直到听见皇后娘娘说让殿中女眷各作一句诗,以咏这千灯宴景。 不通文墨的越明珠:“……”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有了如此雅兴。但懿旨不能忤逆,宫侍很快就将宣纸与笔墨呈到了各位贵女案前。 越轻鸿显然很清楚她的水平,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凑过来给她说了句诗,暗示她照抄上去。 然而宴上喧闹,越明珠一个字都没听清。 她只能硬着头皮随便写了一行字糊弄,看也不敢看第二遍,自暴自弃地直接交给了宫侍。 宫侍整理好,悉数呈给皇后过目。见到写得入眼的,皇后娘娘便念出来品赏一番,又赐厚礼嘉奖。 一时之间,所有贵女都翘首以盼,求着自己的诗作能够被皇后相中。 当然,这都跟越明珠没关系。她心中只惦念着裴惊策的邀约。 也许是千灯宴人多眼杂,并未像往日那样提前有人提前告知她何时何地见面,她至今心里也没个底。 正想着,竟突然听见皇后娘娘念了她写的诗。 不止越明珠惊讶地抬起脸,宴上所有人听见皇后青睐如此拙劣的诗作,皆是难掩面上诧异之色。 皇后却啧啧称奇:“遣词造句虽不算上乘,但以香膏入墨,满卷苏合香味,与灯油里的熏香相呼应,倒亦有身临其境之感。这越家小女的巧思当真是妙。” 越明珠一愣,直到越轻鸿跟宫侍提醒,她才想起来叩拜谢恩。 重新坐回去时,四面八方都投来了各种各样的目光。 越明珠却没心思去管。 她还懵着,什么香膏入墨?什么苏合?什么巧思?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有人刚刚提前在她的墨里动过手脚? 越明珠心念一动,向座上看去,正对上那双魂牵梦萦的桃花眼。 四目相对,裴惊策抿了口酒。酒樽之后,唇边轻轻往上扯开了一丝弧度。 一切已然尽在不言中。 越明珠心中怦怦乱跳。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敢叫人发现异常,只好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以袖掩面,遮住发烫的双颊,还有止不住往上扬的嘴角。 先前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都跟着消散得无影无踪。 席上,皇后娘娘正对任四小姐的诗□□不释手,品读几番后毫不掩饰溢美之词。 “……本宫早先就听过任家四姑娘上京第一才女的名头,之前不甚了解,如今一看,传言的确不虚。” 被这般夸奖,任雪韵也并未喜形于色,盈盈欠身,缓声道:“皇后娘娘过誉了,席上佳作数不胜数,能入皇后娘娘的眼,臣女不胜荣幸。但这第一之名,臣女实在不敢当。” 一句话便全了各方的面子,端的是知书达理、顾全大局的贵女典范。 跟越明珠私下见过的那人简直是两幅模样。 越明珠忽然想起来,她曾经崇拜过任雪韵。 她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姐姐长得好,对谁都笑着,作的画念的诗叫她一百年都追赶不上。 怪不得都说任家四小姐才貌双全,蕙质兰心,才情在这上京城都实属难得。 直到她被邀去任府做客。 做东的任四小姐还是往日的模样。但那群跟任雪韵关系好的千金小姐,却把越明珠当做自己的下人跟班一样,理所当然地使唤来使唤去。 越明珠哪儿受过这样的委屈,实在不想再继续呆了,便装病同任雪韵告辞。 “雪韵姐姐,我身体不适不得不早些回去,实在抱歉。等下回我来的时候,给你带我家乡的……” “没事,你回去吧。”任雪韵笑盈盈地打断道,“以后也不用来了。” 越明珠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下了永久的逐客令。 就因为她不愿意做那群人的小跟班,所以连到任府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离开得很是仓皇。 还没走远,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议论。 那群人压根不管她听没听见,便毫不顾及地调笑起她小家子气,为人愚笨。 还说她长得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正经。 从那之后,越明珠便再也没有主动跟那群人来往过了。 也不知其他人知不知道那些贵女私下的面目。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任雪韵又对上了皇后出的一句上联,引得皇后大悦。 “任姑娘这下联比原本的上联还好,便依着你这半句,让人再对一副上联吧。” 皇后的视线往席下一扫,毫无征兆地道:“惊策,你来。” 此话一出,席间一瞬安静了。 气氛骤地微妙。众人面面相觑,总算反应了过来——恐怕这才是进入了正题。 民间虽然风气开放,但宫中行事一向谨慎含蓄。平白让女子赋诗,平白对任四小姐如此赞不绝口,如此百转千回,也不过就是为了如今这一幕。 一双双眼睛都落在裴惊策身上。他面色不改,缓缓起身,行过礼,念出所对的上联。 皇后颔首,却不评价,反而问任雪韵:“任姑娘觉得如何?” “以虚映实,着实别具匠心,衬得臣女那半句的意境都深远了几分。” 任雪韵答着,举起酒樽,袅袅向裴惊策一敬:“倒多谢裴小少爷成全这句好诗。” 说的好像是诗,又好像不止是。 越明珠望向裴惊策。 少年看着任雪韵,并未及时接下那句话。殿中华灯摇曳,原本含笑的桃花眸浸在若有若无的等货中,笑意褪了几分。 越明珠的手无意识地捏起袖口。 然后便见裴惊策缓缓举起酒樽,朝任雪韵回以一敬。 他没说别的场面话。但千灯宴上对酌,此情此景,本就已经足够叫人浮想联翩。 四周窃窃私语顿时不绝于耳,连她身边的越轻鸿都不由感叹:“娶妻娶贤,皇后娘娘的确给侄子选了门好亲事。” 说着,又忍不住回头瞥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女儿,想着越明珠的婚事,叹得更是真情实感。 越明珠的目光从裴惊策那儿移开,看向她爹,过了一会儿,又重新移回少年脸上。 她脑袋里乱乱的,唯一一个清晰的念头是想要好好问裴惊策,将这一切都问明白。 然而裴惊策还在不疾不徐回皇后问话,千灯宴也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明珠,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越明珠回神,对上越轻鸿的视线。越轻鸿皱着眉:“你脸色怎么看着不对劲?” “……可能是殿里太闷了,”越明珠咬起唇,“爹爹,我想出去透气。” 她在这千灯宴上无关紧要,随便找了个心慌胸闷的理由,便顺利地跟着宫侍溜了出来。 宫侍领着她去殿外专门的凉亭休憩,越明珠慢吞吞跟在后头,听见耳后的喧闹声越来越远。 她又低下脑袋看袖口的纹样。 捻金银丝线交错,绣出两枝栩栩缠绕的并蒂莲。 上京女子爱取并蒂连理之意增添吉祥,这样的花样也因此始终长盛不衰。 思绪越飘越远,直到宫侍站定唤了她一声,越明珠才回过神:“到了吗?” 然而四下只有零星几处灯火,照出她脚下的拱桥与碧湖,找不到半点凉亭的影子。 越明珠忽觉不对。还不等她发问,身后就响起道阴恻恻的男声:“越姑娘。” 她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看向那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身影。 这任自恒怎么阴魂不散?! 任自恒冷哼:“我送到你府上的请帖你不回,就别怪我用这种法子来见你了。“ 越明珠一愣:“什么请帖?” 任自恒盯着她茫然的眉眼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没说假话。 然而这不但没有叫他消气,反而更是愠怒。 他冷笑道:“好啊,看来是越大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也敢瞧不上我任家的门楣,私自拒了本少爷递的请帖!” 自从上回见过越明珠,他便想得紧,回家对着新纳的通房都觉得不是滋味,只觉得这名动上京的花魁也不过如此。 脸蛋不如越明珠貌美,身段不如越明珠曼妙,连声音都呕哑难听,不比越明珠轻声软语。 正好他姐允了这桩婚事,他便一刻也不想等了,只想早些把越明珠带回帐里。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给越大人太多好脸。” 任自恒朝宫侍使了个颜色,哼道,“明日就让他乖乖把你送到我房中。” 越明珠正想骂他大胆轻薄,话未出口,便感觉身后猛然一股推力袭来—— 噗通! “不好了,不好了,越姑娘落水了!” “任少爷,你快救救姑娘!” 伴随着宫侍大声呼救,越明珠整个人直接跌进湖中。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周身湖水寒凉刺骨席卷而来。 她大脑空白一片,压根不知如何反应,凭着本能扑腾了两下,却是越沉越深。 身体不断下坠,越明珠差点以为自己会溺死过去。然而一道长鞭似的锦缎蓦地飞甩过来,缠上她腰肢,收紧,竟直接把她卷上了岸。 带出来的湖水“哗啦”砸地,声响剧烈。原以为自己也要被同样重重砸落,摔得肝脑涂地。却跌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怀抱中。 男人安稳而有力地将她打横抱起。越明珠抬头想去看他的脸,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正被紧紧裹在一件宽大的外衫里。 外袍厚重,将她落水后的狼狈遮得严严实实,莫名令人安稳。 但衣衫湿黏黏贴在身上,周身仍止不住一阵阵寒意。越明珠被冷得打了好几个喷嚏,忍不住蜷缩靠向更温暖的地方。 怀中少女突然开始不安分地乱动。隔着外衫,细小的动静尚且难以体察,然而她身前全都压过来,实在难以忽视那清晰的绵软触感。 脸比一掌还小,腰肢亦是盈盈可折,唯独这一处丰盈比看起来还要更加不可理喻。 因着受了惊,少女的气息还有些紊乱,绵软云团便随着呼吸的频率,有一下没一下地起起伏伏,蹭过手臂。 恍若明晃晃的引诱。 男人一顿,又若无其事将她揽得更紧一些,顺势让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越明珠还处在恍惚中。大抵是刚刚耳中进了水,又被衣袍盖着,她耳边嗡嗡的,只能隐约听见几声惊呼与异动,像是慌张地哭喊跟求饶,没持续多久,便蓦地全部消失了。 冗长的寂静之后,越明珠才如梦初醒。 “……阿策哥哥,你来了?” 话音落下,揽在她腰侧的力道倏忽一重。 16、16 不多不少,偏偏三日,正好撞上裴小少爷的生辰,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越明珠吞下碗里最后一颗糖渍樱桃,打定主意:“有什么事,等阿策哥哥生辰过了再说。” 正好下人过来叫越明珠去厅中用晚膳,云青便是还有话要劝,也只好先搁置不提:那奴婢先将这虎头扳指收好罢。” 用膳时,越轻鸿眉头紧皱,比往日沉默些许。 越明珠:“爹爹,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都察院中出了些棘手的岔子。” 见越明珠一脸担心,越轻鸿补充道:“是裴大人看重我,才将这几件事交由我处理。虽要耗费些心神,但也未尝不是好事。” 突然又听到了裴晏迟的名字,越明珠心下一动,实在忍不住问:“爹爹最近常跟裴大公子共事吗,有没有听说过他有个虎头的扳指丢了,那个东西是不是很重要?” 越轻鸿盯着她:“你问这个作甚?” 越明珠只好把诗会上的见闻搬了出来:“……我听世子说的,有一点好奇。” “关乎南下清剿叛党,无论大事小事都别多嘴,切莫引火烧身。” 越轻鸿板起脸,凝重地嘱咐:“恭恩侯府与裴家是世交,且已经不过问朝中事,恭恩侯世子才敢调侃两句。你不一样,以后出去可千万千万不要再提。” 越明珠没想到,不过随口一问,她爹竟然如此郑重其事。 她立即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回想起来,不止是越轻鸿,似乎所有人私底下都极少议论裴大公子。提到裴晏迟三字,更多的是讳莫如深。 就算聊起裴晏迟惊人的政绩,也至多是感叹几句,便默契地点到为止。 不像裴惊策,随便做点什么,流言蜚语就在上京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想一探究竟。 真是奇怪得很。 正想着,越轻鸿突然反应过来:“你今日赴会去见裴大公子,是你三伯母授意的,还是你自己记挂着?” 越明珠连忙把锅推给了陆三夫人:“都是伯母的安排。” 见她没说谎,越轻鸿脸色才缓了缓,沉声道:“齐大非偶,这裴家的门第,咱们绝不可能高攀。” 他说得语重心长:“别的就不说了,你瞧瞧过几日裴家那个混世魔王的生辰,请帖都没有咱们的。越家的门楣还够不上去给人家道贺,又怎么可能让你嫁进去?为父怎么可能舍得你去给高门做小伏低?” 越明珠含糊地应着,实际上却只听进去了一句话。 ……什么叫做没有他们的请帖? 她心下疑惑,草草用过膳后就连忙让云青去打,果真打听到生辰宴的请帖早已经送到各个宾客手中,只是没有越府的份。 据说是裴小少爷对自己生辰不太上心,懒得大操大办,只打算随随便便地请些裴家相熟的宾客,随随便便糊弄过去。 不过等到次日,裴家的请帖又姗姗来迟地送到了府上。 悬了一夜的心轻轻放了下来,越明珠悄悄跟云青确认:“这是阿策哥哥专门给我的吗?” 云青面露尴尬,支吾了半天才跟她说明原因。 原来是皇后娘娘见这生辰太过仓促,直嫌寒酸,专门嘱咐太傅夫人重新筹备,才临时广邀了上京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士族大家。 并非是裴惊策的授意,来送请帖的也是不认识的生面孔,一句多的话都没说。 “……这样啊。” 越明珠怔然,垂眸盯着请帖看了一会儿,又慢吞吞移开话题:“既然要去,就更应该好好准备生辰礼了。” 前些日子还在病中,她只粗略地捏了泥人的雏形,并没有完工。 还好她之前经常闲着无聊时经常捏小动物来玩,手艺尚且娴熟,在书房枯坐一下午,就捏出了个初具人形的舞剑少年。 捏出来后,越明珠把这玩意拿在手中左看右看—— 一会儿觉得她用心捏的那把佩剑像个胖乎乎的大茄子,又威风又美味,放在泥人圆滚滚的小脸旁边十分神气。 一会儿又觉得好像太粗糙了些,远远比不上阿策哥哥万分之一的英姿。 之前就算做出一只看起来像是鹌鹑的凤凰,越明珠也还觉得自己可厉害了。 但现在跟这只小泥人大眼瞪小眼,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捏泥人的功夫好像确实不怎么样。 还是云青宽慰她:“无论送什么,都重在小姐的心意。” “小少爷肯定会收到很多华贵精致的生辰礼。小姐这一份独具匠心,肯定更能让小少爷眼前一亮。” 其实越明珠没想那么多。 她只是想,给阿策哥哥捏一个小泥人裴惊策,让他摆在厢房里天天看。 等他看顺眼了,说不定之后回礼时,就会想到送她一个他捏的小泥人越明珠。 到时候,两个小泥人也算是凑成了一对,就算丑一点也没关系。 想到此处,越明珠心中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期待。 方才的郁闷之情一扫而空,她继续对着这胖乎乎的小泥人修修补补。 风干了又上过漆的剑尖宛若真的铁剑一般锋利,一不小心就划破了她的手指,在食指上留下一道又长又细的血痕。 所幸伤口不深也不疼,用浸了药的细麻布条包扎后便不碍事,没耽误她按时完工。 一做出来,越明珠就迫不及待地拿给云青看:“怎么样?怎么样?” 少女灰头土脸的,偏偏杏眼晶亮,惹得人很是心软。 云青不由笑道:“小姐最熟悉小少爷,捏出来神似又形似,自然是极好的。” 越明珠美滋滋地将泥人装进了盒子中,一边封好保存,一边道:“没办法送阿策哥哥一柄剑,送一个舞剑的小泥人也不错。” 云青不免好奇:“小少爷以前莫非还学过剑?” 越明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严谨地纠正道:“不能算正式习过。” 上京恐怕鲜少有人知道,裴小少爷对刀枪剑戟都颇有一番天赋,小小年纪就创下过百步穿杨的奇迹,十三岁与杭州府武举人比试红缨枪,十招之内竟也能不落下风。 越明珠曾经打心眼觉得,裴惊策以后说不定肯定可以成为威震一方的裴大将军。 她还悄悄思考过,边疆环境恶劣,若是她要跟着阿策哥哥同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了苦。 不过裴惊策志不在此,回京后也就再也没碰过这些,最多只是偶尔骑马射箭打发时间。 不过说起来,裴惊策拢共也就在她面前舞过几次剑。 印象最深的就是在桃花河边的游船上。 傍晚天色朦胧,桃花河潺潺,叫人难免有几分弹琴奏乐的雅兴。 越明珠不想独自抚琴,便故作可怜巴巴地哀求裴惊策,想让他舞剑作配。 裴惊策那时候很好说话,很快就答应了下来,不止给她舞了两柱香的剑,还忍受了她两柱香的魔音贯耳。 到后来她越弹越难听,小少爷实在是没忍住笑,手一松,那把存世仅有一柄的宝剑便掉进了桃花河里,再也没找到过。 事后裴惊策并没计较,只说那剑他也不喜欢,丢了便丢了。 但越明珠每每想起,还是觉得有些丢人现眼。 其实她没跟裴惊策说过,当初她愿意学琴,就是看多了话本,想效仿其中那些浪漫的桥段。 待阿策哥哥在一旁习剑吹箫鼓瑟什么的,她就奏琴对歌,以表心意。 不过由于初出茅庐就遭遇如此重创,从那之后,越明珠再也没拎起过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奴婢倒是有一计。” 云青给她出主意:“等小少爷回礼的时候,小姐可以让小少爷捏一个正在弹琴的小泥人。两个小泥人放在一起,也算是圆了小姐一梦。” 越明珠思索一番,觉得这主意实在甚妙:“等下回见到阿策哥哥,我就跟他说去。” ………… 转眼就是裴小少爷的生辰。 有皇后娘娘过问,此次生辰宴较之前更为隆重,庭实千品,旨酒万钟,盛大得令人咋舌。 此番声势浩荡,请帖上写的午时开宴,但刚过巳时,太傅府前便已经是一片车马骈阗的景象。 回京之后,除开裴惊策三回生辰,越明珠从来没有来过裴府。瞧见华堂曲宴、冠盖云集,她心下只觉新鲜又陌生。 进门不久,就有下人领着宾客去礼案前登记。 宾客竟然需要先在礼册上留名,再将准备的贺礼交由裴府下人收好。待开宴后,还会将那些贺礼陆续呈到席上,一一给众人过目。 这流程比从前繁复许多,远超越明珠意料。 早知道会把自己这朴素的木盒子拿给所有人看,她就私下再把这东西给阿策哥哥了。 然而现在后悔也来不及,越明珠不愿跟着去礼案,只好先找了个肚子不舒服的理由溜开。 她躲到角落里东张西望,好半晌后,终于捉住一个面孔熟悉的小厮。 那小厮替裴惊策给越府送过东西,显然也认识她:“越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越明珠掩袖,低声吩咐:“你把这木盒子拿给你家少爷。” 小厮面露出难色:“小的在这儿还有急事要办,来回一趟至少要两盏茶的功夫,实在走不开。” 越明珠没想到裴府这么大,也犯了难。 那小厮察言观色,看了看她手中木盒,连忙补充道:“越姑娘是不是想私下把这东西给小少爷?” “小的可以把这盒子偷偷塞到那些贺礼下面。礼册上没有姑娘的名字,这份贺礼就不会贸然呈到席上,只会私下交由小少爷。” 这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其他人不知道是谁送的,但裴惊策见到这泥人,一定会心会神领。 她当即点头,将木盒递了过去:“多谢啦。” 目送小厮抱着木盒子混入礼案中,越明珠心中一块石头渐渐落地。 她准备去席上入座,但没走几步,就听见周围贵女们聚在一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夹杂着她分外熟悉的名字。 “……任雪韵怎么还在这儿,闹成这样,婚约不曾搁置吗?” 顺着那些人的目光看去,越明珠一眼就瞧见了任雪韵青色的身影。 青衣如竹,耳边点缀两颗南珠,典雅又落落大方。 府中贵女争奇斗艳,她却并未盛装打扮。站在太傅夫人身边,被衬托出几分主人家宴客的架势。 “……这话说的,难道这上京还有谁敢跟裴家撕破脸不成?本来就是任自恒有错在先,咬碎牙也要往肚子里吞。” “我要是任雪韵啊,何止是生辰宴来。我日日都来给太傅夫人请安,叫太傅夫人看看我的诚意。 亲弟弟手脚都被小少爷打折了也能一片痴心不改,哪有还不嫁进裴家的道理?” 最后那人的语气揶揄而讽刺。她一说完,其他人都忍不住掩面笑起来。 周遭议论的声音并不算低,完全能传到任雪韵耳中。任雪韵却好像没听见,脸色不改,走过来同她们打招呼时脸上还带着笑:“……明珠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越明珠没想到周围明明有那么多人,任雪韵竟然还会先问候她。 她实在不想理会,敷衍了几句就找借口走开。 等越明珠入座时,宴上已然是显贵云集。 主座还空着,等着皇后娘娘亲临。右手边靠前也有一处扎眼的空余。 太傅夫人进来瞧见那处空位,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拉过还未入座的长辈的手,交谈片刻之后,自然而然地将人引了过去。 越轻鸿也注意到这一出,意外地道:“大公子今日难得搁置了与吏部侍郎的会面,原来不是为着生辰宴。” 不过细想在意料之中。裴家兄弟参商之事就差摆在明面上了,裴晏迟生辰时就唯独不见裴惊策的身影。如今主客颠倒,裴晏迟不想来也很正常。 何况裴大公子借口充裕。他手中还有南下逆党一事尚未了结,随便找个要查案的理由就能推辞掉此次赴宴。 事关国本,怎么着都比太傅幼子的生辰重要,就算裴太傅在此也不好置喙。 其余人看出端倪,都默契地缄口不言,如常落座。 又过一刻,裴太傅与裴惊策一同前来。 裴小少爷偏爱浓色,腰金衣紫,衣如其人般张扬又矜贵。 他一出现,所有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投到他一人身上,周遭再英俊的儿郎也沦为了陪衬。 越明珠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少年跟在太傅身边,听太傅低语之后,突然偏头回望过来,唇勾起,桃花眼微弯,一个眼神就足以叫人面红耳赤。 越明珠心扑通乱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裴惊策不是在看她,而是在跟她旁边的人打招呼。 顺着裴惊策刚刚的视线看去,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妇人,眉眼间与太傅夫人还有几分相似。 那妇人周围有几个女眷,见裴惊策在看这边,哪怕知道不是在看自己,也都微微红了脸。有更甚者大起胆子,借机暗送秋波。 旁人见状,无不感叹裴小少爷果真是招蜂引蝶。 裴惊策早已经对这些目光与议论习以为常。他收回视线,跟着裴太傅同德高望重的长辈一一问过安后便在右手边落座。 而后皇后亲至,这场生辰宴才算正式开始。 宴上完全依循宫中礼法,庄重得叫人侧目。裴小少爷本人对这些繁文缛节却表现得兴致缺缺,全靠太傅夫人时刻提醒着,才没表现得太明显。 而后就到了宣读礼册,呈上贺礼的环节。见重头戏来了,众人愈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世家交往非同小事。谁家送什么,又说什么祝贺,贵重与否,亲近与否,处处都暗藏玄机。背后牵扯的可就不只是一个裴惊策,而是两家乃至两派间的关系。 最先呈上来的是皇后娘娘精心准备的贺礼,两株半人高的珊瑚。 红珊瑚形如烈火,本就是稀世的进贡之物,一株就已经十分难得,竟然直接送了两株,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皇后娘娘道:“原本是打算送左边这一株的,还是你娘提醒了本宫,你还差一岁就要及冠,也到了成双成对的年纪,送的东西自然也要成双成双最好。” “为这寓意,本宫才忍痛割爱,将自己宫中那株珊瑚搬了出来。” 太傅夫人连忙接过话柄:“有皇后娘娘这么深厚的心意,惊策离得偿所愿肯定也不远了。” 一问一答,弦外之音几乎呼之欲出。 裴惊策起身,作揖谢过恩典。 他一向不喜欢虚与委蛇,此时也一样,就算在皇后跟前也没多说几句奉承应和的话。 接着陆续呈上别的贺礼。虽不如那两株红珊瑚稀罕,却也都是些奇珍异宝,看得越明珠眼花缭乱。 很快,念礼册的人便念到了任大人的名字。准确说,那份礼是以任四小姐的名义相送的。 长匣打开,里头正躺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还未开刃,却已经能瞧得出来剑光凌锐,绝非凡物。 皇后侧目:“本宫疏忽,竟不知道惊策还学过剑。” 裴惊策还没开口,任雪韵先盈盈起身参拜,答曰:“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小少爷曾经不止习过,还不慎弄坏了一把由关西七卫铸剑大师章赫亲手铸造的宝剑。” “臣女听过之后,一直觉得甚是可惜。” 说起裴惊策的旧事,任雪韵的语气中竟然有几分旁人融不进去的熟稔。 “好巧不巧,臣女最近得知母家兄弟曾在关西任职,与这位大师有些渊源。辗转之下,半月前臣女总算找来一柄章赫大师早年锻造的剑,名曰度关月,取飞度关山之月的含义。” 一直到任雪韵说完,越明珠才知道,那把掉进桃花河里再也没见过的剑,原来有这么大的来头。 作为罪魁祸首,她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过了一会儿,又想,还好当时裴惊策回绝了她的提议。 否则她托人苦苦寻觅到的剑,再好也肯定好不过任雪韵的十分之一。 17、17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授意过,展示完这把剑后,仆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撤下,而是将剑匣端到了裴惊策面前。 裴惊策垂眸端详着那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才拿起来。为了试试是否趁手,随意挽了个剑花。 举手投足间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练过。 众人皆惊,任雪韵也面露讶然之色,急忙柔声道:“不曾想这柄剑与小少爷这般相配,真不枉臣女苦心搜寻。” 裴惊策收起剑,颔首,脸上瞧不出别的,语调散漫平缓:“任姑娘有心了。” “惊策刚刚那两下,当真是出乎了本宫的意料。” 皇后娘娘若有所思:“正好宣府大捷,下月边疆大军班师回朝。接风宴上要备些敬赞的项目,似乎还少了个舞剑的人选。” 待裴惊策应下,她又道:“至于奏乐,本宫觉着宫中琴师虽好,这时候却少了几分意蕴……” 任雪韵心领神会,连忙毛遂自荐:“臣女这些日子正好在练庆祝将士凯旋的乐行曲,若是能有机会敬赞护卫边疆的将士,臣女不胜荣幸。” 皇后娘娘满意地点头:“听闻任姑娘琴技非凡,甚好,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吧。” 有了之前千灯宴上的先例,再见到这一幕,众人也不再觉得惊讶,只是觉着这任四小姐委实好命,入了裴府青眼。 虽说裴小少爷声名狼藉,硬要相较起来并非十足十的良婿。但连皇后娘娘都这么上心他的婚事,能嫁到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其他的贵女嫉妒都来不及,纷纷快要把手里的帕子给绞烂了。 太傅夫人跟皇后闲聊起来:“……惊策的事,外人很少知道,愿意这么花心思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任姑娘此礼别出心裁,臣妇瞧了都觉得纳罕。” 任雪韵笑道:“夫人过誉了。臣女担不住别出心裁一说,这礼案上还有一柄剑呢。” 闻言,刚刚还聊着家常的几人纷纷侧目:“还有这种事?” 任雪韵点头,补充:“虽是泥做的,却跟臣女不谋而合,真是凑巧,只是……” 她又面露难色:“臣女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事,先呈上来吧。”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都勾起了兴趣。 本以为是像度关月一样珍稀名贵的宝剑,结果就见下人端上来一个木盒子。 不同于雕刻着华美繁复纹路的剑匣,这个木盒外形简朴,大小也不过半截手臂。 这下倒好,众人都不由好奇起来这盒子里会有什么玄虚。 下人缓缓将木盒打开,取出里面封存之物。万万没想到装着的东西竟比外边还要简朴,只有一个拿着剑的小泥人。 当看清那泥人拙劣的模样,席上不约而同一阵哄笑。 笑过之后,又有人问:“这是谁家的贺礼,怎么这般……” 那人没把话说全,委婉地留了几分余地,但意思早已经不言而喻。 无论横看竖看,这都不像是能送到太傅府的东西。 说难听些,便叫做压根难登大雅之堂。 管家跟着进来,禀报道:“已经排查过礼册,并未有见到此物记录。是开宴前任姑娘过问,看管礼案的下人才发现了端倪。” 任雪韵为难地道:“我意外看见有人与我心有灵犀,忍不住多留意了些,没想到问出来这样件稀罕事。” 话音落下,越明珠就听见身边人窃笑着道:“肯定是府中哪个小丫鬟见了小少爷舞剑之姿英武,想留作纪念,不曾想直接被人发现了。” 这般粗糙的东西,显然不可能出自哪个匠人之手。 想来只可能是府中丫鬟婢子仰慕少爷,趁着裴惊策生辰,偷偷用贺礼以表心意。 又有人道:“还别说,这泥人捏得有模有样,还挺可爱的。”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周围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挺用心的,拿去那些街市的摊子上卖五两钱,肯定多的是人抢着买。” “都在这府里伺候了,莫非没长眼睛,不知道这裴家如何显赫,竟然还敢送这种东西贻笑大方。我若是收着了,还以为是哪个婢子对我怀恨在心,故意膈应我呢。” 一个异想天开的小丫鬟的东西,无论好坏都叫人瞧不上,只能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越明珠紧紧攥住袖口。 低而密的议论声中,只听见任雪韵继续道:“不过,臣女见到这泥人的第一眼,倒像是看见了小少爷拿起度关月的样子……” “好了,”裴惊策抬眸,打断道,“拿下去吧。” 小少爷的命令,下人不敢不从,连忙又将泥人收进木盒中带了下去。 任雪韵公然被打断,脸色轻轻滞了一下,看向裴惊策。 裴惊策却仍侧着眸,望着那下人收好木盒,并未多加理会她。 她面上不显恼色,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活络好气氛便如常坐下。 这事也跟着就此揭过,并未生出太多波澜。毕竟只是个下人搞的鬼,笑过也就罢了,实在不值得浪费更多口舌。 越明珠也想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然而一拿起茶杯,才发现手在轻轻发抖,盛满的茶水悉数洒在了案桌上。 任雪韵偏头,欣赏着她难堪的模样,回以微微一笑。眼睛中的嘲讽与挑衅意味浓郁得几乎要溢了出来。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会意识到不对。 木盒封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有人提前打开看过,怎么知道里面的小泥人佩了剑? 越明珠捏着茶杯,脑袋空白。 还是旁边的人提醒她,她才发现刚刚抓破了手指,食指上扎的那一条麻布上渗出点点血迹。 这动静瞒不过越轻鸿。越轻鸿一回头看见她手上有血,脸色都直接变了,二话不说,连忙叫来仆从带她去处理。 越明珠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等到走到目的地,听不见身后大大小小的声音,她才放缓步伐,倚在门框边,捂着心口轻轻喘气。 耳房里早已经有府上的大夫跟丫鬟备着。 见到她,丫鬟连忙凑过来伺候,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多加嘱咐:“宫中珍珠粉祛疤之效显著,小姐不必担心留疤。若小姐身子还有旁的不适,也可以先在这儿歇下。” 丫鬟说着,又压低声音补充道:“都是小少爷吩咐过的,小姐放心吧。” 越明珠怔了怔,张口,却突然发现没什么可问的。 “……还有吗?” “小姐的东西已经收着了,等会儿便送到少爷房中。” “你先送到我这儿吧。”越明珠冲她笑了笑,轻声细语地道,“我想拿回去修一修再给阿……再给他。” 丫鬟犹豫了一会儿才应下:“那小姐先处理好伤,稍等奴婢片刻。” 等丫鬟退下,府中的大夫便开始给越明珠清理伤口,抹过各种药膏,又用新的麻布条重新包扎。 这个过程细致又枯燥,越明珠一直没说话,像是发起了呆。 耳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大夫一边动手一边观察着越明珠的神色,等包扎完,实在没忍住道:“听说姑娘怕疼,春芝还嘱咐我多加小心。没想到姑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听到他的声音,越明珠才回过神来:“弄好了吗?” 大夫点头,嘱咐过注意的事宜就带着药箱退下。 他刚一走,丫鬟便抱着木盒小跑过来,将东西还给她:“小姐若还有什么吩咐,全都尽管告诉奴婢……” 越明珠接过木盒,轻声道:“我伤还没好,想早点回去休息,你不必守着我了。” 支走丫鬟,越明珠又在耳房里独自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动身。 不同于方才入府时的喧闹。如今所有人都正围绕着生辰宴忙里忙外,远离宴席的地方格外安静,连人影都没有几个。 越明珠走得有点累了,便又放缓步子,低头打开木盒,看着里面的小泥人。 ……好像的确不太好看。 虽然耗费了她很多功夫,但的确比不得刚刚呈出来的任何贺礼。不对,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也许应该送个别的。 她原本万分期待着裴惊策能够回一个正在弹琴的小泥人,但听到任雪韵要给他舞剑奏乐之后,也打消了这个有点好笑的念头。 越明珠胡思乱想着,根本没注意到前方有处台阶。她一脚踩空,人晃了一下还能站稳,手里的盒子却哐当摔落在地上。 泥人从里面摔了出来,顷刻之间碎成两截,如同被拦腰折断。 越明珠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蹲下来捡拾两片碎块。 然而那小泥人受的伤远比看到的还要多。刚捡起泥人的上半身,它的身体就从脑袋脱落下来。 手忙脚乱了一通,地上的碎片却掉得越来越多,好像怎么都捡不完。 食指上的伤口迟钝地隐隐作痛,一瞬间积压着的所有东西都排山倒海地喷涌出来。越明珠鼻尖发酸,泪珠也莫名其妙地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先是一颗两颗,接着就是一串两串,到最后无休无止。 都怪她从小就是个哭包,遇到一点小事眼泪就没完,就算擦掉又马上会涌出来新的。 使劲擦了几次,除了把妆粉擦花了以外毫无作用,眼泪一直往外流。 越明珠干脆自暴自弃了,不再管那没完没了的眼泪,一边任由自己哭着,一边继续收拾地上散落的碎片。 收累了就停下,抱着木盒子默默哭一会儿,缓过来再继续一边哭一边收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碎片终于被全部装进了盒子里,眼泪也终于跟着停了。 越明珠擦干净眼泪想起身离开,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腿已经蹲麻了,一动就针扎似的疼,只好撑在旁边的树上,一点一点慢吞吞地站起来。 撑着树壁的手随着她站直不断上移,突然之间,摸到一个触感冰冷的东西。 “……?” 越明珠泪眼朦胧地抬起脸,才发现在她身边投下来阴影的原来不是树,而是道修长的人影。 裴晏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好像已经静静地待了很久,也静静地听她哭了很久。 而她的手刚刚就撑在裴大公子的腿侧,一路往上摸,摸到了他腰边垂着的玉佩。 视线交汇。 男人十分平和地问:“这是不是上回没摸够的意思?” 越明珠唰的收回手藏到袖中,张了张口,只溢出几声可怜的抽噎:“我、我说我眼睛哭瞎了,你会信吗……” 18、18 裴大公子不喜杂乱,马车内一向井井有条,连个多余的茶杯都没有。 然而随着不速之客的到来,一转眼就增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盛满清水的银盆,擦过脸上妆粉后一块红一块黑的手帕。下人识趣地不敢进来,这些杂物只能先搁在显眼的位置。 茶几上放着几碟点心,过于甜腻的香味叫人心烦。 造成这一切的越明珠浑然不觉自己干了多惊天骇地的事,正低头咬着玉露团。 每吃一口,就悄悄看对面的男人一眼。 她自以为做得很隐蔽,殊不知在裴晏迟眼底下这些小动作都一览无余。 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越明珠刚刚洗过脸后并没有好好擦干净,鬓边不断有水珠滴下来,像是没干的泪痕。 眼睛里也有泪珠要落不落,远看像是层剔透的水雾。整张脸都湿漉漉的。 看了他很多眼之后,少女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吸了吸鼻子,轻轻道:“……谢谢你。” 话音落下,半天没了下文。 裴晏迟睨过去,淡声开口:“只是这句?” 越明珠哽了一下,声量更小:“谢谢你给我的点心,很好吃。” 裴晏迟:“……” 越明珠其实一点都不饿,甚至没什么胃口。 只是她每回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习惯吃点甜腻的糕点。所以一坐下来,就哽咽着说好饿。 说完之后,才猛地想起来面前的人不是有求必应的她爹,而是连她爹都不敢这么使唤的裴大公子。 还好,裴晏迟大抵是看她这哭成鬼脸的样子太狼狈了,并未多作计较,让侍从就近去裴府的后厨给她端了几碟点心。 正好都是她爱吃的。 慢吞吞地各尝了一个之后,越明珠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用袖子擦了擦脸,抬起头怯生生地看向他。 语调也弱弱的,很是可怜。 “大公子,你可不可以看在、看在我哭瞎的眼睛刚刚才复明的份上,宽限我一日……” 若不是对她在宴上吃喝了什么再清楚不过,现下送来的茶水吃食都是他吩咐过的,裴晏迟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偷偷喝了酒。 怎么胡言乱语成这样。 “我、我把你的那个扳指落在府里了,明日就给你,你宽限一日就好……” 裴晏迟抬眸:“你觉得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越明珠迷茫地“啊”了一声:“不然呢?” 过了一会儿,又后知后觉地问:“你不是在府中偶然遇见我的吗?” 长指抵在眉心,男人眉间蹙痕稍纵即逝,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如常。 “……我确实应该等你明日清醒后再跟你说别的。” 越明珠很擅长得寸进尺:“那你刚刚看到的那些东西,可不可以都不要跟别人说?” “我没有跟人闲聊的功夫。”他道。 算是变相的同意。 马车原本一直停在裴府侧门,不知何时开始缓缓行驶。等越明珠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离太傅府越来越远。 她望着那处偌大的宅邸不断后退,一直缩小,直到小得看都看不见。 刚刚才压下去的失落又轻轻升起来,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闷声道:“……去别人的生辰宴,连贺礼也都没送出去。” 裴晏迟语气平淡:“越大人送了就够了。” 她低声喃喃:“我爹两袖清风,家中开支全靠族里分的铺子田地,应该也拿不出什么艳惊四座的东西。” 裴晏迟瞥过来,突然问:“你想要名贵之物?” 越明珠怔住,连忙摇摇脑袋:“没有,我只是……” “庄河,”男人偏过眸,“我书房那尊玳瑁玄武,替越大人记到礼册上。” 越明珠怔然地望着裴晏迟,裴晏迟回望过来,平静地提醒道:“既然准备了如此厚礼,别的小东西就不必再送了。” 越明珠不知道他是不是瞧见了她的泥人,意有所指。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回绝:“谢、谢谢大公子的好意,但是太贵重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我爹送得起的……” “总有人看不出。” 裴晏迟淡淡地道:“既然想要,那就拿着。” 就跟当初一样。 学堂里其他的学生看着她拿到那么名贵的猫眼石,一下子都变了脸色,谄媚地上来恭喜,还说她的诗文肯定是被夫子珍藏起来了,所以才没发下来。 逗得越明珠破涕为笑,一整日都欢欢喜喜,下学之后隔得很远,都能瞧见她的笑脸。 谁还会去想,一个普通的教书夫子,怎么能随随便便拿出颗金绿猫眼给学生作奖励。 16、16 不多不少,偏偏三日,正好撞上裴小少爷的生辰,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越明珠吞下碗里最后一颗糖渍樱桃,打定主意:“有什么事,等阿策哥哥生辰过了再说。” 正好下人过来叫越明珠去厅中用晚膳,云青便是还有话要劝,也只好先搁置不提:那奴婢先将这虎头扳指收好罢。” 用膳时,越轻鸿眉头紧皱,比往日沉默些许。 越明珠:“爹爹,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都察院中出了些棘手的岔子。” 见越明珠一脸担心,越轻鸿补充道:“是裴大人看重我,才将这几件事交由我处理。虽要耗费些心神,但也未尝不是好事。” 突然又听到了裴晏迟的名字,越明珠心下一动,实在忍不住问:“爹爹最近常跟裴大公子共事吗,有没有听说过他有个虎头的扳指丢了,那个东西是不是很重要?” 越轻鸿盯着她:“你问这个作甚?” 越明珠只好把诗会上的见闻搬了出来:“……我听世子说的,有一点好奇。” “关乎南下清剿叛党,无论大事小事都别多嘴,切莫引火烧身。” 越轻鸿板起脸,凝重地嘱咐:“恭恩侯府与裴家是世交,且已经不过问朝中事,恭恩侯世子才敢调侃两句。你不一样,以后出去可千万千万不要再提。” 越明珠没想到,不过随口一问,她爹竟然如此郑重其事。 她立即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回想起来,不止是越轻鸿,似乎所有人私底下都极少议论裴大公子。提到裴晏迟三字,更多的是讳莫如深。 就算聊起裴晏迟惊人的政绩,也至多是感叹几句,便默契地点到为止。 不像裴惊策,随便做点什么,流言蜚语就在上京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想一探究竟。 真是奇怪得很。 正想着,越轻鸿突然反应过来:“你今日赴会去见裴大公子,是你三伯母授意的,还是你自己记挂着?” 越明珠连忙把锅推给了陆三夫人:“都是伯母的安排。” 见她没说谎,越轻鸿脸色才缓了缓,沉声道:“齐大非偶,这裴家的门第,咱们绝不可能高攀。” 他说得语重心长:“别的就不说了,你瞧瞧过几日裴家那个混世魔王的生辰,请帖都没有咱们的。越家的门楣还够不上去给人家道贺,又怎么可能让你嫁进去?为父怎么可能舍得你去给高门做小伏低?” 越明珠含糊地应着,实际上却只听进去了一句话。 ……什么叫做没有他们的请帖? 她心下疑惑,草草用过膳后就连忙让云青去打,果真打听到生辰宴的请帖早已经送到各个宾客手中,只是没有越府的份。 据说是裴小少爷对自己生辰不太上心,懒得大操大办,只打算随随便便地请些裴家相熟的宾客,随随便便糊弄过去。 不过等到次日,裴家的请帖又姗姗来迟地送到了府上。 悬了一夜的心轻轻放了下来,越明珠悄悄跟云青确认:“这是阿策哥哥专门给我的吗?” 云青面露尴尬,支吾了半天才跟她说明原因。 原来是皇后娘娘见这生辰太过仓促,直嫌寒酸,专门嘱咐太傅夫人重新筹备,才临时广邀了上京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士族大家。 并非是裴惊策的授意,来送请帖的也是不认识的生面孔,一句多的话都没说。 “……这样啊。” 越明珠怔然,垂眸盯着请帖看了一会儿,又慢吞吞移开话题:“既然要去,就更应该好好准备生辰礼了。” 前些日子还在病中,她只粗略地捏了泥人的雏形,并没有完工。 还好她之前经常闲着无聊时经常捏小动物来玩,手艺尚且娴熟,在书房枯坐一下午,就捏出了个初具人形的舞剑少年。 捏出来后,越明珠把这玩意拿在手中左看右看—— 一会儿觉得她用心捏的那把佩剑像个胖乎乎的大茄子,又威风又美味,放在泥人圆滚滚的小脸旁边十分神气。 一会儿又觉得好像太粗糙了些,远远比不上阿策哥哥万分之一的英姿。 之前就算做出一只看起来像是鹌鹑的凤凰,越明珠也还觉得自己可厉害了。 但现在跟这只小泥人大眼瞪小眼,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捏泥人的功夫好像确实不怎么样。 还是云青宽慰她:“无论送什么,都重在小姐的心意。” “小少爷肯定会收到很多华贵精致的生辰礼。小姐这一份独具匠心,肯定更能让小少爷眼前一亮。” 其实越明珠没想那么多。 她只是想,给阿策哥哥捏一个小泥人裴惊策,让他摆在厢房里天天看。 等他看顺眼了,说不定之后回礼时,就会想到送她一个他捏的小泥人越明珠。 到时候,两个小泥人也算是凑成了一对,就算丑一点也没关系。 想到此处,越明珠心中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期待。 方才的郁闷之情一扫而空,她继续对着这胖乎乎的小泥人修修补补。 风干了又上过漆的剑尖宛若真的铁剑一般锋利,一不小心就划破了她的手指,在食指上留下一道又长又细的血痕。 所幸伤口不深也不疼,用浸了药的细麻布条包扎后便不碍事,没耽误她按时完工。 一做出来,越明珠就迫不及待地拿给云青看:“怎么样?怎么样?” 少女灰头土脸的,偏偏杏眼晶亮,惹得人很是心软。 云青不由笑道:“小姐最熟悉小少爷,捏出来神似又形似,自然是极好的。” 越明珠美滋滋地将泥人装进了盒子中,一边封好保存,一边道:“没办法送阿策哥哥一柄剑,送一个舞剑的小泥人也不错。” 云青不免好奇:“小少爷以前莫非还学过剑?” 越明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严谨地纠正道:“不能算正式习过。” 上京恐怕鲜少有人知道,裴小少爷对刀枪剑戟都颇有一番天赋,小小年纪就创下过百步穿杨的奇迹,十三岁与杭州府武举人比试红缨枪,十招之内竟也能不落下风。 越明珠曾经打心眼觉得,裴惊策以后说不定肯定可以成为威震一方的裴大将军。 她还悄悄思考过,边疆环境恶劣,若是她要跟着阿策哥哥同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了苦。 不过裴惊策志不在此,回京后也就再也没碰过这些,最多只是偶尔骑马射箭打发时间。 不过说起来,裴惊策拢共也就在她面前舞过几次剑。 印象最深的就是在桃花河边的游船上。 傍晚天色朦胧,桃花河潺潺,叫人难免有几分弹琴奏乐的雅兴。 越明珠不想独自抚琴,便故作可怜巴巴地哀求裴惊策,想让他舞剑作配。 裴惊策那时候很好说话,很快就答应了下来,不止给她舞了两柱香的剑,还忍受了她两柱香的魔音贯耳。 到后来她越弹越难听,小少爷实在是没忍住笑,手一松,那把存世仅有一柄的宝剑便掉进了桃花河里,再也没找到过。 事后裴惊策并没计较,只说那剑他也不喜欢,丢了便丢了。 但越明珠每每想起,还是觉得有些丢人现眼。 其实她没跟裴惊策说过,当初她愿意学琴,就是看多了话本,想效仿其中那些浪漫的桥段。 待阿策哥哥在一旁习剑吹箫鼓瑟什么的,她就奏琴对歌,以表心意。 不过由于初出茅庐就遭遇如此重创,从那之后,越明珠再也没拎起过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奴婢倒是有一计。” 云青给她出主意:“等小少爷回礼的时候,小姐可以让小少爷捏一个正在弹琴的小泥人。两个小泥人放在一起,也算是圆了小姐一梦。” 越明珠思索一番,觉得这主意实在甚妙:“等下回见到阿策哥哥,我就跟他说去。” ………… 转眼就是裴小少爷的生辰。 有皇后娘娘过问,此次生辰宴较之前更为隆重,庭实千品,旨酒万钟,盛大得令人咋舌。 此番声势浩荡,请帖上写的午时开宴,但刚过巳时,太傅府前便已经是一片车马骈阗的景象。 回京之后,除开裴惊策三回生辰,越明珠从来没有来过裴府。瞧见华堂曲宴、冠盖云集,她心下只觉新鲜又陌生。 进门不久,就有下人领着宾客去礼案前登记。 宾客竟然需要先在礼册上留名,再将准备的贺礼交由裴府下人收好。待开宴后,还会将那些贺礼陆续呈到席上,一一给众人过目。 这流程比从前繁复许多,远超越明珠意料。 早知道会把自己这朴素的木盒子拿给所有人看,她就私下再把这东西给阿策哥哥了。 然而现在后悔也来不及,越明珠不愿跟着去礼案,只好先找了个肚子不舒服的理由溜开。 她躲到角落里东张西望,好半晌后,终于捉住一个面孔熟悉的小厮。 那小厮替裴惊策给越府送过东西,显然也认识她:“越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越明珠掩袖,低声吩咐:“你把这木盒子拿给你家少爷。” 小厮面露出难色:“小的在这儿还有急事要办,来回一趟至少要两盏茶的功夫,实在走不开。” 越明珠没想到裴府这么大,也犯了难。 那小厮察言观色,看了看她手中木盒,连忙补充道:“越姑娘是不是想私下把这东西给小少爷?” “小的可以把这盒子偷偷塞到那些贺礼下面。礼册上没有姑娘的名字,这份贺礼就不会贸然呈到席上,只会私下交由小少爷。” 这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其他人不知道是谁送的,但裴惊策见到这泥人,一定会心会神领。 她当即点头,将木盒递了过去:“多谢啦。” 目送小厮抱着木盒子混入礼案中,越明珠心中一块石头渐渐落地。 她准备去席上入座,但没走几步,就听见周围贵女们聚在一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夹杂着她分外熟悉的名字。 “……任雪韵怎么还在这儿,闹成这样,婚约不曾搁置吗?” 顺着那些人的目光看去,越明珠一眼就瞧见了任雪韵青色的身影。 青衣如竹,耳边点缀两颗南珠,典雅又落落大方。 府中贵女争奇斗艳,她却并未盛装打扮。站在太傅夫人身边,被衬托出几分主人家宴客的架势。 “……这话说的,难道这上京还有谁敢跟裴家撕破脸不成?本来就是任自恒有错在先,咬碎牙也要往肚子里吞。” “我要是任雪韵啊,何止是生辰宴来。我日日都来给太傅夫人请安,叫太傅夫人看看我的诚意。 亲弟弟手脚都被小少爷打折了也能一片痴心不改,哪有还不嫁进裴家的道理?” 最后那人的语气揶揄而讽刺。她一说完,其他人都忍不住掩面笑起来。 周遭议论的声音并不算低,完全能传到任雪韵耳中。任雪韵却好像没听见,脸色不改,走过来同她们打招呼时脸上还带着笑:“……明珠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越明珠没想到周围明明有那么多人,任雪韵竟然还会先问候她。 她实在不想理会,敷衍了几句就找借口走开。 等越明珠入座时,宴上已然是显贵云集。 主座还空着,等着皇后娘娘亲临。右手边靠前也有一处扎眼的空余。 太傅夫人进来瞧见那处空位,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拉过还未入座的长辈的手,交谈片刻之后,自然而然地将人引了过去。 越轻鸿也注意到这一出,意外地道:“大公子今日难得搁置了与吏部侍郎的会面,原来不是为着生辰宴。” 不过细想在意料之中。裴家兄弟参商之事就差摆在明面上了,裴晏迟生辰时就唯独不见裴惊策的身影。如今主客颠倒,裴晏迟不想来也很正常。 何况裴大公子借口充裕。他手中还有南下逆党一事尚未了结,随便找个要查案的理由就能推辞掉此次赴宴。 事关国本,怎么着都比太傅幼子的生辰重要,就算裴太傅在此也不好置喙。 其余人看出端倪,都默契地缄口不言,如常落座。 又过一刻,裴太傅与裴惊策一同前来。 裴小少爷偏爱浓色,腰金衣紫,衣如其人般张扬又矜贵。 他一出现,所有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投到他一人身上,周遭再英俊的儿郎也沦为了陪衬。 越明珠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少年跟在太傅身边,听太傅低语之后,突然偏头回望过来,唇勾起,桃花眼微弯,一个眼神就足以叫人面红耳赤。 越明珠心扑通乱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裴惊策不是在看她,而是在跟她旁边的人打招呼。 顺着裴惊策刚刚的视线看去,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妇人,眉眼间与太傅夫人还有几分相似。 那妇人周围有几个女眷,见裴惊策在看这边,哪怕知道不是在看自己,也都微微红了脸。有更甚者大起胆子,借机暗送秋波。 旁人见状,无不感叹裴小少爷果真是招蜂引蝶。 裴惊策早已经对这些目光与议论习以为常。他收回视线,跟着裴太傅同德高望重的长辈一一问过安后便在右手边落座。 而后皇后亲至,这场生辰宴才算正式开始。 宴上完全依循宫中礼法,庄重得叫人侧目。裴小少爷本人对这些繁文缛节却表现得兴致缺缺,全靠太傅夫人时刻提醒着,才没表现得太明显。 而后就到了宣读礼册,呈上贺礼的环节。见重头戏来了,众人愈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世家交往非同小事。谁家送什么,又说什么祝贺,贵重与否,亲近与否,处处都暗藏玄机。背后牵扯的可就不只是一个裴惊策,而是两家乃至两派间的关系。 最先呈上来的是皇后娘娘精心准备的贺礼,两株半人高的珊瑚。 红珊瑚形如烈火,本就是稀世的进贡之物,一株就已经十分难得,竟然直接送了两株,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皇后娘娘道:“原本是打算送左边这一株的,还是你娘提醒了本宫,你还差一岁就要及冠,也到了成双成对的年纪,送的东西自然也要成双成双最好。” “为这寓意,本宫才忍痛割爱,将自己宫中那株珊瑚搬了出来。” 太傅夫人连忙接过话柄:“有皇后娘娘这么深厚的心意,惊策离得偿所愿肯定也不远了。” 一问一答,弦外之音几乎呼之欲出。 裴惊策起身,作揖谢过恩典。 他一向不喜欢虚与委蛇,此时也一样,就算在皇后跟前也没多说几句奉承应和的话。 接着陆续呈上别的贺礼。虽不如那两株红珊瑚稀罕,却也都是些奇珍异宝,看得越明珠眼花缭乱。 很快,念礼册的人便念到了任大人的名字。准确说,那份礼是以任四小姐的名义相送的。 长匣打开,里头正躺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还未开刃,却已经能瞧得出来剑光凌锐,绝非凡物。 皇后侧目:“本宫疏忽,竟不知道惊策还学过剑。” 裴惊策还没开口,任雪韵先盈盈起身参拜,答曰:“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小少爷曾经不止习过,还不慎弄坏了一把由关西七卫铸剑大师章赫亲手铸造的宝剑。” “臣女听过之后,一直觉得甚是可惜。” 说起裴惊策的旧事,任雪韵的语气中竟然有几分旁人融不进去的熟稔。 “好巧不巧,臣女最近得知母家兄弟曾在关西任职,与这位大师有些渊源。辗转之下,半月前臣女总算找来一柄章赫大师早年锻造的剑,名曰度关月,取飞度关山之月的含义。” 一直到任雪韵说完,越明珠才知道,那把掉进桃花河里再也没见过的剑,原来有这么大的来头。 作为罪魁祸首,她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过了一会儿,又想,还好当时裴惊策回绝了她的提议。 否则她托人苦苦寻觅到的剑,再好也肯定好不过任雪韵的十分之一。 17、17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授意过,展示完这把剑后,仆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撤下,而是将剑匣端到了裴惊策面前。 裴惊策垂眸端详着那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才拿起来。为了试试是否趁手,随意挽了个剑花。 举手投足间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练过。 众人皆惊,任雪韵也面露讶然之色,急忙柔声道:“不曾想这柄剑与小少爷这般相配,真不枉臣女苦心搜寻。” 裴惊策收起剑,颔首,脸上瞧不出别的,语调散漫平缓:“任姑娘有心了。” “惊策刚刚那两下,当真是出乎了本宫的意料。” 皇后娘娘若有所思:“正好宣府大捷,下月边疆大军班师回朝。接风宴上要备些敬赞的项目,似乎还少了个舞剑的人选。” 待裴惊策应下,她又道:“至于奏乐,本宫觉着宫中琴师虽好,这时候却少了几分意蕴……” 任雪韵心领神会,连忙毛遂自荐:“臣女这些日子正好在练庆祝将士凯旋的乐行曲,若是能有机会敬赞护卫边疆的将士,臣女不胜荣幸。” 皇后娘娘满意地点头:“听闻任姑娘琴技非凡,甚好,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吧。” 有了之前千灯宴上的先例,再见到这一幕,众人也不再觉得惊讶,只是觉着这任四小姐委实好命,入了裴府青眼。 虽说裴小少爷声名狼藉,硬要相较起来并非十足十的良婿。但连皇后娘娘都这么上心他的婚事,能嫁到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其他的贵女嫉妒都来不及,纷纷快要把手里的帕子给绞烂了。 太傅夫人跟皇后闲聊起来:“……惊策的事,外人很少知道,愿意这么花心思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任姑娘此礼别出心裁,臣妇瞧了都觉得纳罕。” 任雪韵笑道:“夫人过誉了。臣女担不住别出心裁一说,这礼案上还有一柄剑呢。” 闻言,刚刚还聊着家常的几人纷纷侧目:“还有这种事?” 任雪韵点头,补充:“虽是泥做的,却跟臣女不谋而合,真是凑巧,只是……” 她又面露难色:“臣女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事,先呈上来吧。”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都勾起了兴趣。 本以为是像度关月一样珍稀名贵的宝剑,结果就见下人端上来一个木盒子。 不同于雕刻着华美繁复纹路的剑匣,这个木盒外形简朴,大小也不过半截手臂。 这下倒好,众人都不由好奇起来这盒子里会有什么玄虚。 下人缓缓将木盒打开,取出里面封存之物。万万没想到装着的东西竟比外边还要简朴,只有一个拿着剑的小泥人。 当看清那泥人拙劣的模样,席上不约而同一阵哄笑。 笑过之后,又有人问:“这是谁家的贺礼,怎么这般……” 那人没把话说全,委婉地留了几分余地,但意思早已经不言而喻。 无论横看竖看,这都不像是能送到太傅府的东西。 说难听些,便叫做压根难登大雅之堂。 管家跟着进来,禀报道:“已经排查过礼册,并未有见到此物记录。是开宴前任姑娘过问,看管礼案的下人才发现了端倪。” 任雪韵为难地道:“我意外看见有人与我心有灵犀,忍不住多留意了些,没想到问出来这样件稀罕事。” 话音落下,越明珠就听见身边人窃笑着道:“肯定是府中哪个小丫鬟见了小少爷舞剑之姿英武,想留作纪念,不曾想直接被人发现了。” 这般粗糙的东西,显然不可能出自哪个匠人之手。 想来只可能是府中丫鬟婢子仰慕少爷,趁着裴惊策生辰,偷偷用贺礼以表心意。 又有人道:“还别说,这泥人捏得有模有样,还挺可爱的。”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周围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挺用心的,拿去那些街市的摊子上卖五两钱,肯定多的是人抢着买。” “都在这府里伺候了,莫非没长眼睛,不知道这裴家如何显赫,竟然还敢送这种东西贻笑大方。我若是收着了,还以为是哪个婢子对我怀恨在心,故意膈应我呢。” 一个异想天开的小丫鬟的东西,无论好坏都叫人瞧不上,只能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越明珠紧紧攥住袖口。 低而密的议论声中,只听见任雪韵继续道:“不过,臣女见到这泥人的第一眼,倒像是看见了小少爷拿起度关月的样子……” “好了,”裴惊策抬眸,打断道,“拿下去吧。” 小少爷的命令,下人不敢不从,连忙又将泥人收进木盒中带了下去。 任雪韵公然被打断,脸色轻轻滞了一下,看向裴惊策。 裴惊策却仍侧着眸,望着那下人收好木盒,并未多加理会她。 她面上不显恼色,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活络好气氛便如常坐下。 这事也跟着就此揭过,并未生出太多波澜。毕竟只是个下人搞的鬼,笑过也就罢了,实在不值得浪费更多口舌。 越明珠也想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然而一拿起茶杯,才发现手在轻轻发抖,盛满的茶水悉数洒在了案桌上。 任雪韵偏头,欣赏着她难堪的模样,回以微微一笑。眼睛中的嘲讽与挑衅意味浓郁得几乎要溢了出来。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会意识到不对。 木盒封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有人提前打开看过,怎么知道里面的小泥人佩了剑? 越明珠捏着茶杯,脑袋空白。 还是旁边的人提醒她,她才发现刚刚抓破了手指,食指上扎的那一条麻布上渗出点点血迹。 这动静瞒不过越轻鸿。越轻鸿一回头看见她手上有血,脸色都直接变了,二话不说,连忙叫来仆从带她去处理。 越明珠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等到走到目的地,听不见身后大大小小的声音,她才放缓步伐,倚在门框边,捂着心口轻轻喘气。 耳房里早已经有府上的大夫跟丫鬟备着。 见到她,丫鬟连忙凑过来伺候,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多加嘱咐:“宫中珍珠粉祛疤之效显著,小姐不必担心留疤。若小姐身子还有旁的不适,也可以先在这儿歇下。” 丫鬟说着,又压低声音补充道:“都是小少爷吩咐过的,小姐放心吧。” 越明珠怔了怔,张口,却突然发现没什么可问的。 “……还有吗?” “小姐的东西已经收着了,等会儿便送到少爷房中。” “你先送到我这儿吧。”越明珠冲她笑了笑,轻声细语地道,“我想拿回去修一修再给阿……再给他。” 丫鬟犹豫了一会儿才应下:“那小姐先处理好伤,稍等奴婢片刻。” 等丫鬟退下,府中的大夫便开始给越明珠清理伤口,抹过各种药膏,又用新的麻布条重新包扎。 这个过程细致又枯燥,越明珠一直没说话,像是发起了呆。 耳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大夫一边动手一边观察着越明珠的神色,等包扎完,实在没忍住道:“听说姑娘怕疼,春芝还嘱咐我多加小心。没想到姑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听到他的声音,越明珠才回过神来:“弄好了吗?” 大夫点头,嘱咐过注意的事宜就带着药箱退下。 他刚一走,丫鬟便抱着木盒小跑过来,将东西还给她:“小姐若还有什么吩咐,全都尽管告诉奴婢……” 越明珠接过木盒,轻声道:“我伤还没好,想早点回去休息,你不必守着我了。” 支走丫鬟,越明珠又在耳房里独自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动身。 不同于方才入府时的喧闹。如今所有人都正围绕着生辰宴忙里忙外,远离宴席的地方格外安静,连人影都没有几个。 越明珠走得有点累了,便又放缓步子,低头打开木盒,看着里面的小泥人。 ……好像的确不太好看。 虽然耗费了她很多功夫,但的确比不得刚刚呈出来的任何贺礼。不对,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也许应该送个别的。 她原本万分期待着裴惊策能够回一个正在弹琴的小泥人,但听到任雪韵要给他舞剑奏乐之后,也打消了这个有点好笑的念头。 越明珠胡思乱想着,根本没注意到前方有处台阶。她一脚踩空,人晃了一下还能站稳,手里的盒子却哐当摔落在地上。 泥人从里面摔了出来,顷刻之间碎成两截,如同被拦腰折断。 越明珠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蹲下来捡拾两片碎块。 然而那小泥人受的伤远比看到的还要多。刚捡起泥人的上半身,它的身体就从脑袋脱落下来。 手忙脚乱了一通,地上的碎片却掉得越来越多,好像怎么都捡不完。 食指上的伤口迟钝地隐隐作痛,一瞬间积压着的所有东西都排山倒海地喷涌出来。越明珠鼻尖发酸,泪珠也莫名其妙地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先是一颗两颗,接着就是一串两串,到最后无休无止。 都怪她从小就是个哭包,遇到一点小事眼泪就没完,就算擦掉又马上会涌出来新的。 使劲擦了几次,除了把妆粉擦花了以外毫无作用,眼泪一直往外流。 越明珠干脆自暴自弃了,不再管那没完没了的眼泪,一边任由自己哭着,一边继续收拾地上散落的碎片。 收累了就停下,抱着木盒子默默哭一会儿,缓过来再继续一边哭一边收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碎片终于被全部装进了盒子里,眼泪也终于跟着停了。 越明珠擦干净眼泪想起身离开,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腿已经蹲麻了,一动就针扎似的疼,只好撑在旁边的树上,一点一点慢吞吞地站起来。 撑着树壁的手随着她站直不断上移,突然之间,摸到一个触感冰冷的东西。 “……?” 越明珠泪眼朦胧地抬起脸,才发现在她身边投下来阴影的原来不是树,而是道修长的人影。 裴晏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好像已经静静地待了很久,也静静地听她哭了很久。 而她的手刚刚就撑在裴大公子的腿侧,一路往上摸,摸到了他腰边垂着的玉佩。 视线交汇。 男人十分平和地问:“这是不是上回没摸够的意思?” 越明珠唰的收回手藏到袖中,张了张口,只溢出几声可怜的抽噎:“我、我说我眼睛哭瞎了,你会信吗……” 18、18 裴大公子不喜杂乱,马车内一向井井有条,连个多余的茶杯都没有。 然而随着不速之客的到来,一转眼就增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盛满清水的银盆,擦过脸上妆粉后一块红一块黑的手帕。下人识趣地不敢进来,这些杂物只能先搁在显眼的位置。 茶几上放着几碟点心,过于甜腻的香味叫人心烦。 造成这一切的越明珠浑然不觉自己干了多惊天骇地的事,正低头咬着玉露团。 每吃一口,就悄悄看对面的男人一眼。 她自以为做得很隐蔽,殊不知在裴晏迟眼底下这些小动作都一览无余。 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越明珠刚刚洗过脸后并没有好好擦干净,鬓边不断有水珠滴下来,像是没干的泪痕。 眼睛里也有泪珠要落不落,远看像是层剔透的水雾。整张脸都湿漉漉的。 看了他很多眼之后,少女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吸了吸鼻子,轻轻道:“……谢谢你。” 话音落下,半天没了下文。 裴晏迟睨过去,淡声开口:“只是这句?” 越明珠哽了一下,声量更小:“谢谢你给我的点心,很好吃。” 裴晏迟:“……” 越明珠其实一点都不饿,甚至没什么胃口。 只是她每回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习惯吃点甜腻的糕点。所以一坐下来,就哽咽着说好饿。 说完之后,才猛地想起来面前的人不是有求必应的她爹,而是连她爹都不敢这么使唤的裴大公子。 还好,裴晏迟大抵是看她这哭成鬼脸的样子太狼狈了,并未多作计较,让侍从就近去裴府的后厨给她端了几碟点心。 正好都是她爱吃的。 慢吞吞地各尝了一个之后,越明珠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用袖子擦了擦脸,抬起头怯生生地看向他。 语调也弱弱的,很是可怜。 “大公子,你可不可以看在、看在我哭瞎的眼睛刚刚才复明的份上,宽限我一日……” 若不是对她在宴上吃喝了什么再清楚不过,现下送来的茶水吃食都是他吩咐过的,裴晏迟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偷偷喝了酒。 怎么胡言乱语成这样。 “我、我把你的那个扳指落在府里了,明日就给你,你宽限一日就好……” 裴晏迟抬眸:“你觉得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越明珠迷茫地“啊”了一声:“不然呢?” 过了一会儿,又后知后觉地问:“你不是在府中偶然遇见我的吗?” 长指抵在眉心,男人眉间蹙痕稍纵即逝,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如常。 “……我确实应该等你明日清醒后再跟你说别的。” 越明珠很擅长得寸进尺:“那你刚刚看到的那些东西,可不可以都不要跟别人说?” “我没有跟人闲聊的功夫。”他道。 算是变相的同意。 马车原本一直停在裴府侧门,不知何时开始缓缓行驶。等越明珠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离太傅府越来越远。 她望着那处偌大的宅邸不断后退,一直缩小,直到小得看都看不见。 刚刚才压下去的失落又轻轻升起来,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闷声道:“……去别人的生辰宴,连贺礼也都没送出去。” 裴晏迟语气平淡:“越大人送了就够了。” 她低声喃喃:“我爹两袖清风,家中开支全靠族里分的铺子田地,应该也拿不出什么艳惊四座的东西。” 裴晏迟瞥过来,突然问:“你想要名贵之物?” 越明珠怔住,连忙摇摇脑袋:“没有,我只是……” “庄河,”男人偏过眸,“我书房那尊玳瑁玄武,替越大人记到礼册上。” 越明珠怔然地望着裴晏迟,裴晏迟回望过来,平静地提醒道:“既然准备了如此厚礼,别的小东西就不必再送了。” 越明珠不知道他是不是瞧见了她的泥人,意有所指。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回绝:“谢、谢谢大公子的好意,但是太贵重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我爹送得起的……” “总有人看不出。” 裴晏迟淡淡地道:“既然想要,那就拿着。” 就跟当初一样。 学堂里其他的学生看着她拿到那么名贵的猫眼石,一下子都变了脸色,谄媚地上来恭喜,还说她的诗文肯定是被夫子珍藏起来了,所以才没发下来。 逗得越明珠破涕为笑,一整日都欢欢喜喜,下学之后隔得很远,都能瞧见她的笑脸。 谁还会去想,一个普通的教书夫子,怎么能随随便便拿出颗金绿猫眼给学生作奖励。 22 22 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白银和黄金的水平,对于他们来说,英雄联盟就是一款打架杀人的竞技游戏,身上有钱了,就回城买装备,然后跟敌人一决胜负,直到一方胜利为止。 “董助。”沈墨北唤了他一声,董助理抬眸看他,却在四目相触的一瞬即,他却先挪开了视线。 她的话中带着些迟疑,凌菲瞧着唐淼,她虽端坐着,可脸上却苍白的厉害,之前摸她的额头还热烫着,胡大夫的话她在外头听得真切,这丫头如今身子虚,可内里更虚。 几次约会下来,两人的恋情还被媒体偷拍到两人在车里拥吻的画面。 “如果这些事情不值得我们讨论,哪只有水灵珠才值得我们讨论吗?”木晨很目光灼灼的盯着韩玲,语气已经有些强硬了。 图卡拍着他肩爽朗地笑了,高兴了将手里的酒盏换了个大号的,猛喝一气。 我再次觉得自己就是犯贱,早已经知道来见她,会听到些什么,我居然还会过来。 想起那一日同他恩断义绝,面前这人反倒是将计就计,唐淼便觉得自己的行径在这人面前委实幼稚的很。 医生说过,如果在昏迷三天之内醒来,外婆还有醒来的希望,否则余下的时光只能这么躺着了。 下一刻,暗门上打开一道缝隙,瞳孔扫描仪从中浮现,伴随着苏羽录入瞳孔,暗门发出了一声机械电子音。 周荣幽幽叹口气,抬头,周梦雪正在昂首挺胸,大有一副你死定了的样子。 她最近没怎么关注这些,不知道这里新开了商业街,更不知道会有这么梦幻的活动。 太子知道李获悦说得很对,最后李获悦肯定会知道,因为他就是来代表翻新团队招揽李获悦的。 与多年后信息大爆炸的互联网时代相比,大年三十依旧还带着传统的年味。 恶心的要死,真的,我就算是孤独终老,婚姻也不可能通过介绍的方式完成。 那选择其实就只剩下[鹤爪功·圆满]了,理论上圆满就是一部武功的极限了。 而暴虐邪神身为存活了至少万年的神明,真要一直耗下去,苏羽肯定是耗不过。 “天将大任于斯人,云先生,今夜就拜托你了,平安度过今夜之后,你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被云浪锐利的目光盯着,萧诺老脸也感到了一丝惭愧,但不多。 里间内,换了全套作战服的李晌坐在餐桌边上,餐桌上什么都没有就摆了杯白水,桌子底下扣了把手枪,枪口正对对面的位置。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赵国栋就那么大喊大叫,可是身体被狗娃和石金宝、包城三人给压实了,没办法动弹。 “哈哈哈哈哈哈。”司徒仰天大笑,卢选的眼神这个时候变的异常阴冷,一只手从另一只靴子当中摸出一把匕首,猛的扎进了司徒的肚子,司徒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次马车中的金属支架都是有新城金属加工公司提供的,再有刘保泰的木器加工厂负责整车的加工和调试,最后‘交’给新城公‘交’公司投入使用,一条马车生产线就这样建成了。 新城的土地税收无论怎么看都比唐朝制订的要高,五年之内上‘交’收成的五成,五年后上‘交’收成的一成,但是耕种的农民还是很乐意缴纳这份税收。 他这般深骛的情意,让她怎么舍得离开?真的无法下决心离去,即使在他身边会粉身碎骨,也舍不下这份情意。 “糊涂至极!”姜家,姜页啪的一下把手里的报纸砸在了姜井的脸上。 保镖之所以那么恭敬,因为那个红唇标志便是科琳;蒂斯独家的标志。保镖只是接到过嘱咐,只要看到穿着这样衣服的人,可以立即进庄园报告。 姜若雨在夜影进屋后就直接上楼了,她知道,明天夜影走了,至少都是个把月才能回来。对于才和夜影相认的姜君瑜来说,这的确是一个不轻的打击。 这还不算是让高建成吃惊的,真真吃惊的是这个大戏院里面所放的东西。手榴弹、步枪、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迫击炮,高建成见过的,没见过但是听说过的,甚至有些是高建成听都没听过的武器。 望着那斑斓壮阔的大海,冷忆的心情从没有过的开朗,往日积聚的阴霾,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一样,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了。 常歌行正在想自己的娘亲为何突然造访杜康居,若是仅仅为了监督杨坚而来,那老爹这个皇帝当的确实有几分窝囊。 最重要的是,苏正南的确品行恶劣,被撤销职务,完全是板上钉钉的事。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懊悔当年为什么没说出口。现在,我觉得这一切应该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不可能。所以才会一直错过。有的人一出现你就会认定他,就如我和徐泽清;有的人不管相处了多久却依旧会错过,就如我和钟浩。 她很想直接把外面的人全部杀光,可是这些愚昧的人生生不息,杀掉他们根本不能解除实际问题。 冷心抱着篮子颤抖地走到鬼蝶的身旁,好似想触摸一下鬼蝶又怕伤害到她的矛盾心理。 23 23 王然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无比的惊骇,突然想起来自己手中还有些一枚从鬼灵门弟子手中得来的玉佩,上面就有一位鬼王的气息,而且还是久负盛名。 杨逍,若是你愿意与我一起抗元安民、莫要偏激,那师父还会这样恨你吗? 韦一笑也附和,杨逍也已经有所动摇,说到底这些人理念虽然不同,但都是为保护明教而来,当真伤了他们也无意义。 不是说她有多强,而是因为她的洞察力,让她会潜意识的避开那些比她强大的对手。 “这些兽核,别人买,一只我都收三枚中品玄晶,看你长得帅,十块中品玄晶我给你三块兽核。”山羊胡老者捋着胡子道。 如果是前世巅峰实力的他,要想打开的话,可以说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一旁的陆漓还在等着叶嫣然夸他,结果叶嫣然非但没夸他,还露出一副非常纠结的表情,这让陆漓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了。 随即掏出手机添加萧北的好友,得到同意后,心中的一块石头瞬间落下。 唐薇又拿起毛巾搭在头发上,这样遮住自己的脸,出去碰到也不至于让她太过于尴尬。 为了修炼王然将和罗之仁的聚会也都已经推了,接下来王然主要就是放在了这五门剑法上面了,甚至那法术大全也全都还给杨师叔了。 顾雨馨立即尴尬无比,好歹曾经一起吃过几次饭,白亚轩一直都很给她面子。 这对夫妻对外都是以恩爱十足的形象示众,也是娱乐圈里为数不多的几对恩爱夫妻。 苗淼并未拒绝,霍烨楼陪着她一同跟着知凡,出了院子两个婢子正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眼神游离,双肩耸动。 “哎呦!我的头钗!”一只鸟儿俯身冲下直接叼走了其中一位夫人的头钗,接二连三有人的珠钗首饰被叼走,几位夫人顿时乱成了一团,还有些追着鸟儿四处乱跑。 就像饭局酒局上一样,只要开了个口子,那么一定会有人过来,轮流的敬酒。 苏易容回到睿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浮云飘过,似乎涤荡了所有的雾霭,整个睿王府在月亮下,一片清亮。 夏侯随珠耸耸肩,一脸的淡然,这句话简直戳到了庄心燕的心窝子了,从她十四岁入太子府,身份虽高,但却一次也没有被慕夙离宠幸过,至今还是完璧,更别谈什么子嗣了。 所以,万祈也不矫情,直接没谈钱的事,毕竟在其他地方也是可以补偿他的,就说那锦鳞园,毛汤姆卖给她的时候,价位摆在那,也没给万祈便宜上多少,捎带的一点零头都够买上十几辆的GMC了。 宫里贤妃娘娘得了消息也是气得要命,“还真当自己是天仙了,不想嫁行儿是吧?那就谁也不用嫁了。”她的脸色极冷。 幸好这句话卫潇没有听见,他的注意力已经被那间锁着的房间吸引了过去。 但是这道言语还未落下,一股浩浩荡荡的诡异的气息,便于天际尽头冲天而起,而伴随着这股气息的,是一道滚滚而起的滔滔洪水。 这个周子厚出了名的官架子大,交代的任务完不成,是肯定受处罚的。 在乔楚晴的命运长河中,竟然真的连接了一道因果线,具体延伸到六个月后。 ——就在夜宸拼命抵挡沙魔的正面袭击的时候,卫潇忽然发现远远的沙面上一阵银色的反光。 众多妖修的前身亦或本体,皆是一只只凶兽,对于血脉和气息的感应是极为敏感的。如今画中仙陷入沉睡,能够散出这种强大气息的,便只有族落神秘的重紫了。 屋子内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时尚杂质,衣服扔在沙发各处,就连工作用的武器包也是随意扔在角落一旁,苦无被扔得到处都是。 叶牧看着自己得双手喃喃自语,还没等他想明白,办公室的门便被打开了。 往驻地的路还有点长,那魔族士兵似乎是个安静的人,一路在前带路,也不怎么说话。 别墅的一间卧室里,沈玉成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神色痛苦,他的右手掌已经变成黑色,一看就是中毒极深。 弥辰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既然坤元圣人这样说,肯定还是有着其他事情的。不然一尊圣人没事来给弥辰介绍这个做什么。 顾清幽没有说话,她看着顾安摔门而去的背影,心里莫名的浮起几分怪异。 明月也没有托大,连忙避席,经过在齐、燕历练一番后,他料理外交事务也颇为熟练了,所以平原君才将这个秘密使命交给他来做。 三婶自从那次离开之后,每次都有意无意的观察晨风养生馆。现在一想到天天都有不少人来到这里,三婶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这样才乖。”周浩用神识将那锁兽环慢慢的往龙鳞蟒的颈部套了进去,那锁兽环一落在它的颈处,就发出了道道微弱的金光,然后消失不见,直接没入了它的皮肉之中。 “逼你?如今难道不是你在逼朕么!”皇帝侧过脸,躲开那刺目的寒光冷冷的道。 听了东方太一的话之后,两个老怪才愤愤不平的收声,毕竟刚才那仙龙是他一剑斩杀的。况且东方太一可是魔天宗极力想拉拢的人物,也不好得罪他,让他面子上不好看。 要知道,地球上古代人把天空和大地,也称为天地,而这样的天地,只是一个世界的封界之力而已。 殿外的侍卫立马走了进来,一把拖住太监的两支胳膊,就将太监往外面拉着,执行着南宫天的命令。 那些毒素停止注入之后何婉芸本身的灵力已经帮她清醒了过来,只是想要完全恢复的话,还需要一些时间。 “对嘛,这才是新手应该有的任务嘛!”周浩在旁边哈哈大笑的说,随之就感觉道几双眼睛盯着他,环顾四周,愕然发现方颖尚杰正鄙夷的看着他。就连钟夏轩的眼神里都透露出看傻子的意思。 24 24(修) 她垂着眉角,眼中还噙着一丝水汽,语气亦是真诚,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一开始,毕方的店也没有栯木果,他选择把这个果子放入店里的隐藏菜单,也是因为当康。他看见当康上火脸都肿了的时候,就想到了可以降火的栯木果。 到时候,咱们仨结义,岂不更好?”李星云同样一身酒气,看着靠着自己的张子凡,醉醺醺的道。 四枫院家好久都没露过面了,结果突然出现,就给他们来这么一出。 进了门,常风检查了一下里侧的门栓。门栓中间下面有一道轻微的刀痕。 大晋世家不是没有想过培养出像钟岚珠这种各类武道也万法全通之人,但实际操作起上来,却是各种功法冲突,爆体而亡,不然就是虽然融合为一,但进度比乌龟更慢,怕是寿元将尽也无法踏足长生之境。 这一出去,发现走廊尽头有一个穿的花花绿绿,还带着大金链子大金表,一副土暴发户的模样。 暮年一愣,看着表情一模一样的两人,心想,这丫头是被萧石传染了吗? 此时周边忽然亮起几个火把,借着火把亮光,陈行看到李知府、从兮、云闲、兰初、郁卓等人向他们走近,陈行惊诧片刻,恍然明了。 “殿下……”镜心魔闻言欲言又止,他看向眼前的李存勖,试探性的道。 对于徐宏纯,徐玄灵还是颇为看好的,毕竟灵根不是很差,做事也还算稳妥,只是有些时候看待事情太过片面,没有考虑更多。 “那就难怪了,阿蒙森那家伙肯定跟你说了我不少坏话吧?”海因将剑刃插回手杖,抹了抹头上的汗水。 卷碧率先走下马车,原本苍白黯淡的面孔一下子亮了起来,彻底安心了。 本来杨凡认识很多珍贵草药,奈何那些每见识的妖兽不识货,不要,怕有毒被忽悠。 除了叶舟修为稍微低一点,但是也已经是练气五层,徐宏纯以及应元士现在都是练气巅峰了。 而二龙中学的孩子,上学也有方便之处,比如魏大炮的二儿子魏老二,在没考上高中之后还是进了学校。 这些年来罗旭和罗富贵被欺骗的还少吗?被猴耍的还少吗?可有人帮他们吗?有人可怜他们吗? 他撕掉了之前用废的所有草稿纸,拿出新的草稿纸,决定从头再来,这一次他要用顾枫的方式。 很多真人都吓了一跳,杀过皇子、公主,现在又来杀天元学院的真人,这到底有完没完。 “你若是能一分钟内给他擒下,我便赏你一千万,若是能一招将他废了,我给你五千万!”治哥推了推金色的镜框,淡淡的说道,对他来说,五千万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纯当娱乐。 凌渡宇听的心中狂跳,他在意的不是什么炼制傀儡。而是这元神的境界领悟,自己要是全部给复制下来的话。嘿嘿,自己到准圣级别,那也是指日可待了。 可以说,一旦成为了圣王,地位比门派里许多长老还要高,成神几乎是必然。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阵法师的消耗也是极大的,继续的话,这些阵法师就坚持不住了。 “混账东西,我要杀了你!”梦语冰哪还有先前的冰冷,仿佛发飙的母老虎尖啸起来。 “斯巴达为了得到波斯的支持,不惜断绝与我们戴奥尼亚的友好往来,难道就不怕得罪我们戴奥尼亚、引发新的战争吗?!”军务大臣阿莱克西斯厉声问道。 只是一下,空释圣王就被镇压到大地之下,一个巨大的人形深坑出现。 一院院长这时候和陈副县长,在一些医生和保安簇拥下过来了。“凌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情?”陈副县长惊讶的问凌渡宇道。 萧战脸色顿时就大变,一脸的不可思议之色,没想到那叶寒竟然如此强悍,一拳而已,直接轰飞一个七级武尊境界强者。 他在这儿是有头有脸的,但这黄老板估计是外地人。并不认识他。那些人见有人多管闲事,手中的棍棒就转向了他。 只见那漆黑色地空间之中,居然霎时间星光熠熠生辉,逐渐的汇聚而成了一道淡蓝色地平台。 简介:排名星域第三的科技星域的最高科技,功能众多,最大特点是可在星域之中飞行,操作简便,有神级智脑辅助。 他一直都是在沿河这边混的,出去后是落魄了一段时间的,直到后来跟了程容简。 肉眼可见的,一股股彩色的能量聚集在神田升子的身体周围,而这一刻的神田升子就似乎是那掌握神罚之力的天神一般,高高在上。 不过,最后还是叶勋昊棋差一招,被韩正寰一脚给踢趴下,半天爬不起来。 其实这会儿我还是感觉挺疑惑不解的,李嫣嫣一向都喜欢修理我,但是今天咋就突然主动来替自己着想了呢?按常理说,我被罗虎揍了,她应该拍手叫好才对呀,这算怎么回事嘛? 张大半夜醒的,听说了瘸子的情况,心里感激,一大早就骑车跑到镇上,花了不少钱请来一位医生,来给瘸子看看。 “霍继都……你混蛋……你非得羞辱我是不是?”我的手在身侧垂着不停的颤抖,想扬起来给他一巴掌。 25 25 严老将军年轻时骁勇善战,为西冥国立下赫赫战功,多次击退四方来敌,护西冥国百姓平安。 这模型看长度,应该是一艘千吨以上的远洋潜艇。但是仔细一看,却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这毕竟是零号办公室,在坐的即使不是研发人员,也都是熟悉潜艇的人。他们立刻看出了门道。 当亚瑟从被窝中打着哈欠爬起来的时候,一身劲装的艾露莎已经把所有应该带的东西全部收拾好了。 对于刚刚踏入尊者层次的强大存在来说,万象境是他们向往的巅峰,但却也是最终的梦魇。 他并不是被主要针对的对象,所以能从黄泉安息曲的意境之中挣脱。 刘嬷嬷的年纪与祖母相仿,又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祖母任何的秘密,只怕也瞒不了她。这样的人如果忠心,留在身边自然是一份助力。可她一旦反水,对于祖母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了。 雷岳激灵之下,抡起肘子就往后甩去,这是人长久以来形成的下意识自卫反应。 原承天听到这个“亦“字,心中的惊讶之情难以言表,他之所以得修灵台,以窥妙境,其间不知经历了几多曲折,可谓得之极难,但听慕行云之意,那慕行云居然亦修成灵台妙境了。 城堡顶端的人一片惊呼,就见广武的身体在空中划了一道线,一下扎进下面的湖水中,激起一大片水花。几秒钟后,广武浮起来,拼命往对岸游。 全封闭式的学校,此刻终于再次打开了大门,面向全世界,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对于这个问题,宁夜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倒不是他歧视这种大哥大电话,只是从之前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豪气甩出几百万借给自己的举动上,明显可以看出是个富婆根本不差钱,但怎么会使用如此老式的大哥大电话呢? 然后让护卫前去喊话告诉他们的决定,并指挥众人腾出一块空地,让其扎营。 刚果分析完情况的南宫日天,将目光放在旁边一直沉默的二哥楚然身上,很是好奇地问道。 铺天盖地的箭矢又一次向着水氏阵营接踵而至!第一轮箭雨既是尝试也是测算和丈量,故而第二轮箭雨的准确率较之先前则有了质的飞跃。在箭雨倾泻之中,竟是有近百名水氏骑兵被射落马下。 习秋眼中的泪水瞬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多年的委屈,这下彻底爆发了出来,哭成了一个泪人。 另一名尧家子弟也紧随其后!后面的魔门弟子和玄武观弟子一见,也不犹豫,催动化形杀了过来。 “对那些不知道感恩的人,我们是不是要惩罚一下?这些家伙连是谁为他们提供的食物都搞不清楚,就没必要吃饭了。”领队连忙询问白狼。 “十五个侦查距离按照地下世界的一般情况来计算,来回一次大概需要30分钟左右。”白狼马上得出了计算结果。 郑成功最终从荷兰人手中夺取台湾,并从地缘政治层面,将台湾岛纳入了中央之国核心区的范畴。 了因等四人联手一击未能伤得水柔冰分毫,但却是令其战马瞬间毙命。 虽是这样,慕云沫心中却生出几分忧愁:是了,他们两人之间横亘的问题从来没有消减过。 然而,当一切都过去后,什么都没有生,又有无数事后诸葛亮们在嘲弄着世人的无知和愚昧。 “没有什么,就是刚刚那只松鼠的母亲去世了,那只松鼠是我亲手养到大然后放回去的,本来我还以为还是原来那只,可是看了看这只松鼠身上虽然很像,但是并不是。哎”金明浩有些垂头丧气。 “你也太过莽撞,山中危险不已,你不熟悉,也没有人带路,怎可就这样进去?好在没有危险。”关乎玄玥安危之事,尉迟信总会一反素日寡言少语的常态。 哈哈,林语早就饿的不行了,吃饭,吃饭,对于吃货吃饭最大,什么惩罚,等到吃完了再说。 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他奇异的发现海水没有呛到他,四肢划动就像在空气中那么自由自在,压根没有深处海水中的压仰感。 感受那无形的气势,李默不由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竟然一步步从高台走下来,迎着那三百多人走过去。 寰姬带来的三十名官员各司其职,清点粮草的清点粮草;调查丐州知府的就四处查访丐州百姓;就连荆州知府都带人亲自去维持城内的秩序。 “这样的对手才对我有帮助,”张青很满意,要是实力不济到无法给他造成压力,他才会不开心。 然而走到一半,慕云沫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激灵,她猛地回头寻找那个蒙面人的身影,却发现那人早已不知道何时消失,她几乎没有多做考虑,下意识的向回跑。 刘莽这边,从挡拆后就和格兰特-希尔换防,贴住了一直想要空切的赛弗罗莎,看到加内特投篮,刘莽把可怜的赛弗罗莎压到一边,夸梅-布朗那边挡住了本-华莱士,刘莽轻松收下防守篮板球。 26 26 林中没有想到林正元居然坐在大门等待,一想到早上的事情就心有余辜。 北胡士兵们原本就担心山洞里有埋伏,此时不禁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警惕万分的看着距离他们还有半米远的洞口。 第三位访客登场,宰相大人感觉自己在剧院的舞台上,演员一个个来了又走,不幸的是自己出演的疑似是滑稽剧。 毕竟,他们身为朝中的重臣,位高权重,自然不会亲自去做这等可能会惹来非议的琐事。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重约“神魂契”。两名修士以意识为契,在此许下的诺言,会押上自身气运乃至性命,不得有违。 韩言带着一行人走进酒肆,刘季等人见此阵势,顿时清醒了几分,眼中流露出警觉与不安。 纵观碧落城,不算那些很少见的真元境强者,司空超能排进前十。 在京城的冷宫中,允清欢身着单薄的衣衫,形单影只,她得知段誉去了蜀地,心中担忧不已,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虽然窍穴多,修炼要的时间长,但突破后提升非常大,到时候,卜卦面板的推演能力也会变得更强。 郭欣在末世以前见识过丰富的营销策略,自是能给出不错的建议,可是怎么才能攀谈上话呢? 看着很多人都不停的尝试,不停的失败,好在来的最差也是灵王,精神力足够,一页灵页爆了,也不会消耗太多精神力。 当一曲天空之城结束后,梦中的婚礼钢琴曲响起,优美的曲调在每个顾客耳边划过,既如潺潺的溪流拂去人们心里的忧伤,又好似温暖的春风让人心旷神怡。 而在互联网上,一半藏在水下,一半露出水面的黑色守望,竟然还有数量不少的粉丝。 王明志:浔哥,你再也不是我浔哥了,这么久不见,你不想我吗? 往往只需要用一些廉价的日用品,就能够换取到珍贵毛匹、药材。 正当曹秋凤、徐荣欢、田佳鱼、徐恒亮、陆方毅、陆鑫、陆森一行人准备继续抬起棺材朝前走的时候,阎薏薏突然出声。 看到核心装甲,魁金战刀和龙纹面具,这已经是秦明的标配了,惊叫道:“秦明!你···你尽然藏的那么深。 徐香凝说话之际虽然笑着,可眼底全是伤心,可想而知,当年徐建丰把十两彩礼全扣下,她有多心寒。 看到这颗水晶,第二颗心脏狂跳不止,全身的细胞告诉上原哲,吃了它即可进阶半神,吃了它,上原哲的生命层次即可到达新的高度。 一头帅气的短发成了一个鸡窝,没过几秒,又都回归原位,蓬松中略带凌乱,更显帅气。 结束通话前,陈楚良‘善意’提醒了马斯克一声。同样的,也给了他一个画满了蓝图的未来。 “师叔不必在意,等到活捉了他回蜀山,便要看看他是否还会如此猖狂。”剑江寒的眼中射出阴鸷的光芒。 “那么,我是遭到了魔法攻击,产生了幻觉吗?”王洛这样写完,又递给了对方。 “应该没问题吧。如果不允许,那为什么不设置团队人员上限?”王洛问道。 “湮灭之锁。”钟馗挡下赵云的天翔之龙后,再一次释放湮灭之锁,去挡住橘右京对王昭君的攻击。 张凡大学进入了热议,而张凡此刻也来到了中州市。中州市现在是龙腾集团的产业重地。 马燧紧跟在甄十六的身后,这段时间和甄十六吃住在一起,拉进了两人的关系,虽然没有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不过也加深了双方的了解,马燧对这个略显肥胖的家伙也有了新的认识。 哪吒出了房屋,向外看到,发现杨戬正和屏障外面的一只巨大魔种交手,脸色难看道。 “不好意思,这个我现在也拿不准,这样我们店的鉴定师就在后面,我去叫他。”说完,方经理歉意的对张晨笑了一下,急忙通知服务员去后面请鉴定师了。 这时候的甄乾正躺在满是甘草和金银花的水桶里,用手抓着一个去了壳的熟鸡蛋敷在眼眶上,乌黑的眼眶有着充血,一想到自己的眼睛,甄乾就恨的牙根直痒,自己怎么就又找了一个憨货呢? 滋滋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好像是锅中的滚油,翻腾不息。澎湃的热量充入肌体的每个角落,似乎将灵魂也融化了进去。 直夸得多罗大人的脸都要红了,借口要练习练习将恶魔们给赶了出去,只有二二石古拉斯似平察觉到多罗暗中的举动。扭头看了看5万划开这恶魔竞技场。 秦梦惊讶的相问:“君侯莫非是神人?怎么就知道公子子傒曾出现在这里……”接着秦梦便详述了前日遇上公子子傒之事。 此刻的廖会长,不再在地上滚,而是朝着赵昊“咚咚咚”的就磕起响头来。 秦梦按捺不住好玩之心,拦住追狗的赵庖头,从他手中夺过杠子与赵高一同围捕豺狗。 “林燕倪!”吴凯吃惊的惊呼一声之后还没来得急开口说话电话里就传来了忙音。 梁忍虽然是中洲华夏的国王,但在第四空间五方主神之首宋天霸前面端茶倒酒,看似一个下人,折煞了面子。 岛上使用的是电动车,为方便业主们出入,丁母说海岛别墅这一个月得付多少物业费? 现在迪纳由于在卓尔繁衍中出了“大力”,再加上对多罗大人忠心耿耿,因此深受多罗的器重,被卓尔们冠以大人的称号,甚至一些恶魔也不敢在迪纳面前放肆。 菲尔德上校的死像是起到了一种警告的震慑作用,组织中好些原本暗中还想打着蓝调公爵上校主意的人已经纷纷收起了心中的念头。 27 27 不一会儿,天佑在一栋五层高的楼房前停下,此楼叫做“霓裳馆”根据他人相告,此地最大的商铺就是这间霓裳馆,里边什么东西都有出售,而且不属于丰源府的任何一家势力。 可谓是大自然中无奇不有,此处也不例外。也许是上天眷顾,也许这一切都是巧合,总之,此处确实是在不断的缓缓变高,以不至于被淹没。或许是受到地底冲击的变故,也导致了偌大沧海深处,不少地方也在随之变动。 也不知是娲皇自信还是别的原因,这座恐怖的神山之上并没有布置什么大阵,只有一些罕见的太古灵药附近有禁制笼罩,这些禁制也不厉害,只起到警戒的作用。 但是现在,当索罗看到这些站起的骨骸,发现他们都是无比的完整,在这些骨骸们的眼中有着漆黑色的光芒闪烁。 这要是和秦青夏做点少儿不宜的羞羞事情,那周雅妮好抱着他,这像什么话? 等死吗——这个念头刚从心头涌起,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冲击的势头随之一缓。 阿尔法扭过头来,虽然不清楚它这么个两面都光溜溜的圆球转个头有什么意义,不过比照人类的行为,可以看做是求救的信号吧。 姬天虽然进入了葫芦里面,却只看到了一片混沌,葫芦中什么也没有,一片乌蒙蒙,肉眼难见,神识不灵。 胡萍萍的歌声,轻柔,美,带人进入一种恬静、舒适的意境里面,而王华的蹩脚嗓子就显得有些怪模怪样的了。 最初,她不过是攻击一些出海的渔民船只,就连路过的货船也不放过。可到后来,直接打上了海岛的主意,让手下大批的水族去攻打海岛。 虽说现在的江城,比一个月之前他回来的时候,要相对平静不少。 只有开板再封板,再开板再封板,几经折腾才可以彻底把散户们吸引过来。 赫连祈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瞧,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看见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倒映着的自己,那薄薄的睫毛在微微颤着,樱桃一般的唇瓣微微张合。 但这世界上又哪里会有什么圣母,所以她对顺妃的态度也就变的狐疑起来。 曾经千里奔袭,夜闯皇宫的陈月听见这话后,却只得乖巧的点点头。 这一次,顾林和陈克的拳头再次对轰在一起,冲击波肆虐开来,他们脚底下的地面都是出现了裂痕。 若是能提前想到这里,金氏怕是拼死也要搞出一点伤来证明一下。 这一来一去的,苏清玖竟在沙洲城耽搁了有两三个月了。如今天气竟是入秋了。 说着,表情还带着一些羡慕,他如何看不出来,这位惊悚巫师是深被黑阳巫师看重。 皇后宫最近因为制作果汁的事情让东方仪心情大好,离自己上次受伤也已经过了一月有余,脚上的伤口也差不多好了大半,只等结的痂完全脱落,自己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了。 千米高空出的几百架战机也发现了恶魔,但是魔法师们已经跟他们战斗了起来,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无差别火力攻击,于是他们在报告舰队之后得到了返航的命令。 一支无情的铁弩箭在黑夜中飞来,就像是杀死约安父亲时的那样,它精确无误地射中了持斧男的心脏。持斧男高高地举起了斧头,他看向了阿维的方向,这时的阿维已经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 阿维自从练习“神刹”后,他的听觉愈发灵敏,那几个在水池边低声交谈着的贵族丝毫察觉不到阿维在偷听,而躺在水池边的西兰诺斯也像是在偷听,不过他的动作太大,差一点就掉进了水池。 “是!我们都是追随这位红环皇子的义士,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顺利登基。”河逢恩抬出红环道。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现在这里还有着一个大风王室的子孙,阳如丹,安如烈也浑然像没有看见一般,还是齐刷刷的让自己金甲卫,将枪尖指向了他们。 林羽听到唐紫寒,不由回忆起来,不知道五脉会武上她会有什么表现。 一人惨死,加剧了恐惧负面的渲染,几乎所有人都瑟瑟发抖,那人的惨状都被别人看到眼里,谁也不想跟他一样。 林羽无奈只好跟上去了,这道路是林羽走得最漫长的一条了,因为一路上所有的师兄弟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见到李儒的手段,顿时军心大振,虽然之前的传说在前,可人类到底还是感性的动物,此时一时之间的热烈让他们都鼓起了勇气,明明是刚才朗坤让做的扔石头,此时这些人全当成了李儒的命令。 白零刚醒,林墨言正给他上药,那打掉禹思思枪的银色的异能是谁扔出来的,就显而易见了。 林威吃力地睁开满是鲜血的眼睛,有些得意地看了铎彼钶罗一眼,然后身上发出了一道亮光。 不过,他知道夏以晴现在正在上班,并没有在家里,就直接去了她的公司。 为首的三个青年看着列阵在前的老兵,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他们躬身拜倒在地,大声吼道。 如今在十字军连续不断的打击之下,这条链接洛丹伦王国东部领土的主干道,周围的环境安全了许多。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时不时有亡灵攻击行进的士兵和商人。 听到这些“滴滴”声,东阳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就打开了企鹅号。 干哈能取得这么高的分数,让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特别是朴慎勇和敦,他们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28 28 云峰,云统,云建,云雷,云肖然都身在其中,连从来也不参加家族大会的云晓,也罕见的来了,只不过云晓的面色一片冰冷,没有表情,眼中泛着寒光。 但这些东西丑陋不堪,比起说是幽夜一族的人,更像是行尸走肉般的怪物。 长庭落心举起手,额角的发丝轻轻荡荡,有几根粘在她清秀而弯的蛾眉。 这是必须的,肖林总感觉,那个数次强化他身体的太阳,就是一个神灵。举头三尺有神明,肖林也不敢大意,真心实意地对着天空行了礼。 不过现在不能急,陆羽很清楚先不说要不要加入医盟,就先说自己身上古将白俊的尸毒就是一个要命的问题。 丹尔再三嘱咐陆羽,杀死爱德华要伪装成为意外的现场,不然会惹怒爱德家族,引火上身,但是陆羽现在心头火起,爱丽斯的死对他的触动实在是太大的,他现在恨不得立马冲到爱德华的家里,大开杀戒。 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迫害,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滋味尝受一便已经足够让人痛苦不堪了。 雷羽淡淡一笑,待到能量手指临近时,才猛地一挥袖袍,顿时猛烈的罡风激荡,劲力吞吐,在能量的灌注之下比之精铁还要坚硬,直接将能量手指震碎而去。 夜空中突然一声枪响,一颗红色的流星从营地中升起,到了一百米的高度立刻爆开,照亮了数百米的范围。骑兵们一下就呆住了,这么黑暗一下就变成了白昼了。卡莱先来了一枪,大吼了一声。 如果“刑天一重”位面的环境再次失衡到危险地步,就会有另一个极景崩溃,等到哪一天“刑天一重”位面再无“极景”补充,刑天一重位面也就进入“崩解”倒计时。 陆彦只是呆在了一旁,他就已经有些开玩笑地说了起来,对于这一个是请若不是因为他的已经全部明白过来的话,对于这个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会等着,所以如今的情况下,也就只能先去好好看下了,省的后面再发生麻烦。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又让暗一等人一阵无语,心想老九这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跟人要东西,要有最起码的礼貌好不好? “这些卷宗的批复,出自两人之手,这其中之一自然是叔宝你了!”王镇恶一扬手中的卷宗说道。 将眼镜钥匙插入锁孔后,果不其然只听见咔哒一声,走廊大门便被打开了。 这两座城市,可以说是两国的边防城市。虽然两个帝国,都很默契的没有开过战,但是也经常在草原上拉练。为的只是双方,能够正常训练军队。 “我去!”顺着雪球飞来的方向,老九抬头看去。当看清情况之后,老九不由得爆了声粗口。 至于为什么不提前制止,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根本就不能把这个贼怎么样。 这个楚炎,竟然当着他的面,斩杀了高风,加上之前的张云和凌火,昔日的天堂内门四雄,竟然只余下他一个光杆。 其余人惊叹之余也过来,见到了步千怀容貌也立即行礼,毕竟追命司之中步千怀的画像可是和几位府司放在一起的,自然不可能认错。 走在安静的山路上,唐风哼着歌,突然放在副驾驶座上的老年机,响了起来,蓝仔正在靠着老年机打盹,被直接吓醒了,惊恐的看着那只掉色的老年机。 你们这样公然撒狗粮是不对的,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而钱云鹤他从来就没见过,只不过是一个筑基修士,他还没看在眼里。 这样的质问真心是我没想到,他忽然说出这样的话,那么意思就是说,今晚的一切他都知道。可即便是知道,他也没有要来找我的意思。 正好这时沈大姑奶跟何娟抱在一起痛哭,沈老太太眉头皱了起来。 宋家长老仿佛感受到身后一众修士看他的异样眼光,尤其是白家人嗤笑的眼神,脸色一阵铁青。 “好些了?”霍先生将视线从陈嘉伦身上,转移到了夏夕颜,见她脸色还是很苍白,拧了一下眉。 她看的可是一本玄幻,他喵的辣么一个充满了未来科技的东西突然摆在她面前,是想打她的脸吗? 只是看着这出现在家门口的男人,我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竟然会来。那么他的出现,是不是让我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而制造的机会呢? 当他想要用自己的匕首划向夏雨薇脖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给捏住了一样,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外面的人都已经相信了,甚至盘龙城有些势力都在蠢蠢欲动的,”荒谬不荒谬的都在其次,最为重要的就是别人相信了。 这不,前两天户部上了道折子,说要‘整顿田赋,清点国税,众筹厘金’,然后户部的吴大人竟然发现国税的税额与账面上的金额对不上,这自然不能算到百姓的税收上,那就只有向这些巨商大贾讨要了。 29 29(修) 帅气的台词虽然没念完,可是都已经说出口了,说什么都不能在这时候躺下。 百晓散人却依旧淡定的嗤笑了一声,想用这样的方法逃过他的追踪,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刚才从秦川和白玄身边走过时,就趁他们不注意,悄悄的在他们身上撒下了追踪粉。 显而易见,眼前的这道屏风和婕妤扇截然不同。为什么会以为这道屏风是婕妤扇呢? 鬼影心很痛,原本他还觉得,他们可能无法通过金肆留下的考验。 虽然他刚才没有用尽全力,但是也使出了七分的实力,居然轻而易举的被白玄给化解了? 而秃鹫口中说的“只需要别人让其服下”,在场的人,也只有刘云有资格为郭丽喂药了。 前几次皇上来的时候都没有在正殿留宿,听说是因为玉妃身子不好,仔细想想也是,玉妃都那么大年纪了,有毛病也是正常的。 “什么戴罪立功?何来戴罪立功。”潘郎板着脸,双目带光,厉声问道。 刚赶到的时候,就发现整片树林都火光冲天,熊熊的烈焰,让周围的树林都化作了一片火海。 但因为母亲将自己的三百年妖力用作开启归元祭坛,在她诞生后,母亲也就香消玉殒了。 李硕兮看了看奶奶的样子,就把目光放在了司珩瑾的身上,司珩瑾拉着她下了楼。 当然,这只是一种参考。没有谁能百分百确定一名封印战士火候已到,或是有所欠缺,只能凭封印战士自己感觉。 南羌抬头,四周围静悄悄的,气氛压抑,南羌心里思绪万千,复杂变化。 他伸出右手,透明的法阵在他手心缓缓旋转,在来之前他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但还是给自己灌了一壶龙血以防万一,没想到现在真的用上了。 直到对讲机再次传来郑韩特的声音,原本被粉丝堵住去路的保姆车,这才再次缓缓发动往前驶去。 宋镜全幅心神都在吃喝上面,等到吃饱喝足,下午的时间她就可以离开康家,去酒店住着。 莫清森停顿了一下,这个项目魔都资本本来就不看好,现在取消了也无可厚非。 南羌还不忘拍了拍白芷的肩膀,白芷如梦初醒,颤抖身子愕然抬头。 叶棠顿时就明白了,父亲虽说是急病,但也不是一两天就没了的,有那么一段住院治疗的时间,但却瞒着她,也瞒着所有人,就是怕公司动荡。 而且只要对方声音大些,一切交流都不成问题。就如她笑声大些,他那边便可以听到一样。 这一幕,让整个东凰电竞馆都传出一浪接一浪的呼声,无名给众人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把一支lspl战队的中单当做青铜大白菜吊打,纵观国内的职业联赛,恐怕也没人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这么个局面,换了一般的人看到对面一个几乎满血的千珏,一个还有一半多血的卡牌来gank自己,肯定是闪现和技能先交了跑路,毕竟是大型比赛,求稳才是对的,若是想秀一下把自己秀死了那前期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这事,得讨个说法。”斌子和齐越两人只是挨了不少拳脚,没有什么大碍,躺了一下午后就又生龙活虎起来。 墨墨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屋内的一切,一动不动地,震惊地完全没有反应,唯有眸底那清澈的水波有了轻轻的涟漪。 突然造访的来客将蕾特丝汀瞎了一跳,她下意识做好了战斗准备。 但只要一方没有败下阵来,他们就根本无法平息这上界最大的祸事。 “雪幻,接下来还要不要去哪座城池跑一趟?”凌寒一脸可爱地盯着雪幻。 凌寒看到征兵处传来的报告的时候,脸上也出现了同样的神色。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这张纸,目光几乎能将这张纸烧出一个洞来。 此前,暗主在被俘之时自爆的消息被传了出来,不少魔族也看到了那场爆炸,那范围并不大,显然是被暗主控制过的,那么他自爆所带来的破坏力是他们难以想象的。 沈铜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来,一旁的吴元已经忍不住去厕所了。 这时苏珺才得以看清来着的容貌,金色波浪发散乱的披散在肩上,给人以一种野性的美。 丁振一听这话吓了一跳。他翻了翻白眼儿一想,蓝羽可不是那种猥琐之人,想必一定是为了躲避什么危险,按说马上应该跟他说yessir! 乘务员微微点头,笑着看着我,一脸的微笑,让我感觉十分的亲切。 我勉强忍着没有昏倒,抬眼看时,真的是撞上了一颗大树。倒霉的人怎么就如此的倒霉呢?在我万分不甘心的情况下,我再一次的昏倒了。 其原因在于,他所学习的奥术系魔法,太过古老了,是被誉为古典魔法的名称,可见其古老程度,奥术魔法是五大法系中历史最悠久飞魔法。 过一会,他慢慢摊开双手,手铐和手枪都已扭曲变形,成了两团废铁。 “我的名字叫拉姆,我师傅的名字叫做轩辕北斗!”一道高亢的声音从拉姆口中传出,黑衣男子顿时面部一抽,停止了暴笑,一脸惊慌地看着拉姆。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奶奶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着奶奶那盼望的眼神,所以她宁愿选择当只蜗牛,将自己塞在壳里不出来。 “吃完了?”对面的男人拿了一张餐巾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抬眸看向她淡淡的问道。 30 30 别看秩序现在日新月异,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但所有人都知晓,奠定这一切的真正主人是谁? 房间的窗户被打的粉碎,刺骨的寒风拼命倒灌进来,窗帘被呼呼吹动着,但已经不见了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踪影。 以绳树对猿飞的了解,只要大蛇丸按照他的剧本来演,原本这个计划应该十拿九稳才对。 正要躲过,脑子里猛的一绞,慢了那么一分,一只黑芒擦身而过,另一只却钉入肩头。 传送计划,倒是可以试验一下,就算不成功,总能带来一些变化,要不然,按照现在的行动能力,将整个北地征服,可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 以他的力量属性,优秀的矿镐打起来也是比较费的,一下下去5点耐久就没了,相反晨露轻霜她们就很轻松,一镐下去最多两三点,3点估计都说多了。 闪避器20%闪避率外加50%被动闪避率叠加的恐怖效果这就体现出来了,足足有七发电浆爆弹被躲避,仅有两发命中粒子屏障发生器撑起的护盾。 “当然,我可是托尼·史塔克,钱从来不是什么问题。”托尼听到钱这个字,赫然一笑,开口回复到。 斑爷现在的情况岌岌可危,不仅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而且为了免疫尾兽玉的伤势失去了一只写轮眼战力大损,更要命的是他体内的旧伤因为黑绝附体而造成负荷正在加重,随时可能崩溃。 “等等,你们不打算和我一起接受采访吗?”看到洛娜跑到了自己前面,查理斯一边踩着轻功慢慢的在他们身后追着,一边问他们要不要和自己一起接受采访。 也许是这难得的好天气,发出了感应,平时近乎无时不在熟睡中的司马云菲,今日居然早早起了床,硬要跟在冥啸的身后与他一同前往五行学院。 如果三人继续逃跑的话,就会被他迎面拦下,并且用发芽技能捆住。到那时,后续跟上的赵定国和张俊就能追上这三人了。 楚怀南没有和李鸿飞多聊,推门便向屋中走去。原本南宫月还想问问自己进去合不合适,但看看楚怀南的意思,也就没有再说话了。 这个特姓能力,面对高伤技能很乏力,可在才一级的恶魔赦令面前,却完美的发挥了减伤效果。 欧阳龙三人也是艺高人胆大,再加上有楚怀南在,他们没有什么再担心的,返身回到桌子处,安然的坐在那里。 “既然督军说去。那我等自当从命了。只是不知,督军之意是我等拔营起寨率大军前往呢?还是……”孙权笑道。 “我靠!这家伙现在也这么强!”土魔见独眼魔吓跑了,他自己进攻无果,立即也二话不说立刻逃走。 胡匪干咳了一声,望了眼藏在后面的郑同,发现这家伙竟然耸了耸肩膀然后以拱手,竟然扭头就走,靠,他还真是讲义气,也不说出來替他挡一下。 “呼。”解决了这家伙,凌风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而后便是身影一闪,來到了王石两人的身旁。 宾利司机凝神想了片刻然后倒吸了口冷析,认命的重新启动了车子。。。。。。 他们当然对自己的刀术和搏斗的技艺,有着深刻的体悟,甚至对于这个世界上落后的搏斗技巧,也有些鄙视。 听到这话,宋老板气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拍着桌子向杨勇吼道。 听宋墨城说,张家的两个孩子都被马兰花叫的很好,挺有礼貌的。 加上现在连续正遭受着连续的震荡,身上的伤势也有些难以再压制下去,鲜血止不住的从嘴中流淌下来。 以前这样的情况又不是没有出现过,还是坚持下去为好,希望凭着自己透视眼真找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宝贝也是说不定。 眼看着鹿丸就要被打中了,一个巨大的泡泡突然出现,将鹿丸和牙都拖了进去。 仔细的观察着交织的阵线,时玉记下来之后,又在心里演练了几遍。确定自己也能做之后,她这才动手将中间阵眼破了。 而经过薇薇安天赋升级的视野草只要种在这,她便可以通过摘下视野草上的眼球部分来对这边进行持续的观测。 “吃过了。”雏田羞涩的说道,这几天两人基本上都腻在一起,雏田也不像之前那样见到明镜连说话都不大流利。 那段艰苦的岁月,何玥一点都不觉得有多么的难以启齿,反而举得,她在那段时间都能坚持下来,以后还有什么不能达到的呢? 而这个时候的白华虽然没被判死刑,但也是终生监禁了,在监狱里过着平平淡淡无欲无求的生活。 不但不信,甚至感觉受到了侮辱。一个北大高材生,被一个偏远山区的初中生教解一元二次方程,那不是侮辱是什么? 可是等干完了,人也就清晰多了,至少在判断力上能恢复过来了。 凌志远事先便防着常康打电话过去取消救护车,临走时还撂下狠话,这事若是搞不定,便停他职。 身为一名优秀的特种兵,陆影排爆的本领是很强的,她决定铤而走险,带队横穿致命雷区。 韩梦婷拿出了她身上的紫色长鞭,猛的往地上一甩,当即将众人给逼退了。 “死信君让我转告你,别忘了下午去美术馆帮他做事。他如果你不去,后果会很严重。”赵羽点点头:“告诉他我知道了。”下午赵羽带着李美琪和姚婧来到了美术馆,想不到死信君竟然在这里等着了。 带蔡志雄三人来到住所后,王五郎抱拳恭敬的对着蔡志雄三人说了几句,而后转身告辞离开。 叶玄天当即冷哼了一声,同样是腾空而起,与血婆婆激战在了一起。 常务副县长邱光华领着副县长蒲亮、县府办主任陶晓芹等人上车走了。至于市、县两级电视台的记者连饭都没在这儿吃,不是他们不想留下来,而是云塘乡压根就没人招呼他们。 31 31 封千离怕自己的判断错误,所以让菏泽买来一只鸡,让这只活的大黄鸡来吃的饭菜当这只大黄鸡吃下饭菜后本来是活蹦乱跳的,可现在却一动也不动地死去了。这一下真正的证明了这饭菜中真的有毒。 两兽现在的状况都不容乐观,就看谁能撑到最后,现在要是能多一点点外力,两兽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到时候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了。 老祖宗留下的兵法,在现在看来有许多疏漏,但却是非常简洁的总结,以现在符者的智商,孙子兵法入门虽简单,可想要将其研究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今月亮在第二根树枝的位置,说明酉时已到,再过不久,就是他们约定好了的时间了。 确定他不会跟夏星月在一起,这就很放心了,反正他们两个之后肯定会分手的,她虽然说不会跟他结婚,但是也不是很想他跟夏星月结婚。 在这恩州之前便是流传着狐妖吃人的故事,可见这九尾妖狐许久之前便是出现在了恩州,而且也绝对吃了恩州不少人。 西装男愣了愣,顺着看向嘀咕出声的高成,和高成对视一眼后移开视线去柜台领药。 谱和已经被警方带走,装设在音乐厅各处的炸弹也及时被移除,表面上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目前也就只有他还有被谱和匠关在杂物间的管风琴调音师缪拉先生知道内情。 隐修会并不像其他的那些势力和宗门传承悠久,有着自己的地盘,这刚刚成立没几年的隐修会的总部就在东州市内。 【召唤乐园:并且衍生世界如果底层逻辑崩溃,将会根据条例自动修复重置世界线。 杜杜从来没想到,他们找了那么久的人,居然蓦然回首就那么让她在街上遇见了。 “我调查过,你瞒不了我,况且你身上那军队的味道都出卖你了。”辰九游冷冷道。 说完之后,林霜将姬无双额间秀发撩起,痴痴地望着姬无双的美艳容貌。 虽然他二哥王明杰也是龙柱之一,但他身上就没有这种锋芒毕露的感觉。 “唉,吃饭!”闵婕笑笑,习惯真可怕,不过她想自己适应几天就好了。 有颜值有良好家世,却靠着自己一步步越来越强,有这种心境的人,并不会把目光放在娱乐圈里。 “你怎么在这里?!康康你……”林沐荞惊讶,不是说去上厕所的吗?怎么把顾斯程给带回来了? 将她骇得半天没反应过来,反倒是那人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虽走的慢,却很稳,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是一个正处于恢复期的残疾人。 辛辛苦苦将陇右发展起来,将陇右军打造成天下闻名的劲旅雄师。结果还没几年,就给调到河西去了。 这喝到兴头上,李白又是诗兴大发,随意作了一首激昂的报国诗句。 所以时至今日,在地球上没有魔力的普通人,才会完全不知道权能和权能者的含意。 “这俩货是为什么要打?明显都是不好惹的主,我如果遇到一个跟我差不多的,一定会选择绕着走。”黄强理说道。 我刚想上前,身后一道黑影冲了过去,但他身上的味道让我放缓了脚步,冲过去的不是别人,是冥髅。 我往回走时,笑容越来越来,陈述这吓人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呀。 “你不用这样的,我们的视野也足够好。”那彦真娜说道,她不是不信黄语的感觉,而是她自信看到之后再处理也来得及。 “稍等。”黄语瞅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黄强和那彦真娜无奈地摇摇头,看着伙计的眼神充满了同情,韩月娇则有些不满伙计的语气,心中想着是否露一手,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修仙者。 然后,空中无数的组合物,在林远的指挥下,开始落到地上湖边的要塞地基上。 而且在陇右军许多将官心中,裴旻是无可代替的,换个统帅,绝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 蓬莱岛乃是一处传说中的仙境,据传说,蓬莱岛乃是一位手段通天的仙人所创立的道场,门徒不计其数,秉着有教无类的原则,就算是妖兽,都能得道成仙,成为仙兽的存在,享有“万仙来朝”的美誉。 风云一经上线,一颗引起了巨大的热议,因为这是武侠剧的全新改版,是新式武侠剧,当初一部分片花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引起惊天海啸了,现在一上线,几乎是全民热议了。 他一点都不担心暗影山门会放弃自己,自己在展现了“天赋”之后,宗门掌门已经动了让自己继承暗影山门道统的心思。 32 32 只去了一次耳关,感受到了什么是战场,他就已经将内心里的热火点燃了? 地狱道主的尸体早已不在,却有一块不起眼的方石留了下来,陈枫来不及细看便捡在手中。至于碎魂刀和子母火烈剑,也被他收了起来。只是这些秘器比较敏感,陈枫暂时不会拿出来使用。 这具尸体就不是王后,至于为何要摘除这具尸体的子宫也不过是为了不让人发现这具尸体的异常,毕竟真正的王后可是怀孕了的。 青莲跟三个堂哥说的是他们的蒜黄暖棚,青莲在跟堂哥分享种蒜黄的常识。告诉他们几天给蒜黄一次水,土壤不能太干,但也不能太湿,还嘱咐他们都要勤看着暖棚,别让风把暖棚给刮开了。 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5个妹妹,个个都瘦的像鬼。她的娘人称白大姐,才比王秀丽大两岁,但是人就干枯成了老妪。她的爹王大胆,却是家里唯一一个胖子,也是这个家里的王。 跟澜海已经心灵合一的他,现在已经更习惯用澜海的视角看世界,比他要清晰太多了,尤其对能量的敏锐感知,对他锻炼自己的四种能力都很有帮助。 立于不败之地的他,就算是皇帝此时御驾亲征,曹操与刘裕也联合起来攻击他。 然而无论项羽如何为自己正名,李存孝可不会改变自己心中的看法。 “这是怎么回事?”苏音好奇道,还以为游的子诗在变魔术。可是她不管怎么看,除了发现戴上之后视线比平时清晰以外,并没有任何太多的异样。 “懒散惯了,受不了许多约束,此事不必再提。”荣娴仙微笑着摇了摇头。 特殊技能只要学会,自然便是融会贯通,楚江脑子里过了一遍关于降龙十八掌以及借灵的记忆,顿时彻底明白过来。 突然,一只绿色的手臂从地面中冒了出来,他一把抓住了半空中正在飞行的战神,将其摔入地中,随后那一片大地之中,又接二连三的出现了几个绿色的手臂,将战神的四肢和那一对翅膀控制住。 毕竟更高修为的强者,可不屑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天地之中,他们还有着更高的追求。 楚江的情绪转化自然落在旁边的杜梦寒眼里,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她并没有做任何的询问,毕竟那根本不重要。 其他四人赞同了这个想法,于是五人围成一个圈,坐在了地上,聊起了天。 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一名巅峰3级魔术师吧?人类体质极限? 凌风前去接近不留手,绝不能再让他使用技能攻击了。“铮”“铮”“铮”,即使不留手拿的是飞刀,也一样抵挡着凌风的进攻。 夏花咬了咬嘴唇,眼光很是无奈,她何尝感觉不出来,楚江脸上正经,内心恐怕正在爆笑? 随后,经过警察的询问和监控录像证实了,抢包男是一个穿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 一是她不认识云尘,如果就这么贸然上去,不但可能得不到云尘的任何消息,而且还可能会引起云尘的警觉。 “那是沙皮熊吗?”苏毅问道,既然周鹜天探察的这么仔细,自然是能够探察出那东西到底是不是沙皮熊,因此苏毅才这般问道。 “我看你就是欠,四处嚣张跋扈,还没吃够教训是吧?”柴飞冷笑道。 “该不会要让我在这里监视她发一晚上呆吧?”依洛娜心想这泽特真够恶毒的,竟然让自己来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但是为了能够学会划开时间的办法,依洛娜还是忍了。 泽特叹了口气,他抬起头看着天空,琴姬从侧面好像看到了泽特的眼角有并不明显的泪痕。 任欣彤明知陈林有可能点上最贵的菜,依然说这句话,是抱着了最大的决心,哪怕这一顿饭吃上几千,她也认了,这样甚至让她的心舒服一些。 王大刀则是瞥了一眼身后的众人,然后一咬牙,也跟了上去,虽然这么做,今天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是毁于一旦,但是他还是相信了云尘。 杨震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锦衣卫千户所确实有些寒酸了,而里头的这些个校尉军官也个个没有锦衣卫该有的杀气,便明白了过来。显然,这位屈千户在此处的日子很不好过,所以早没有了该有的锐气。 “切……”泽特差点忘了这茬,他们一开始就不对付,后来要不是水无月树月强迫自己跟着依洛娜的话,泽特绝对不会愿意和她们一起。 “我看电视的新闻,一个什么最牛保安的专题,听那节目主持人说现在在网上火得不行,里面那个主角也叫陈林,是你吗?“黄昭华问道。 波士可多拉口中喘着粗气,眼中放着暴虐的红光,每走一步,大地都在震动。 门刚一出来,“吱嘎吱嘎”的刺耳声音就从门后传出,就好像是有无数个指甲在挠门,把陆离吓了一跳。 而其中对于自己实力比较有自信,或者热爱参加各种活动比赛的训练家们也纷纷进入其中,向着擂主发起挑战。 还没等她说完,突然间,“啪”的一声,一个嘴巴子扇的她一个趔趄。 崔茂竹哭笑不得,这个陈雄还真是个活宝,陆离哪用得着陈雄来罩着? 不仅是要配备治病的药方,还得配预防的药,否则这边治好了那边又病了,这将会是一个无底洞。 可卡鲁穆和阿勃梭鲁毫不给面子,直接一招挑衅将鬼面破处并用大声咆哮削弱雷公力量,再度欺身上前发动攻击。 威严+3与【烙印杀手】称号提供的非实体生物威慑力+1效果叠加。 夏兰不想帮她堂哥也是有顾虑,毕竟林宝悦是张卫明的同学,不是她的,她不能毫无负担的去动用这份人情,更不想以后张卫明会因为这事在同学面前矮半头。 东州飞鸟山,龙语等人再一次潜入了飞鸟山中,虽然他们知道第一批散修大多惨死在这,可是他们并不惧怕,他们已经打探清楚了,天岚宗在大魏镇守的修仙者,最高才神魂境而已。 34 34 两人聊了没多久,最终孩子的哭声而中止,芳芳咒骂着去奶孩子了,挂断了电话,素意走出休息室,看到外面不大的走廊满满当当都是人,她一出现,全都噤声,定定的看着她。 这一路很漫长,在过去至少要花三五天,现在虽然只需要一天,但按照现在人已经习惯的交通速度,已经很慢了。 好端端的死神队长不当,跑去干反派这种一看就没有任何前途的职业,碎蜂是真搞不懂蓝染是怎么想的。身为队长的他应该打从心里明白跟静灵廷作对的下场,为什么还要如此执迷不悟? “告诉你真相又怎样?失去力量的你又能做什么?不过徒增烦恼罢了。与其想那些,不如安安心心的坐在这里吃好睡好,等着一护来救你岂不是更好?”武越不置可否的道。 曹昂动作矫健的勒紧缰绳,“浮云”就顺畅地停在车轮边。“阿姊。”少年喊, 一人一马两双眼睛都水润润的。 今天孙翠之所以约请白秋歌同黄佳扬,主要也是考虑三家曾经联手对抗黄家,现在危难时刻看是不是有在联合起来的可能。 他自己还纳闷呢,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瞧,陈耀忠的那把“避月”,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插进了他的胸腔里,鲜血顺着刀刃上的血槽喷射而出。 “既然事情都已经明了了,那我们也该去入学测试了!祝老师,你说呢?”一直跟葛僻处于竞争关系的老师,这时候才出声。 “死字我还真不早知道怎么写,要不要佛爷教教我?”秦奋抽了一口烟,笑着说道。 迷迷糊糊走下楼,没有看到爷爷的身影,我略微有些疑惑,待到看到厨房里面已经有着做好的饭菜摆在杜台上时,我心中有着一股莫名的感动。 这房间是专门腾出来摆放房东的遗体用的,此刻,房间内有些真正关系近的人,正红着眼眶摆弄收拾着,看到走进一个陌生年轻人,把疑问的目光投向王丽琴。 待关羽、黄忠将新军招募完毕。刘凡就会率领精锐骑兵,精锐步兵进攻定襄。从东往西推进,直推到朔方为止。 “太子殿下,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晓梦决定结束这个话题,直接问道,仔细看看,会发现她的耳根还有些红。 但是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王权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为了他自己,这是中医大学的全体师生们根本所不能容忍的。 但这一次的怪物和之前碰到的不同,似乎根本没有痛觉,前肢被松开后,依然无知无觉地软塌塌挥舞着。 回到寝室之后,我们四个却是没有一个提出去洗澡的,因为受过昨天那冰水的刺激,大家心里都有着一层阴影。 因为董卓的重金贿赂,中常侍张让,大将军何进举荐董卓。董卓被重迁中郎将,拜破虏将军。拜陇西人周慎为荡寇将军。 在平静期一切都好说,可平静期一过,就算是仙境战灵都没有把握回到鬼域,更何况秦宇一个中期道鬼? 面对如此强横的江海,许多人都萌生了退意,纷纷站在远处,警惕的看着空中将月抗在肩膀的江海,生怕江海再来一道刀芒,那可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 劫后余生的血玫瑰佣兵团纷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震惊了,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想要感谢江海的时候却发现江海三人,早已不知去向。 却说本来以为落入敌手的纳兰嫣然在猛然看到杨华的一瞬间,惊了,呆了。 有人企图通过干涉命运,来让整个世界都排斥陈弈,借此来彻底的让他失去战斗力。 这个消息,让陈弈悚然而惊,他们原本已经制作了完备的作战计划,甚至也考虑过了敌人如果入侵特勤队,要如何进行抵抗——甚至划分了战区。 为了不失信于人丢了欧阳世家的脸,许诺的数量一定要弄到,真的打起来遇到什么国外高手,多死几个欧阳家的人他一点也不心疼,就当是欧阳英鸿还的利息好了,要不然被关在拘留室的十天不是白受罪了? 他身边站着一个光头的骷髅会成员,手里端着枪……猛的向着他胸部狠狠的砸去。 随着左路的枫之逆天直接就是朝着他们的左路防御阵营杀去。战斗打响了。而尘封霜雨知道,现在是时候出手了。只有现在出手,才可以两面夹击,引开他们,让中路有机会突破。 周壹对于姜丰躲过了自己的两招攻击也是很惊讶,但是周壹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姜丰撂倒,否则一会有大批人手过来周壹就不好救出田香玉的那些手下了。 轰隆!一声巨响,那‘线头猪’在抛飞了近十里后终于重重的砸到了地面上,一时间,这整个地面都颤抖了一下,而在那地面上‘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这酒留待来日再喝,姑娘,告辞了。”蓝宫卫告辞说罢,羞羞急急的闪出舱门,然后跳下河面,踩水踏波飘步上岸。 “哼,你到底想干什么!”店长冷冰冰的说道,一股力量慢慢从身体涌出。 35 35 “没,没什么需要补充的。”苟煌长老砸了咂嘴巴,要是今后商讨都是这样的话,基本马上可以拍板决定了,不需要争论些什么,更不会浪费什么时间了。 秦川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久久无语,谈不上有多失望,但是情绪低落是难免的,毕竟时间完全抹去了他曾经存在的痕迹,这里早已与他无关了。 甚至,宋江为了保险,连武艺高强的燕顺都是请了出来,怕的便是真动起手来,王英等人斗不过李俊。 九阶斗王的气势爆发将许心仪牢牢的锁定,显然梵城是打算一举将许心仪擒下,免得耽搁师父对付月玲珑等人。 像是学园默示录中,丫丫已经与人类没有丝毫差别,无论是外貌还是情感。 “那我们发誓好了,双方都不准耍诈,我放人,你们也不准趁机偷袭!”王虎谨慎的道。 童贯心知这是刘延庆逢迎自己,心里高兴,一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然后童贯继续说道:“谁料贼子负隅顽抗,侥幸逃脱。如今却要仰仗诸位了!”说完,童贯拿眼扫视了一下众人。 而在李阳离开之后的片刻,老者的身形渐渐在仙城的主干道上浮现,他眼中放着某种异样的神采,自言自语道。 在燕赤霞动作的时候,落枫便已经感觉到了,燕赤霞的武功平平,但厉害的是他的道术。 如果没有昨天那一幕,秦阳或许会对代云心生好感,但是如今看到代云当着这么多人面一副对自己敦敦教诲,看着众人对代云投来的赞赏目光,秦阳又怎么会不明白对方是在借自己作秀,表现自己的谦谦君子风范呢? 单方面粗暴的结束了对话,全副武装的男人摆了摆手,迅速走回了像是指挥中心的车辆。 到底为什么不想叫上她们,也许,只是有些观念还没改变过来吧。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突然看到这么多鬼物一起出现,李三爷还是吓了一跳。 虽说还没有状况发生,但就在数十分钟前,由于外部势力连续引发的炸弹爆炸事件,导致这里作为部署地带,被警备队征用为了临时的对策指挥部。 说完岳紫茗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孤身朝幽深林子走去,姬凌生思量了一下,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去选的想法,抬步跟上,颇有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壮哉架势。 四糸奈高兴的摇摆着自己的双手,嘴巴也一张一合的不断变动着。 而且现在,唐凡处于灵魂体状态的时候,是无法使用血清的能力的,若果这个情况下跟心猿动起手来,到时候能不能赢还不知道,一个不好自己就魂飞魄散,这岂不是就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么? 黄莺声嘶力竭的大喊,扫了眼对面那只猞猁妖,被抓之后,她一直跟这只猞猁妖关在一起。 华紫菀本身就特别敏锐,在感受到胡主任的视线时,眸子闪烁了一下。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多,人们不再是对她冷嘲热讽嫌她穷,也不是算计她被老师批评,更不是把她锁厕所里不了课,突然热情地反常。 他站在夜色中,这一刻的脸色,苍白又冰冷,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伤心了。 怎么说自己也是开的有名的保时捷跑车,怎么能被一个面包车给超越了呢。 电梯抵达三楼,出了电梯门,拐角处有个不起眼的包厢,一般人可能会认为那是值班服务员的包厢。 “我正要拿出匕首去砍那条腕足,却发现腕足的主人竟然是之前兽潮之时遇到的那只巨腕冰章。 出租车司机不忍不住多打量二人几眼,能住在缘分天都的都是有钱人,想到二人能住在那里,不禁有些羡慕。 陆铭捧着毛巾擦拭着头发,腰间裹着一条浴巾,露出性/感的人鱼线。 对着里面的服务员随手扔出一张红灿灿的毛爷爷,林风要了一杯烈焰红唇,就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起来。 陆总是傻吗?500亿不要了!就因为别人说了一句景伊人的坏话。 “你们太过分了,自己的人死了就开始蛮不讲理,说好的公平决战呢!”苏月星娇喝道。 说着,叶青雨喊进来碧水,让她帮着给自己卸妆放头发,反正光是这一番洗漱,就要花费她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见到眼前这一幕,林飞嘴里叼着的烟都掉在了地上,完全惊呆了。 “杀!”杨旨反冲,一把刀气之刃覆盖五指,用手刀突刺,轰然临近目标。 “皇上,今天就要到了吗?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二嫂他们了。”皇后期盼地说道。 36 36 他委屈肯定是委屈的,但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也没有多较劲。 江半大概想不到,几米开外就蹲着两位神行鬼祟的男人暗中观察着她,就像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活了27岁,“被西装暴徒绑架塞进加长轿车”这种看似如同霸总行为的桥段,竟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然而,不知道是刘天浩这只蝴蝶改变了原本的历史走向,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这一世,皇甫嵩居然被汉帝刘宏安排戍守洛阳周边各处关隘了,奉命讨伐颖川南阳一带黄巾的居然变成了何进朱隽。 第五长生笑了笑,没有继续多说什么,而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内。 在城中人口安置点,刘天浩找到了典韦、许褚二人,高顺、张辽也都在忙碌着,吕布手下的其他六健将在协助高顺、张辽二人。 可能这次的事情一过,在他心里,彭向明已经算是走出师门的了吧。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五毒瞬间炸裂,一条人影从五毒大阵之中窜了出来。 谢允这人心思灵敏,或许是对陈凌也还有些不了情,所以在对待他的问题上总是格外关注。 跟唐凤翔聊了好一阵子,主要是问明天的排片,等挂了电话,彭向明起身走动几步,强压下激动,重新躺回去,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感化大法只有在面对一些尚且年幼,或者本性就不坏的神奇宝贝才有效果。 萧遥点点头,和许轻袖一同下了车,在一众保镖的带领下向宅院走去。 此时鱼芊芊正坐在下首第二的位置,听着上首的一名超神级半魔人正在说着针对方星辰的计划。 经过慎重考量,魏尚越过亲子,以从子魏悦为继承人。后者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从军不久就立下大功,新硎初发,展-露-出将相之器。 对于这一晚的意外,没有人来询问她自己愿不愿意。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她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她逃不掉的劫数,是所有爱恨情仇、恩怨纠葛的开始,给她自己的人生、她的孩子,都到来了莫大的变数。 六冠王宁川一阵讽刺道,话语中充满着嘲讽与蔑视,令众多天骄翘楚看不起,蔑视的落在齐道临身躯上。 上面那些,君千墨今晚的痛苦挣扎不像是假的,她将信将疑,但最后一个关于前世恋人的,苏寒……还是不愿相信。 盘古天王出世之时,宛如大道的亲儿子一样,手握三件无上至宝,一件是盘古斧、造化玉牒、混沌青莲,每一件都是举世无双,难以匹敌。 两分钟之后,我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告诉我,罗秀秀的床底下有一个东西,让我回去拿这个东西对付那神像。 一旦韩宇落败,就只能争夺第三名。而另一组,不管是唐傲落败还是龙潜渊落败,都是韩宇的劲敌。 东边雷云滚滚,黑压压的乌云盖住了整片天空,紫红色的雷电不断闪烁,整片天空仿佛陷入了地狱般让人觉得恐惧。 可是同知毕竟现在还是府衙的一把手,大家既不能得罪同知大人,又不能和同知关系太好,鬼知道新知府来了之后会不会把你当做同知一伙的,而后收拾你。所以都是阳奉阴违的支应着。 “毕竟这份‘契约’神圣无比!擅自更改将会受到神的谴责。”安妮严词以对,再没了刚才的半点“轻浮”之举。 看来自己又是不得闲了,杨旭吩咐赵河接着操练,以后自己不再的时候,由赵河每天代管,吩咐刘三炮跟着自己回去。 面对林紫溪做的那些事儿,苏方州有些反感,最为反感的就是林紫溪处处针对苏夏夏。 一个铁汉不到十棍子,就得屎尿横飞,打到二十几棍子,林鹏已经没了声响,只有棍子,“噗噗”的下落声,打完板子,杨旭压根没正眼瞧,让衙役把人枷带出去。 说不好为什么,姚楚汐总是觉得最近身子乏,像怎么样也休息不好一样。 我一见,连忙转身就找出了遥控器,然后把空调打开,接着又忙着去端水,准备给沈思雪灌下去。 即使看清了,也会自己骗自己,装作没看见,而此时的张守田就是这样的人,让爱情冲昏了头脑。 如果是平时,李萌倒是可以开着死灵光环去抢,但现在正是守村的关键时刻,每一个高级玩家都是一份力量,这种自己拆台的事情,李萌自然不会干。 “当然是先去看看谁耍了我们。我一会让张哲联系一下谭熙泽,我们需要帮助了。”陈晨终于也开动了,她伸出手拽出一只螃蟹放在盘子里,掰下了一条腿夹碎。 “我拒绝,我可不想加入什么邪恶组织。”孤叶直截了当的回答。 断绝有灵,他在“嗡嗡”震动,剑体洒落一片光霞,似乎要飞出去,搜寻他的另一部分残体。 37 37 “我都告诉你还不成吗?你大晚上的再闹,等下思哲都被吵醒了。”言谈环住她往卧室里拖。 素依喝了几口浓汤,身子觉得暖和起来,脸上也染上了红润之色。 来人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身量高大结实,一身灰色长衫,瞧着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仆从。 王浩明看着看着,倒是觉得这地摊上的东西和上周所看到的,基本没什么变化。 右手一指,虚空中的药液顺着手指方向,钻到玉瓶中,将瓶盖盖住之后轻晃了数下,将之放在一边,探手拿起地上的凰灵果,再次重复着之前的动作,透明的火焰继续着灼烧。 弘历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在她的心中他就只是一个皇帝吗? 弘历静静地听她说完一切,良久都没有回应,只想起她粉嫩如玉的面容上绯红的胭脂,他只觉得疑惑她素来不喜施粉黛,却原来竟是为了遮住指印。 老板现自己的大脑一下子短路了,开出2ooo的价格他已经觉得相当的高了,如果换作是他自己,虽然可能会再加价一点,但却绝对不可能像王浩明这样狮子开大口的。 父亲去世后,世事日艰,家族内有心怀叵测的叔叔、党内有心怀二志的昔日同僚,党外有敌意浓厚的政治对手,想想都觉得头疼。 不知道是不是经过第一次联手之后,他们的彼此之间已经适应了彼此。 片刻之后,便是已经可以远远看到那山河楼,秦九歌并未让青魔蛟靠近,便御空而立,遥望那一处。 “看样子我们应该不需要为金钱发愁了。”希尔维亚将手中的宝石递给了雷欧,然后又从其他两堆石头人像碎石中找到了类似的宝石。 同时她也感慨,这就是两个世界的不同了,另一个世界高峰上,很难生出这么高的大树。 窗户被破开,一道人影直接扑入房内,还未落地便有数枚手里剑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接朝着徐越的方向轰来。 利物浦众人面面相觑,“马克,这事儿你参与很深吧”,卡拉格问道。 哪怕这里是大江帮的分舵,他是这里负责具体事物的舵主,但却也没再有半分捏拿。 虽然之前并没有怎么打过交道,但奥格瑞姆和格罗姆都算是对徐越的态度还不错。 徐世杰看到如此也是感觉控制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跟这三个门派杠上了。 却也不过只是把这场决斗看成一场热闹的马戏而已,言辞之间充满了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感觉。 嘶嘶,感觉着自己的隐秘部位被人触碰,东方雨面色羞红,双手撑在地上,艰难的点点头,哪怕很清楚这样一个姿势会很痛苦,却是坚定的点点头。 母亲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那个后生坐在了一边,出神地发着呆。 脑子还是有点混乱,或者我应该高兴?不,好像高兴不起来,大祭师早就说过,我和她永远都不可能。那要不高兴?好像也不是。 上面播放就是mu神直播间,满屏幕弹幕让众人感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你想要他们死,还是生不如死?”莫宇辰随即沉声问道,这件事涉及到百里胖子的尊严,他自然要先问过他的意思。 事件在瞬间捅到网上去了,各种投诉电话打到了游戏公司!论坛也是各种骂娘的存在。官方压力很大很大,智能服务器的回应确实没有问题!官方只能给出了这个公告。 “这下有意思了!”杨光得意洋洋的眯着眼睛,没想到一开始就可以看戏了。 吞血烈鹰听到声音后脸色大变、只见从悬崖上爬上了一条眼镜蛇,长着两个利牙的嘴角还不时滴着绿色的粘液、凡事被滴到粘液的石头都被腐蚀了个大洞,可见毒性之强大。 而且灵魂的震动,是真的,说明两人关系特别的不一般,寻找自己这么多年,吃的苦不知道多少,一顿饭而已。 “那全都做了吧,你想要什么食材作料尽管列出来!”花容眯了眯眼睛,最后下结论。 米一晴身体突然间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她的手一哆嗦,那把剪刀却随着她手腕上的力量,照着欧阳烈天的后背就扎了下去。 于是,封杰便打算离开前往白河村,只是在临走前,林天南叫住了封杰。 这已经是多少年了,她终于笑了出来。那些屈辱的日日夜夜,即将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一切会变回原来的位置,自己会成为高贵的太后,享受权倾天下的荣华富贵。 “不是的,伯母——我没有想破坏一切。错了。我从来都没有玩弄他,我是爱着他的。”江净珞掉着眼泪,解释这一切。 王凡见状,赶紧翻身躲过。不过他这个翻身是半空旋转起来的,就像是被人吊在空中一样。剑舞成了像花开的样子,四处都有剑影,而且目标还是着袁绍。 村民们一听,忐忑的互相看了看,准备拿着茶杯的手也因为这话不得不停了下来。 “姐姐糊涂,咱们德亲王府跟皇上那是什么关系?此次寿诞皇后让咱们多多准备美人可不就是挤下其他王府吗?”宋侧妃一听赵侧妃这番话,颇为无奈的摇头。 38 38 因着如懿有孕不能操劳,太后又安于享受六十大寿的喜庆,所以便由内务府和礼部操办,皇帝自行选定了人选。 上辈子叶荞虽然说是嫁的不错,但也只是相当叶家来说,跟国公府比起来是天差地别。像吴婆子说的那些,在国公府里也许能用着,出了国公府就真没啥用了,就她们姐妹的生活档次真没那么高。 安宁长公主的年龄在这里摆着,与宋家闹这么一出之后,叶景霰要再娶嫡妻。前头宋氏已经那样了,再娶这个安宁长公主肯定要费尽心思。叶景祀更不是个省心的,他想把楚静言扶正,这又是一枚炸弹。 “你不看电视吗?”司机也很无聊,和顾客聊聊天也可以消磨一下时间。 叶老太太是那种被欺负了都不会反击的人,跟宋老太太确实不能说不和,只是有点不太对付,事情的起因则要从许多年前说起。 “先生们,我们已经投降了。按照日内瓦公约,你们不能伤害我们”懂得日语的亨利大声的抗议着。 他怎么都没想到展太太当初坚持留在国公府,也是他想的简单了,只以为展太太过惯了国公府的生活,不愿意外头去,没想到心里还有这个算计。 “咋样了?咋样了”大笨熊似的老炮突然出现在了赵志身边,身上用绳子捆着两箱子机枪子弹,手里还拎着一支日式的轻机枪。 可是他就是不喜欢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个个面前一套背后一套,他看够了。他暗暗想,我已经为家族献出了那么多,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拥有爱情呢? “草!居然还有这种奖励。”陈叶看完系统的提示信息后,当即无比欣喜道。 吸允了一下手指,上面透明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英梨梨擦了擦嘴角洗了一下手。 “这就是大地脉动19重浪的真正威力么?”林雷看到施特勒在自己的攻击下就成一团血雾,也震惊地喃喃自语。 叶风刷刷刷,从戒指里取出一大堆东西,烧烤架,纯净水,新鲜的魔兽肉。 “师傅我也不多说什么,明日,该说的都说出来,不然,我可能都没办法抱住你的性命。”田不易最后说了一句,他实在是不知道再和自己的这个徒弟说什么了。 看到这一幕的纳兰军一边看着十几米外那个黑洞洞的机炮枪口,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恐惧。 虽然大部分的练级区被工会占领了,可迷宫区还是可以让新人组队练级一段时间。 在大屏幕上看到漫画本的时候,全场的观众全部都沉默了下来,就算他们讨厌霞诗子也需要看看漫画的剧情,再吐槽,直接打击她是没有意义的。 说到这机关道,他就很多怨言。君狂说他是不懂得收敛,可这种红外线一样的东西,随随便便都能触发,他还看不见躲都不知道往哪躲,就算是碰到了,就能怪他了? “再有半个月,我的最强神分身就要回帝翼城了,这次出去终于抓了一条黑龙神兽。不过,我的最强神分身还有其他事情要办,所以不会进帝翼城,到时候我让塔罗沙带你过去。 “保伦大人,你这一次来是为什么什么?还是首领有什么新的命令要向我下达?” 在想通了这些事情以后,柯罗尔连说话都轻松了不少。 云飞的眼睛微眯,他并没有去看那些荷枪实弹的警察,而是盯着从后面缓缓挤压过来的装甲车、迷彩大兵,以及更远一些的大卡车。 其中,有一种由泥土建成,模样普通简陋,完全像是业余人员建造而成的土包建筑里。 可这不转不打紧,一扭过头来,话才刚刚说到一半,一道淡蓝色的身影悄然送到眼前。 毕竟所有人贪恋权势,最本源的目的就是想以此获取更多的资源,在武道之路上走得更远。 遮天巨手上有血色雷电在游走,紧接着,一股令诸天神佛都要颤栗的威压,直接覆盖了下方占地20万里的宇衡城里。 故而,刀疤大汉只觉肩膀一沉,仿佛巨力压肩,他的脸色铁青,心里仿佛日了狗,可他接到一句密音入耳,只得暗暗坚持。 他已做了所能做的一切,接下来的事,自有梅长风、展昭等人操心。 另外,以纳米虫组成的防御壁,肉眼看不见,就像是一只无形之手,也是一座隐形的能量力场,在它们的笼罩和防御下,一般人和攻击根本进不了李阳的身。 龙武大陆,物质远比凡俗界坚固,要用凡俗界的度量来计算,钢铁的硬度为一钢,普通的山石,硬度都是五钢以上。 说到这里,阎老爷子脸不红气不喘地缓缓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我突然惊醒,麻痹的,恨不得抽我两个耳光子,直接打个电话给高岚不就行了? 我大脑因为这句话有了一瞬间的清明,但还是迷糊的,好像浆糊一样,黏作一团。 莫凌扬点头,陆子晰没注意到他眼眸中翻滚着同样的痛楚与绝望。 安杨点头,顾仰辰看着亲密挽着他胳膊的安洛初,心跳加速,他顺从地点头,眼睛里满是宠溺。 胡旭对于陈越直接的拒绝非常的恼火,他在江湖中谁不给他一分薄面,她竟然看不起他?他扎稳马步,双掌运功,对着陈越劈头就是一掌,一团火球向着陈越疾射而来。 第一是他自身的问题。秦勇并不是十分好战的人,他为人正直,而且没有什么心机,也不在乎名誉之类的,他其实和欧格纳一样很享受和平的时刻,能不打的仗就不打,毕竟战争始终是一场悲剧。 那辆悬空的车里,人还没来得及出来,身后那辆也紧随其后埋头撞了上来,非常戏剧性的把前面的车顶入了悬崖。 一路上我也是问了赵赵路线,她告诉我说,今天先不进市里,而是到他们家族在石家庄西郊山区的别墅去,他的叔叔和堂哥,今天都会在那里。 39 39 整个地府已经恢复平静,仅仅有序的进行轮回。其中掌管着,大部分都是人巫。 就好像演练过一样,在林毅问出来之后,只见克莱因带着队友直接双手合十对着林毅一拜,大声的祈求道。 在听到纯说要带她去一个有可能会是幻想乡所在的世界之后幽幽子就有些坐不住了,离开这么长时间了,幽幽子越发的想念在幻想乡的日子。 “我这明明是一本都市,怎么被你弄得,越来越像是科幻加玄幻了!”刘星嘟嘟囔囔的,一个翻身把萧若霜抱得紧紧地,闭眼睡觉。 zui角笑容蔓延,教皇史昂温和的声音响起,说实话哪怕是他有些意外。 “还是吃一点再043走吧。”李暮雪起身给刘星整理衣领,但李暮雪觉得做错了事儿,也不敢和刘星多说什么,尽管昨天刘星说原谅她了,但是刘星一直很冷淡。 而且这一位虽然只是黄金圣斗士,可却是真正具有单挑神灵的实力,比之双子神只强不弱,在没有变身的情况下,江晨还真没多少信心能够拿下对方。 给招惹了过来,“不要钱,也不要你打工还钱”,青年蛇头几乎是憋着气把这句话说完。 雷霆好似被强横的能量束缚,然后将其融入御天掌心,演化雷霆大手印。 长老也是仙君联盟里的核心,即使是落月界也只有一个名额,别看这个名额,但是在仙君联盟里面,拥有者莫大的说话权利。 甚至,他还说了一大通的话,想要让我放弃对总监察使职位的争取,投效他的主人帝揭。他在这上面花费的时间,使得他再无机会,脱离两大毒药的侵蚀。 如此一来,他们为什么可以通过十三层到达十五层。里面的原因相当的简单,超越化天层次的高手。几乎可以做到横扫过去。 离开了牢狱之后,两人别无一分一毫的耽搁,急速无比的离开了毗摩神山。一行离开,即时间,两点血光便行从两人的身上冲出,宛如两颗流星,划破长空,朝着远方,投射而去。 冰灵天看到再度自冰晶之柱上飞跃过来的柳天,一抹冷笑在嘴角逝过。 “大帅放心吧。”营帐内的将领都是跟随郁董多年的老兄弟,他们一个个向郁董拍胸脯保证,这次出兵一定严肃军纪,绝不做任何惹闯贼生气的事情。 还没等李果点头或者摇头,樱已经一根手指戳在太阳穴上,并向李果伸出了一只手。 如此的话,这个血海领,即使手上有些本领,但是面对当面的魔君,多少有些有心无力,束手束脚的,更别提是将他们杀死。 彩云柔声道:“我想要吻你。”说着动人的身体变得如蛇一般柔软,又如水一般绵柔,慢慢的浸透易寒的全身。 萧明沉默……他想到了芸娘,还有冰儿,他想到了吕雨晴还有自己的父母。 看来这也不是个办法,萧明顿感有挫败感,不过他眼珠一转,骂道:“靠!非逼老子用中美合作所的狠招吗?”他立刻吩咐人牵来一只山羊,有搞来一罐蜂蜜,交代着将蜂蜜涂在邓圭的脚底板上,然后让那只山羊去舔。 既然对方不配合,那就自己动手,萧明命令两艘战舰停泊在港口以外五里处,作为戒备,而从他的蛟龙号,和另一艘飞熊号上萧明调集了大概一千二百名虎卫下船来,完全占据码头港口后,迅速向归仁成立推进。 最后在场包括顾惜妍在内,每人都喝了一杯酒。一杯红酒下肚,顾惜妍的脸上立马被蒸酿出了两朵酡红。 土著们可不相信现在还能守得住,中国远征军在10之前没有经过什么战斗就完全占据了日军的土著防线。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管彦看的云里雾里,不知何意!而王允却看的眼中惊喜连连。 这名隐世决帝此时已经彻底傻眼了,阿凉施展出的归元冲击波球,彻底把这五木阵给摧毁了,能量散去,阿凉笑呵呵从洞中走了出来。 为首一老头看来就是袁绍的叔父袁隗,袁隗听完未说话,只是摸着胡须点点头。 至于说植物那就更是厉害了,昔日得神农虽然是盘古之子,可是在三皇中,此人得修为是最低得,而且,此人在修炼一道上,也是没有什么天赋可言得,在这样得情况下,人人都是发出了疑问,这个神农究竟是能作什么呢? 这金疮药果然有用,不过十息,管彦的伤口便不再流血,流出的鲜血也结成了暗红色的血痂。陈登摸摸头上的汗,长嘘一口气。 温暖的雨后,有些湿润的空气,湖里的鱼,两个戴着草帽,一副平凡样子的老人。 以陈峰如今的实力,虽然不能说百分百完胜赵鲲鹏等九名天阶强者。 真亏得墨塔的提醒,叶刑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别的地方,至于之前所在的观海城则是无影无踪,不知飞到了何处。 叶刑独自一人潜心修炼着,在他闭关之前,更是特地吩咐过除非有要事,不准任何前来打扰他。虽说叶家如今在煌灵帝都内已有容身之处,可他依然喜欢在长阳别苑这个幽静无人的场所里修炼。 40 40(后半段重修) 击杀,虚空行走再次恢复了cd时间。抓住了时间差的几乎,再一次以极限生命逃生。 我注意到自从云昔见到赵刻后。心情一直闷闷不乐。她不像平常那么活泼。失落的表情在她脸上一览无余。。看着让人心疼。 薛妃把一串玉翠珠子戴在头上,非常喜欢这串珠子的翠绿颜色,众夫人们又开始拍薛妃马屁。 而且,他总是觉得,这锦衣府应该是和鬼门有什么关系。不然的话,当初罗斩为什么那么果断的选择和自己合作? 王杰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脑袋在此刻似乎已经有些不太好使,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逆天的东西,太不可思议了。 上海马超要直播的消息早已放了出去,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收回,所以超哥现在说什么是什么,他一点都不敢得罪上海马超。 元南飞几人对视一眼,一个个笑的跟偷吃了鸡仔的狐狸似得,哎呀呀,这位可不是恼羞成怒了嘛。 因为次元的穿越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虽然对于巴达克是没什么影响,毕竟他的强大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了,但是对于其他人就不同了。 “找死的东西,”就见那异族首领森然一笑,双翼猛然闪动,身形再次晃动,直接在原地留下一道魅影,对着迎面而来的天狼轰然而去。 芦花猫似乎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谨慎地将嘴中早已成了半截的鼠王子放在地上,不知怎么,那鼠王子原来仅仅是一个用茅草扎的草人,芦花猫不明所以,郁闷地用猫爪晃动着草人,期待他能缓过气来。 回将军府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阿九是对赵律没话可说,赵律却似乎是想着什么心事一般。 随后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世界政府开启了世界巨炮,对着恶魔战界联系的轰击了几百下,成功的解决了被困在里面的人类,虽然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世界巨炮的存在,只是知道恶魔战界破损,然后里面的人就出来了。 而马上到来的那位药师十二神将当中的那位,可是和服部半藏这种剑豪级强者等同的人。 幼幽躲在星则渊身后,她有些害怕,德古拉彭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好人。 上校答应后,木杰良扛着两米长的巨龙之阙上前,等两者距离百米,星则渊带着红盾一起止步。 如今的京城大街,热闹非凡,阿九向来喜欢逛街,齐遥的提议当下就得到了阿九的认同。 只是当他们以为就算是再蠢的人也应该知道,现在不是应该顶上去的时候,杨冲做出了一个让他们都想不到的动作。 眼看秦日月的手臂已经就要被酋长抓住,一股不算强大,却同样坚定的感觉冲出。 那愣愣的模样,看得俞明和修铭心下有一丝好笑,但表情却都绷得紧紧的,不敢露出一分。 实际上陈笑棠真是有些多虑了,先不说华仔能不能认出他,只说华仔这么忙,哪里有功夫搭理外人。 身边是残破不堪的屋舍,三五处仍在冒着烟,河中城要想恢复昔日的情景,恐怕不是三年五载所能办到的。 韩奕盯着水面上的浮标,他的双眼明察秋毫,双手沉稳有力,抓住浮标微微下沉的信号,迅速有力地扬竿,一条至少十来斤的大鱼被拖到了水面上。 周围不少的花花草草瞬间无火自燃,消失在空气中,留下的只有一片被烧焦的大地。 “你是否告诉了史公,就说内客省使有十万火急之事,要亲自向史公禀报!”阎晋卿急道。 车子慢慢的停下,陈笑棠首先推开车门走了下去,迎接他的却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和嗡嗡的呐喊。 伴随着陈笑棠眼花缭乱的激烈霹雳舞,现场两万歌迷、粉丝们,没有谁还能保持自己的本姓,激烈的鼓点,悠长的歌喉……每一个歌迷都体验到了那种不由自主的感染力。 “那么,祝你好运,阿尔塞斯大主教。”战争已经不可避免,我也不再多说。 它扬起头,看着天空的黑曰,张嘴爆发出了恐怖的咆哮,声浪震天,大地都被震裂处了一条条恐怖的沟壑,深达万米。 他没有去理睬那位老者,而是先将简杨给放了出来,可简杨出来的一瞬间,便出其不意的扇了圣灵王一个耳光。 徐寒的手缓缓伸出,那些飞射而出的剑影于那时遁回他的身侧,他沉着目光看向房间中各个黑暗的角落,他可以很清楚的听见房间角落各处传来的粗重的喘气声。 但是,庞德骂了好久,也没见华雄的身影,他只得放弃斗将的想法,策马回到大本营。 她声音嗲嗲的,似开心,又似撒娇,让沈家豪听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简杨颤颤巍巍的接过了肉虫,眼睛尽量不去看它,而是去看摩尔手上的动作。 什么情况?沈家豪一脸蒙蔽,难道是刚才他转身画面太过挺立,把她给吓到了,不至于吧,要是这样,那她干嘛要偷偷摸摸的偷看呢? 41 41 然后雷家、火家、剑家、笑家。再一次轮到高家。高清与一位堂兄高未眠顺利走过。 高四海脑子好使,既然料定鬼子后山偷袭,便要避开锋芒。村口进退方便,敌人势大,可以迅速撤离。 奥利尼克明显也是一脸懵逼,本来他故意犯规就是为了阻止亦阳得分。现在好了,得分没有阻止,还送了一个加罚。 如今,也就该遴选杰出的将领,来镇守西域,可是,你怎么能直接就把段业给派过去呢?”臣谢陛下洪恩!“段业知道,再不答应,也就是找茬了,因此他很听话的表示谢恩。 何跃点点头。和这位大爷一起在附近找了一下。安宇琛猜的沒有错。这里果然还有其他炸弹。何跃准备拆的时候。这位大爷阻止了何跃。又大声阻止了正准备拆弹的安宇琛。 说着,手中魔力汇聚,凭空凝聚出了一簇鲜艳的玫瑰花,送给了苍崎青子。 有过之前清荷宫的经历。刘安这次沒有混进去。如玉公主显然是已经搬离此处。去向哪里。刘安不知道。有一些不知所措。 非常遗憾的是,在秀儿父亲过世的时候,他送秀儿回乡后,就没再联系过。 “方便是方便,但是传送一次耗费的能量太大了。短时间有可能无法再次使用这个传送阵了。所以还得麻烦你们走回去才行。”墨苒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着。 何跃知道黄雨昕又开始内疚了,安慰了黄雨昕几句,开车慢慢回到了家里面。 区区一个急于求成的下等武者,怎么有资格从他旁边悠哉悠哉的路过? 只是由于呼吸法长期有效,而下品灵石却是一次性用品,所以当然是提升呼吸法来得有价值。 只要BOSS一死,那这些好东西,估计会第一时间进入这些玩家的背包之中,不过么,大家这样的表现,却是给了巨蟒一个反击的机会。 楚泽依旧是那般懵懂状态,仿若一个孩子一般,愣愣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连眸子都是苍白无神。 即便那时的萧寻依看着萧笑的目光很是诧异,可萧笑却是依然放弃了那次机会。 这一刻,冯鸢的身影似乎与他曾经爱人的身影融合。而苏星宿也弥生了一种自己被人背叛的感觉。 观摩照师兄亲自使用燃剑,或许能够获得不少的感悟,也能初步明白,这些年间,照师兄对燃剑的改良到了何种地步。 “莉莉丝,我是不是变得很奇怪。”爱丽丝瞳孔里封住了一大滩水渍,稍微碰到点外力,那点点滴滴就要化作泪水滑过精致的脸孔。他的鼻头红红的,嘴唇紧抿在一起。 凭借他炼气九重的实力,加上燃剑秘法的战斗力提升,绝对能够横扫。 庄少爷吓得冷汗直冒,两年前被段染波及时留下的阴影缓缓浮现。 我这么一说,下面兵将艳羡不已,一千两银两算不得什么,在整个神界都对魇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如果能将魇的模样通报上去,这功劳和名声,怕是连太微玉清宫都会给出奖赏。 “你自由了……”江秋断掉了赵海的另外一只腿,一脚将他揣进了海里。 光辉涌动间,匕首哗啦碎裂开来,而周青的身影则消失在了原地。 珈蓝手中的双环砸在了那双魂鳄的其中一个脑袋上。那个脑袋闷哼了一声便倒了下去了。而它的另外一个脑袋跟着发出了呜呜的低鸣。 丁冥笑了笑,“传说中的昆仑守将,我想看看到底厉害在何处。”说完脚一蹬地,纵身而起,挥剑朝我劈砍了过来。 赵静姝也立马认出了柳承,之前就是柳承指使她去找我们的,忙道,“道长。”又反应过来我刚才叫他师父了,诧异看着我们。 “竟然敢杀我夏家的人,还敢威胁我夏家?真当我夏家是软柿子不成!他真以为,他是个练家子,会点功夫,咋们就收拾不了他了?”夏总怒骂道。 幸好李雪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尴尬,电话是财务部经理雷英打来的,李雪按下通话键,这才把思绪从三年前扯了回来。 “好了,我认输了。你想怎么样,要我的精神还是肉体,我都给你。哪怕,你要吃了我的肉也行。”王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冷罗刹妥协道。 话音落下,昼王体内已经是狂涌出了澎湃的领域之力。同时他也是朝着空中的巨龙猛冲而去。 虽然他以前很乖巧听话,但是她这两个月都是只有每周才回家,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变。 她挺着一个大肚子,丝绸反射光线透出的光晕,让她的肚子看起来比满月还圆润饱满。 让他保护汤姆,已经是欠了很大的人情了,如果再让他帮忙,他们之间,真的纠缠不清了。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士兵跑到范宁飞面前,在其耳边说了几句话,立即让范宁飞脸色大变。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笑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的全都连称黄陆所说大有道理。 42 42 ”仙长远来幸苦,朕久闻仙长大名。不知道长如今究竟年岁几何?”弘治皇帝说话非常吃力。声音低尘。 似乎草苗龟能感觉到凤王所散发出来的力量,本来精灵的感觉向来都比人类灵敏。 所以说沐毅从一开始胜算就非常的低,何夕不想正面和沐毅说,毕竟他也和沐毅相处了一段时间了,也大概摸清楚了沐毅的脾气,知道正面和他说没什么用,只能旁敲侧击了。 “没干什么,你又去了哪里呢?”缓缓的低下头来,那好似历经世间沧桑的眼瞳盯着面前的少年,淡淡的道。 了尘拿起梅花,在茶桌上轻轻一转,顿时梅花花瓣纷纷散飞,飘到了桌上几瓣,地上几瓣。 明琮说完这一句,大手摸了摸后脑勺、带着几许窘迫、一点难过地低下头,佯装有点失落和沉痛。 “我知道,你只不过想要用你所谓让我明白对精灵之间的爱罢了,但我说过,我会靠自己的方式变强,然后打败你,成为最强的训练家。”真嗣看着渡说道。 “我相信你,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炎舞对颜如玉很亲切的说道。 “你给我滚一边去,紫灵妹子,看看能不能把这些状态抹杀掉,用你的隐藏技能。”我虽然没有被烙上负面状态,但还是对紫灵妹子下达了新的任务。 算来,阴阳龙凤图已经吞了俩件东西了,这次的黑飔剑和上次的古朴匕首,居然还是这般摸样。 那中年的庄稼汉话里有着说不尽的高兴,又含着一丝嗟叹,但他那深厚的笑声打老远便可以听到。 不过对于多罗来说,大部分的房间以他的实力是无法修建成功的。 直落下近百丈的高度,李珣才呛咳着缓过劲来,止住下跌之势,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着,就在半空中捧腹大笑,恨不能来回打滚,以示诚心。 难道我们走到黄泉路上了?这彼岸花,奈何桥,三生石,再加上水池里面浑黄的池水,和传说中的黄泉路何其相像。 末了,还是由阴散人冷道:「事不过三,有百兽宗挡了第一波,便已是诸宗所能承受的底限,若古音之辈仍要得寸进尺,举此界之力,散修盟会又算得了什么。 龟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轮机手大声命令道:“立刻全速撤退“报告龟田大佐!我们的轮机舱被击中,战舰失去动力!”轮机手在操作一番后对立刻汇报了一个让田中木村所不能接受的信息。 就在张凌分神的一瞬间,张翔可不会跟他客气,果断的起脚断球,然后把球传给右路的叶枫,自己则有向对方区域内跑去。 由于耿平秋和陈建生之间有种莫名其妙的气氛,俩人彼此边吃饭边看着对方,谁也不想打破这份沉默,结果让吴凯吃了个安稳的早饭。 博士半转过头,奇怪地望了原振侠一眼,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十分突兀。 “好了。这次侵入行动无论获得什么,最起码可以证明一件事情。”长毛男地声音也使欢呼声停止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面前这位以好脾气闻名,却没有人敢于挑战他全部机械化身躯地首领。 虽然不清楚理绘同学是不是把所有仇恨值都给打在了白川同学身上。 最终大汗淋漓地清醒过来,狐狸正偎在我的怀里,蓬松的尾巴轻拂我的手,见我醒来略有尴尬。 他脑海之中浮现出了精灵球无法打开的一幕,向着身后抓去,惊愕的发现此时精灵球依旧被别在腰间。 这时,球场正中上方的四块屏幕上,适时放出了陆鸣的各项身体数据。 实际上,上次打架,他无意间搭住了狗哥的脉腕,立马就心生感应。 “妈呀!”后台的夏言也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感受到自己脸上惊人的热气。 飞雪出门太急,未曾配剑,她挥舞着衣袖,每一次挥袖,都卷走一堆箭矢。 不待三个魔头反应过来,酒剑仙连人带剑,已经化作虹光,闪烁消失在原地。 神秀灵魂佛光庇护,施展最后的底牌,灵魂双眼,遥遥注视远方,好似看到一轮无法直视的伟岸身影。 尤其那个印象里时常保持着活力的大傲娇,露出这种颓废与自责的表情,几乎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场面。 狮啸天催动全力,全身上下金芒涛涛,仿佛金色的海洋在滔滔涌动,巨大的狮子印宛如一座太古神山,凌空砸下。 但太上忘情之道,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太上无情,所以太上宗在出绝世天才的同时,往往也会出灭情绝义,杀亲杀己的绝世杀星。 一副副战甲启动。所有人悬浮外太空,有生物战甲保护,可以飞行,不受恶劣环境影响。 43 43 这一番言语反倒说得亚若一愣,难道真的想错了?这老家伙并不是自己想的那种人? 而现在,社员们又在外头吵吵嚷嚷,好讨厌!陈绵捂住头,在床上翻滚了继续几圈。 初心的手往身后一打,身子趁机蹲下,丑丁微微一躲,就抓住了她的手,初心还想回击,他双指一点,就点了她的穴道。 初心强迫自己做出一脸冷淡的表情,眼中不露一丝的感情,而当那张完美的脸出现的时候,君诺呆住了。 在恨天低开始炼疗伤时,晗兵也是盘膝而坐,他要恢复到巅峰状态,他要动用天虚阵法,把蓝玥儿等人,自古碑空间里转移出来。 不仅如此,外面十几名北冥剑派大宗师同样一声不发,朝着北冥剑派方向狂奔。 演的还真像,那阵威压实际上并不存在,是骨中虚通过精神力强加给弟子们的一种虚幻感觉。 我们在几百里外都能感应到这里的动静,过来一看,你头顶的灵力都粘稠的和粥一样了,还不停的灌进你的体内。 如今随着杜变势力的疯狂扩张,封闭的矿洞再一次开启,几万人再一次投入了冶炼轻金的工作中。 一张帅气的脸庞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紧跟着,徐川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黑卡,放在了他手里。 反正是日常,又不是魔改打怪修仙之类的世界,有没有系统无所谓,安全就行了。 神帝手中两枚玉珠轰然炸裂,但他此刻面目却要比手中场景惨烈百倍,雷霆震怒。 不管学园知不知道我的存在,等到那些真正的怪物过来整肃清洗,我也会无路可走。 在见到如今未曾劫持到方士后迅速反应过来,便要对着他再次出手。 纳兰也对姬美奈有好感,只要姬美奈做的不过分,摸一下也是无所谓的。 “人死了,也闭眼睛呢,你怎么不说我死在地上了?”姬美奈反驳。 当然,这不是关于其行径正义性的考量,那种事情毫无意义,自会有无聊的后人去编写。 虽说上京是陈国最繁华的地方,但要说那里还连着仙界,未免有些不现实。 “皇上错的也是对的,皇上金口玉言,每一句话就是圣旨。违背圣旨的结果,那是要杀头的。我们作为臣子,要做的只有:不违背它也就是了!”殷仲海说道。 “老板,你大可以不必不好意思,肥猫喜欢你,他愿意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这在风雪并不是太大的秘密,你完全可以更心安理得一些。”林初微微一笑,开了饮料喝了一口,他确实有些渴了。 时如逝水,如今二人竟互换了身份,原来的“受害者”反倒成了“调戏者”。 他有点担心,会不会是毒药,可想到如果唐洛真要杀自己,也不用这么费劲后,就不再多想了。 但混迹了这么久,叶拙也清楚一座洞府秘境意味着什么,说一座水月洞天造就了池天宗并不夸张。 “啪”的一声响,控制不住情绪的百里洛华将气全部撒在了曲宗荣身上,打他一巴掌自然也是无可厚非。 虽然她全都捏在了手里,但唐洛还是看了出来,是她刚换下来的内衣裤。 刚刚秦之珩并非没有注意到从覆雨号上射来的惊天一箭,但是他始终一位这一箭的目标会是他的主上血妖胡天瑜。 终于明白黑族人为什么如此禽兽了,原来是人为制造的,像这些人形恶魔留着还有什么用,直接让他们去见鬼。 3、平时朝夕相处的人,只要穿上夜行衣,再蒙个面纱,对方就不认识了。 我们一行人,下了车,背上行囊,打开手电筒,开始在原始丛林中,徒步前进。 虽然已经臣服,但柳宗还是冷哼一声,看着左千秋三人的目光,很是不善。 她探长了脖子准备搭车,一阵疾风袭来,接着便是刺耳的刹车声。 颜漠内心有点好奇,林晋枫冷哼的意思是赞成还是反对呢?为什么他总是冷哼呢? 这态度真的是……殷茵拍了拍落了灰尘的裤子,耸了耸背包,然后跟了上去,男人也默契地转过身去继续往上走。 对于莫尊出手相助容海深的这件事,在莫律没对她说出莫家在南江存在的意义时,容浅想象不到,出手帮助的含义。 这么一说,倒是顺利叫安明断了说话的念头,今天是他鲁莽了,结婚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就在陆川落下去不久,那团一直演化着兵器的云彩再一次的变成了地球天道的那张大脸,不过不同于之前的冷漠无情,这个时候却是笑呵呵的看着掉下去的陆川,好似解释的说道。 终于闹累了的某茵觉得舒爽得不行,也是没有力气再逗他了,才摊进了沙发里,端着手机开始刷起应聘厨子的回复。 一席话说得某茵惭愧不已,这样的队员哪里找?真的是时时刻刻为了训练,比不过比不过。 面见云羽竟然将杯中灵草茶一饮而尽,容月仙子与星泽两名灵境巅峰之人,面色呈现震惊之色的同时,护身芒罩竟然随即显露在了二人体外。 “胖爷!怎么没效果,是不是你的道术是唬人的?你是道士吗?”大昌通见这一幕不禁用怀疑的口气问胖子。 老人一手不断的掐算着,月亮渐渐升高,一轮明月出现在头顶之上,忽然抬起手指朝着天空一指,月光形成一道光柱照在夏鸣风身上。 我趁机转移话题!对严叔说!“严叔!你不是要找你家婆娘吗?愣着干嘛,抓紧时间呀!”说着还不忘对他使了个眼色。 当然,刺盟岛之中天材地宝极多,他就是真的滞留在其中,也大有可能凭此地的精线阴属性能量,先将鬼修功法晋阶入玄灵境,他的境界也达到玄灵境层次。 44 44 生活中大多数人不可能成为顾远这样完美的人,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在激流勇进的世界里横冲直撞的前进着。 遮无道君脸色一变,浴莲道君 也是有些吃惊,想不到这其中还有龙族的动作。 酒吧内,灯光柔和至极,看起来像是谈天说地,朋友沟通情感的好地方。 “真的是血河神幡,这是魂级九品巅峰的法宝,只是怎么受损了?”云舒伸手抓摄住了血河神幡,脸色也是微微一变,神色一派凝重的看向林飞羽。 林飞羽把下方的所有言语都收入耳中,咧嘴一笑,只怕是这些人大部分是到了现在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唯有少部分人,应该是猜测到了事情的真相。 这可说是林飞羽当前最大的秘密所在了,若是被人发现了,后果难测。 傍晚时分,安阳省昆云山脉原始森林内的一片平坦开阔地带,洛青凝的团队在草皮上搭起了帐篷,生火做饭。 俞洪想要用五十万断了杨胖子他们踏入俞家的念头,他同样认为如果俞静华他们重新踏入俞家,到时候他分得的财产就会减少。 “为什么?”洛昊听到他和无尘大师齐名,心中一惊,再听到他的话,脑海中想起了无尘大师当时说的话,难道今天我有血光之灾? 因为刚才颜如玉跟叶流殇交流时,过分亲密,所以他们明显幸灾乐祸,都在等着看叶流殇竹篮打水大失所望的样子。 苏哲便四下一扫,发现貂蝉已早早睡醒起身,此刻正在对镜梳妆。 其实也不是没有事情,而是因为可以将顾相宁留在那边先行照看一段时间,这个到是没有什么大碍的,所以千九九自然也不会有意见的。 “哎呀呀,二叔你急什么,能不能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我只有一张嘴。”苏哲苦笑着抱怨道。 于是,沈菀去找徐大夫之前,故意的从桂姐儿屋子外晃了晃,让桂姐儿和钱氏看见她。 “你看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夏天,你给妈老实交代,这伤哪弄的!”看着黎夏天脸上上红肿一片,还有身上也有不少伤痕,心痛死了。 一声撕裂碎布的声音响起,凤尾箭在风罩上划出一条弧线,偏离了方向,朝吉斯斜上方飞去,没有突破风罩的防御。 弹跳刺猬撞击过后,有一瞬间的停顿,就在这停顿的瞬间,四周突然蓝光大盛,升起一道水蓝色的光罩,将刺猬圈在正中间。弹跳刺猬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就像是突然掉入了水里一样,四周的阻力大增。 庞雪然真是对他无语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皇帝,坐稳那个帝位的。他身边那些天眷者高手都是眼瞎了吗,居然都甘心听他指使,真是见了鬼了。 “那他对沈时是真的很爱才会这么着急要娶她过门吧。”尤利娅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又冒出来一句话。 放暑假的一中格外安静,操场的橡胶跑道被晒得发烫,忽然一阵热闹的欢呼传遍,是篮球场上脱了篮球服的高中少年们在追逐传球。 狐疑的扭头跟着于洋的目光看过去,夏琳在看清于洋所说的有动静的方向后,愣了一下。那里,正是不死族的家伙们暂居的地方。 沐辰风露出一抹羞怒,慕诗蓝太过强势,要说不惧又怎么可能,但他们此次来确实是为了诛杀江东羽,江东羽杀的弟子太多了,若真因为慕诗蓝一句话就妥协,仙王势力的威严何在呢。 人类讲到底就是生物,生物的第一要义是生存,在生存前面,绅士风度什么的都是扯淡。 “这什么情况……”谢云帆眼神迷茫,自己明明是开着直播驶入迷雾,怎么就昏过去了? 江升瞪着眼睛,看着张越,他自然知道张越话中所谓的‘过激举动’指的是什么? 众人又是一片惊讶不已,但说实话木恩今天给大伙的震惊已经太多,到了这会儿多少都有些麻木,于是在大伙逐渐平静下来的情绪之中,擂台上的景象变成了一场无情冷酷的摧花砸参的追逐大戏。 不过,此时吴启仿佛和其他人隔绝开来,什么也听不见。好像是中了邪,就一直在口中重复着相同的词语。 “多谢白狐公子手下留情。”神机门门主轻声道,眼泛泪光,那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以后可以继承他的衣钵,就这么被万里之外一团鬼火杀了。 北海天蛟轰然倒地,一分为二,伤口整齐如境面,死去的北海天蛟失去妖力支持,即将化为本体,靳凡施展神通,这才没让北海天蛟的庞大本体将房间撑破。 “娘亲,这是我在秘境里面的收获,爹爹也过来看看,有没有你们需要的?还有就是我又炼制了一些阵盘,你们带上。”冷炎见儿子就这样把东西拿出来,既有些欣慰又有些感动,却只是淡淡的点点,取过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虽然距离入微境界只差一丝,但真正经历过的人,却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境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击败那名入微的强者,甚至不能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船帆升起,船在向前行驶,海风吹打在身上一片冰寒,这种情况下要是不找一个避风的地方,谁的身体也经受不住。 人体有三万八千六百虫,练气士需先除尽此虫成为无垢之体,方才踏足仙道,可对天地来言,周天无数大神通者便是毒虫,故此才有天地大劫降世,以铲除天地一众修行者。 45 45(修) 此次,为了购买地榆、龙脑香树树脂、血灵草等灵药就花了三两银子,手头上还剩二十七两。 得知叶尘身份特殊之后,李潇阳竟然有些拘束,相比于白天时候少了些大当家的落落大方。 哪怕他根基深厚,拥有接近百头巨象之力。但距离真正的黄色境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今日,他正在池塘边垂钓,听管家说有两位炼气修士拜访,要与他们程家做生意,便立即命管家将人请来。 三皇子的脸色僵了僵,刚刚那副看好戏的样子,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了。 三天前,他穿越到这个大楚公认的废物皇子身上,原本已足够忧愁。 一声厉喝在朝堂之上骤然响起,段丞相缓缓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犹如两道利箭,直直地逼视着林中。 顿时让那奸细不寒而栗,可他还是颤颤巍巍地咬死自己什么都没做。 赵罡见允松如此嘴硬,心中怒火中烧,忍不住上前狠狠地踢了允松一脚,骂道。 不仅是因为他家的户头本来就排在分配顺序的末尾,更重要的是陈国泰要等在最后用现金买下那些别人不要的东西。 一整套的祖母绿的首饰,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柔和而浓艳的光芒。 今晚的发展确实有些始料未及,本来只是吴博的事情,结果肖贞贞和钟溪鹿都掺和了进来。 他和韩孝周握手,实际上是身体接触,进而触发了他的金手指,获得了她的有关信息。 所以她要给剩下的这些人打一记强心针,强心针无非就是钱财二字。 过两天就要回去了,趁着现在都在家,她把空间里菜,以江泽言朋友送给他的理由,拿出来一些,柞以空间溪水,在炖些家常菜。 看到游戏提示,雷蒙想也没想,就要退出游戏,准备去找客服投诉。 这种情况下,青石谷出现一名三阶战职者,可以说是非常特殊了。 杨辰听到这声音,连忙扔下药材,捡起一块砖头朝屋内赶了进去。 一举一动之间就能掀起波澜,这就是明星的魅力吧,虽然隐私受到过度的关注,但这种受到关注的感觉也是很多人当艺人的初衷。 随着星伊主神最后的话语,庞大的威压开始散去,形成星伊主神投影巨脸的主神之力也消散一空。 “咳咳,我只是做个类比而已,为了说明一下咱们舰队实力的强大罢了!那我改口好了,咱们只要有了这些新鲜血液的加入,我就算面对一只妖将级的星辰异兽,也有把握将它彻底击杀!”流年枫骄傲的说道。 “妹妹,妹夫……”瑾瑜看看王捷,忽的住了口,她总觉得妹夫这两个字太过于拗口。 四大规则主宰中,生命主宰薇薇亚最为神秘,从未公开与人动过手,但是却偏偏没有人能怀疑她的实力。 走出了生命至高神位面的传送阵,柯林看着四处绿荫环绕的丛林,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关于下一场戏的事情。”阎子萌猛然抬起头颅,好似在为自己打气一般轻咬嘴角,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朱攸宁早料到朱老太爷会有此一问,闻言只是笑了一下,并未回答。 “飞讯我来写!”熊荆站了起来,因为特意穿了高帮皮履,超过五尺的身高再让妫瑕惊叹。 林云曦微微皱眉,身上游走的黑色印记都开始向左手方向移动,片刻后整只左手变得一片漆黑,身体其余位置却全都恢复正常。 注:机械族战斗躯体晋阶等级,凡铁之躯→磐银之躯→黑金之躯→黑金不灭之躯→永恒不灭之躯。 奶奶身体不好,心脏有问题,医生说,没有多长时间了。而奶奶唯一的心愿,就是让他和她订婚。他一直没有拒绝,是因为奶奶经不起情绪的波动。 “是一头灵兽!”就在周围的弃遗者回过神来准备动手的时候,光着膀子的魁梧弃遗者首领突然惊呼一声。 反正干完了脱贫的事他就辞职,细节上的东西,到真的不必斤斤计较了。 长平公主和自己的婶娘花白凤说着话,长平公主母亲早逝,这次出嫁所有的事情都是花白凤在张罗。 摸金婆娘胆子也大,翻身就跳了下去,将一副白骨从大炮上扯下来,推着大炮转过来,炮口对着我足下的窟窿,仰望着我说。 “力克,带她们跟我走!”叶莲娜朝着一名二十来岁的海盗说道。 这个洞穴离之眼站的那个洞口还有些距离,但是凭借着李涣的听力,却是足以听清他们的谈话。 “你怎么不去抢!”我笑呵呵的塞给她一百块,刮了下她的鼻子说。 邵羽马上想起在食堂夺走自己和陈更,张峰饭碗里鸡腿,长着一颗黑痣的左禅。 参加宴会的宾客之中张耳有很多都不认识,原本以他和陈余的关系,为他介绍一下是没问题的,但现在他和陈余已经撕破脸了,就不能指望陈余了。 此时墨辰可以深深的感觉到,任依楠和周倩薇那充满杀伤力的眼神。 颜笑一出来,就发现简墨他们还没走呢,颜笑没说什么,带着人走回房间。 青阳其实也心急,因为野树林和灵田之间距离有些远,那边的嗜酒蜂一直没有传来消息,他在这边又被马海给死死拖住了,无法过去查看,真担心万一灵田出了事怎么办? 46 46(修) 这和水里的打斗不一样,水里有阻力,也有浮力,不管手打还是脚踹,都没有太重的伤害。 “是有不少人言了,都是部队里面的实权人物,他们都想要林峰把机器人交出来,这可是改变未来格局的产品,如果林峰真的有这样的技术,怕他是有危险。”林传铭头疼的说道。 “我知道了,城里呢,城里恢复正常了吧,没有什么趁火打劫,囤积居奇的事情吧!”方离问道。 未来式科技公司经过几年的积累已经成了商业上的大鳄,那怕赣省这边的手机公司只是未来式科技一个分公司,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边分公司的潜力有多大,要不了几年,这边的分公司又是一个像总部公司那样的商业巨舰。 这时,跑车如电而过,烟雾留在当场,法拉利已经到了五十米开外。 深吸了一口香烟,吐了一个白色烟圈的老烟民卫宫切嗣自言自语道。 紫莫儿的眸子突然变得有些深邃,似乎是在回想什么,良久之后,充这林影摇了摇头。 腾开的地方越来越大了,林影托着璃怅的身体缓缓落在了甲板之上,一众伤员也纷纷落下,个个盘膝坐起,内观己身经脉。 为了让凝雨放心,不‘乱’担心,付炎故意说了一句很嚣张的话。 付炎指着那套白色婚纱,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不想求爱,而想直接求婚。 因此虽然红色雾气越来越多,大家却全都转向了林然的方向去了。 而在齐天城北门城楼下,一排黑金色的战车却悄然无声的出现在了外侧。 斗鸡场上,绿恐龙和丛林狼施展威风一过了,倒是野性难驯的绿恐龙首先对丛林狼发起了攻击,狠狠地朝着丛林狼的鸡冠啄咬了过来 。 他知道他中计了,螣蛇和天狗的陨落,让未央等剩下的始祖妖兽,全都联合了起来,不然,那三种始祖妖兽也不会在出现之后,就分别给了无名一记刚猛霸道的大神通。 今晚的月光很明亮,还有微风轻拂,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宁静祥和。 从而行动不便,冬天起不了气血护暖的作用,从而寒气入侵,骨骼刺痛难忍, 如果问题在这样拖延下去,很有可能,将来李奶奶的左大腿会骨骼坏死,再难行走半分。 而一边的蒲团上,霍子吟却并没有过分认真,而是一心多用,药鼎内分散出一部分意识,房间里分散出一部分意识,最后手中在分散出一部分意识。 眼前的牛头人实力全靠肉身,霍子吟也不能动用太高的灵力,想到这里,霍子吟毫不犹豫的动用了青龙王之力。 问过父亲几次,魏放功也没有多说,只说是老辈人留在家里的,对他很是尊重。 然后便是将前身心都投入到了一种工作的状态当中去。不过就在此时林然进行着怀古颂今的时候可以看到那九老便是笑眯眯的走出来。到了林然的身边,直接的将那手臂给伸展出来,便是放在了林然的肩膀上。 只要踏入帝皇之境,他还怕什么,这个世界最强的也就是月皇而且,还不如他那个长天大帝号令苍生的时代。 “你不用担心,我没有疯,我很理智,我只是要让这世界感受到痛苦!你知道吗,只有永恒的威胁才能让人类团结起来,才能带来真正的和平!”渐渐地,男子平静了下来,开始安慰起宫野明日香。 接下来便是李国东主动提到了去年的目标,他重点对中观集团提出了表扬。 “本王大荒国君,无花谷谷主可否现身一见。”声声回荡在无花谷中,让里面的人心头一慌。 “……”池月一脸懵逼,回头看看乔东阳,他正在和郑西元几个讲话。 莫浩然的话还没有说完,站在他身后的白宇便是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周围的空气出现了一阵猛烈的收缩。 而这段时间最为担心的威胁不复存在? 也让林洛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而退伍的赵勇因为还没有分配工作,因此也在火车站那里等待着袁方泰他们的到来。 那地方的修炼名额异常珍贵,他以前当讲师都没有资格得到名额,如今已经不是揽月学宫的讲师了,就更别提了,除非获得丹师大会前三名。 等着所有的一切都清净下来后,袁方国将工作的重心投入到了三件事中间去了。 赵平勉强点了点头,他已看出在这怪物面前根本没有说谎的余地。 “你为什么突然问?你见过她吗?你在哪里看到的?告诉我更多。何佳生突然吃了顿饭,脸上肌肉僵硬,脸上有点怪,不是有点怪,而是很怪,特别怪。 “你们谁是韩哲熙?”护士突然过问,但是他知道,该面对的事情早晚都要面对。 在法罗道人暴怒的发动攻击之时,张志平的克隆替身对着月无影急速传音一声,便将她放入了储灵袋中,有着本体的暗中影响,她自然不会反抗,只是如今华阳子关注着这里,他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傅红雪道:“我本来的确不知道的,直到我发现杀死翠浓的那柄毒剑上,用的也是同样的毒,直到你自己承认你就是杀她的主谋。“丁灵中的脸色突又惨白,似已说不出话了。 算了!既然她不愿跟阿轩我心里也就多一份欣慰,这样就不会有人跟我抢她了。 现在这三个家伙仗着袁令旗这么一个有本事的老爹,在学校里威风八面,除了关晓军时不时的收拾他们一下,一般人还真没人管得住他们。 47 47 完全可以这么说,甚至说,许多的秘术完全都不可能达到这个地步,估计也只有这公子令了吧? 她停手让我缓了缓口气,我本想运用天罡诡阵对付她,可是血液里的犼蛊好像也被周天凌吸走一部分,到现在用起来却有点力不从心。 “如果我不跟来,你还会对他动手吗?”上官介龙将金剑从后肩上跨在了腰上,握住剑柄冷冷地盯着眼前的黑玉棺材。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之前进入狼斗坡查看的一名‘大胆路人’仓惶的逃了出来。 这个时候卫阶即便是听不到侯亮生这急切之中带着慌乱的撤退命令,也已经能用自己的双眼看到战场上发生的这一切了。 看着伊恩如此决绝的背影,王南北多少有些忧心忡忡的。不管是是英情六处,还是这股神秘势力,很明显就是在针对他。伊恩做这样的选择,就意味着他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人妖,老子以为你跟着伊恩被六处的人逮到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王南北喘息着问道。 这可是孪生宝石,两颗必须要聚在一起,才能发挥事半功倍的效果。 果然,只听的突然“咚”一声空响,那阻挡在噬魂和中天息壤两者之间的卜量子瞬间倒飞出去。而此时的中天息壤显然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瞬间回撤。 其实苏亦晴想说的是要不先带着洋洋回家,不过这么早回去,权夫人会追问原因的。所以她还是想让洋洋在这里再休息一会儿。 当年,要不是夏梓晗出银子买了这栋宅子给他们住,他们岂能安安稳稳消消停停过这么多年。 这边千娅凌貌似也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猫腻,她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随即便是打算放手一搏。 人心难测,进入乾坤境后,为了得到能晋升的宝贝,什么事干不出来? 准备给孟凡朗打声招呼就离开的,可是孟凡朗提出一起去医院,三人这才一起离开了。 我印象中还有着昏迷以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如果不错,是苏檬送我来的。 可是瞬间,羽羡愣住了,她不明白,此刻的言亦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洋洋,你真的很善良。”苏亦晴不知不觉的说道,她同时也为拥有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开心。 随着一声兴奋的高呼声,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全部转移了方向,抬头看着不远处两个衣袂飘飘、好似云中漫步一般,渐行渐近的身影,神情中满是期盼和崇敬。 李霄一阵纳闷,他去拿的时候,拿不起来,现在倒是冲进他身体来了。 凌九天看着两位弟子,神色有些复杂,武门弟子大多都是既倔且犟的,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句古谚诠释得淋漓尽致。这也是凌九天一直以来对几个弟子隐瞒武门诸多信息的原因。 当年自己落入万岛神洲的时候,也是重伤濒亡,若非紫儿献身相救,自己早已不知死了千次万次了。 极速前行的过程中,程无双的视野一直凝望着远处,继承了系统给予的荒古级别的血统,程无双的六感可以说是宛若神灵一般,可以凭借‘肉’眼,看清百里之外。 青落听到永生图巴的话,正脸色变得难看,他没想到,他的话,竟然让永生图巴对他身后的家族、势力下手,说实话,先前,他或许还有些侥幸。 班上的学生知道今天是林梦珊的生日,他们一起动手为林梦珊做的。 长时间融合,该感悟到的早就感悟到,反而灵魂容易迷失宇宙浩瀚之中,弊大于利。 当然,到这里来的人,非常之多,几乎有着上百人,这些人,是这片星域世界的天才人物,都已步入了神念劫等层次。 所以林羽才这么嚣张的捏着青的脸,他这是要故意激怒魔主,这样一来,这家伙也许就忍不住,然后从躲藏的地方追出来。 嘉一看向金币的目光满是惊奇,这太神奇了,不过为什么做成金币,做成肥皂多好,百分百会被捡起的肥皂。 “薛叔叔,如果你考虑转型搞房地产,我也非常支持。这样吧,你的银河软件公司由我全部收购,你拿了现金可以直接在江州买房买地,过过财务自由的轻松生活,还是完全不用担心的。”李枫说道。 第二更重要,孙秀才是新来的,对于江南地带不熟,他的家人也不在身边,正在雇佣护院。 绳树回过神了,脸上更加红的和火烧云似的,羞愧的恨不得找条地缝立刻钻进去。 本想加以报复的,但忽然打听到凤族开始举族朝拜太初了,让麒麟族犹豫了。 向洪波不是笨蛋,对方能够轻易杀死他的大哥,那对付他们更容易了,所以这个时候他必须要逃跑。 “现在,连报价的资格都没有了。”尤妮斯苦笑着说,又像是放下了什么。 这一点倒是不能怪胖子,毕竟他都不知道,之前提醒一下林羽也是工作职责。 换位思考,如果米歇拉有什么困难,憋着不说,选择自己承担,独自承受,那她也会更加担心的,隐瞒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老师,弟子终于找到修魂草了!”叶凡轻抚着万劫天经,兀自低语道。 冯幽琴盯着唐宇,没有说话,她知道唐宇肯定还有什么东西要说的。 阿布里斯默念着,人生意义是要靠自己寻找的话语,走回了自己的帐篷,这时他才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贝贝一直温和地看着他,细看,果得她父亲的真传,稳稳妥妥不急不忙地表达所欲,有种拿人却不掐人的气势。 48 48 眼见妖怪不接话,胖子就想拿王八开刀,南风走上前去,冲胖子低声交代了几句。 终于,那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一个呼吸的时间结束了。那乾坤刃和棕色的云雾也与穿透虚空的时光漩涡碰撞在了一起。 “对了,大哥以后如果碰到什么难解决的事就知乎一声。”我开口喊道。 “到了白无常那,就说我送你来的。”说完,我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年轻道人,此人他认识,正是当日自客栈里见到的凌云子。 那走起路来扭动腰肢,胸前的饱满轻轻晃动,那种说不出来的妩媚,让陈旭每次见到她都想将她给拥入怀中好好的怜惜一翻。 无论怎样,韩轲这段时间也是松了一口气,妹妹终于找到了,总算是有惊无险。他暗暗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好好照顾陈颖,好让九泉下的母亲可以安息。 元安宁回以微笑,但内心深处她是想哭的,有些时候不一定负重就能行远,因为最后时限已经定下了,来年的正月初八。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难道就连眼力价也没有了吗?没看出来,她正在帮他吗?这个时候,插嘴,除了惹恼赵静雯,什么好处都没有呀。 这一下樊雨瞬间就想起了刚才的所作所为,一时间有些不敢看木梓飞了。 所有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两张床的床单被罩枕头什么的都整理的妥妥的,沙发也让床单铺成了卡通沙发。 邓怀肃出来打抱不平,让郭从史想起江安义出身泽昌出院,再想到江安义是范炎中和余知节的学生,这个年轻人也算是后台坚挺。虽然此刻为天子不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说得清将来的事,还是结善缘的好。 研究了大概一个星期,这天,我拿着k歌来到了可欣的寝宫门前,呈剑指施展木属性,成功了制造出一大片玫瑰花,而且还是不会被重力压垮的玫瑰花。 “算不尽芸芸众生贫贱命,回头看五味杂陈奈何天。”周鹜天收起雷击木却突然笑吟一首诗句出来。 侍立两侧的官吏心中发苦,这份荣幸还是给别人吧,至少别的州府不会是这位“灾星”江大人带队,这一次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倒霉了。 “上次在楚老这里拿到的药材,全部炼制了一万一千瓶止血水,其中没有星级的,下品两千瓶,中品三千瓶,上品三千瓶,一星下品丹药三千瓶,尽数在此,请族长收一下。”包蕊毫无波动的说道。 “让我看看,你这身属性成就,想必经过大起大落吧,否则你现在最起码已经突破开阳层次了,对吧。”看着柴飞周鹜天笑道。 今晚北漠二王子宴请郑朝的官员,大漠风味的烤肉吃得魏怀超满嘴流油,那些奔放的舞娘不知是哪家青楼请来的,着实惹火。虽然魏怀超竭力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追逐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方天慕立即感知到了伙伴的能量,而眼看方天慕陷入苦战的颛王东,当即发动意念,刹那间,聒噪的天空安静了,所有的水异族生灵都停止了动作,仿若是被石化。 不过是大四以后,学校的课程就会越来越少,后面两年多时间大多还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想着,想着,叶晓媚颓废的坐在床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手机里的照片,一边笑着,一边哭着,将手机里面的东西删的一干二净。 海湾两侧,穿着旧新罗军服的士兵摆开一个个的方阵步步压上,一排排早就准备好的防御工事出现在高句丽军面前。 在第三个、万分之一刹那之时,纯白刀芒,携带无穷威能,粉碎、崩毁性的力道蕴含其中。 雷夫人心痛欲绝,这个男人眼里只看得到萧嫣然,她的眼泪,她的痛苦,他都看不到。 “娘娘,皇后娘娘那里迟迟沒有消息,我们是不是改改法子了?”瑛璐显得很是担心,毕竟就像良淑妃自己说的那样,她们眼看着就沒有时间反击,如果再不想法子做点什么,只怕华贵妃就要出手,到时候一切不堪设想。 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人,此刻就在他的面前,留着伤心的泪,委屈伤心得不得了的模样,让他只想放下这一切,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一听老太太这语气,初七自然知道,老太太是在铭城雅苑的别墅门口了。 “不是。”萧然看了看灵儿,见她脸上挂着泪痕,心中叹了口气,道。 “怎么了?”右手很熟练的摇着奶瓶,左手掌心复上她的手柔声问道。 陈素素咽了口唾沫,这爱称让她有种酸酸的感觉,这一口狗粮来的太突兀。 当然,丁页子现在是肯定不会知道这一点,不过联想一个郝凌身为郝府大少爷的身上,再想象一下郝家的家底,恐怕也不难猜测吧? 同时,他从孙烨拿来了上次他做失败的度假村的地域资料。反正他也睡不着,不如就把时间利用起来,好好地分析、研究,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记下来,第二天见到孙烨时再向他请教。 店伙计虽然不知道落天等人想干什么,但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向‘门’外走去。 大多数士兵只是普通人,面对这山岳恐怖对手,短时间他们却是受够了。 现代驱逐舰能执行对地攻击、护航、侦察、巡逻、警戒、布雷、火力支援以及攻击岸上目标等作战任务,有“海上多面手”称号。 泪水模糊了宛凝竹的视线,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为其他的男人落泪了。 挑战者号变成了一团大火,两枚失去控制的固体助火箭脱离火球,成字形喷着火焰向前飞去,眼看要掉入人口稠密的陆地,航天中心负责安全的军官比林格,在第100秒时,通过遥控装置将它们引爆了。 “好,一言为定。那丁雅兰的事就交给我吧。”杜美珊在杜伟伦的脸上亲了一下,高高兴兴地与他告了别。 49 49 随着一声轻唤,商芸重新踩在了湛卢身上,已经能灵活的自由飞行。 可从那个怪物和众人的只言片语来分析,不难看出应该是自己的身体出现了某种问题。 所以老教授特意将它和自己的实验器具放在了一起,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意外。 李钊闻言连忙干咳了两声,打断了林宇后面的话,同时偷眼看了看妻子杨敏。 梁清雯气急败坏,却不敢上前,深怕跟之前那样,被时姜按在地上揍。 胡犹打断了两人,没让她们继续忽悠洛锦,虽然也不太可能忽悠得了。 微眯起眼睛,林宇若有意味的看着千机老人,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 胡犹不由嘟囔了句:“这不是废话么?你要是能看见别人,别人也就能看见你。 第二天干脆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然后去市区逛了逛,给亲戚朋友买了些礼物,第三天踏上了返回中国的行程。 西晋末年的乱世,虽然是因为八王之乱而起,但和这些百姓自然是无关的。 “什么?”此话把清华子惊得下巴落地。因为山山和去尘的事情并没有大肆宣传,清华子又长年闭关,所以他才听说。 潘、刘二人见自己的刀剑刺中赖门主,知道大势已去,抬腿踹飞赖门主,刘岛主继续向王厚冲过来,潘会长则跳下屋顶,没了踪影。 苏南摸了摸鼻子,到厨房取出晚饭,狼吞虎咽地吃掉,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哈,我可没有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不管我事。”霓虹就喜欢看孟启吃瘪的样子。 第二天吃早饭时,王厚得知天亮之前,心莲已经将父母和大妹接到了农庄,哥哥在外面做生意,姐姐嫁在外村。王厚心里稍定,吃罢早饭,他和大公主等人商量,是不是要去一趟大施寺。 众人议论后,觉得这样安排不错,当即确定下来。郑和眼神忽然流露出凄凉之色,轻声叹道:“不知他在那边怎样了?……”众人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王厚正准备开口询问,恰巧柳晗烟、周清竹拎着食盒进来。 江月南雪露出非常僵硬的笑容,她有些茫然,或许很多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对手是竞速之王,而且林傲雪她们这一系除了她和吴清海进入接下来的三十二强以外,像林清风或者北极尘曲在突围赛阶段就被淘汰。 “怎么办怎么办?”尘子头疼得抓乱了头发,蓬松的发丝乱成一团,要不是他还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那看起来可真是太颓废了。 这一刻,象深又惊又痛,然而时间紧迫,他顾不得多作他想便杀将了上去。 “不用不用,我睡这里就好,你们才刚成亲,分房睡不吉利。”嫂子端着一盆水,正准备出门倒水,走到卧室门口,刚好听见两人的对话,赶紧的抢着回答。 但这对于,荆叶还远远不够,他现在也只是第四境初品境界,而他自忖应该还能生出两三种,甚至更多的灵冕来。 此时任务大厅中已经人满为患,然后那些外出做任务的都赶在今天回城,参加一年一度的星沐节。 没错,月色之下,那一袭紫衣倩影独立,亭亭如盛开的月下幽兰。 “那白龙为什么不会躲开的那雷电,就这么傻傻的硬接下那雷电。”不知道是谁突然嘀咕了一声。 “龙浩,我向家的奴才,用不着你来管!你还不够资格!”向明志冷声道。 皆是被眼前景象震惊,他们来的时候外面早就天黑,怎么进了此处居然还是白昼。 她们神情痴迷,翩翩舞姿宛若展翅飞翔的凤凰,凌布飘飞间有银色星光点缀。平平无奇的地面,此刻仿若银河一般唯美,这帮人舞姬像是踩在一颗颗星辰上起舞。 星月学院院长蔡元君喜好美食,几乎整个星光城上流社会都知,只要打听到哪里有好吃的,就算是光明星殿他都敢跑去蹭餐,所以得了个老吃货的外号。 洪峰双眼闪出一道白光,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猛的一拳击出,两道真元瞬间炸开,整个斗法场都闪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这些人都是水流社中流砥柱,虽然没什么成绩,但要是突然离开,水流社难免会手忙脚乱,并且传出去也有损学院的名声。 不知谁先开口,引发连锁反应,几个皇境强者杀气腾腾冲向林枫。 此地林茂,云轻虽然不怕,甚至是最为擅长,可也不想轻易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因此根本不往那边走,而是就在园子中空旷安全的地方呆着。 50 50 东皇大人既然知道木灵族,或许对木灵族有所了解吧?”庄周反问道。 “老爷,出了点事!”正在杨天烈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一个汉子从外边走了进来。 那眼神,有好道是幸灾乐祸的眼神,其中就包括自己的那对极品父母,晕了,真晕了!自己的儿子都这样了,他们还在看笑话,之后还有担心的几道目光,当然还有愤怒的眼神,这个眼神主要来自于七婶。 其实,陈凌也想过这一点的,上次在半山上的时候,他已经见证过她的驾驶技术,盘山公路都能开得如此稳当,又何况是这条条大路北环的四车道呢!但他那里知道,之前的王凌一直都属于无照经营危险驾驶。 正所谓兄弟就是拿来出……不,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现在有了钱,自然要分一分的。 “咱们去吃饭吧!”陈凌说着,竟然伸手拉着她走进了电影院旁边的客家酒楼。 “明白了。”六人齐声应着,心中想法却是不一。有人不以为然,有人因此惴惴不安。 想象一下,在全天下有名有姓的强者面前,展示自己的作品,那是怎样的一种机遇? 萧云轩已经知道他来了,这没什么好意外的,这老家伙想要故技重施吗? 而且一直深居简出,哪怕是林夕月花费巨大的心力追查他们的底细,也是根本查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 不过他没有放弃,在躲避暗炀两人攻击的同时,分心去完成五行崩地之术。 “可是也超过一个星期了。”魏倾城指着手机上的日历,据理力争。 现在魏军的士气还真不是盖的,连匈奴人都能撵着跑的他们,想要害怕对面的东胡人实在是太困难。 唐无影抓住时机,使出一记‘天魔夺魄手’,啪一下击在姬别情肩头。这一击看似力道并不大,但姬别情已是痛的冷汗直冒,但觉中招部位似乎骨肉皆碎。他咬着牙一跺脚闪入树林之中,消失不见了。 魏倾城皱了皱眉,本想拒绝可一想到当初华宇还很弱的时候,都是胡氏在帮自己,也就没好意思回绝,点了点头。 身躯蓦然一动,从战马之上跃起,高琅山手中的长枪携裹着难以言语的风雷之力,猛然刺杀而出。 “不想死的就给老子学鸭子叫,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他!”祁峰衣服亡命徒的样子,一边挥动着手里的手枪,一边吼道。 “哼,他们若是再敢来江东,我必一个个把他们宰了不可。”林南冷哼一声,浑身冒着杀气的说道。 手打大叔说着撸起了袖子,亮出了自己的肱二头肌,显然是打算大干一场。 不只是为郡守郡尉二人的要求,而是魏无忌也牵挂着,自己在靖北城内的妻儿。 她接到师傅的留言说,所有的灵妖都能在他们的护山大阵之下各司其职,苍穹诀竹简用不到了。他们出门在外游历,或许能用得上。最近新出世的一种灵妖,他感觉徒弟们能用得上,便用苍穹诀竹简装着一并送过来了。 很简单的食物,把麦粉加入野果,野菜,熬煮之后变成一锅湖掉的粥,一叠可以干吃的炒豆子,外带一片甚硬无比的黑面包。 话落,她就给紧随身后的歆一递了记眼色,命她从对方侍者手中接下了那份礼物。 不一会儿就有人意动,但出于谨慎,还是在观望,想等等赵老教授是什么反应。 村中广场上,当听到集合的大钟敲起,村民都放下手边工作,火速出现。 陈筑重新走回江观澜身边,发现男人已经转头,看见刚刚那一幕。 在刚才,摩羯圣殿轰然倒塌时,神农棋盘神辉突显,电光火石之间,挡在云星辰头顶之上的空间。 那语气轻的像是随手扔一件垃圾一样,陈筑觉得烫手,沉甸甸的,简直堪比烙铁。 二人二魔在昭明宫的机密室中,又对攻取雷州城做了一番详细部署。 其实苇江也是胆大好事之人,但碰上萧瑜晴和卓不凡二位,就由不得他更精细一些了,若是把萧瑜晴搭进去,不说归一门便饶不了他,他自己也舍不得。 轰轰轰!紧接着,吴天在眨眼的功夫连续攻击了数招,每一招都能制造出狂躁的能量。 这件事对于叶幻非常重要,叶幻必须绝对保密,加上这是亚特兰蒂斯的禁忌技术,如果让那些家伙知道了,虽然明面不会做什么,但是绝对会对自己的计划有影响。 “哈哈……”一阵怪笑在面前响起,她拼尽全力抬起头,却见步红蟾那妖邪的双眼,此刻正盯视在自己眼前。 至于那位宗师说的,地图上出现的三个红色标志点,则是无影岛隐藏莫大危机的地方,绝对不能擅自闯进去。 流言蜚语什么的,她经历得多了,早在环球与卓凌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已经习惯,无非就是一些莫须有的八卦,无非就是说她凭手段上位。 51 51 就这样两艘潜艇各怀心思朝着对方而去,从外界的眼光来看,就像是要同归于尽对撞在一起一样。 不料贾添却摇了摇头:“天赐神力?哈哈,你可知,要是凡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神力惊人,原来能抓他的差官变成了蚂蚁原来能杀他的官兵变成了虫秀,就连原来高高在上的修士,也变得不过尔尔,那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别的不说,国内发电市场上将不会有理由再阻止莲花堆的使用了,每千瓦时6美分的供应价格,对于火电来说连电煤的成本都未必够,这么高的性价比对方还有什么借口阻挡莲花堆的上马呢? 送走了天王镇的镇长,白彩姑把房间门关上,又回到了鬼魂卡里。 “皇上召奴婢给三阿哥挑选的八位大人讲西洋算学。”齐粟娘看了九阿哥一眼,低声答道。 “姑娘,后面有车队,咱们走到路边等他们过去再走吧。”听得后面“骨碌碌”的声音,骡车车夫大声道。 这下遗玉可不镇定了,她傻乎乎地盯着那一脸牛气的黑马,脑子回路,便就猛地记起来,大婚前她大病一场待在姚晃那里,李泰去接她回去,路上是有许她,等到她病好了就带她上东郊骑马。 齐粟娘连连点头,陪笑道:“劳烦大当家等一会儿,我看了马上就出来。”说罢,向连震云福了一福,匆匆进了双面观音殿。 过年的封印时节,陈演却也没有闲住,被康熙差着去巡黄河冰凌。齐强虽是从山东回来了,却因着日近年关,自不方便接齐粟娘进京,赶着回了家。齐粟娘一人在家,除了眼见着要完工的绣品,弦子琴也能勉强凑成一曲了。 沈如雪又是拉着孙氏的衣袖撒娇,这沈容没有回来的时候,自己什么都好好的,可她这一出现,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全部变味儿了。 龙长风疑惑地点了点头,却不明白珊瑚为何知晓此事,更不明白珊瑚想说什么。 “这里是轩王府,我们家公主好心,将你给领回来了。”彩蝶在一旁解释。 “这不仅仅是核爆炸的威力,也有光热辐射、冲击波和感生放射性造成杀伤和破坏作用,更有核反应还产生各种射线和放射性物质、核爆炸的高温高压等各种因素造成了澳洲岛人类全部死光的问题。 而更让范炎炎感到心凉的是,现在的欧阳雪琪正坐在轮椅,腿打着厚厚的石膏。 诺萌优看着沫凌欢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不知道下次见到他,会是什么时候,他真的是太完美了,像是不入凡尘的神,让人无法靠近,触碰不得,虚幻的让人竟有丝不舍得他消失。 作者:无语……刚才那个花痴妹不会是EXO的粉丝吧?一会端菜上来的时候,口水千万不要流到菜里了,不然我会抓狂的。 林初夏听话的待在里面没再撩开帘子出去,她紧紧地抓住窗户的边缘,好让自己的身子不再向后倒去。 “老大是‘神秘高手’?”严建和南宫风吃惊的说道,要知道两年前的时候,对于“神秘高手”是谁,很多人都在议论呢,可是却没有想到会是我。 她感觉得到时之初是真的紧张了,原只当玩笑任她胡来,这回,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开始僵硬。不用往下摸索,她已经感受到他身下的变化。 四风景衍从马车内走出来,看了一眼垂着脑袋的赤蜈蚣,又再看看满脸狰狞的五长老,手中光芒一闪,就要立刻解决他们。 看到这里,樊青松了口气。至于住所的问题,有地方住就行,这深山老林的,不挑剔。 星炼的元神因为强行拉回冰蟒而受损,天亮之后,头一次翘了课,窝在屋子里凝气疗伤。 它抬头看着头上金晃晃的三个大字,犹觉尚在梦中,直到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直到一双温暖的手将它从地上抱起。 上官晨感觉脖子上似被毒蛇缠住一般冰冷,他微微垂眼,看到的是一把雪光泛寒的锐利匕首紧紧贴着他的脖子,他再动一下,必会被一把刺穿。 邢天宇施展的第一个咒语,却是幽灵盔甲,要知道对方手里可是有冲锋枪的,先把自己保护起来再说。 到了这个时候,修罗狱也是有不少损失的,如果拿下鬼蜮,还能让他们的损失降低不少,但是如果最后一口气没有提上来,让鬼蜮依旧存活下来,那么值钱修罗狱所付出的代价也都变成了白费了。 此时秦追梦就守在花初澜的床畔,见她面色不佳,又恐她伤口裂开,当下忙将她扶着躺了下去。 52 52 很显然,台上力量型那位同学也察觉到了,闪躲的同时不忘抓住每一个空隙近身。 她在学习时,就因为暮言的纵容,经常被别人欺负,进入了社会,更是事事不顺。 陈燃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定力竟然能强大至此,明明很想现在就要了她。 苏洛言最后连眼泪都没有了,她摸着自己的心,她的心为什么会那么的疼呢?苏洛言觉得自己是天下最白痴的白痴。 被她这样一说,凤珂依也冷静了下来,她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和林语昕讨论这些有的没的,她是来揭她的伤疤,让她痛不欲生的。 欧阳爵回到沈茉语的公寓,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却发现沈茉语还没睡。 他的身后,跟着一排身着黑袍的陌生人,一个个盖着宽大的帽檐,皆看不清身形与面貌。 什么时候外院也评了四美了,他只记得内院有个四美,好吧,原谅她的记忆混乱。 含香看到这一幕,心里却如一支箭飞过,冷紫雪看到她们的到来。 何青青看着张凡眼神有些迷惘,眼前这个熟悉的少年变得陌生起来。 我来深圳之前,偶尔也会经过我爸家‘门’口,每次他见到我,可能是觉得我长大了,懂事了,怕我怪责他,他每次都躲着我。 道祖如今只剩下了一缕青气,真身被困在星辰海封印了起来,大魔天王只剩下了一副残骨,可这时空大神更惨,只剩下了一到影子而已。 建宁穿一件云纹细锦的大红旗装,每迈一步,身上所系的钗环清脆,玉珮相扣,簌簌作响。 她最后忍不住,想抬手去挡自己的脸,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穆凌绎握了握。她意识到凌绎可能在暗示自己什么,将他的手牵住,藏到桌下。而后想要抽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徒然欺身上来的罗白蔓骤然让司空封玄不适,他拧起了眉,骤然手臂一掀,战力外放,又把罗白蔓掀飞出去了。 只是。那人王伤的明显比大魔天王还要重,要不然,也不会拼接齐了身体,但还是没有苏醒过来了。 “不怕告诉你们!交出张天择一家就是天阳宗的意思!”古秀琳冷漠说道。 顿时整个山谷内都是一片震动之声,沙尘飞起,无数道光彩飞舞。 巫巧嫣的眼睛一直紧盯着闹闹的神情,当她看到闹闹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后,顿时心中明了,然后严肃地开口说道。 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十一老大狠狠的下了决心,再不好过也要过下去,他必须用力,用力,再用力,才能活着走完这一身。 “你求我的事,我办到了。”她往他手中塞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道明黄圣旨。 常观砚知道修琪琪不关注的事情就怎么也不会放在心上,修琪琪觉得无所谓的事情哪怕别人说破了天她也不会介意,但是常观砚会介意,所以在有需要的时候,他会自己动手,帮修琪琪剔掉一些不是那么在意的“麻烦”。 “是你走累了才有这样的错觉,先喝杯水,坐一下再去洗漱。”他脸上带着浅笑放下一杯水,自己坐在她旁边。 “回主子的话,今日王爷宴请城中的几位官员。”丫鬟们站立一旁回话。 “这几日我身子不适,你早去早回,别耽搁了时间太长了。”柳氏揉了揉眉心。 之前还面色沉俊的男人瞬间破功,哪里还有刚刚那一副严肃的样子,指不定在心里偷偷地乐呢,只是碍于一贯的面瘫,没有怎么表现出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宁非被两个马贼追上了,“跑呀,有种你再跑,老子看你往哪跑?”两个马贼一左一右朝宁非逼近,宁非的前面是一大片沼泽。 就在血三七即将拔出来的时候,一个藏在血海下的手骨突然冒出来,直接抓住紫衣少年的手臂。 “你就是梅子嫣?”沈碧俦心里极不舒服,强行压着心底的那根刺问道。 过程,对,至少,至少要看见让渡的过程才行,我忍受痛苦也只是为了这一件事情而已。 此时此刻,严清朗的双眸之中,充斥着一道道灰色之光,眼底带着杀意,面上现出一丝狰狞。 徐帆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直接就将手上的硫酸瓶,往对方嘴边送了过来。 何夕没掺和他们的战后吹比大会,他在检视自己得到的两件物品。 这会看了看镜子里的妆容,显然是很满意,笑着,便转过了头来。 尤其是云昆等人,更是感觉脑袋转不过弯来。自己等人要擒杀徐帆,徐帆不想着逃跑,反而是乖乖的朝着自己等人这边走来。 叶素缦在她心中的形象因为之前的种种已经提升到了一个恐怖的层次,但是现在竟然看着她被人要挟,这让她惊慌。 53 不知道多久过去, 越明珠缩在被子里,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这床厚重的衾被压成一滩饼了。 闷得喘不过气的危机感最终还是战胜了羞于见人的情绪,少女慢吞吞地从大红的鸳鸯百子喜被里探出了脑袋。 但也就只探出了脑袋。 昨日心衣散了后被扔到床榻下, 裴晏迟抱她去沐浴回来只给她披了一条薄薄的澡巾, 醒后也不知所踪。如今越明珠身前只剩下这一点遮挡。 从漆黑的被褥里出来,越明珠才发现厢房里已然天光大亮, 雕花窗半敞,清晰映出满屋欲燃喜色。 第一眼看到的不再是迎上来的云青, 而是某个昔日遥遥如隔云端的男人。 眼睛轻轻眨了一下,越明珠突然感觉有点不真实。 ……原来他们昨日真的成亲了呀。 不过这点不真实很快被冲散了, 她感觉喉咙好干, 望向裴晏迟, 小声地暗示道:“我有点渴。” 裴晏迟给她斟了茶, 走过来,十分自然地将茶杯递到她唇边。 伺候人的动作都被这位贵公子做得行云流水。 越明珠的视线忍不住随之落在他手上。 瓷杯材质温润细腻, 一瞧就是汝窑最上乘的白瓷,却仍然远远比不上男人捏着茶杯的修长指节。 骨节分明如竹, 干净剔透如玉,说是最最细致的工艺品都不为过,瞧着就叫人赏心悦目。 尽管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回忆起来,但越明珠还是忍不住想, 这看起来才像是裴晏迟的东西……之前一定是情急之下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怎么会如此野蛮刁横。 她那时实在看不下去, 感觉脑袋都被这一幕冲击得有些麻木了, 好久之后才想起求裴晏迟把纱幔拉上,可裴晏迟根本不听她的。 因为一只手难以环住,两只手都被迫握着, 越明珠自己也没办法腾出空,只能任由着那喜烛摇曳的火光在两人之间晃来荡去,该照的不该照的、该看的不该看的,早已经在一夜之间一应俱全。 一直到现在,她的手心都还有挥之不去的累跟酥麻,睡时迷迷糊糊地拢起手指,都仍然留有还握着他的错觉。 仅仅一个晚上,越明珠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再也没有办法用正常的眼光看待裴晏迟了。 正想着,头顶上响起了男人淡声的提醒:“再不喝,茶就要凉了。” 越明珠回过神来,睫毛骤地扇得飞快,不敢让裴晏迟看出来她刚刚在想什么,连忙就着仰头饮尽杯中茶水。 裴晏迟毕竟是头一回伺候人,难免不周,几滴茶水不慎洒在她唇边,顺着往下滴落。 他将瓷杯顺手放在一边,理所当然地曲起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拇指指腹替她拭开水渍。 还没进一步动作,越明珠突然低下头,张口咬了一下他的指节。 手指上多了一圈潮湿的齿痕。 呼吸声轻轻一滞,他没收回手,垂下眸,淡定地看着越明珠。 这平淡的表现似乎确认了越明珠的猜想,她端详了他的手跟表情一会儿,嘟囔道:“你原来真这么皮糙肉厚的,我都没看出来。” “……” 这话听上去不像是在夸他。 一夜过去,小女郎的胆子跟脾气似乎都比之前大了不少。 裴晏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需要我有什么反应?” 越明珠抿起嘴唇,隔了一会儿才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我的手现在还好疼,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她其实很不平衡。这位罪魁祸首最开始是贴在她耳边,平静而细致地教导她怎么做,可越明珠当时脑袋一片空白,他说五句话,她才能听进去一句,更别提乖乖按照他说的来。 发现朽木实在不可雕,裴晏迟便只得伸手拢着她一起,到后来,她可怜无助笨拙的小手已经完全是随着他摆布的状态。 按理说,他出的力不比她少才对。 可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这样。 他现在的样子只能用神清气爽来形容。 裴晏迟不回答她,越明珠想起他之前的话,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该不会是你以前经常这样吧?” 裴晏迟默了默。 越明珠头一回见这人对她露出无言以对的样子,愈发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相:,紧紧盯着他不放:“是不是?” 对也不对,但裴晏迟不想在白日跟她说这些事情,颔首,敷衍地应道:“明珠越来越聪明了。” 竟然又被他夸了。越明珠努力不让自己唇边上扬的弧度太明显。 她想起当时裴晏迟的反应,似乎跟平日任何时候的样子都不太一样。 越明珠原本不太想谈论起这个的,但谁让她不经夸,一被夸就忍不住想表现,求知若渴的好奇心蠢蠢欲动,轻声问道:“为什么?难道那样你会舒服吗?” 裴晏迟眯起眸子。 瞧少女的表情,她似乎真的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那没有我的时候会不会更舒服一点,我好像没帮上什么忙……” 又有什么开始暗自不安分起来,裴晏迟径自打断她,提醒道:“还有两刻就要去敬茶了。” 这么快? 越明珠可不想在进裴家第一日就给家里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她一凛,心思瞬间被拉了回来,急忙扬声去唤云青。 云青早已经备好了里外的衣物候着,闻言,快速进来放下后便更快地退了出去,多的一句话都不跟她说。 越明珠看了看小几上的衣裳,又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裴晏迟。 裴晏迟也在看她,视线明晃晃的,毫无一点非礼勿视的自觉。 她脸轻轻一热,低声催道:“你去屏风后边等我好不好?” 裴晏迟交叠着长腿,干脆拒绝道:“不好,这是我们彼此习惯的一部分。” “……” 越明珠艰难地想,也对,昨夜都已经那样了,今日再被看一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为什么只有你看着我?” 裴晏迟抬起眼皮,觉得很有必要提醒她一下:“你自己求我的。” 越明珠终于想起来,好像真是昨日她哭哭唧唧地跟他咬耳朵,主动说让他多亲两下,能不能别强迫她一直盯着了:“……噢。” 裴晏迟十分坦然:“如果你想,我不介意。” 越明珠好想说她也没有很想,又觉得这话听上去有点伤人,一时不再吭声,用沉默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她从喜被里伸出纤细雪白的手臂,拿过衣裳,在隆起的被子后面开始更衣。 很快就出现了问题,越明珠皱起脸蛋,小声道:“子淮哥哥,这件心衣好像大了,你让云青再帮我拿一件吧。” 只是刚好贴着,没办法束起她身前。 她好不习惯。 裴晏迟:“是我吩咐的。” 对上少女不解的目光,他缓缓地问:“你难道不觉得以前穿着很难受?” 越明珠轻轻一怔。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有多想。 当然会觉得。 只是她从开始长身体就这样穿的,经年累月之后,早已经习惯了那点隐秘而长久的不适。 何况相较之下,还是被人笑话的时候更难受一点。 不过,裴晏迟跟那些人不一样。她记得很清楚,他昨日一边亲她一边夸她,冷淡的薄唇贴着她的耳朵跟身体,认真说她这一处长得好乖,好可爱,好漂亮…… 哪怕只是粗糙地回想一遍,越明珠感觉自己又要冒泡泡了。 她就是这样被迷得走上了不归路的! 裴晏迟就这样看着少女表情变来变去,先是望着他红了脸,有几分感动,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移开目光,嘟起嘴唇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提醒道,“一刻半。” 这倒计时很有效,越明珠不敢再耽误,很快穿戴整齐,叫来丫鬟替她挽发。 今日挽的是她从来没见过没试过的样式,云青解释说女子成亲后要挽妇人髻,以前那些发式都不能再用了。 越明珠在铜镜前仔细照了照,对新发髻还算满意。 视线顺着垂落的青丝往下,她后知后觉看到了脖颈处袒露的密密麻麻的痕迹。 全是裴晏迟留下的。 光是这里就有好多处,更不要说往下的地方。 ……怪不得她刚刚穿衣时总感觉好痒好痒。 越明珠难为情极了,转过身看向裴晏迟,脸上颇为懊恼:“怎么办?” 裴晏迟随意地倚在靠背,打量着她今日的装束。 里里外外都是他昨日专门挑的。 看来他很了解她,把她打扮得很好看。 “哪有问题?” 越明珠指了指自己的颈子:“……好明显啊。” 裴晏迟:“没事。” 越明珠不相信:“不太好吧?” 裴晏迟慢条斯理地安慰她:“这是我们夫妻间的情|趣。很正常,他们都会习惯的,你也应该习惯一下。” 虽然听他这么说了,但越明珠还是有点不情愿。 她毕竟脸皮很薄,两个人私底下怎么样就算了,他们毕竟是拜过堂的夫妻……可怎么能让别人看见? 她瞥了瞥铜镜里的境况,又瞥了瞥裴晏迟,不敢直视男人的脸庞,极为小声地抗议:“真的不可以让云青给我换一身立领的外衫吗?” 裴晏迟静静地望着她。 越明珠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但声音当即就小得快要听不见了:“我很快就会换好的。” 说完之后,她又开始担心裴晏迟不高兴。 但裴晏迟脸上没有多大情绪起伏。他顿了一顿,在她柔弱的注视当中,竟然应了下来。 越明珠瞬间放心了。 不过片刻便有人来敲门,却不是云青,而是个陌生的中年妇人:“公子,少夫人,奴婢按吩咐来取元帕。” “……?”那是什么东西? 越明珠偏头看向裴晏迟,还没来得及用眼神求助,就见男人起身走过来,拿起梳妆台上放着的簪子。 指腹转眼被刺出血珠,他又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张雪白的帕子,把血滴在帕子上,如红梅在雪地绽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直到裴晏迟开门将帕子拿给陈妈妈,陈妈妈检查之后收好博退下,越明珠才如梦初醒。 她连忙跑过去看裴晏迟的伤。 那簪子刺得不深,只留有一个小口子,可越明珠看着就觉得好疼:“你干什么呀!” 裴晏迟不咸不淡地道:“假装我们同过房。” 越明珠愣了一下。 她陡然想起来三姨母教她的常识。 好像新婚第二日确实有这么一遭,要用女子流血的元帕去检查以验清白。 只是他们没有同过。 为了不落人口舌,裴晏迟只能这么做了。 越明珠瞬间觉得很不好意思,拿起他的手指,柔声道:“我给你吹吹吧。” 裴晏迟又拒绝她了:“不必。” 他越这样轻描淡写,越明珠心中越觉得愧疚。 想起上回猎场时裴晏迟叫她的止疼小诀窍,她抿着唇犹疑了一会儿,踮起脚尖,手抓着男人的衣襟,吻在他唇上。 馥郁芬香扑面而来,裴晏迟这一回倒是没拒绝了,伸手从善如流地扣住她腰后,将这个吻持续得绵长而深入,直到越明珠喘不过气才放开。 越明珠还是没学会换气,感觉被亲得脑袋都发懵了,倚在他怀中急促地呼吸着,过了一会儿终于分出心思来关心他:“这样会不会没那么疼了?” 裴晏迟抚摸着她的青丝,不动声色地回味着刚刚的滋味,面上却只是嗯了一声。 越明珠突然有点庆幸她刚刚没来得及涂口脂了,否则现在肯定更为狼藉。 正胡思乱想着,云青敲了敲门:“小姐,奴婢去取了同色的立领外衫。” 越明珠下意识看向裴晏迟。 男人无多表示,淡淡道:“换吧。” 若是没有刚刚那一出,越明珠当然忙不迭就换了。 但她才眼睁睁看着裴晏迟的手受了伤。 越明珠在心中暗暗挣扎了一番,嘴唇都被牙齿咬得发白,最终还是勉强做下了决定:“……不用了。” 裴晏迟瞧出她的犹豫,这时候反而格外大度:“明珠若是真不愿意,不必勉强自己。” 可他为了替她隐瞒没有同房之事伤了手,越明珠觉得,她也应该做点什么才对。 至少不应该再三拒绝他。 夫妻之间应该要这样同舟共济的吧? 越明珠拉了拉他的衣袖,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没有不愿意。” 顿了顿,又细声细气地补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在慢慢习惯啦。” 各种意义、各种方面上的习惯。 虽然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那样的东西,但是转念一想,她自卑的地方,裴晏迟从来没有嫌弃过她,将心比心,她也不应该嫌弃自己的夫君才对。 ……而且,她好喜欢听他夸她啊。 望着少女羞怯但真诚的小脸,裴晏迟轻启薄唇,完全不吝鼓励:“很好,继续保持。” ………… 厅内,陈妈妈快步走了进来,同何良娴低声耳语,交代完刚刚的情况。 何良娴皱起眉头:“……他迟迟不带着明珠过来,就是在忙这些有的没的?” 反正这偌大的太傅府也没有旁人盯着,更无人敢多嘴议论新来的少夫人,她慎重考虑之后,早早就暗示过不必收元帕了。 毕竟远在恒云山行宫的时候,何良娴就撞见过他们俩在一起,有些事情已经不言而喻。 没想到裴晏迟还专门多此一举。 当谁不知道他故意刺的手指的血似的,新婚第一日就受伤,也不怕讨不到好兆头。 陈妈妈笑着开解道:“是公子刚刚特地要求的,奴婢觉得,应该是他怕少夫人多虑。夫人以后就不必再担心公子不解风情、伤了夫妻和气了,奴婢瞧公子如今为少夫人事事都考虑得很周到嘛。” 听陈妈妈这么说着,何良娴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行吧,还算他会疼人。” 54 一踏出房门, 越明珠瞧见的便是偌大而陌生的府邸。 昨日她一路盖着盖头,什么都没看清。如今曦光照映出太傅府内厦屋一揆,华屏齐荣, 跟她住惯的小宅院完全是天差地别。 越明珠心里又开始打鼓了。 她又后悔起来, 早知如此,从前堂姐们学习那些贵女份内之事的时候, 她就不应该装病在房中睡觉。 手不自觉捏起锦袖,突然之间, 男人冰凉的指节横|插进来,穿过她的手指, 很自然地跟她十指相扣。 越明珠歪头看向裴晏迟, 他却没有多解释:“看路。” 他的表现显得这样亲密的举动十分正常, 越明珠低着头看了看两个人拉起的手, 不知怎的,莫名其妙比刚刚安心了些。 少女的小指轻轻在他指节上画了个圈。 像一片小小的羽毛被风拂过。 裴晏迟一顿, 垂下眸瞥她,似乎在等着她进一步动作。越明珠得逞地弯起眸子, 故意学着他刚刚讲话:“别看我啦,快看路。” 从裴晏迟的寝房走过去几乎要穿越半个裴府,走在连廊之上,越明珠忍不住打量起周围的光景。 为了显得矜持一点, 她还故意不摆脑袋不东张西望, 只有眼珠子转来转去, 自以为自己好奇的样子很不明显。 裴晏迟也不拆穿她。 直到又穿过一处长廊, 越明珠突然道:“那个地方——” “子淮哥哥,我上回在那颗歪脖子树下面哭,还被你看见了。” 府邸内少见这样弯曲低垂的古树, 尽管如今已经是落叶凋零的时节,不复当时的苍翠,越明珠还是一下子就回想了起来。 裴晏迟几不可闻地一滞。 他象征性地跟随着她的视线瞥了那棵树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端详起少女的神情:“提这个做什么?” 那回她是被谁惹哭的,裴晏迟当然记得很清楚。 在那短暂的安静之中,似有无数波涛于平静的湖面下涌动。 裴晏迟忽地想,也许他应该再让大夫来看一看她的情况。 虽然每个给她看过诊的大夫都会把脉案拿给他,但上回给她看病已经是远在行宫的事情。 不过,至少现在越明珠似乎并没有深想。 “就是记起来了呀,”她说着,轻轻瘪起唇瓣,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指地道,“以前我哭的时候,你还会安慰我……” 很不合时宜地,裴晏迟想起那日送越明珠回去,她缩在马车角落悄悄担惊受怕的样子, 不为着裴惊策讨厌害怕他之后,原来越明珠还知道他当时是在安慰她。 裴晏迟收回神,对上少女扭扭捏捏的表情,启唇,缓慢地挑破了她的弦外之音:“我怎么记得你昨晚哭的时候,我也有安慰你。” 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 “——需要我复述一遍吗?” 眼见男人张口,似乎真要把昨晚那些见不得光的话再说一遍,越明珠急忙踮起脚尖,伸手捂上他的嘴巴,脸一阵阵发热:“这是在外边,你干嘛啊!” 裴晏迟噢了一声:“原来明珠也记得。” “……” 越明珠撤开手,唰的别过脸蛋,内心非常后悔挑起了这个话题。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只是她一点都不觉得那是安慰,分明非常的下|流,越明珠听完脑子都嗡嗡的,大晚上尚且觉得羞耻,也不知道这人刚刚怎么好意思这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口。 裴晏迟还在看她。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越明珠就是被盯得发窘。 她极为生硬地转移话题,连声催道:“快点走吧,我们要迟到了。” 所幸周围没有丫鬟仆从跟着他们,都是远远看着。 见两人十指相扣,还有心思打情骂俏,府里的人哪见过裴晏迟这样的一面,都在心中自暗感叹着大公子跟大少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不说是下人了,作为这根木头的亲生母亲,何良娴今日都是头一回见着他对人这般腻歪。 一夜过去,越明珠颈上的吻痕还没消呢。 她儿再也不是那个看到漂亮姑娘如看一具死尸一样的人了,何良娴对此很满意。 她笑眯眯地喝过越明珠敬的茶,让丫鬟取来精挑细选的满绿翡翠无事牌当作见面礼:“我挑了半月,还是觉得这无事牌的寓意最好。” 越明珠连忙起身谢过。 她一时还没听懂裴夫人的言外之意。直到一起用过午膳之后,陈妈妈过来同何良娴说已经备好了晚些的布设,越明珠才知道旁支今日来了人。 她从来都没有正式见过裴氏其他女眷,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放下骨筷:“娘……” “晚膳得咱们一大家子用了,”何良娴看出她的忐忑,安慰道,“都是昨日同你打过招呼的,不必紧张。” 越明珠点着脑袋,又追问:“那下午呢?” 要来那么多人,她需要跟着张罗吗? 虽然她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但寻常人家里,作为新妇,这些似乎都是她的份内职责。 何良娴:“府中族中琐事虽多,但有那么多人经手,还不至于让你多操心。” 她看了越明珠旁边的男人一眼,又轻轻笑起来:“况且新婚第一日,子淮专门请了婚假在府中陪你,就算真有什么需要我把明珠拐过来,有人恐怕也不会同意。” 裴晏迟被调侃惯了,神色丝毫不动。越明珠脸皮薄,闻言脸色一羞,胡乱应了几声,低下脑袋不再过问。 不过待用过午膳回到房中,她瞧着那块碧绿的无事牌,一路仍在惦记着这件事。 关上房门,越明珠忍不住低声问裴晏迟:“我真的可以不管吗?” 裴晏迟:“没什么需要你管的。” 越明珠:“真的吗?” 裴晏迟:“不然你觉得府中那么多人每日都在做什么。” 越明珠咬起嘴唇,面露犹豫:“但我什么都不过问,也不去招待那些来客,会不会不太好……” 裴晏迟淡声打断她:“你想去吗?” 越明珠哑然。 男人沉静的目光叫人心中所想无处遁形。 她低下脑袋盯着指尖,好一会儿才小声地同他坦白:“……也不是很想。” 虽然长袖善舞招待里外是对每个贵女最基本的要求,可她天生就不是那种爱跟人寒暄应酬的性子。 一想到要去见那么多根本就不熟的人,那些人还会非常热情地拉着她攀谈,非要她搭话,越明珠就感觉头好疼。 但她不想让裴晏迟看出来她真的什么都不会。 “不想去就不去,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话音落下,眼见越明珠还皱着脸,男人眯了下眸子,幽幽地岔开话题,“还是说,这是你今日不想跟我待在一起的借口?” 这招显然很有用,越明珠脸上的惆怅瞬间没了,急忙否认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裴晏迟当然知道她并非此意,却又故意继续借题发挥:“那刚刚回来时手怎么藏着。” “……” 越明珠:“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整日牵着手不放的! 他小时候可没有牵过她的手。 裴晏迟的唇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越明珠却没看出来他表情有什么变化。 放下招待亲眷这桩大事,饭饱之后的困意在这时迟迟袭上来,她低头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道:“我想午睡了。” 随时随地睡回笼觉对越明珠来讲是从小到大的习惯。说完之后,走到床榻边,她才突然意识到,自从昨晚开始,睡觉多了某种新的含义…… 越明珠连忙强调:“我是真的很困,必须要休息了。” 百般暗示完裴晏迟不许乱来,她才敢问他:“你休息吗?” 真奇怪,裴晏迟睡得比她晚,醒得比她早,看上去却毫无困意。 他道:“我顺便看下公文。” 越明珠的目光跟随着他的步伐来到窗下的长案,蓦地发现案桌上多出来了好多东西:“你今日还有事要忙?” “一点杂事。” 越明珠看着那厚厚高高的一摞,不大相信:“我怎么觉得不像只有一点点。” “不紧急的都先放着。” 裴晏迟翻开一本,抬起眸子看她。 见越明珠仍盯着不放,他解释道,“我还有五日婚假。” 专门拨冗抽调了五日闲暇,除开某些极为紧迫的事情,他不会没事找事做。 越明珠这才放下心。 她可不想耽误裴晏迟的正业。 躺进柔软的被褥之中,越明珠侧过身,看向正在处理政事的裴晏迟,突然觉得他好像过分勤勉了。 “子淮哥哥,”她小声道,“你忙完了要不还是休息一下吧?” 说完不久,没等到裴晏迟回应,越明珠便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外边的阳光都黯淡了几分。 越明珠慢慢睁开眼,缓了缓,隐约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 嘴唇又麻麻的,身上也是……被褥似乎还变硬了。 她偏过头看了看,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睡相出现了一些问题,一半身子都睡在某个人身上,腿也搭着他的腿,姿势颇为亲密。 裴晏迟解了外衫,姿态闲散地靠着床柱,坐相难得不算端正。一只手搂过她的腰,另一只手还拿着卷起的公文簿在看。 也不知道他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 见她在动,裴晏迟垂下眸:“醒了?” 得益于昨晚跟他习惯过赤诚相见,这样贴在一起,越明珠现在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了。 她撑着,缓缓坐起来:“你怎么过来啦?” 裴晏迟:“不是你主动邀请的我?” 越明珠觉得他的用词颇有歧义,纠正道:“我那是关心你。” “没有区别。” 越明珠每回都说不过他,只得转而问道:“可是你被我压着不会有点别扭吗?” “不要紧,”裴晏迟对上她的目光,缓缓开口,“新婚燕尔,确实应该以陪你为重。” 明明是十分平常的语气跟平常的话,可被他这么看着,越明珠的脸蛋又情不自禁发热起来。 她错开他的视线:“我睡多久了呀?” “一个时辰。” 那还早,不急着出去见那些上门的旁支亲戚。 越明珠整日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想了想,又怡然自得地躺回了裴晏迟的怀中。 “我再睡一会儿。”她道。 裴晏迟嗯了一声。 但这样静静地躺着,其他地方古怪的感觉又涌现了出来。 刚刚她光顾着跟裴晏迟讲话,没留意身体的反应。早晨起来时就有明显的痒跟麻,睡了一觉之后,不但没有好,好像变严重了。 越明珠低头扫视了一遍,又抬头看向裴晏迟,面上难掩狐疑之色。 她明晃晃地盯着他,希望这男人能主动交代点什么。 但裴晏迟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她充满暗示性的目光。 良久过去,越明珠只得主动问道:“……子淮哥哥,我睡着的时候,你是不是又咬我了?” 原以为这种事情无论是真是假,被问的人都应该先一口否认掉,不料话音刚落,就听见裴晏迟利落地嗯了一声。 越明珠一下子想蹦起来,但并未成功,刚一动就被他搂腰的手轻而易举地锢着。 动弹不得的同时,裴晏迟的声线平缓地在她头顶上响起:“不继续睡一会儿吗。” 一想到刚刚又在不省人事的情况下被这人悄悄摸了咬了个遍,越明珠哪里还睡得着:“你你你你——” 比起她激烈的反应,裴晏迟又冷静得过分。 他静静地望着她,表情甚至还带着一点疑惑。 越明珠本来是想控诉他的,被这么看着,说出口声量不由自主地就小了一大半:“你干什么?” “干夫妻之间很正常的事情,”裴晏迟反问她,“你不是说已经开始习惯了吗?” 这答案有点出乎意料。 越明珠成功被他绕了进去,竟然没再去纠结这人不经允许白日宣|淫的行径。 她咬起嘴唇,有些难以启齿地道:“那、那你至少提前跟我说一声,不然我觉得好奇怪。” 底线就是这样一步步降低的。 裴晏迟:“刚刚看你睡得沉,不想打扰你。” 他解释的态度看起来还挺诚恳。 越明珠只得道:“这回就算了,但你下回不许再这样……” 裴晏迟应着,将公文放到一边:“那我现在还想亲一下。” 这话是如此猝不及防,越明珠呆在原地。 裴晏迟望着她,一脸的从容不迫:“提前跟你说一声了。” 越明珠:“……” 她实在不知道作何反应,不答应不行,直接答应又没那个脸,只能将脸轻轻别开当做默认。 男人一手扣住她的后颈,低下头吻了上来,另一只手娴熟地松开她的束缚,很快便不再局限于只亲她水润的唇瓣。 亲着亲着,他突然哑声道:“明珠。” 在这个时候被叫名字颇有一种做贼被抓的耻感,越明珠用衾被遮着眼睛,胡乱地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没发现过这里有颗红痣?”伴随着嗓音徐徐落下,那片挺括下半部分某一处被指腹的薄茧来回抚过。 越明珠觉得他简直就是在明知故问,这种地方她哪里看得见? 何况她从前总觉得自己的肉长得不够标准,因而从来不会这样细致地一寸一寸打量过,谁知道有朝一日裴晏迟会如此爱不释手,一弄又是好久。 被这一通厮磨,一整个下午便过去了,转眼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脖子上的印记更加惨不忍睹。这一回不用她说,裴晏迟便十分自觉地给她挑了另一身足以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衣裳。 当然,他说是他挑的,非要亲手给她穿上。越明珠只觉得自己又被玩了一遍。 穿戴齐整之后,回想起刚才种种,她严重怀疑裴晏迟突然自觉地要给她更衣就是为了这一出。 “……” 出门前,越明珠气鼓鼓地瞪了裴晏迟一眼以表抗议。 裴氏嫡系一向血脉稀薄,到现在只剩裴太傅往后一支。裴太傅并未纳妾,膝下只有两个嫡子。但旁系还需要靠姻亲发展巩固势力,因而太傅府虽然安静,但算起整个氏族可谓盘根错节,枝繁叶茂。 越明珠本以为自己远在江南的那些堂姐妹兄弟已经很多了,一一见过登门的亲族才深刻意识到裴家是何等家大业大。 那些嫁娶来往的宗亲,同半个上京城的权贵都有绕不开的联系。 这一顿晚膳用得分外顺利,虽然乌压压都是一群不认识的人,气氛却很融洽。 长辈和蔼,小辈乖巧,同龄出嫁与未出嫁的姊妹同她寒暄都极有分寸地点到为止。 心里一块石头轻轻落了地,越明珠突然发觉,这高门大户好像也没有外边说的那样如履薄冰。 至少她在裴家里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挺好的,没谁会再像从前那些人一样奚落她。 只有一件事让越明珠忽然觉得举步维艰—— 用极慢的步伐挪回房中,少女的脸逐渐皱了起来,看着耐心跟在身边的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凶巴巴的:“今晚你不准再咬我了。” 裴晏迟:“理由呢?” 越明珠实在不想细说。 她感觉好像有点肿了,以至于白日里刚好贴着的心衣,如今动作一大些就感觉磨人。她本来就隔一段时间长一点点肉,再被这样含吮下去岂不是会长得更夸张……越明珠觉得她很有必要从现在开始未雨绸缪。 裴晏迟:“是吗,我看看。” 他一走过去就被越明珠唰的避开。少女双手护着身前,娇哼一声,不留情面地拆穿他:“你肯定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摸我。” 的确越来越聪明了。 被拆穿的男人不紧不慢地道:“这两件事好像没什么冲突。” 越明珠每回都说不过他,所以决定不再顺着他说,转身跑到门边去让丫鬟拿些药膏。 她将自己的情况说得模棱两可,但丫鬟脑子转得很快,当即便猜出来所托何事,连忙应下。 转过身来,越明珠看着裴晏迟坐在榻边等她。 换下昨日那身衣袍,今日他的寝衣又是冷淡简洁的样式。 窗外月华照落,显得这个矜贵的男人愈发可望不可及。 越明珠也的确觉得只应该望不应该及了。 她想起等会儿可能要经历的事情,踌躇片刻,慢慢腾挪到裴晏迟身边,露出讨好的笑容看着他,声音全然不负刚刚的指责,仿佛流淌着春日的溪水:“子淮哥哥。” 裴晏迟猜到她想说什么,却没挑破:“怎么了?” “……我今日去给娘敬了茶,还招待了那么多人,忙了一整日,好像有一点点累,需要早点合眼。” 越明珠坐在他旁边,柔荑附上他的手臂,讨好的小脸随之凑近,杏眼眨巴得可爱又可怜: “而且我们下午已经提前习惯过了,我好疼好疼好疼好疼,等会儿还要擦药,晚上就直接休息吧,怎么样?” 裴晏迟不置可否。 越明珠绞尽脑汁想出更多能够说服人的理由:“而且你陪我敬了茶,陪我招待了那么多人,还看了一下午公文,也需要好好休整了。不然明日有更紧急的情况,你疲于应对可怎么办?” 裴晏迟还是不置可否。 “我们明日再继续习惯,今日就先这样了,怎么样?” 见他还是不说话,越明珠急了,摇起他的手臂:“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手被晃来晃去,听少女撒娇了好半晌,裴晏迟才缓缓吐字:“可以。” 裴晏迟久久都不理她,越明珠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只当他是无声的拒绝。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这男人竟然应了下来。 她一下子喜出望外,搂过裴晏迟的脖颈亲了一口,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我就知道子淮哥哥对我最好啦!” 裴晏迟面不改色地收下她发自内心的吹捧,被她亲了好几下,才不疾不徐地补充:“既然累,今日你就不用动了,衣裳解了躺好。” “……?” 越明珠搂着他脖颈的手松开。 她觉得事情好像不应该是这个走向:“为什么要解?” “我给你上药。” 越明珠瞳仁一震,连声拒绝:“不用了吧……” “既然我弄伤了你,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裴晏迟说着,见她想躲开,没伸手去把人拎回来,只是云淡风轻地道:“不是越动越疼吗,躺好。” 虽然语气还算温和,但一看他的表情,越明珠就知道,今日这一番上药肯定是逃不掉了。 ……还不都是她自己挖的坑。 她心中一梗,别无他法,只能按他说的做,乖乖地躺过去。 丫鬟恰好在这时候叩门,越明珠拢过被褥,最后提出一个弱弱的要求:“你可不可以自己去拿?” 她不要让人进来看见。 裴晏迟在这方面又变得好说话了。 他起身去门口拿过药膏,又折返回来,开始慢条斯理一丝不苟地用药膏涂抹过她被咬的痕迹。 厢房里很快只剩下他低低的询问声。 “这里疼,还是这里?” “明珠刚刚是不是说这儿肿了?” 越明珠受不了了,早知道如此,她就不故意说得那么严重,谁能想到裴晏迟这么有耐心,指腹一寸寸挪过,还翻来覆去细致地检查。她咬着被角,含混不清地改口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疼……” “哪里不舒服,不舒服到什么程度,都应该同我说清楚。” 男人的嗓音无波无澜,手指又挑开一点:“这好像不是明珠第一次在我面前装病了。” 越明珠实在记不起之前还有哪一次,这种情况下只能一并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今晚有点累,想缓一缓……” 裴晏迟垂眸看着那片匠人精心雕刻而成的白玉缓缓颤抖,一言不发,却忽地停下了动作,将药膏放在了一遍。 眼见终于要结束如此难熬的事,越明珠松了口气,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免得他更不高兴了,连忙抓紧机会自我检讨道: “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装病害你担心了,真的。” 裴晏迟没应,手撑在一旁,低下头要亲她,跟吻一起突如其来的还有他的提醒:“张嘴。” 对越明珠来讲,裴晏迟这表现无疑是在明示今日这一回先放过她了。她忙不迭仰起脸迎着男人的亲吻,。 方才不虞的气氛在这交缠之中一扫而空。被亲得迷迷糊糊之际,越明珠几乎以为今夜就要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直到裴晏迟的吻越来越靠下,比昨日更加放纵,逐渐到了不应该去的地方。 越明珠压根不敢看他在做什么,脸好像在火浆里滚过一样烫,下意识并住,却又被推开,只能低而急促地阻止他:“不行……” “别动,不是说很累吗?” 男人开口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悉数洒落在她小腹,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厮磨得更加过分。 这股烫意一路逆上冲昏了越明珠的脑袋,等她在热意中反应过来这男人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彻底为时已晚。 哪里都难以动弹,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脚趾下意识蜷缩的时间太久,直到结束都没有松开。 天色好像又暗了几分,又或许是越明珠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时辰的推移在此刻变得极为模糊。 不知道多久过去,裴晏迟收拾好残局,衣冠齐整、若无其事地坐在桌边,拿起茶杯漱口,又用越明珠本来打算用来卸妆粉的清水跟她的帕子一一擦干净。 除此之外,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衾被将榻上的少女跟多余的狼藉覆盖得严严实实。 越明珠觉得她的心跳也可以跟着停止在这一刻了。 男人喝水的嗓音是那样的清晰,跟方才别无二致,分明地提醒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实在有点荒谬。 越明珠甚至开始自我安慰这可能是她疲累过度,睡着之后产生的梦境。 不然高高在上的裴晏迟为什么会做那种事情呢? 嗯,没错,对吧,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然而与此同时,裴晏迟温和的声线却在旁边无比真实地响起:“还很累吗?” “…………” 越明珠眼角还有没擦干的泪。 她悲痛欲绝地想,这根本不是累不累的问题,她真的不想活了。 裴晏迟又擦了擦下颌,放下帕子走到榻边,缓慢道:“我刚刚不是说了,有什么都应该说清楚。” 他坐下来,气定神闲地背靠着床柱,伸手将少女从厚重的衾被里拎了出来放在怀中。 越明珠想跑,却被不轻不重地捏住下巴。 视线被迫交汇,她眼睁睁看着男人轻启薄唇。 “你要是哪里不满意,可以一一提出来。” 这人说了什么,越明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现在实在无法忽视他说话时翕动的嘴唇。 感受跟画面回流到脑海里,她羞愤难忍地道:“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讲话了!” “为什么?” 越明珠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这哪有为什么,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你不是觉得很疼又很累吗,”裴晏迟平心静气地道,“这是我想的解决办法,如何?” 越明珠已经连脸红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觉得自己脸上的每一寸都已经羞愤到了麻木的境地。 可等不到她的回答,裴晏迟还要一本正经地追问。 越明珠吸了吸鼻子,自暴自弃地开口:“我们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恐怕不行。” 裴晏迟淡声否决完,松开手,附耳跟她说了句话。 短短一句话落在耳边,越明珠感觉热意瞬间直冲天灵盖,气得用枕头砸他:“你说话真是太粗鄙了!!” 裴晏迟也没躲,被砸了之后还不动如山地应下:“不客气。” “…………” 越明珠觉得这天地之大却毫无她的容身之处。她又想钻回衾被里了,但刚刚故技重施,就被裴晏迟伸手捞了出来。 男人将她揽回怀中,提醒道:“你还没沐浴。” 他也知道她还没有沐浴啊! 越明珠觉得他现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不中听:“那你还、还、还……” 裴晏迟:“有什么问题?” 越明珠一声不吭,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虽然对他而言并非多大的力道,但已经可以清晰看见她纤细的手指用力得几乎发白。 裴晏迟适可而止不再逗她,抱起少女走向湢室。 越明珠实在挣扎不动了,破罐子破摔地任由他摆布,只有气无力地道:“我们下次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 “哪一种?” “……” 越明珠将脸深深埋下去,再也不想抬起来。 直到走到湢室,避无可避了,她才被迫跟裴晏迟对视。 男人从头到脚看上去是那么一丝不乱,衣袍上唯一的褶皱都是抱她的时候被她挣扎出来的。 他徐徐道:“明珠,你不同我说你的感受,夫君怎么知道你的喜好?” 如果是别的事情,越明珠一定会同他好好说的。 可是这件事情不止是羞于启齿,她甚至连回想都不敢回想,一想起来就是裴晏迟刚刚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忘不了明珠爽得喷了我一脸水,以及再往前这人的种种恶劣行径。 她这辈子从前根本不知道,人原来还能这样玩这种花样,连那些直白的图册都从来没有教过她。 那种极为奇怪又陌生的感觉仍然在隐秘的地方挥之不去,越明珠觉得她真的不能继续往下想了,会坏掉的。 直到沐浴完,清水洗干净狼藉,她才可怜巴巴地开口道:“……不管好不好,以后可不可以都尽量不要这样?” 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柔弱不堪。 她今晚的确收到了很大的冲击。 裴晏迟善解人意地应了下来。 越明珠声音更弱了:“那我们早点休息吧。” 她躺回去,拉了拉他的手,裴晏迟却没动,低声提醒她:“刚刚明珠一动不动,全是我受累。” 越明珠:“又不是我让你……” 话音戛然而止。 她瘪起唇瓣,懊悔地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是她先暗示的,裴晏迟只是在找解决方法。 虽然这跟她最开始想的方法完全不一样。 她只是想偷个懒,好好一觉到天明。 ……早知道还不如像昨日那样! 太过懊悔,越明珠一不小心就把这话说出来了。 裴晏迟听后倒并没有不高兴,只是顺理成章地道:“是吗,看来昨晚互相习惯的效果比较好。” 方才那样的行径更多是在开发越明珠的身体,他并没有从中收获多少真正意义上的抚慰,还需越明珠用一用手:“——我们可以再回顾一下。” 月色高挂枝头。 次日,越明珠又睡到了接近晌午才醒。 她睡前还以为她从今往后都不敢再正眼看裴晏迟了,但多亏她心一向很大,天大的事情睡一觉便都抛之脑后。 又或许是做了夫妻接连腻在一起,她觉得她真的要坏掉了,底线已经到了降无可降的地步。 唯一抛不下的,就是早晨裴晏迟要亲她的时候,越明珠忍不住想躲开。 “我昨夜跟今早漱过两次口。” 长指控住她的下巴,男人从容地道:“况且是你自己的,你嫌弃什么?” 语毕,他又不由分说地覆了上来。 用过午膳,听说今日府中没什么大事,越明珠本想继续补眠。 她每日至少要睡五六个时辰才够,这几日睡不踏实,想整日赖在床上的心情就更为强烈。 但刚过未时,就听云青过来转告,说是昔日在越府时常常替她看病的大夫上门了。 说是按裴大人的吩咐来替她诊脉。 直到大夫被领到他面前,越明珠还是一头雾水:“为什么这么突然?” 她望着男人镇定的神色,片刻后福至心灵,拉过他的衣袖急切地低声问道:“你该不会要让大夫来看我昨日说的不舒服吧?” 裴晏迟:“没有。” 得了他这句话,越明珠才安心一点,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房中事:“那检查什么,我觉得我很健康呀。” 被他折腾了两日还活蹦乱跳的。 越明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体弱多病的身躯这般耐造过。 裴晏迟道:“明日回门,越大人担心你在我这儿受了委屈,我拿脉案给他交差。” 这听上去的确像是她那个爱操心的爹干的事情。 一听是要拿给越轻鸿看,越明珠便不再多问了,乖乖地由着大夫给她望闻问切。 良久之后,大夫收回手,她连忙追问道:“我应该没什么事吧?” 大夫笑着答道:“少夫人养尊处优,日子舒心,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事。” 他转身欲要离开,等在一旁的裴晏迟突然道:“我想起我娘最近身体有些不适,还请林大夫移步。” 两人自然而然地一并走出房门。 走到说话不会被厢房里的人听到的地方,裴晏迟才顿住步伐,偏头看向林大夫,容色分外冷淡。 早在越明珠撞伤脑袋之初,林大夫就已经被他打点过,因而之后越明珠每回请人上门诊脉,才能屡屡请到他。 比之裴晏迟叮嘱过的宫中那位方太医跟另一位女大夫,他是对于越明珠状况最熟悉的人,当即道: “少夫人脑中淤血已有消散迹象,不过事缓则圆,一时好全恐怕不易,至少需要一月有余。” “一个月?” 林大夫低下头,咽了口唾沫:“这是草民斗胆估计……也许更短些,头疾之事复杂,草民医术仅此,难有定数。” 他在民间虽然是大有名气的大夫,但心知肚明自己根本算不得什么。 若非阴差阳错替越家那位姑娘诊治过头疾,裴晏迟不允许此事外泄,他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接触裴家这样只同太医使来往的天潢贵胄。 裴晏迟偏过头,看向刚刚被推开的雕花窗。 越明珠探出脑袋,手趴着窗边,杏眼如望穿秋水一般瞧着他,像是在等着他回去。 一个月。 只是会更短,没说会更长。 裴晏迟垂下眸,侧回身来,在越明珠看不到的地方面无表情地道:“知道了。” 55 裴晏迟同大夫在外边交谈了约莫一炷香。越明珠趴在窗边等他, 只感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自己的脸都要被扑面而来的风刮坏了。 等裴晏迟重新踏进厢房中时,就见越明珠背倚着窗沿, 小小一个完全缩在椅子上, 正用手来回搓着脸颊,像只正在自己给自己梳毛的猫咪。 “你终于回来啦, ”她雪白的脸蛋被揉得红扑扑的,总算热了一点, 不像刚刚那样冻得发僵,“刚刚外边刮了好大的风, 好冷好冷。” 马上就过了九月上旬。待入冬之后, 天气只会越来越严寒。越明珠常年手脚冰凉, 又比别人怕冷, 每到入秋转冬的时候就想缩回被褥一睡不起。 见状,裴晏迟吩咐下人又提前点上了炭盆。 待下人进来布置, 他偏头静静地望向越明珠,忽地道:“除了冷, 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屋子里瞬间暖和起来,越明珠一下子松快了不少,歪过脑袋看他:“大夫不是说了吗,我没什么事的。” 见裴晏迟还盯着她, 她补充道:“你真的不用担心我, 我已经比小时候康健多了。” 裴晏迟却仍然道:“有些小毛病, 大夫也未必看得出来。” 越明珠看向他的表情越来越狐疑。 她觉得裴晏迟这话问得很奇怪, 没有回答,过一会儿才瘪起嘴唇,质问道:“……你怎么非要问出我的病来, 是不是又想找借口给我上药?” 吃一堑长一智,昨日被裴晏迟以上药为由摸了个遍,越明珠现在可不敢随口说自己有什么不适的症状。 裴晏迟:“……” 越明珠少见他沉默,当即觉得自己聪明的脑袋瓜子又发现了真相。昨晚被逗弄的记忆悉数浮了上来,少女脸一热,连忙双手交叠紧紧捂住衣襟,毫不留情得拒绝道:“我可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裴晏迟将她想歪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表现尽收眼底。 他想问的当然并不是这个。 ……看样子,越明珠应当还没有被那渐消的淤血所影响。 至少现在还没有。 她脑子里装的还都是他带她见过的世面。 他这两日时时刻刻给她灌输了太多她从未见过听过体会过的东西,也不怪越明珠随时随地浮想联翩。 无论心中在想什么,男人面上的表情总是分外镇定。 他嗓音徐徐:“夫妻之间正常交流一下身体状况,明珠怎么会这么想我?” 哪怕已经被裴晏迟忽悠了过无数次,见他在被轮番质问指责之后如此淡定,越明珠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出现一个弱弱的声音替他辩解,裴晏迟应该也不是那种大色|魔吧。 细白的手指松开衣襟,她有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假装刚刚什么过分的话都没说过,小声答道:“我只是有点困,没什么大碍。” 越明珠又想起裴晏迟出门前找的托词:“对了,娘还好吗?” 裴晏迟:“只是虚惊一场。” 越明珠噢了一声,接着追问:“那你呢,怎么不让大夫顺便看看?” 裴晏迟斜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反问:“我身体好不好你还不清楚?” “…………” 可恶,裴晏迟真的就是那种大色|魔。 不对,坏了,她竟然一下子都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呵,除开昨晚她那一回草草结束,其余每一次都磨到了她脑袋发昏手腕发酸的地步,越明珠当真觉得自己刚刚的关心实在多余。 她不再理他,更衣后爬进了温暖的被褥。 等一切就绪准备午睡,越明珠才用余光瞥了瞥裴晏迟的动静。 男人挑出本公文放在床头,像是准备等会儿看,接着竟然也开始更衣。 其实成亲过后,虽然已经同床共枕,但越明珠还没有认真正眼瞧过他的身形。 裴晏迟向来衣冠齐楚,整日穿的样式都是大差不差的宽袖圆袍窄领,显得人极为挺拔,显得加之他身量很高,因而在人群中永远都是鹤立鸡群般存在。 越明珠曾经读话本的时候就在想,这书中仙鹤化形的翩翩公子,身形应当都跟他一样颀长而清瘦。 不过真正瞧过乃至于感受过之后,她才发现,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男人宽肩窄腰的线条分外流畅,他身上毫无赘余,每一处肌肉都恰到好处,赏心悦目的同时,又叫人难以忽视那明显的力量感。 跟那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普通文官完全不一样。 越明珠想,他私底下一定经常去骑马打猎,这双手拉再重的铁弓肯定都能一拉到底。 思绪随之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她冷不丁听见裴晏迟问:“在看什么?” 偷看被抓包的尴尬袭来,越明珠一下子将脑袋缩进了衾被里,欲盖弥彰地辩解:“我可没看你啊。” 裴晏迟没说话,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 身处一片漆黑之中,越明珠自己倒是慢慢回过味来。 不过片刻,她就探出脑袋,理直气壮地改口:“我不能看吗?我们可是夫妻。” 解衣的指节一顿,裴晏迟道:“没说不能。” 越明珠总是很容易得寸进尺。 她不免回想起这几日的情形,越想,心里越是有些不平衡,小脸又皱皱巴巴的,埋怨道:“我都还没有看过你呢。” 这还是都怪裴晏迟。他每回都顾着剥她的衣裳,自己倒是穿得整整齐齐,只有在要用她的手的时候才撩开一点,越明珠压根不敢正眼瞧那截紫红,被他强迫着看的时候总羞得泪眼朦胧,以至于到现在对他的样子还如同雾里看花。 裴晏迟:“是吗?” 话音落下,男人修长的手指往下一一解开。 越明珠瞬间翻过身去背对着他,又羞又急地道:“我可没说要现在看……我要睡觉了!” 下意识说出口的话最能反应人的心思。没说要现在看,并非完全不敢看。 在越明珠浅薄的脑子里,她已经跟裴晏迟经历完了这世上最难以启齿的事情。 相较之下,这些看看亲亲搂搂抱抱当真是算不得什么。 这个话题暂告一段落,裴晏迟上榻后便自然而然搂过越明珠,让她又像昨日那样枕着他。 越明珠原本准备就这么睡过去的,然而眼睛刚闭上,就闻见男人身上淡淡的冷香。 衾被上也有,更淡一些,却像是将她笼罩在其中。 似乎又在提醒着她,这是她跟裴晏迟婚后共同的居处,哪里都会有他们共同的痕迹。 越明珠睁开了眸子,盯着男人干净利落的下颌,也不知道该想什么,静静地发呆。 少女的目光藏也不藏,半晌后,裴晏迟垂眸:“枕得不舒服?” 越明珠摇了摇脑袋。 不过,被这一提醒,她才发现刚刚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又往裴晏迟身上靠了一点。原本是半边身子倚着,现在竟然整个人都靠上去了。 她想挪回来,腰侧来自男人的力道却收紧,裴晏迟开口:“动什么,好好睡觉。” 越明珠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有一点重,要是压到你的话……” 裴晏迟:“你不是很轻?” 越明珠扇了扇睫毛,声音更小了:“……没有吧,你等我过几日减一减再安慰我。” 她又不是没长眼睛,那些贵女的身量如何,她的身量又如何,比划一下就一清二楚了。 男人视线低垂,手指跟着轻而易举穿梭过松散的心衣抚上她的挺润,丈量过后,他愈发满意。 “刚刚好,不必减了。” 他的嗓音虽淡,却透出一股不容置喙。 越明珠气息被他撩得乱了起来,只觉得耳朵烫烫的,难耐地侧过身来,反而犹如自投罗网,将更多投进了裴晏迟掌中。 她实在羞于开口,裴晏迟每回都这么认真而耐心地夸奖她,叫她总是忍不住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可爱最漂亮的姑娘。虽然常常都被他逗弄得身上奇奇怪怪的,但因为被他哄着,竟竟然莫名其妙地习惯上了那种感觉。 甚至还会悄悄竖起耳朵,暗自期待着他再夸两句。 只是越明珠脸皮薄,不敢表露得太明显。 她从前没发现过裴晏迟原来这么会哄人。 婚前的他肯定讲不出来那样的话,成亲拜堂的时候肯定进行了什么叫人性情大改的苗疆玄术。 良久过后,裴晏迟亲了亲她眼角发红的潮湿,抽回了手。 她总是这般经不起撩拨,这副娇娇弱弱的身体什么都承不住,昨日去得更快,他几乎每回都是尚未尽兴便要克制。 越明珠顺着将脸埋进他的臂弯,嗓音带喘,盯着他的杏眼水润地发亮。 那双眼睛眨也不眨时显得分外含情脉脉,然而她张开樱唇,说的却是:“那我下午可不可以多吃一碗杏仁酪?” 旖旎的气氛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裴晏迟:“……嗯。” 得了承诺,越明珠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厢房内又变得安静起来。 只有银丝炭燃烧时细微的噼里啪啦,以及纸张翻过一页的声响。 静谧得有些单调,甚至称得上枯燥。 翻过几页之后,裴晏迟垂眸,对上少女不知何时重新睁开的眼睛。 越明珠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的,一闭上眼就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 也许这本来都是她进门第一日该思考的事情,只是昨日太累了没来得及想,才推到了今日。 “子淮哥哥,”她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才问出来,“你会觉得跟我待在一起很无聊吗?” 她精力不足,性子又内向,没人邀约便不爱出门。 从前待在闺中便是看看话本,吃吃睡睡,偶尔做些拙劣的手工活打发时间,然后不出所料了地将成品毁尸灭迹,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练习,一定要跟其他贵女一样琴棋书画女红样样精通,下回又周而复始。 ……一个人便是做这些,那两个人呢? 越明珠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事,但他们除了整日熟悉习惯彼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裴晏迟移开公文,缓缓道:“你从哪里得出来的这个结论。” 越明珠眨巴眼睛:“我自己感觉的。” 没想到裴晏迟否认得甚是干脆:“感觉错了。” 越明珠突然想起越轻鸿曾经跟她说过,裴晏迟向来宵衣旰食,一年到头少有休沐。 去年跟今年忙于端王之乱,更是不见他哪日休息过。 他平常的日子应当连吃吃睡睡都少有空闲,比她还要无趣,如今跟她待在一起应当也不会嫌弃她。 想到这里,越明珠的心终于放了回去。 不过她还是认真地向裴晏迟提出建议:“我觉得我们应该多尝试一点新鲜的东西。” 裴晏迟神色微暗,一时未有回应。 越明珠大抵是真不知道,她一句话,一个眼神,又或者是一个动作,每回都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人无尽的波澜。 他应了一声,意味不明地道:“会有很多。” 不止一点。 他对她的太多事情都了如指掌,相较之下,越明珠对他实在不甚了解。 虽然对他的言外之意似懂非懂,不过越明珠学聪明了。 她未雨绸缪地提出要求:“但在外边的话,你不准像刚刚那样随便咬我。”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软绵绵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裴晏迟的表情也无波无澜,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要求听进去。 ……不行! 越明珠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对策。 少女的手撑在他精瘦的腰上,借着力道抬起身子,突然凑了过来—— 一口咬在了他的喉结上。 裴晏迟呼吸骤地一滞。 他抿起薄唇,视线晦暗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跟解释。 “——你如果不听我的,我也要以牙还牙。”越明珠哼了一声,警告完之后又有些得意洋洋,“我可是很会举一反三的哦。” 56 越明珠从小脾气就软和, 压根就不会放狠话,顶着那张漂亮乖顺的小脸说出自以为天大的威胁时,实在叫人很难不升起欺负的念头。 还带着潮湿痕迹的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裴晏迟摁着她纤细腰际的手掌不由自主用了更重的力道。 越明珠腰上的软肉本就敏感, 被他弄得低叫一声,竟然伸出爪子, 胆子极大地拍开了他不安分的手,控诉道:“你怎么根本不认真听我讲话!” 她感觉自己身体力行的威胁完全失效了, 脸蛋跟唇瓣都郁闷地嘟起,气鼓鼓地重申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虽然我喜欢你, 但是你要是在外边又咬我, 我肯定会记仇的。” 她板着小脸。 事态严重性可见一斑。 男人的眉峰轻轻一挑, 在她的注视下轻启薄唇,缓缓开口, 却是问:“虽然什么?” “…………” 越明珠脸瞬间红了,又拍了一下他的大手, 懊恼地道:“这不是重点,你听那么仔细干嘛?” 裴大公子被她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哄得心情很好,扬了扬眉,道:“我每个字都听得很仔细。” 越明珠:“那你快点答应我刚刚的要求。” 她晃了晃他的手臂, 催道:“快点快点。” 她这几日醒着睡着都被这男人吮来咬去, 身上的印子消了又添新的, 连云青给她梳妆时都忍不住促狭地调侃, 说大公子现在肯定离不开她。 越明珠觉得这样的约法三章是很有必要的。 那谁谁不是说吗,凡事应当讲究个先礼后兵。 她现在就跟裴晏迟在礼的阶段。 裴晏迟却没直接应下,反而微微后仰, 松缓地倚着床柱,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不紧不慢地问道:“那我是不是应该提前知道,你准备反的三都是什么?” 这问到越明珠了。 她其实也还没有想好。 她春|宫图都还没有看明白呢,怎么可能像裴晏迟那般天赋异禀,每一回吮|吸|咬揉弄的都是她最经不起的那一寸,简直都跟掐中了她的命脉似的,次次都让她瞬间头晕眼花酥麻难言,古怪得不得了。 她哪里知道裴晏迟哪儿最经受不起。 本以为他凸起的喉结每到情动时就滚来滚去,应该很脆弱才对。 可刚刚她突发奇想咬了一口,他的样子有点像受到了惊吓呆愣住了,又有点不像…… 越明珠不太确定。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就算再不聪明,也知道不应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越明珠瘪起唇瓣,含混不清地答:“你不用管,我心里有数,反正你必须要答应我。” 她已经开始色荏内厉地强买强卖了。 裴晏迟望着她,片刻后缓缓颔首。 越明珠却还是不大满意,继续晃起他的手:“你能不能答应得认真一点,这样显得好敷衍。” 能够轻而易举拉开长弓的手臂,毫无防备地被少女摇来晃去。 裴晏迟垂眸看着少女搭在他手臂上的柔荑。单看指尖尚且算纤细修长,但对比起来就知道小得可怜,连环住他都有些困难。 同她这副白玉似的身躯一样,捏起来明明温软盈怀,尤其某些他格外喜欢的地方颇有肉感,可实际上哪里都小小的,好像随时都会被弄坏,叫人不得不暂时收敛起过分恶劣的念头。 不过尽管他的开发并没有像原计划中那样循序渐进,但现在看,效果相当显著。 越明珠已经逐渐适应,乃至于主动提起这些事情来。 ——虽然提的还是他不爱听的要求。 他更想要看她哪一日主动坐上来上上下下。 越明珠还在晃着他的手催促他改口。 裴晏迟道:“我答应得很认真。” 越明珠端详着他的神色,点了点脑袋:“……好吧,这还差不多。” 狠话终于放完了,她贴回男人的胸膛,身子渐渐跟着软下来,声音也是:“你一定要听我的,我也不想难为你。” 裴晏迟嗯了一声。 原本他还没想过在外人或者别的地方对她上下其手。 但现在可以开始想了。 将担心的事情一件一件说开,越明珠心中的石头接连落地,困意终于迟迟席卷而来。 她眼皮渐沉,很快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应当没睡多久,醒来时窗外的天色都没怎么暗,可越明珠却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正踏踏实实地睡在被褥之中,翻过身,旁边的地方完全空了下来。 越明珠揉了揉眼睛,闭上再睁开,看到的还是同样的景象。 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应答的却是云青。 云青端着杏仁酪进来放在桌边,一边伺候着她起床更衣,一边解释道:“公子半个时辰前要临时回通证司,走的时候还吩咐奴婢提前温好杏仁酪。” 越明珠啊了一声:“他不是还有三日婚假吗?” 云青:“是顾大人托人来的口信,应当是紧急的要事。” 顾大人顾咏是裴晏迟的老师,越明珠之前见过。若是无大事,想来他也不会随便在这个时候打扰裴晏迟,裴晏迟更不可能离开。 云青:“不过公子特地说了,晚膳前应当就能回来。” 既是有正事,越明珠也说不得什么,轻轻应道:“那我等着他吧。” 她坐下来开始吃杏仁酪,刚舀了两口,就听见何良娴院中的丫鬟跑到门前,没说清楚是何事,只说裴夫人要见她。 丫鬟补充道:“夫人说了,少夫人若是不方便,她过来也可以。” 越明珠心生疑惑,放下瓷勺,跟着丫鬟走去了何良娴房中。 穿过道道长廊,还没走近,就见何良娴在同陈妈妈低语。 中年妇人的眉头微微蹙着,显出几分愁态。 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事。 越明珠的心提起来,快步走过去叫了声娘,在她旁边拘谨地坐下。 何良娴没想到越明珠来得这么快,拉过她的手,轻柔地拍了拍。 她端详着少女的脸色,温和地道:“我就是回府后听说子淮请了大夫,想问问可是你身子有什么不爽利。” 考虑到越明珠腼腆,这话已经委婉了许多。 其实何良娴颇想要直接问,明明没听说谁头疼脑热、身上有什么毛病,那新婚第二日莫名其妙地请大夫,是不是床|事不和谐? 越明珠没听出来言外之意,按着裴晏迟的说辞解释道:“我小时候身体差,明日回门,子淮哥哥怕爹爹担心,正好准备拿一份脉案过去让他放心些。” 这理由听上去竟然有些合理,何良娴颔首,拖长尾调:“这样啊……” 越明珠接着问道:“娘你呢,他同大夫问了好久你的病状,最后说是一场虚惊,应当没什么事吧?” 何良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最近生过什么病,心下一动,没表露出来,试探着道:“子淮还问过了我的事?” 越明珠将当时裴晏迟叫大夫出去说了一炷香的情景复述了一遍。 何良娴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事还不足以让她表情变化。可实际上,她心中已经蕴起了层层波澜:“他们特地走远了不让你听见?” 越明珠想了想,如实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特地的,但我什么都没听见。” 裴晏迟大多数时候还背对着她,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可连他的神情都看不清楚。 何良娴若有所思,越思,眉头不自觉拢得更紧。 有情况啊。 假借别的理由,瞒过府中其他人,私底下偷偷同大夫说这么久。 问的还不是宫中太医使,而不是本来根本踏不进太傅府门槛的江湖郎中…… 完了。 何良娴想起行宫里顾咏暗示过她裴晏迟的虚浮之状,心头一阵凛然。 她早知道裴晏迟倒了她当时准备的汤药,如此讳疾忌医,该不会到婚后都还没有治好吧? 何良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她了解裴晏迟的秉性。 裴晏迟骨子里傲慢强势,若是寻常有什么事,他肯定不屑于藏,更不屑于撒谎的,每回都是一种知道就知道了的淡然。 能叫他如此一反常态,除了这种伤自尊的事情以外,何良娴实在想不出别的。 况且,这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胡乱联想,陈妈妈也跟她说了,昨日夜里大公子刚回房片刻,就叫了一次水。 “……” 答案呼之欲出。 什么意思,刚娶回家如此貌美乖巧的夫人,这么快就只中看不中用的吗? “娘,是有不是有什么事?” 何良娴回过神,对上少女娴静的脸庞,心中思索一番,还是没有直接过问。 这种事情摆在明面上说实在有辱斯文。 但不问归不问,却不能不管。 裴晏迟原本就忙,夜里若还如此仓促可还得了。 她老裴家难得添了这么一个温柔善良的儿媳妇,难道是让人守活寡的吗? “没什么事,娘随便问问。” 何良娴又拢紧了她的手,轻柔地道,“天气冷了,子淮常年在外边奔波,少不了严寒,我怕他受冻,想熬些暖身的汤药,你睡前给他送去,如何?” 越明珠应下,又有些迟疑:“要我送吗?” 何良娴紧紧盯着她:“明珠可是有什么难处?” 越明珠连忙否认:“我没有的。只不过这是娘的心意,我怕我去送了,就被当成是我自己的心思。” 原来是不想揽功。 何良娴没想到她心思竟然如此细腻,轻怔后一笑,随和地道:“这有什么?不要紧的。” 就是要当成是越明珠的心意才好。儿大不中留,她之前送过去的汤药,裴晏迟一碗也没有喝,倒得干干净净,估计是嫌她插手得太多。 若是越明珠送的,情况肯定就不一样了。 母亲关心儿子的身体再正常不过,何况裴晏迟隔三差五就这么忙,看上去确实很容易累垮身子,越明珠没多想,乖乖应了下来。 方太医几日前才给了何良娴一副新的温补肾阳、益气固表的方子,何良娴便让下人按着那方子去煎熬汤药了。 闲着也是闲着,见厨房忙起来,越明珠也忍不住想动一动手。 她厨艺一般,不会做别的,还是在厨娘的指导下才勉强蒸了一笼红糖米糕。 红糖也暖身,跟汤药药性正好相宜。 刚好成功蒸了六个,越明珠让人先上火温好,准备等会儿晚膳的时候给裴晏迟尝一尝她的六六大顺红糖糕——她连名字都取好了。 然而天色渐渐暗下来,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府邸内却完全不见裴晏迟的踪影。 越明珠伸长脖子,只得来了裴晏迟的属下加急传回的口信,说他再往后推一个时辰才能回来,要她先自行用膳。 往前没出嫁时,越轻鸿常常忙得不着家,越明珠时常就是一个人吃饭。 如今这太傅府中还有其他人陪着她,按理说,少了裴晏迟一个也不算什么大事。 然而越明珠就是觉得哪里有问题。 明明这几顿饭他们都是一起吃的。 少女坐在房中,双手托腮,望着那燃烧的银丝炭,看着那青烟化成一缕雾气,悠悠地飘出了太傅府。 ……婚假期间,她多关心关心裴晏迟也是很正常的吧? 她以前也会去都察院探望越轻鸿。 那些官员忙碌时,家中夫人也常常会派人过去问候。 想了想,越明珠下定决心,同云青道:“你让人备车,我要去通政司。” 云青连忙应下,又提议道:“厨房说那汤药已经熬好了,不如跟红糖糕一起带去给公子。” 越明珠点了点脑袋。 她托人去跟何良娴说了一声,先不陪他们用膳了,吃完剩下半碗杏仁酪后便动身出门。 从太傅府到通政司还有些距离,两刻钟过后,帷帘被风吹起,越明珠头一回见到了那巍峨庄严的衙府。 都察院她常常去,这儿她却从来没有来过。 站定在门口,越明珠望着人来人往,又有些踌躇。 ……裴晏迟应该不会觉得她打扰他了吧? 她之前也给他送过酸梅汤的。 这样不告而来,应当也不算很冒昧? 就在她躲在角落心中犹豫的时候,来往的人已经纷纷注意到这位娴静漂亮得过分的少女了。 消息转眼传进通政司内,庄河飞快赶了过来,拱手朝她道:“请少夫人敬安,少夫人可是有什么要事?” “……也没有什么。” 越明珠的手绞在一起,看着来往之人行色匆匆,还是不敢多加打扰,轻声道,“你可不可以帮我把汤药送进去?就说是我——” 她顿了一下。 要把关心的话说给外人听,越明珠还有点不好意思。 庄河却很上道,当即说:“公子独自在墨斋之中,少夫人自己送进去便是。” 越明珠愣了愣:“会不会不太好?” 庄河:“公子若是知道属下将少夫人拒之门外,恐怕才会怪罪属下。” 这话说得她不去都不好了,越明珠的脸微微一热,低低应了一声,拿过食盒,跟着他走进了通政司内。 一路遇到许多官员,有的显然并不认识越明珠的脸,但见裴大人的心腹对她如此毕恭毕敬,都一下就猜出来她尊贵的身份。 他们不敢贸然同越明珠打招呼,但等少女迎面走来时,都自觉地退到一边让开了路。 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终于到了墨斋。 庄河叩门禀报:“公子——” 里面响起的嗓音冷然:“一炷香的功夫,你就把邸报全部拿回来了?” 庄河:“是少夫人来找您。” 越明珠见气氛好像有些不妙,连忙道:“子淮哥哥,我只是来给你送些吃食,若是很忙,我就先走了。” “……不忙,”男人的声线淡漠,却已经不复刚才的冷意,“进来。” 越明珠看了庄河一眼,这才推门而入。 她走近书桌,见书桌没有空余的位置,便将食蛊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再回头时,越明珠才发现房门已经被庄河关上了,庄河自己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儿。 可能他还有任务在身。 越明珠收回目光,望向裴晏迟的书桌,堆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局促不安地捏起袖口:“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 裴晏迟将狼毫笔搁在一旁,抬眸,缓缓澄清:“不算打扰。” 他还没有忙到连见她都没时间的地步。 得了他这句话,越明珠的心才渐渐放下来。 “娘专门吩咐人给你熬了汤药。我下午做了红糖米糕,做坏了两笼才得了六个,本来想晚膳时拿给你的,结果你没时间用晚膳,我就想着顺便送来。” 她轻声说明着来意,睫毛轻扇,又忍不住悄悄暗示:“倘若能等着跟你一起回府就更好了。” 裴晏迟瞥了眼书桌,淡淡提醒:“那你恐怕还要等一个多时辰。” 这时间对越明珠来讲不算久,反正她待在府中也无事可做。 不过她能等,汤药不能等。 这天气冷,汤汤水水的东西恐怕放不了一会儿就凉了。 见裴晏迟现在不急着处理什么事,越明珠见缝插针地关心道:“你是不是没用晚膳呀?” 裴晏迟嗯了一下。 越明珠:“那我正好带了吃喝的,你垫垫肚子吧。” 她伸手打开食盒,极为醇厚浓郁的味道便瞬间飘满了整个书房。 裴晏迟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 他一向口味清淡,不爱食辛辣刺激油腻腥气之物。 这汤药味道过于浓醇,虽是陌生的方子,瞧不出功效,但他一闻就并不喜欢。 越明珠却没瞧出他的反感,眼巴巴地望过来:“我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好像都已经有一点点冷了,你要不赶紧尝尝吧。” 57(修) 裴晏迟顿了一下, 干脆地拒绝:“放着吧。” 短短三个字显得十分无情。 越明珠啊了一声:“你真的不饿吗?” 若只是不想吃她做的红糖糕就算了,但何良娴专门语重心长地让她把这碗汤药端给裴晏迟。 她刚刚过来的时候也觉得今日的天气格外冷,一直在外边奔波, 确实应该暖一暖。 裴晏迟垂眸看了眼浓得发暗的汤盅, 又抬起眼皮看向越明珠。 少女正瘪着唇,来之前她特地涂了口脂, 不像从前那样淡淡的粉,如海棠花似的娇艳欲滴。 时下流行樱桃小嘴, 她的嘴唇却跟她另外一处有一样,有种恰到好处的饱满。 在那短暂的寂静中, 越明珠对上他的神色。男人脸色漠然, 好像的确不太乐意喝这种东西。 她又想改口说算了, 却见裴晏迟缓缓启唇, 语调还是刚刚吩咐庄河一般的淡然: “过来亲我一下。” 话音落下,书房里变得极其安静。 越明珠眼睛轻眨,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弦外之音:“是我亲你一下你就喝的意思吗?” 这笔交易听上去很划算,裴晏迟倚着太妃椅, 姿态闲适地颔首:“对。” 换做以前,在这种地方亲亲,别说付诸行动了,越明珠就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光是在脑海过一遍就觉得惊世骇俗。 但由于这两日没日没夜黏在一起, 对她来讲, 两个人亲一亲已经完全变成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只有一点顾虑:“会不会有人突然进来啊?” 裴晏迟:“他们不敢。” 越明珠回头看了一眼, 为了遮风挡寒, 门窗都被紧紧闭上。便是有人靠近也不会看见什么。 而书房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个任务好像并不难完成。 心中短暂衡量了一下,越明珠凑过去, 小手撑在扶手上,低下脑袋,顺水推舟地吻住了他。 这个吻是如此水到渠成,贴上之后,越明珠模模糊糊想起他从前的教导,张开唇,在男人探进来时尝试着青涩地回应。 她原本只是想亲一下就了事,然而裴晏迟的手却熟练地拢过了她的腰,手臂一使力,就将她自然而然地揽到了他怀中。 越明珠顺着坐在他腿上,攻势一转,她不得不抬起头迎合。男人的手又一路沿着少女纤细的脊背往上,摁住她的脑袋。 在先前屡次被深吻得喘不过气之后,越明珠已经隐隐约约学会了一点换气的小诀窍,至少现在不至于憋着一口气直到喘不过来。 这也让她不像从前那般拘谨。在朦朦胧胧的交缠之中,越明珠伸出手,轻轻勾上了裴晏迟的脖颈。 柔软的藕臂环在颈侧,像是某种鼓励,男人顿了一下,摁着她后脑勺的手掌微一用力,使得这个吻愈发深入。 不知道多久过去,等裴晏迟松开她时,男人冷淡的薄唇上已经多了好几处鲜红的口脂,皑皑白雪般的脸庞像是被拖入到红尘之中。 越明珠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你快点擦擦……” 裴晏迟却没动,指节搭在扶手上,望着她,徐徐道:“你刚刚亲错了。” 羞怯的催促声戛然而止。 越明珠茫然地看着他。 裴晏迟拉着她的手指覆在喉结上。 少女柔嫩的指尖擦过喉间凸起,他继续道:“我指的是这儿。” 越明珠认真回忆了一下。 她被亲得脑子懵懵的,还得想好一会儿才能确定:“你刚刚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你太主动了,”裴晏迟面不红气不喘地道,“我来不及说。” 越明珠:“……” 她忽然感觉自己被白白吮咬了一炷香。 越明珠软声细语地跟他打着商量:“要不这一次先这样吧,你赶紧把汤药喝了,我们回去再亲亲。” 裴晏迟不假思索:“不可以。” “……” 嘤。 好无情。 他今天都连续拒绝她两次了。 但已经亲了一遍,若是没达成交易岂不是很亏。 抱着这种“亲都亲了”的心态,越明珠又顺着裴晏迟的指示,小脸凑过去,吻在了他的喉结上。 裴晏迟一动不动,垂下眸子,看着她贴过来时如蝶翼颤动的睫毛。 睫毛越扇越快,她似乎比刚刚要紧张一点。 越明珠觉得这个吻很奇怪。 她还没有亲过裴晏迟除了嘴唇以外其他的地方。 往前的每一次,哪怕是她先亲上去——就像刚刚那样——到最后,仍然都是裴晏迟掌握着主动的一方。 他擅自闯入攻城掠地,她只用生涩地略作迎接,接着在迷迷糊糊当中,一个缠|绵的吻就完满地结束了。 但现在不是这样。 嘴唇印在了他的喉结上……然后呢?就这样一直干巴巴地印着吗? 是不是显得太僵硬了? 怎么一点亲昵的感觉都没有。 根本不像是刚刚他们接吻的感觉。 那这样算亲好了吗,她可以放开了吗? 越明珠忍不住胡思乱想着,与此同时,喉结微动,头顶上传来男人微沉的声线:“继续。” 原来还没有结束。 但继续……继续什么呢。 越明珠回想起他方才吻她时的举动,最终决定努力学着裴晏迟每回惯用的招数—— 柔软的舌尖舔了一舔。 身体骤然一绷,怀中的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连忙撤开。 带着羞愧的小脸映入他的眼帘。 越明珠觉得她好像把他弄疼了。这个地方似乎是裴晏迟的敏|感点,刚刚他落在她耳边的呼吸声都蓦地一重。 她每回认错都特别快:“我不是故意的。” 裴晏迟没曾想过,她虽然什么都不懂,但竟然这么有天赋。 “没关系,”男人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只有嗓音裹挟着淡淡的谷欠,“你做得很好。” 越明珠紧紧盯着他,试图分辨出来这是在安慰人还是实话。 ……好吧,她分辨不出来。 裴晏迟很少有大表情,她根本看不明白。 越明珠决定直白地问出口:“你不疼吗?” 裴晏迟这才想起来,她午睡时还把咬他的喉结当做一种惩罚。 为了保留这种随时可能到来的情|趣,他从善如流地补充解释:“你轻一点就不会。” 这个话题终于让越明珠顺理成章地开始好奇了:“怎么算轻,怎么算重呢?” 问题正中裴晏迟下怀,他道:“你可以一点一点尝试,我告诉你。” “……这里是在外边,我才不要。” 越明珠这回却没有上他的当:“我们回去再试吧。” 听到后半句,男人微抿的唇角才松开,颔首答应。 话题又莫名其妙地绕回了今晚。 都怪裴晏迟日夜给她灌输那些色。情的东西,明明身处在如此威严正经的地方,越明珠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晚上要做的事情。 他们又要继续习惯彼此了。 少女扬起脸,宛如邀功地道:“我今天习惯了主动亲你的嘴巴跟别的地方。” 裴晏迟仍旧不吝夸奖:“明珠越来越厉害了。” 然而越明珠这回可不是为了想被他表扬那么简单,她扭捏了一下,继续道:“那我们晚上可以少习惯一点别的吗?” 裴晏迟望着她。 越明珠:“你今日这么劳累,我们明日还要回门,应该早点休息。” 她眨巴着眼睛,声音软下来:“可以吗子淮哥哥?” 裴晏迟徐徐地驳回了她的请求:“但我们比别的夫妻生疏太多了,就这样回门,恐怕会让人多想。” “……” 别的夫妻怎么就习惯得这么快呢。 越明珠低低地噢了一声,小脸上又忍不住有点郁闷。 头顶上响起的嗓音话锋一转:“不过看你表现。” “诶?” 裴晏迟道:“表现得跟刚刚一样好的话,我们可以早点休息。” 不好的话就要多来几回。 以前在学堂里也是这样的,差生总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功夫。 这个要求乍一听没什么问题,越明珠不再纠结这件事了,轻轻推了他一下,催促道:“你快点喝汤药吧。” 调|情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 裴晏迟瞥了眼汤盅,敷衍地应下:“等会儿就喝。” 想到他还有正事,越明珠连忙道:“那你先忙,我出去等你。” “别动,”裴晏迟摁住她,“口脂花了,我先给你擦干净。” 男人用帕子擦了擦她嘴唇上被亲花的口脂,再用同一张帕子擦干净自己唇边的痕迹。 共用得非常顺理成章。 连越明珠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弄完之后,越明珠便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裴晏迟的手顺势松开,没留她。 他原本想让越明珠待在旁边等他,然而记起等会儿亟待处理的事情,又转变了念头。 不想让她听见太多。 “出去右转就是耳房,有书,你可以翻着打发时间。还要什么跟下人说。” 他经常中午会歇在通政司里,这处不止是办公的地方,其余东西也一应俱全。 越明珠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他:“你一定要记得快点喝哦,真的很快就会凉的,凉了就没有效果了。” 待她离开后约莫半刻,顾咏便来了。 茶雾袅袅,顾咏倒是不急不忙,坐下后饮过茶才缓缓开口:“这点事情原本不必你亲自督办,你还在婚假,倒是比我想象中上心。” 他只是去府上拜访完裴绩,顺便跟裴晏迟说一声。 浙江布政使陈跃之那边应当出了点事,赶回上京城的藩台人员还在宫中复命,再往下查一查,这担子恐怕就会落到裴晏迟手上。 裴晏迟年少时就生活在江南,入朝为官后更是两度南下,一回是临时受命监察使,还有一回就是今年上半年,才为端王之乱去过一趟。 朝中论谁更熟悉江南州府,也许还有旁人,但若再算上能力手腕,除裴大人外无其右。 顾咏想着提前通知他一声,好让他过了婚假有个准备。 没想到裴晏迟直接进宫面了圣,又回来一一过问了一遍,对这桩案子非常上心。 他亲手带着这个学生入官场,到现在数年,真是难得见他这么沉不住气。 一提起这个,裴晏迟的神色便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若是能提前厘清,当然是最好不过。” 顾咏颔首,放下茶杯,又补充道:“若是厘不清,恐怕要麻烦你亲自去一趟。” 手指敲了敲桌面,裴晏迟一言不发。 他不太喜欢这种可能性。 若真的要回去,他肯定会带着越明珠。 先不说他舍不舍得两三个月不见她,光是落她一个人在上京城,就有太多可能发生的意外。 然而越明珠少时长在那里,所有关于青梅竹马的记忆都在那里…… 他并不想平生事端。 片刻后,裴晏迟又喝了一口汤药,浓苦的味道在这时候也不算什么,他脸上表情无多起伏:“老师多虑,事态大抵未必有那么严重。” 这件事情不在顾咏的考虑范畴,他不知道裴晏迟哪儿来的笃定,也没有追问,转开话题说起自己的来意。 时辰一点点过去,香台上只剩下燃烧殆尽的香灰。 讨论完正事,气氛松缓下来,顾咏走之前终于想起来提醒他:“有人的衣襟好像歪了。” 裴晏迟嗯了一声:“被我夫人抓歪的。” “……”顾咏觉得这小古板真是越长大越欠了,“你不整理一下?” 裴晏迟徐徐道:“等她自己来理。” 顾咏想起司中旁人说越明珠方才还过来探望了他,不免牙酸。 虽然人年轻情窦初开时都这样,但这种事情放别人身上正常,放在他这位得意门生身上,未免太不合理了些。 明明前几年还说终生不娶。 上半年倒是改了口,说也许会娶妻。本以为终于熬到了开窍的年纪,但听裴夫人说,他周围还是一个女子都没有。 裴夫人甚至都暗中担心他开错窍得了断袖之癖。 唯独顾咏时常跟裴晏迟共事,倒是留意到那段时间,他对越大人跟越姑娘有些特殊。 越大人时常没话找话,裴晏迟虽然仍然吐字如金,但也都一一应过。 更别说越明珠去送酸梅汤时,裴晏迟显而易见的宽容跟优待。 不过即便是他也没有想到,裴晏迟转眼跟皇帝求了赐婚,婚后还这般如胶似漆。 ……捉摸不透,捉摸不透啊。 砰砰两声,房门被叩响,是庄河呈上裴晏迟要的相关所有邸报。 见状,顾咏没有再多待。 隔壁耳房里装潢朴素整洁,有一张裴晏迟平日用来午休的小榻,越明珠歇在上头闲着没事,随手拿过书架上的书开始翻阅。 裴晏迟看的那些书不比市井街坊的话本,她全都看不懂,盯着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直叫人犯困。 还好他有在旁边批注的习惯,越明珠干脆只看他的批注了。 裴大公子字如其人,矫若惊龙,笔透三分,哪怕越明珠不懂书法,也觉得这字迹十分赏心悦目。 她这回专门拿的是一本风土志,因为这种书上面图多,看起来稍微有趣一点。 草草翻过几页,越明珠才发现这上面标的地名有点眼熟。 她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越明珠重新翻回第一页,后知后觉地见书名跟前言提到了杭州府。 好巧,竟然是她老家的风土志。 越明珠坐直身子,聚精会神地翻了翻。 往后几页,裴晏迟勾出了地图上几处,又在下面笔者的解释里划了一句话—— 依其奇峦独貌,山阳四通八达,山阴避世不出。 越明珠看了半天,发现他勾的全都是山阴。 咦。 他怎么专门标记了这种地方。 越明珠在那儿生活了十余年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偏僻的地名。 ……难道是他之前南下镇压端王之乱时所需?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忽然响起了裴晏迟的嗓音:“明珠,走了。” 她每本书都草草翻两页,翻过半个书架,竟然不知不觉就打发走了一个多时辰。 越明珠起身将风土志塞回原处,连忙推门跑出去。 裴晏迟挺括颀长的身形站在门外。天色比刚刚暗了许多,走廊上挂起灯笼,暖色的光洒落在他墨黑的锦服,平白令他多了几分人情味。 越明珠一眼就看见他的衣襟有些凌乱。这男人却还镇定自若地站在那儿等她,似乎恍若未觉。 一想到等会儿离开通政司的路上会碰见很多人,越明珠提醒道:“你要不理一理衣襟?” 裴晏迟看了一眼,提醒道:“好像是你之前弄乱的。” 越明珠走过去,踮起脚尖,伸手替他粗糙地整理了一下。 理完之后,她才问:“子淮哥哥,你刚刚自己没发现吗?” 裴晏迟:“是吗,没发现。” 越明珠心中一紧:“那你刚刚没见人吧?” 裴晏迟:“见了。” “…………” 裴晏迟故意道:“好像见了挺多人的。” 越明珠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那怎么办?这看起来这么明显,别人肯定都看得出来……” 若不是越明珠脸皮薄,主动要替他理,裴晏迟其实完全不介意顶着刚刚的衣襟离开通政司。 他不大在意地道:“我跟我自己的夫人亲热而已,不是很正常?” 越明珠心头一颤,实在不知道裴晏迟怎么能顶着这张冷得生人勿近的脸说出这种话。 她强调起这件事情的严峻:“你的同僚要是知道你是这种人,背地里肯定都会说你的。” 很意外,裴晏迟竟然颔首附和:“我的确已经听到了。” 越明珠皱起眉毛:“他们肯定都会笑……” 裴晏迟:“很多人说我们很恩爱。” 越明珠凝噎。 裴晏迟望着她,好像没看见少女的脸红得可以滴血,缓缓补充:“——我也觉得。” 越明珠听不下去了,她觉得她来这儿接裴晏迟好像是个错误:“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离开的路并不是她来找裴晏迟时的那一条,人很少,一路上就碰见零星几道人影,并且分外短暂,几步路后就坐上了马车。 越明珠本来想像从前那样坐到裴晏迟对面的,然而刚一上去,就被男人揽到了他腿上。 刚刚在墨斋里就是这个姿势,越明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车轮毂声渐起,马车行驶向太傅府。 即将回到熟悉的地方总会让人放松一些,越明珠倚过去跟他讲话:“我的红糖米糕你吃了吗,味道怎么样?” 当然是不出所料的非常难以恭维。 裴晏迟斟酌着用词:“比较有新意。” 这听上去像是个夸赞,越明珠眼睛一亮:“那我明天晚膳再给你做吧!” 厨娘可都夸她做得卖相极好,根本不像是新手。越明珠一被夸就高兴,原本还不习惯下厨,如今倒起了兴致。 裴晏迟没应,她就当默认了,接着问:“那汤药呢?” 裴晏迟:“喝了一半。” 越明珠想了想:“那如果娘问起来,我就说你喝完了。” 她低声解释道:“这好像是她专门找人开的方子,用很多天材地宝熬了两个多时辰,要是知道被你浪费了,肯定很可惜……” 声音戛然而止。 越明珠望向裴晏迟。 在上下颠簸当中,有什么存在异常突出。 “怎么不继续说了?”男人一脸平常地道,“我也很好奇这碗汤药的来头。” 他看上去跟刚才没什么区别,然而越明珠又感受到熟悉的存在正抬头起来戳她,即便隔着衣裳都叫人难以忽视。这反应对她而言已经全然不陌生。少女的脸骤然一热:“这可是在外边,你想干什么?” 她白日里明明才警告过他,裴晏迟怎么一转眼就明知故犯了。 到底有没有把她的先礼后兵放在心上! 裴晏迟慢条斯理地说了两个字。 越明珠感觉自己纯洁的耳朵又瞬间被污染了:“你你你你你——” 曲起的指节叩着椅面,裴晏迟的表情跟他身下的表现完全南辕北辙。 刚刚才说了干。你两个字,他面上仍是平静无波,唯独语气透出一点危险:“我也想问你,专门送壮。阳的汤药给我是做什么。” 突然出现那些杂事,他心情本来就不算好。 以至于刚喝下去还没注意到问题。 等一个多时辰过去,才发现这烦躁得有些过了。 远远超出了他平日的反应。 “……!?” 越明珠杏眼圆睁,反应剧烈:“你不要污蔑我!” 裴晏迟摁住她,抬起眼皮,缓缓兴师问罪:“是吗,刚刚那碗汤不是你色。诱着我喝的?” 他每回用词都如此粗鄙,越明珠气呼呼地道:“你能不能不要乱讲,那是娘给我的,她说现在天寒,你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我只是……” 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不是越明珠的主意,她若是有这样的胆量,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要跟他慢慢习惯彼此的身体。 不过这并不影响裴晏迟借题发挥。 在少女紧紧的注视中,他毫不留情地问:“刚刚是谁端来让我喝的?” 越明珠又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这也不能怪我,那个,圣贤说,不知者无罪……” 裴晏迟:“我没有怪你。” “不过,”男人眯了眯眸子,在少女充满希冀的柔弱注视之中,缓慢地吐出字眼,“谁挑起的,是不是应该谁解决?” 这个解决听上去好像不是普通的解决,越明珠脑子嗡嗡的,嗫嚅道:“这应该不是我们今晚应该习惯的内容吧……” 裴晏迟:“提前习惯也不会有很大区别。” 越明珠不大相信,当即想要起身坐到对面去,但刚一动,屁。股就被他警告似的扇了一下。 力道不重,耻感比疼痛更明显,越明珠感觉自己的脸瞬间要被烫化了:“你怎么还打我!” 裴晏迟并未回答,他陡然发现这里手感很好,比她的身前更为弹润,于是便顺手捏了一捏,又对上那张红得跟番茄似的脸蛋,不紧不慢地道: “免得你再乱动。” 越明珠拍开他的手。人一羞恼就容易口不择言,她控诉道:“你变了,我以前在你身上乱动你都不会这么不耐烦的!” 本以为裴晏迟会反驳她,没想到这男人一顿,干脆地颔首应道:“确实变了。” 越明珠一愣。 裴晏迟凝视着她神色的变化。 汤药带来的谷欠念并非完全无法忍受跟消解。 越明珠若是还没有准备好,他其实并不介意再跟她其他的地方习惯习惯。 她现在胆量虽然比之前大了不少,但距离最后一步,总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裴晏迟很清楚。 他窥视着越明珠太久,比越明珠想象中还要更了解她的性情。 越明珠性子温吞慢热,对人对事都喜欢细水长流,要非常熟悉才会主动起来。 那并不是他曾经拥有的特权。 因此他贪得无厌,想要从头到尾感受她慢慢变得主动的过程。 哪怕比他想象中慢很多都可以。 哪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也可以等。 ……然而那桩措手不及的案子实在很让人烦躁。 伪装下某些恶劣的根性又开始蠢蠢欲动。 “所以,明珠,”男人开口,嗓音似乎比平时都要低哑,“我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应该重新地、彻底地习惯一下彼此。” 58 重新地。 彻底地。 男人咬重了这几个字, 低沉的嗓音在浓郁的夜色中弥漫开。 暮色苍茫,车厢里悬着一盏灯笼,随着马车行驶轻轻晃动, 灯影被拖得很长, 又很细,仿佛随时会断掉。 外头起了夜风, 好风碎竹声如雪,沿街的树都跟着沙沙作响, 越明珠的脑袋里也仿佛种了外边的树木,簌簌乱响个不停。 刚刚那些话对她来讲实在是有些太突然了, 她脑子一乱, 都顾不上计较这男人的手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她了, 声气不自觉地变弱了一点:“我们也没有准备得差不多吧……” 虽然刚刚她已经可以学会主动去亲裴晏迟, 也已经开始习惯每天同裴晏迟熟悉彼此。 但她还没有想好到底什么时候到最后一步。 裴晏迟抬起眼皮:“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 越明珠一哽。 分明是有问必答,裴晏迟回答的语调也还算和缓。 可她就是听出了一股无可置疑的强势。 好像已经没有商量的可能。 难道就是那碗汤药的问题? 分明喝之前还在跟她好声好气的…… 忐忑地胡思乱想着, 马车已经在太傅府门口停下。 裴晏迟的手穿过她的膝盖,将她膝盖打弯后横抱了起来。 越明珠并不是第一次被他这么抱过, 然而这一回跟从前都不一样。 先不说这男人要抱她接着去做什么,如今府里到处都是下人,裴晏迟难道真要在众目睽睽下抱着她一路回到厢房吗? “你快放我下来,”她小脸一红, “等会儿全府的人都知道你这么急色了!” 裴晏迟走下车厢, 平静地道:“夫妻之间上个床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越明珠脑子又一嗡。 她原本觉得, 见证乃至陪着裴晏迟做了这么多不要脸的事情, 已经足以练就自己巍然不动的厚脸皮。 然而现在,越明珠觉得她的脸薄得快要碎掉了。 ……到底有没有人来管管这个不知廉耻的男人! 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怪话呢! 少女又试图挣扎,裴晏迟压住她的腿, 面无表情地提醒道:“你动一下我硬一下,等会儿自己想办法。” “……” 这招很有效,越明珠呆若木鸡,瞬间不敢动了。 从东门走到他的厢房距离最近,只需一炷香,今日更快。一路上,怀中的少女都乖巧得不得了,大气都不敢出。 厢房中提前燃了灯。 烛火幽幽,遥遥夜寒,此时似乎比平常都暗一些。 裴晏迟抱着她走向床榻。 越明珠被轻摔在榻上,脊背抵着柔软的被褥,她还没来得及蜷缩回角落躲着,男人的手撑在一旁,挺括的身形便跟着覆下。 熟悉的气息闯入唇齿,这个吻格外蛮横,又急又凶。 跟从前都不一样,像是掠夺她多余的气息,又像是要让她唇齿间都染上他的味道。 越明珠本来才以为,自己已经对亲亲这件事情习惯得很不错了。 这时候却又体会到了久违的无所适从。 她想要别开脸躲一躲,下巴却被长指控住,紧紧攥着。裴晏迟吻得越来越烈。 越明珠眼神迷蒙,身体也跟着发软,好一会儿才找回为数不多的力气,抬起手试图推开身上的男人,却毫无效用。 柔软的手毫无章法,说是退避,却似乎点起了更多火星。 亲吻轻了一些,却并不是放过了她,反而像是某种更为剧烈的征兆,裴晏迟分出神伸手开始剥她身上碍眼并且碍事的衣裳。做过数次的事情分外娴熟。 等越明珠终于回过神来时,她身上只剩下薄薄的心衣,肩带也被挑到了一边去,散乱青丝俨然再也遮不住削薄白嫩的肩头。 “先不要……” 在空隙之间,她低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我们可不可以先去沐浴……” 裴晏迟却似乎并不想采纳这个建议,完全没理,大掌继续在少女雪白的娇躯上继续游走,转眼就将她剥得不着寸缕。亲吻如同密雨一般落下,少女纤侬合度的白嫩皮肉如像雪水一样融化流淌在榻上,连粉唇微张时情不自禁的呜咽声都像一汪流动的泉眼。 这一场没有任何征兆的吻打断了刚才所有的慌不择乱。比往前更熟悉并且更直接的手段将越明珠逼得泪眼汪汪。 她脑子一片乱麻,只有抓着裴晏迟手臂的指尖还偶尔用一些力,意图让他稍微收敛一点。 虽然毫无效果。 吻重新攀上她的唇边,裴晏迟的指腹拭开她眼角的水珠,顺势将她捞起来跨坐到身上。 烛火影影绰绰勾勒出窈窕的弧度。发钗跟衣裙都被推到一边,此时的越明珠仅有青丝跟两只交叠的柔荑覆体。乌发,红唇,雪肌,一处比一处晃眼,鲜明的色泽足以勾动起男人心头最深处的谷欠望,更别提少女眼角发红时咬唇啜泣的情态,很难不叫人想要欺负她到底。 男人的眼神暗却灼人。他缓缓开口,终于说了回到房中的第一句话,嗓音很低:“明珠,帮我拿出来。” 越明珠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隔着一层水雾,一切都显得不甚清楚,良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裴晏迟的意思。 她脑袋瞬间炸了,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行的。” 裴晏迟凝望着她,不疾不徐地提醒:“我是为了让你好受。” 擦拭眼泪的手指跟着滑落到背后,他轻轻摩挲着她单薄滑腻的脊背,像是爱抚,又像是鼓励。 低沉的嗓音宛如哄人:“明珠乖,听话。” 平日里其实都是越明珠的话比较多,裴晏迟总是沉默寡言得很。唯独在这个时候一切颠倒,越明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听着他的声线一点一点流进耳朵,又流进身体里。 少女指尖都泛着不正常的红,痒意沿着被他碰过的地方爬满身体,她期期艾艾地拒绝:“你明明之前都是先自己来的。” “你方才在墨斋里明明就做得很好,为什么不再接再厉?” 越明珠实在不想要理会他这个没有下线要求。 提起方才,她又想起他先前的承诺,磕磕巴巴地道:“你你你说过我表现得好的话,就可以早一点结束……” 少女像是找到了一株救命的稻草,极力地暗示:“明日我们还要回门的。” 裴晏迟:“那你先好好表现。” 越明珠脑子懵懵的。 她总是很容易跟着裴晏迟的话走,这回也不例外。 明明是这么过分的要求,抵赖了三言两语,越明珠又被他绕了进去。 还没得到裴晏迟再次的承诺,她却已经下意识地,将接下来要做的那件事情当做是结束的筹码。 似乎只要按着他的做,那么等会儿就可以早早地休憩。 既然如此……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吧? 藕段般纤细的手臂也染上了诱人的薄粉,她骢身前撤开一只手,跟着他的指示来到目的地,撩开,伸入,往下握着,手颤抖得什么都拿不稳。被他牵引着去握跟现在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如今所做的一切对越明珠来讲,都已经完全超过了她原本的计划跟想象。 并非害怕,也并非抗拒。她只是害羞到了难以接受的地步,以至于脑子里乱作一团,根本难以进行跟深入的思考。 在这种时候,任何不作为的混乱都会成为某种微妙的纵容。 少女的嗓音细得随时都能断掉:“可以了吗?” 裴晏迟亲了亲她。 越明珠原本以为这是满意的意思,却听见他循循善诱的声音又附耳响起。 并不是原先的安排,但也不是那些图册交给她的东西,他让她坐过去,手撑在他的手臂上借一借力气,然后便以某种难以言说的情况上下厮磨。这种越明珠从未有见过更未有体会过的方式,比从前每一回都更要考验她的体力。不过片刻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累得难以动弹了。 尽管裴晏迟还在夸奖着她,越明珠实在难以继续勉强自己。 见裴晏迟并未打断过她不断的歇息,她心中的希冀放大,于是就更得寸进尺地问道:“我可不可以先这样为止?” 方才过分陌生与怪异的情况带来了细潮,少女眼边又有新的泪痕,杏眼盈满水雾,望着人的时候看上去可怜极了。 裴晏迟嗯了一声。 越明珠还真当是一切都结束了。她松了口气,刚想像从前睡前那样缩回熟悉的位置,刚一动便是天旋地转,接着又被重新压了下来,腿被拉到两侧环住男人精瘦有力的腰,裴晏迟挺拔修长的身量足以遮住她全部的视线。 男人低头,抚着她湿润的青丝,亲了亲她,这个吻里蕴含的跟刚刚一模一样的意思。 越明珠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原来是一切才真正拉开序幕的讯号。 他方才不是在等着她就结束,而是在等着她开始。 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从通政司回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太久,为了让她更适应才再三推迟,而克制的代价就是接着十倍百倍的奉还。下一刻,陌生的疼痛与酸胀猝不及防地接踵而至。 越明珠大脑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发出什么声音,只剩指尖下意识用力掐进他的手臂,她感觉手指都快要脱力了,含糊地泣了一声疼。 越明珠的指甲并不长,她的指尖总是修得很整齐,薄粉中带着一轮小月牙,掐刮人时也没有多少力气。似乎所有的力道都放在害羞上了,含羞草害羞地将自己紧紧卷成花苞。大相庭径的不合导致这一瞬被不断延长。 修长的手臂上青筋虬结,裴晏迟的表情沉得厉害,锋利的下颌一滴一滴落下汗水。漆黑眸子中的谷欠望如浓稠深邃的寒潭,几乎要将人连皮带肉吞噬。 他伸手强迫她一直看着他。越明珠女下唇被咬得发白,此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脑袋里却应该被这来势汹汹搅得混乱不堪。 她想要变成一株含羞草将自己彻底合起来谁也不见,裴晏迟却不允许。不但没有止住这场欲来的山雨,还在变本加厉闯入的同时低下头又要亲她,无论是哪儿都不让她躲开,真是讨厌死了。 想着想着,伴随着陌生的感受,眼泪又开始忍不住往下掉。 泪眼婆娑中,她只看见男人的喉结直滚。 就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 先前裴晏迟自己坦白的话划过脑海,越明珠也不知道自己又从哪儿来的力气,扬起脸。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动作会倏忽靠近乃至于接纳他,脑子里唯一想做的就是出气似的一口咬在了男人的喉结上。 原本以为没大多用处,毕竟到现在为止,这个言而无信讨厌极了的男人已经无视了她好几回。 然而裴晏迟却出乎意料地一滞。 一切都在此刻戛然而止。 越明珠也跟着呆了呆。 她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松口,抬起脸,愣愣地看向裴晏迟的表情。 两道视线交汇,越明珠的惊愕清晰可见。 “……” 遇到再大的事情都从容不迫、无论做什么都波澜不惊的裴大公子,脸上好像头一回出现了某种名为自我怀疑的情绪。 气氛像是滴落的烛蜡一样凝固在此时。 这一切有点突然,明明刚才还是蓄势待发,可一转眼,越明珠缓了缓才意识到已经结束了。 以前手快断了都挨不到这个时候,她还以为今日又会像从前那样折腾到深夜,亦或者他用了汤药,会更过分一些,没想到这么快。 原本以为会不断加深的疼意在这一刻悉数退去。不说消失得一干二净,但至少,似乎又退回到了她的承受范围内。 越明珠的脑袋也跟着清明了一点。 裴晏迟怎么忽然良心发现了? 不对,这猝不及防的变化发生在她咬了一口他之后。 难道是难道是她刚刚下口太重,真的截断了他的命脉。 越明珠心头一凛,看向裴晏迟脖上明显的齿痕,柔弱无力的声音中饱含着真情实感的关心: “……你还好吗?” 这话好像不应该她来说。 裴晏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对越明珠来讲,这样的无声形同默认。 他看上去似乎真的不太好。 越明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脸色这么差了。 她稍微动了动身子,有点施展不开,只能小声地催他:“那先这样吧,我们去沐浴,沐浴完早点休息……” 裴晏迟摁住她,并未抽开,脸色愈发冷沉:“谁跟你说先这样的?” 越明珠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不过离这么近,她切实感觉到身体里男人蓬勃跳跃的愠火。少女眨了眨眼,轻声试探道:“那……等会儿让大夫来看一看吧?” 从那张莹润的唇瓣里吐出的话越来越刺耳。 裴晏迟冷冷打断:“我好得很。” 越明珠觉得他的神色跟语气实在不像是没什么事的样子:“真的吗?要不然还是……” 话音未落,她就感觉到某种卷土重来。 越明珠愕然愣住:“你又要干什么?” 裴晏迟沉着一张脸又说出了那两个字,然后便搂着她换了一个方式。 方才那只是个措手不及的意外,按照经验来讲,这一晚还很漫长,他还有很多时间来证明自己。 被证明的越明珠从未感觉到夜里这么难捱过,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任裴晏迟肆意摆布的玩偶。哭哭唧唧抽抽噎噎地求他无果,又在他的要求下哑着嗓子喊他名字,子淮哥哥,夫君,卿卿,求求你,得到的却是愈演愈烈。她最后也彻底没了力气,只感觉天地摇晃,骨头几乎都快要被撞碎了。 意识堕入混乱的黑暗前,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婆娑的泪眼将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余光隐约见到了窗外一抹鱼肚白。 上京城的秋夜总是不太安稳,一日比一日接近冬日,天气便一日比一日恶劣。 听说今年是最近十年最冷的一个冬日,虽不知道真假,但从如今狂风大作的情况就可见一斑。 风起秋灯乱,繁霜滋晓白。夜深风露满中庭,触目狼藉,叫人不得不愁起明日可如何收拾残局才好。 雾裁纤蕊密,风拆小苞香,海棠新绽,粉浓脂薄,直至清宵过半,灯燃尽,霜露落,苞蕊合,夜风停。 廊上不断摇晃的灯笼也终于归于安静,无声地燃着若隐若现的灯苗。 灯影淌进房中,同窗下的烛火交相辉映。 通夜若白昼。 次日过午。 越明珠的意识缓缓回笼。她累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却已经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天光大亮。 日光有一下没一下地刺着她的眼皮,还有什么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提醒着她醒来。 缓了好久,她终于不得不睁开眼。 引入眼帘的是绣着交颈鸳鸯的床幔。指尖动了动,越明珠终于久违地感觉到这幅身体重新属于自己。与此同时,那些蛮横又粗野的记忆跟着一起流回了脑海之中。 瓷白的脸蛋骤地熏红,她下意识往后缩,一动,却发现身体里仍留有异样。 腰上横着的手臂收紧,头顶上随之响起男人的声线:“还有没有不舒服?” 越明珠一僵,原本想唤人倒水的话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慢慢悠悠地抬起眼睛,对上裴晏迟的脸庞。 其他的感受也在渐渐重新回到身上。哪怕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她还是感觉身体快要散架了,哪里都是酸酸麻麻的,带着坠坠的饱胀感。连手指都因为昨晚掐他用了太多力气,如今动起来都费劲。 裴晏迟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了然地道:“看来今日还要多涂几回药。” “……” 他不说还好。 一说,越明珠就想起来昨晚在湢室清洗干净之后,裴晏迟说要给她上药。 虽然先前早已经被这个男人哄骗了一遍,但昨晚她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整个人又迷迷糊糊的,除了随他以外毫无办法。 而且有一刻,越明珠是真想着,他应该也累了吧。 结果后面的事情不言而喻,药虽然涂了,但同样的事情又来了一遍,白灼都流到玫瑰花瓣之中。裴晏迟不愧是日理万机的人,仿佛从来都不知疲倦。 越明珠开口,嗓子已经哑得不行:“……我再也不会给你送东西了。” 这是她从昨夜开始就盘旋在脑子里的念头。 她现在最想说的就是这句话。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碗汤药的问题。 好后悔。 她再也不要关心裴晏迟了! 裴晏迟缓缓吐字,驳回得干脆:“不可以。” 越明珠实在不想理他,慢吞吞地移开视线。因为昨晚哭得太多,她说出的话还带着黏糊的鼻音:“我就是不想给你送了,你还能强迫我吗?” 裴晏迟动了一下。 越明珠瞳仁一震,转过头,视线又唰的回到了他的脸上。 裴晏迟静静地望着她,片刻后道:“你觉得呢,明珠。” “……” 这一定是威胁。 联想到昨晚裴晏迟除了让她叫他之外,其余时候压根就不听她的话,越明珠简直气坏了,偏偏太累了,她连骂他都费劲,只能小声埋怨:“你怎么又这样。” 横亘的手臂上移,若无其事地将她耳边被香汗打湿的碎发撩到耳后,裴晏迟又动了动,明知故问:“什么样?” 越明珠再次哑口无言,这让她怎么描述得出来啊。 到底有没有谁来管一管这个不要脸的男人。 越明珠吸了吸鼻子,感觉上一回见到她印象中那个清冷得难以靠近的高岭之花,好像是在昨日通政司,又好像已经恍若隔世。 这么想着,于是她就忍不住这么说出来了,低软的声音小声嘟囔:“……反正你成亲前才不是这样的。” 裴晏迟又开始用指腹揉她的脸颊肉,直言不讳地道:“那你看错了。” 木已成舟,他不觉得这种事情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望着少女哭得现在还发红的杏眼,男人徐徐补充:“我成亲前就想过很多回。” 越明珠:“…………” 她实在没办法相信裴晏迟这是实话。 这男人从前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越明珠都还历历在目。 但他确实已经身体力行地证明过了自己的娴熟跟过分。 说真的,这跟越明珠想得很不一样。 她真正觉得裴晏迟跟她想象的好像有点差距,是在成亲之后。 但越明珠本以为,这只是他们变成夫妻之后顺理成章发生的变化。 夫妻之间,当然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要习惯这个身份,自然也要拿出跟从前不同的态度。 可现在,裴晏迟竟然告诉她。原来早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想这些下。流的东西……她从前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越明珠咬起下唇,红着脸骂了他一句登徒子。 裴晏迟搂过她,面不改色地道:“反正你总有一日会做我的夫人,我提前想一想有什么问题?” 他每回反问她有什么问题的时候,越明珠都无言以对。 那么多无耻的事情,总是被他说得好像真的毫无任何问题。 她骂得出口的词也就、那么一两个,昨日全都说了一遍,这男人听着不痛不痒,越明珠也不再重复,望了他好一会儿,蓦地哼了一声:“……你藏得好深啊。” “但现在都让你知道了。” 男人又吻了吻她红扑扑的鼻尖,低哑的嗓音中带着某种越明珠不太明白的情绪。 “你拜过堂的夫君就是这种人,明珠,反悔也没有用。” ——他跟她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无论是真实的记忆,还是错乱的记忆,都不一样。 唯有此时此刻才算真正的冰山一角。 她必须得接受,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裴晏迟的语气好像突然一下子有点变了。越明珠敏锐地察觉到男人言语之间多出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少女睫毛扑闪,刚起了个话头,便忍不住有些难为情,声音又小得像喃喃自语,“我也没有说反悔嘛。” 疼痛跟羞耻在一觉之后逐渐淡去,虽然还很清晰,却已经不再占据最上风。 她心里并没有特别排斥发生过的事情。 只是想着还是很不好意思。 以及难免觉得裴晏迟实在是太凶了一点。 想着,越明珠又忽然记起了正事,脸色骤然一变:“我们今天是不是要回门啊!?” 裴晏迟懒散地嗯了一声:“推到晚膳了。” 越明珠压根不像是能赶回去用午膳的样子,为了不让她太辛苦,当然只得往后延迟几个时辰。 越明珠实在不知道他怎么还能如此淡定。就算推迟了,她也应当从现在起来开始收拾梳妆打扮。她哑着嗓子催道:“你先快点出去,我要更衣。” 男人并不动:“你确定要自己来?” 越明珠瞪了他一眼,某些不好的记忆随之袭来:“……你想都不要想!” “我是在关心你的状况。” 裴晏迟的神色是如此一本正经。 说实话,越明珠一抬手就觉得好累。 她觉得她也确实不能再胜任这项繁复的任务了。 第一反应是叫云青进来帮她,然而低头看了看现在的样子,越明珠又不想让别人瞧见这满室荒唐。 她头好疼:“那怎么办?” 裴晏迟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问题,十分自然地道:“我帮你。” 纠结了好久,越明珠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好吧。” 裴晏迟抽开,站在榻边重新穿戴好了衣裳。 越明珠瞥见他宽阔的肩,便不敢再往下看,等裴晏迟说他穿好了才抬起头。 熟悉的墨色锦服让他又变成了昔日冷淡的模样。 跟越明珠印象中没什么区别,仿佛他们刚刚的才是一场漫长的错觉。 不过越明珠一眼就看见他颈上那道牙印还没消。 ……算了,才不管他。 他自己都说了好得很呢,根本不需要她担心。 真被咬了也是活该,明明是他先欺负她的。 越明珠心中重重一哼。 男人弯腰意图抱她起来,她对这个大色。魔的一举一动都失去了信任,又往后躲了躲,严肃着小脸警告道,“我们等下可是要回门的,你不要乱来。” “我让你少走两步路,”男人平静地提醒,“你现在走得动吗?” 越明珠感受了一下,不得不老实起来。 怀中的少女瞬间又变成了一言不发的鹌鹑,任由他替她更好里里外外的衣裳。 尽管裴大公子并无太多伺候人的经验,但解过这么多回,对穿戴自然也无师自通了。 穿好之后,越明珠偏过头看向铜镜,原本是想看看是否齐整,却意外瞥见自己脸上的痕迹,又低低叫了一声,连忙问道:“我的额头是不是红了?” 裴晏迟:“有一点。” 越明珠撩起碎发,露出自己光洁的额头,左额有一处不太明显的泛红痕迹。 她照了照,确认那儿真有一处,抬起眼睛哀怨地看向裴晏迟:“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她额角屡屡被撞到床头,裴晏迟其实已经用手挡住了,但幅度太大,她的脸又太娇嫩,重重地撞到手掌上数次后还是留下了印子。 也许是心理作用,越明珠觉得这一处分外扎眼。 “等会儿我一出去,全府的人都知道你对我不好了。” 越明珠慢吞吞地恐吓他:“唾沫星子肯定淹死你。” 裴晏迟拿过梳妆台旁边消肿的药膏,不急不忙地应:“是吗?他们应该都会觉得我们很恩爱。” 越明珠拍开他的手:“真不要脸,不准说了。” 药膏已经给她用过许多,长指在她额上泛红处轻柔地涂上一点。 裴晏迟从善如流地提出改进的方法:“下回改用枕头垫着。” 越明珠:“……哪来的下回,我要休息!” 先不说按照他的程度,枕头都被震得滚到地上去了。 她真是一点都不想再动。 倘若现在能够眼睛一闭,越明珠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睡一整日。 一想到下午还要出府,少女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所幸裴晏迟已经替她把回门的事情推晚了,她还可以再多歇两个时辰。 至于这顿迟来的午膳,越明珠最终选择在厢房里用完。她双腿还在打颤,走路时实在不太舒服。 裴晏迟现在已经对抱着她这件事非常习以为常,甚至还恬不知耻地提议可以把她抱过去。 但是越明珠才没有那个脸在府中这么多人面前卿卿我我。 尤其是当着长辈的面。 越明珠想到何良娴准备的那碗汤药,放下长筷,小脸皱着,脸上一片郑重。 她同裴晏迟商量:“你自己去跟娘说,以后你不能再喝那种东西了。” 由于裴晏迟昨日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越明珠觉得这一切全都是那碗熬制了太多天才地宝的汤药有问题。多亏她从小就只长肉不长骨头,尚且还算柔韧,比较耐折,被凿得差点陷进去了还能勉强逃过一劫。可要是再多来几次,越明珠也怀疑自己的小命哪日就会不保。 裴晏迟从容不迫:“不用说了。” 叫了四次水,最后一次丑时过半,厨房里现在熬的应当是给越明珠的补汤才对,毕竟每回下雨时她都直接晕过去了。 今日虽然寒冷,但意外地天晴。 到了出府的时辰,斜阳挂深树,曦光暖融融地洒下来,看得人心头忍不住愉悦了几分。 原本已经踏出了房门,越明珠转了一圈后又回到铜镜前,重新认真地照了照。 见别人就算了,见她爹,越明珠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想让越轻鸿以为她在裴府过得有什么不好。 思索片刻,她在唇边加了一点口脂,显得气血更好一点。 越明珠本来就磨蹭,今日疲乏,动作就更慢慢悠悠。 裴晏迟在一旁等着她。 他性子并不急,但实际上,若是从前,裴晏迟很难想象,他会这么耐心地等着一个姑娘挨着试那一堆口脂里哪一个颜色最自然。 一边试还一边问他的意见。 不过这种事情放在越明珠身上就很正常。 她做什么都很可爱,也很耐看。 并不会让人觉得等着无聊。 若非等会儿就要去越府,裴晏迟很想按着她再亲一会儿。 良久之后,越明珠终于收拾完了。 少女走到门边,伸出手,裴晏迟自然而然地跟她十指相扣,承受着她倚过来的微乎其微的重量。 等两人走到府门口时已近申时。 庄河恰在此时回府。按照他昨日的吩咐,将进京面圣那位藩台理问带来的东西整理好后送来。 他自己也知道这差事后面意味着什么,因而来复命时的表情不太自在。 裴晏迟垂眸,看向不敢抬头的庄河。 短暂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僵持。 庄河顿了顿,上前一步,附耳低声同他禀报道:“属下听见些风声,私以为不像是公子预想的那般简单。” 其实应该换句话说——真像是公子预想中那般棘手。 男人一言不发,碍于越明珠还在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 庄河找补道:“……不过来的路上,属下听闻小少爷去三千营见过了昭武将军。” 然而这并不算什么好消息,裴惊策不敢以那副纨绔的样子再来见越明珠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裴晏迟顿了顿,只淡淡吩咐道:“放书房里。” 最初有什么公文,他都让庄河送到厢房里来。婚假期间,他不愿意拨冗处理杂事,要紧的事情灯越明珠午睡的时候,他搂着她翻一翻看一看就可以了。 这个却例外。 虽然越明珠大抵不会乱翻他的东西,在尘埃落定前,也未必清楚陈跃之出问题意味着他们要回江南一趟,然而裴晏迟还是很不高兴这种东西出现在他们的新房之中。 59(修) 今日共乘一坐时, 越明珠特地挪到了裴晏迟的对面。 男人静静地望过来,像是在等着她的解释。 越明珠原本想要无视他的目光,然而裴晏迟虽然一言不发, 那沉静淡漠的视线却叫人难以忽视。 她板起小脸, 理直气壮地道:“我要独自思索一下回门之后的问题,你不许打扰我。” 裴晏迟:“说来听听。” 这当然只是越明珠不想被他戳来戳去捏来捏去的借口, 她哪有什么问题,低下头假装没有听见。 所幸裴晏迟没有继续追问, 马车相安无事地行到了越府门口。 越轻鸿今日休沐。回门毕竟是大事,他嫌越府素日太安静, 冷冷清清地不能给越明珠撑场面, 便请了越明珠母家那边逢年过节能同她说上话的人,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热闹些。 听下人说裴府的马车已经到了街头, 越轻鸿连忙起身,带着那一大家子人去门口候着。 马车停下, 裴晏迟最先下来,站定, 侧过身伸手,扶住越明珠。 下人颇有眼力见地拿来脚凳。 姿容娴静貌美的少女缓缓掀开帷帘,撑着他的手走了下来。 站住时越明珠还不知为何踉跄了一下,多亏裴晏迟又扶住她腰后。 男人搂稳她, 垂下眸, 低语了一句什么。少女抬头瞪了他一眼, 藏在袖子底下的小手悄俏拍了他一下。 越明珠自以为动作做得隐蔽, 没人看出来。 不曾想那十几双眼睛都小心翼翼地紧紧盯着,全将这点打情骂俏看在眼中。 越轻鸿翘起的唇角根本就压不下去。 裴大公子关怀照顾人的动作是如此自然而然,他家明珠瞧着脸色红润, 气色可比在家里时还要好上几分。 好、好、好。 越轻鸿见惯了裴晏迟在官场上雷厉风行冷血残酷的一面,便是知道裴晏迟的确是真心求娶他家明珠,这两日也难免辗转反侧。 担心裴晏迟太过强势,明珠性子软和,脑袋又笨笨的,若是两人起了龃龉,少不了受委屈。 不过现在这都不是问题了。 原来还没有看出来,他女儿竟然如此御夫有道,拿捏裴晏迟都如此游刃有余。 不愧是他生的啊。 越轻鸿脸上的笑容更是真切,连忙迎上去。 到了越府,越明珠实在没空再搭理这个导致她刚刚差点没站稳的罪魁祸首。 她踏进府中,看着越轻鸿走近,眼睛一下子就弯了起来:“爹爹!” 父女相迎,越轻鸿抱住她,揉了揉她的脑袋,细致地打量着越明珠的脸色。对视良久,他余光才瞥见裴晏迟还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旁侧。 越轻鸿赶紧松开越明珠,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那个,明珠……” 他顿了顿。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裴晏迟。 他以前可都是裴晏迟的属下,几乎都叫裴大人,私底下会跟着裴晏迟更亲近的幕僚叫几声大公子。 不过这几个称呼听上去都很生疏,在这时候倒显得不太合适。 但要让他摆出岳父的谱,叫裴晏迟的字的话…… 越轻鸿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敢贸然叫出口。 他哪里敢随随便便在裴晏迟面前逞长辈的威风啊! 沉默转瞬即逝,裴晏迟看透他的顾虑,主动道:“岳父唤我子淮即可。” 越轻鸿一听,那叫一个喜上眉梢啊。 但为了不显得自己太过沉不住气,他接连咳了两声,压下脸上明显的喜色,模样稳重地道:“噢,好,子淮啊,这几日多辛苦你照顾明珠。” 裴晏迟:“不辛苦。” 越明珠点了点脑袋,补充道:“不辛苦。” 辛苦的是她好不好! 她看着越轻鸿,转移了话题:“爹爹这两日如何?” 越轻鸿腹诽,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事实上,自从裴晏迟向皇帝求了赐婚开始,作为越明珠的亲爹,越轻鸿的地位就开始水涨船高。 只不过当时三书六礼婚仪之事紧凑,他除了公务之外还要忙着张罗,因而其实没有太多功夫跟人应酬。 最近这两日闲下来,越府门槛几乎都要被人踏破了,前来拜访者可谓络绎不绝。 就连任大学士的嫡长子、时任大理少卿都邀他在茶苑小聚。 虽然言语间未曾提起旁事,仿佛只是闲聊,但越轻鸿心知肚明,任家一直想同裴家攀上关系,只是自家的女儿没了机会,如今婚事没有着落,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跟他先打好关系。 这一夜之间成了上京城世家座上宾的感受,对着越明珠实在难以言说。 但越轻鸿心里有杆秤在,他绝不会为了这些蝇头小利去给人大开方便之门。 他们门第低了裴家太多,裴太傅等人还算满意这桩婚事,不就是看着他虽官职不高,但为人两袖清风、高风亮节。 倘若被这些阿谀奉承迷了眼,跟人同流合污,风言风语传进裴家,恐怕只对越明珠不利。 他如今不需要愁府中俸禄月银够不够用,不需要担心官场上谁给他使绊子下眼药,更不需要管会不会又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位达官贵人,生活闲适下来,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高嫁的独女。 这些话,越轻鸿没有同越明珠说。他只道:“这几日都察院不忙,为父终于有空闲下来好好歇息了,品了品子淮前几日送来的茶,着实不错。” 他们在门口说了半晌,正厅里的人可都等着。越轻鸿回头望了一眼:“外头冷,咱们先进去吧。” 除开过年跟出嫁,越府就属今日最热闹,张灯结彩,一众人说说笑笑。 越明珠仍旧不太习惯同那么多人寒暄。她跟在裴晏迟旁边,一一客气地打过招呼。 同女眷说过两柱香的话,见下人似乎还没有布菜的打算,她心里一衡量,当即便笑眯眯地撇下裴晏迟,一个人回到闺房中歇着了。 虽然已经出嫁,但她的庭院依旧每日有下人清扫,被褥也按时换上了新的。越明珠吩咐云青等会儿若是要布晚膳,务必提前一刻钟提醒她,便一头栽进了床榻里。 静静地在榻上躺了一会儿,她没睡着,侧过身望着枕上绣着的小绣球花发呆。 每到这种时候,身上那些隐秘的感受就愈发明显起来。 今日午膳时,越明珠其实没吃多少,如今饿得几乎前胸贴后背。可即便如此,她晚膳也不敢用太多。 都怪裴晏迟,她的小腹到现在还酸胀得难受。这也罢了,更叫越明珠提心吊胆的是昨晚混乱时,某个讨厌鬼非要拉着她的手去碰她的小腹。 本来就控制不住的眼泪掉个不停,他亲了亲她眼角的泪珠,不但没收敛,还用手摁了一摁。 越明珠头一回在自己的身体上感觉到了别人的形状,如此清晰而庞大。她差一点就要被撑坏了,醒来之后还觉得小腹留有微凸的弧度,接下来两日恐怕再饿都会少吃两口,免得肚子又发撑。 ……往好处想,她可以再瘦二两了。 越明珠安慰自己。 由于裴晏迟接连身体力行地夸她的肉长得可爱又漂亮,短短几日过去,越明珠已经完全不像从前那样时不时惦记起减肥的事。 不过瘦一点总是好的。被裴晏迟咬了吮了一夜,原本合适的心衣好像又变得鼓鼓囊囊了。 胡思乱想着,越明珠耳尖地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原以为是云青过来叫人了,翻身看向门口,却见男人挺括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你怎么过来了?” 越明珠有点意外,又有点心虚。 她刚刚还说他的坏话呢。 裴晏迟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没拆穿,直言道:“过来看看你的闺阁。” 除开今日,他大抵没有别的机会光明正大来这儿瞧过。 越明珠噢了一声,又问:“那外边那些人在干嘛啊?” 他们俩都离开了,外边的人岂不是会很尴尬? 这就不在裴晏迟考虑的范围内了。 他从来不是那种会为了气氛和睦而浪费半分口舌的人,在家宴上都懒得都说无用的话,刚刚同那些从未见过的人寒暄,完全是看在是越明珠母家的面子上。 那些人当然也心知肚明,见他要来找越明珠,一个二个诚惶诚恐地不敢多拦。 裴晏迟将这件事情敷衍地一笔带过,越明珠也没多管,撑着坐了起来。 听裴晏迟说要参观她的房间,她可是很乐意给他介绍的。 “……梳妆台左边最下面那个抽屉,你拉开,里面有一个暗格。” 裴晏迟很配合地问:“放的什么?” 越明珠抬起小巧的下巴,言语之间颇有得意:“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在里面放好了,一样都没有丢哦。” 她在老家的房间跟现在装潢没有多大差别,在梳妆台同样的地方一直有一个很大的暗格。 从小时候有了秘密开始,越明珠就习惯往里面藏东西。 只不过最开始藏的是被夫子长篇大论批评的诗作,她不敢扔,怕夫子哪一天要收回去,又不好意思让其他人看见。 再后来,不知道从哪一日开始,便都变成了那些不能告诉外人的信物。 一直到现在,这个习惯也没有变化。 只不过—— “你前几年好像没送过我什么,给我写的信笺也都叫我烧掉了。”越明珠道,“我这儿只有六月份之后你托人带给我的东西。” 裴惊策送过的唯一一件信物已经被云青提前处理过。 暗格里只剩下她失忆之后,他差人送来的那些讨她欢心的小玩意。 越明珠平日做事迷迷糊糊的,时常丢三落四,转头就不记得自己随手放的发钗落到了何处。 但暗格里的每一样都收拾得很好。 他草草留过赠明珠三个字的东昌纸都被裁下来封了清漆,折好,收进了匣子之中。 ……对于情郎送过的东西,当真是如数家珍,万分珍惜。 耳边还响着少女小声的喋喋不休:“之前你给我写的信虽然都烧了,但我应该想一想还能想起来……” 心中莫名起了某种妒意,裴晏迟冷不丁地开口打断她:“想不起来也无所谓。” 越明珠抱着圆花枕头,下巴正闲适地搁在枕头上,闻言,她不假思索地反问:“那都是你以前一个字一个字给我写的啊,忘了怎么行?” 裴晏迟的薄唇不自觉抿得平直。 成亲前一日,他有意引诱过越明珠贬损裴惊策。 她明明已经晕乎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可以下意识回想起小时候裴惊策经常吵到她,经常不写文章,经常被夫子训斥。 而提到他,只有苍白的聪明二字。 越明珠其实并不记得他,只是把那些跟裴惊策共同经历过的事情记得清楚,而主角都被偷梁换柱成了他。 那日暴雨倾盆,哪怕裴惊策在他面前输得一塌糊涂,他其实也并没有真正赢过什么。 从小到大至今,裴晏迟对手中所有事情都胜券在握。 唯独在越明珠面前次次例外。 他十分讨厌这种感觉。 然而却没有办法跟越明珠明说。 手指不自觉捏紧东昌纸,纸张边缘起了道道褶痕。 片刻后,裴晏迟松开手,面色恢复如常,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冷意好像是错觉。 他意识到自己有一瞬间的失态,移开目光,没有看越明珠,淡淡道:“我们成亲之前的事情太久远,你没必要记那么清楚。” 越明珠越听越古怪,紧紧盯着裴晏迟,没从男人脸上看出多余的表情。 她没太听明白前因后果:“……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四目相对,少女眼中的迷茫清晰可见。 她不再说话,裴晏迟也没有回答。 房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最终是敲门声打破了沉默,咚咚两声之后,云青在门外提醒他们可以去正厅用晚膳了。 方才那件事说大也不大,裴晏迟不肯说,越明珠便暂时先问了。 她伸手:“快来牵我。” 两人回到厅中,这顿回门宴终于开了席。 裴晏迟从前一向食不言寝不语,不过今日特殊,旁人有意攀谈,他偶尔还会说上几句。 虽然通常都是很简短的几个字,但对他来讲已然算是纡尊降贵。 平日里就算在裴家用膳,对着那群跟他血浓于水的同族人,他都未必会说这么多字。 大多时候更是连露面都不曾露面。 越明珠小声关心他:“桌上都是我们那儿的菜色,你吃得习惯吗?” 裴晏迟:“还可以。” 他对食物通常没有太大的偏好,也谈不上喜不喜欢。 只要不像越明珠自己下厨做的红糖米糕一样难以下咽,珍馐佳肴跟家常小菜对他来讲都无多区别。 越明珠噢了一声,放下心来。 越轻鸿今日高兴,便叫人开了酒。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气氛也愈发放松。 下人跟越轻鸿低语了两句,他想起什么,抬起头看向裴晏迟,语重心长道:“子淮啊,明珠的脉案我是瞧过了,她身子是好了许多。” “但倘若刚刚新婚便要舟车劳顿,对明珠来讲还是辛苦了些。她一赶路就容易头脑昏沉难受,路上不得不要麻烦你多费些神。” 裴晏迟一顿。 越明珠正在专心致志地夹菜,陡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愣了愣才抬起脸:“……什么舟车劳顿?” 越轻鸿没多说。 涉及政事,暂时还没下定论,任命的圣旨也尚未有眉目。他只是借着机会顺口提一嘴,当然不敢在明面上跟越明珠进一步解释。 见他闭口不言,越明珠又扭过脑袋看向裴晏迟。 裴晏迟如常地夹了一块藕片,好像没看见她疑惑的表情跟灼灼的目光。 越明珠不得不凑过去,小声地道:“你快理理我,我们难道要去别的地方吗,怎么我爹知道,我都不知道?” 60 被她盯了好久, 裴晏迟终于开口了。 男人嗓音平淡:“先好好吃饭。” 越明珠只得噢了一声,又坐正回去:“那我晚点再问你。” 用过晚膳,越轻鸿留着裴晏迟说了一会儿话。 越明珠听了两句, 似乎是关于政事的。她便没有跟过去, 在外边同女眷闲聊打发时间。 这里面陆三夫人同她最亲热,拉过她说了半晌家常。 聊过一轮, 妇人试探性地笑道:“几日不见明珠,气色又好了许多, 一瞧就知道在裴府过得甚是舒心。” 越明珠脸蛋一红,含糊地应是。 “你同裴大人青梅竹马, 别人难比得上这份情谊, ”陆三夫人托起她的手, 表情跟语气都有几分意味深长:“不过成亲不比定情, 还要汲汲经营为好。” 越明珠只顾着答应,没多说什么。 除了裴晏迟在床笫上一日比一日流氓, 手段一日比一日恶劣,时日还短, 她其实没感觉到太多不同。 新婚燕尔,两人还正在意头上,说太多提点的话便是过犹不及。 正巧越轻鸿送裴晏迟出来,陆三夫人就此点到为止。 夕阳西下, 日暮四合。 越明珠同越轻鸿与其他人一一道过别, 迟迟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她比裴晏迟先坐好。裴晏迟一进车厢, 便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旁边, 掌心覆上她的手背。 越明珠悠悠地偏过头看向他。 对上她的视线,裴晏迟面不改色地反问:“难道你回府还要单独思索什么问题?” “……” 小心眼的男人。 推脱一句话就被他记得这么牢。 不过越明珠没抽回手,任由他握着。 她心中还念着方才越轻鸿在用晚膳时说过的话。 等马车渐渐行远, 四周稍微安静下来,越明珠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们要去哪儿啊?” 裴晏迟时常对她有问必答,这一次却例外。 他平静地反问:“你只想同我说这个?” 越明珠如实回答:“我最想知道这个。” 回门一趟,也就是坐在一起吃吃喝喝,除此之外她,哪儿还有什么别的话要问裴晏迟。 闻言,裴晏迟又不搭理她了。 越明珠手指动了动,弯起的指节戳了一下男人的掌心,提醒道:“你刚刚不是说吃完饭就告诉我吗?” 裴晏迟的语气愈发淡漠:“我没说过。” 越明珠瘪起唇瓣:“……你这么凶干嘛。” 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了,只不过一动就被裴晏迟捉了回去。 男人捏了捏她柔软的手,过了片刻,语气总算放缓:“并非我不想同你说,事关大局,如今不便多谈。” 一听到跟政事有关,就是好奇心再旺盛,越明珠也不得不先按捺住了。 “……好吧,那我以后再问。”她小声道。 不过她敏锐地察觉裴晏迟的神情不太好看。 从越轻鸿倏忽提到这件事情开始,一直到现在,他的脸色似乎都比平常要冷上一点。 越明珠虽然迟钝,但直觉偶尔还是很准的。 想了想,她忍不住多嘴地问了一句:“是不是会很棘手?” 裴晏迟瞥了她一眼,拨开话锋:“还剩两日婚假,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撵我回通政司?” 越明珠:“……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人望着她,不疾不徐地开始兴师问罪:“那你从出门开始就避着我?” 刚刚的插曲被彻底抛之脑后。提起这个,越明珠哪儿还管得上那没头没尾的一句叮嘱。 她脸烫起来,小声嘟囔道:“问我干什么,还不都是你的问题。” 裴晏迟不紧不慢地追问:“什么问题?” “……” 越明珠别开脸,不想跟他讲话了。 裴晏迟摆出一副不耻下问的态度,“难道你觉得我们的房。事还不够和谐?” “…………” 救命。 越明珠好想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然而她不吭声,这男人便更是变本加厉:“看来又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明珠,你昨晚——” 越明珠偏过头来,羞恼地打断他:“你再说我今晚都不会再理你了!” 裴晏迟一脸泰然自若:“你既然记得,我还说什么。” 越明珠下定决心,接下来的一刻钟车程里,她真的再也不要跟裴晏迟说一句话。 她原来还没有发现这人这么会颠倒黑白。昨夜明明是他哄骗她表现得好就能快点结束,她才在他的诱导下磕磕巴巴地说了几句好厉害好舒服。当然下场可想而知,后来腰都要断了也没见裴晏迟停。话本里说的没错,男人在床榻上说的承诺果然一个字都不能信。 说不理,越明珠就真的一路看都没有看裴晏迟。 一直回到厢房里,她才慢吞吞地主动跟他搭话:“我好困。” 一边说着,还一边偷偷瞥他的反应。 言外之意很明显。 迎上她的目光。裴晏迟无多反应,只面色如常地嗯了一声,又提醒道:“睡前先记得上药。” 裴晏迟这个大色。魔嘴里的上药永远都不只是单纯地给她涂药膏,越明珠学乖了,立即地强烈地表示抗议。 抗议的结果当然不出所料又是失败。她被摁回了榻,男人一只手轻而易举将她的两只手并住握起来,拉到她头顶上,叫她难以动弹跟挣扎,另一只手驾轻就熟地将她从外到里玩了一遍。 越明珠咬着被角眼泪汪汪。等男人手指抽出来时,在烛火的映照下,她清晰看见那修长分明、如玉如瓷的指节上,不只有未抹干净的膏药,还有一道道晶莹,宛如她不断往下掉的泪珠。 裴晏迟这么爱干净,竟然一点都不嫌弃,甚至没用帕子去擦。 待裴晏迟松开她,越明珠侧过身将整张脸埋在被子里,一眼都不想多看。 她觉得她的脸皮已经彻底厚成了城墙,面对这种场景都能自暴自弃地道:“……我先睡了。” “小没良心,”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受了好处就是这个反应?” 越明珠果不其然又上了当,翻过身来瞪了他一眼,满脸震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胡话?” 裴晏迟仍是衣冠齐整一丝不苟的模样,他坐在旁边反问她:“不是你的好处,难道还是我的。刚刚不是只有一个人在受累?” “……” 好像有点道理。 越明珠成功被他绕了进去。 思索了片刻,她自以为发现了裴晏迟话里的漏洞:“那我以前那么多次……不知道给了你多少好处。” 没错,越明珠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一下子就发现裴晏迟这个阴险奸诈的人又在算假账。 她在心中数了数,虽然数不过来,但是—— 越明珠撑着坐起身,直直看向裴晏迟,小脸严肃,语气笃定:“我给你的好处肯定比你给我的多。” 她以为裴晏迟又要面不红气不喘地找借口。 没想到男人竟然毫无推脱否认,颔首应道:“你说得很对。” 他竟然也有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的一天。 越明珠总算感觉自己掌握了一点房事上的主动权。 她抬起下巴,自鸣得意:“那当然,我记性很好的。” “——所以我应该继续补偿回来。” 越明珠:“……?” 不对。 事情好像在往她没有想过的方向发展了。 “介于你帮我一回要小半个时辰,我只需要不到一刻钟。” 裴晏迟十分严谨地替她算了算:“因而我之前受的好处,应当三倍奉还才对得起你。” “……” 厢房内好安静。 越明珠拉过被子挡住身体,突然有点后悔,刚刚她竟然在一本正经地跟裴晏迟探讨这种事情。 现在好了吧! 她往里缩了缩,生硬地转移开话题:“这种事情,我们要不等到明天再说。” 裴晏迟并未采纳这个意见,径自问道:“你选一个地方,这里,还是去沐浴?” 越明珠拢过衾被,弱弱地道:“……我可不可以选睡觉?我真的好困。” 裴晏迟:“可以。” 对上少女绝处逢生般颇为感动的表情,他故意停了片刻,才提醒道:“不过中途应该会醒来无数次。” 越明珠的小脸白了白,翻身想要下榻,还没成功,就被裴晏迟伸手捞回了他怀里。 说是要补偿她,结果这账又被算得一塌糊涂,到最后越明珠只觉得她好像从天而降了一笔巨债,肉。偿了不知道多少次还没有偿干净。 婚假就在偿债中收了尾。别人夫妻感情好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有他们俩是床上钉钉。越明珠感觉自己的腰都要被钉在榻上了,好像一天到晚都没有下过床。毫不夸张地说,他们时时刻刻都形影不离黏在一起。 以至于婚假结束,等到裴晏迟忙起来,越明珠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原以为待裴晏迟真正忙于政事之后,自己会像那日听说他突然去了通政司一样,感觉哪哪少了点什么。 然而可能是最近被裴晏迟弄得太厉害了,越明珠感觉现在的日子非常不错。他们每夜都呆在一起,白日里五的确需要多分开几个时辰缓一缓。 期间林大夫跟方太医来过两次替她看诊,越明珠还特地委婉地问过,自己到底有没有体虚。 她感觉自己哪哪都坏了,然而两人都说她受了滋养,气血一日比一日充盈。 越明珠实在是一点都没有体会到。 不,也不能算完全没有,最近几日情到浓处时,她不至于像从前一样直接晕过去了。 ……嗯,这不失为一种采阳补阴之法。 虽然裴晏迟一点都没有被采到的迹象,他每晚仿佛都有耗不完的谷欠望与玩法。 不过裴晏迟最近的确很忙。 陈跃之的案子被提上日程,他几乎每日都要面圣。繁复的琐事也跟着纷至沓来,每日都要到黄昏过后才能回府。 案子越查越明晰,南下的监察使也已经快马加鞭赶回宫中复命。上京城的权贵自然都听见了风声。 那日用午膳时,何良娴想起此事,美丽的脸上难掩一抹惆怅:“也不知道你们若是不日之后下了江南,年前还能不能赶回来,今年年初子淮就不在家里。” 长子不在也就罢了,裴惊策受昭武将军赏识,不知道年前会不会一走了之。若两个孩子都不在家中,她跟裴绩只能面对着侄甥孙辈,这年过得未免太惨淡了些。 越明珠一怔:“……我们要回江南?” 何良娴侧目:“子淮难道还没同你说过?” 越明珠摇了摇脑袋。 何良娴只当裴晏迟最近忙,没来得及跟她细说,大概解释了两句:“多的便不是我们能问的了。” 越明珠想起数日前回门时越轻鸿的话。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越轻鸿说的就是这件事。 似乎的确跟政事有关。 但听何良娴所说,事关一省承宣布政使,事情瞒不住,也没有什么可瞒的必要,朝中许多人都知道了。 此事由裴晏迟负责,她作为他的夫人竟然至今闻所未闻。 好古怪。 越明珠决定等裴晏迟回来,好好问一问他。 正巧这日裴晏迟下衙得早,回来陪她一起用晚膳。 开席之前,两人挨着坐在厅中,越明珠主动伸出小手拉过了他。 裴晏迟偏头看过来。 “娘跟我说你不久之后要回杭州府处理政事,”越明珠满脸期待,“我是不是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少女的杏眼都在发亮。 裴晏迟抿起薄唇。 他一直没有提过此事,原本是打算等到圣旨下来,不得不告诉越明珠时才同她说。 因为告诉了越明珠之后的局面可想而知。 越明珠就是沉不住气的性子,她若是要去京郊山上玩,提前五日便会开始辗转反侧地期待。倘若知道要回杭州府,恐怕每日都会念着此事。 他并不想提过去的事情,也不想听越明珠提。 如同上一回听她说起他们过去的信笺一样。 然而纸包不住火。 被她追问了三遍,良久之后,裴晏迟才开了口:“……可以。” 他语气有点沉,哪怕已经有意掩饰过也听得出来。 上回说到这个话题,越明珠也觉得他似乎有些不悦。 她只当他是不想临危受命,好声安慰道:“不要不高兴呀,虽然长途跋涉确实很辛苦,但杭州府一点都不比上京城差的。” 下江南有一道便利的大运河,苏杭又是富庶安宁之地,其实对去过那么多州府的裴晏迟而言,南下并不算辛苦。 他不高兴的原因只有一个。 但越明珠并不知道,她已经规划好了:“我都好几年没有回去过了,等你忙完,若有空余的时日,我们还可以故地重游……” “不行。” 越明珠愣了一下。 裴晏迟顿了顿,语气放平,不似刚才冷淡,却更为不容置喙:“事关重大,你作为我的夫人,到时候应当不能随意外出。” 越明珠瞬间蔫了,变成一颗霜打的茄子:“……有这么夸张吗?” 难不成还有人要刺杀她? 裴晏迟嗯了一声。 越明珠还等着他细说,然而他看上去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被她追问也只不过敷衍了几句。 这一顿晚膳就这样心事重重地用完了。 吃到一半,又有人去书房找裴晏迟,说是急报,他只得提前离开。 越明珠忧心忡忡地想着他的话,连饭菜都比上一顿少吃了半碗。 何良娴看在眼底,用过膳后主动把她拉过去询问。 越明珠将裴晏迟的话交代了一遍,何良娴皱起眉毛,不假思索地道:“哪有这么严重?” 话一出口,四目相对,两人都沉默了。 何良娴咳了一声,挽救道:“子淮肯定是担心你呢,明珠你身子骨这么弱,哪里经得起折腾。” 越明珠应了一下,心中却想着不然。 若是从前,她肯定觉得何良娴说得对。 然而两度问过裴晏迟关于回江南的事情,裴晏迟的反应都有些敷衍。 他刚刚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担心她呀。 问好几句话才理会她一下,也不主动跟她说要回老家这么重大的事情。 人一计较就容易翻旧账,越明珠不由想起那日回门时,听她说起过往烧掉的信笺,裴晏迟好像也不大在意。 甚至称得上不想听她说。 当时越明珠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将一切都串起来,她觉得裴晏迟的反应很有问题。 那日三姨母的嘱托蓦地浮现在脑中。 定情跟成亲是不一样的。 越明珠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过来人说得对。 ……裴晏迟肯定是开始嫌弃她了! 肯定是这样的。 所以他开始嫌她话多,嫌她麻烦,不愿意听她说,也不愿意同她故地重游。 越明珠越想越觉得很对,越觉得对就越生气。 偏偏裴晏迟今日事多,在书房里耽搁到了她要入睡的时辰才回房。 越明珠在没有人哄的情况下独自生了半个时辰闷气。 她脸一直气鼓鼓的,腮帮子都要鼓酸了。 但越明珠性子软,就算气急了不会跟人起口舌之争。 思来想去,她想出来表达不满的方式非常直接—— 她决定今晚无视掉裴晏迟的存在,早早合衣而眠。 61 夜久星阑, 火冷灯青。 待裴晏迟披星戴月回到房中时,燃着的灯已经被风吹灭了一盏,只余零星烛火, 朦胧地映出房中静默的景象。 走到门前时, 他特地放慢了步伐,等着越明珠推门扑过来。 往日越明珠一听见脚步声就会跑到门口迎接。 倘若他慢了些许, 她等不及了,偶尔是推开门从里面探出脑袋催他, 偶尔便直接跑来扑进他的怀里。 一连数日都是如此。 唯独今日例外。 他在门口等了半晌不见里面半点动静,推开门, 迎接的也只有紧紧合上的床幔。 从前熟悉了那么多年的场景, 此时却显得格外冷清。 裴晏迟眉头微蹙。 越明珠当然也没有睡着。沐浴过后, 她合衣躺在床榻上靠里侧的位置, 辗转反侧翻来覆去还是毫无睡意。 满脑子都是今天裴晏迟惹人恼的一言一行。 直到裴晏迟的脚步声渐近。 他还故意在门口多停留了一会儿。 但是越明珠才不会像昨日那样出去迎接他。 意识到裴晏迟已经回来,她再也不动来动去了, 拉高被角,闭上眼睛, 假装自己已经睡了过去。 耳朵却不自觉地竖起来,专心致志地听愈发靠近的声音。 男人走到床榻前站定。隔着一层锦幔,在那短暂的沉默里,越明珠想, 等会儿裴晏迟无论怎么喊她, 她都会装作听不见。 结果裴晏迟完全没有出声, 坐在床边, 直接伸手揽过她的腰肢,把她捞入了怀中。 一转眼,她就又坐上了男人的大腿, 背抵着他有力的臂弯,整个人都被裴晏迟一览无余。 “……” 越明珠很想装作没有被吵醒的样子继续睡。 然而男人的长指捏起她的下巴,轻轻地摆弄起她的脸来。 她不得不慢吞吞地睁开眼睛。 引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脸庞,冷淡平静,表情同用晚膳时的样子无异。 由于越明珠一个人在这儿想了他半个时辰坏话。尽管面对是同一副表情,但她觉得现在这样的裴晏迟比刚刚更不顺眼了。 不等裴晏迟开口,越明珠先发制人地控诉道:“你吵醒我了。” 裴晏迟看着她。 越明珠有一瞬心虚,但随即重新理直气壮了起来——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不应该装睡骗人,难道裴晏迟这样毫无顾忌地把她吵醒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她气呼呼地指责:“你明知道我睡着了还要吵醒我,是不是故意的?” 裴晏迟:“……?” 很显然,越明珠是在故意找事。 装睡这么拙劣的小伎俩瞒不过人,他方才只是检查一下她是不是头疼脑热了不想讲话。 结果并不是。 她当真只是不想理他。 认识到这一点,裴晏迟心里也生出了淡淡的不虞。 越明珠见裴晏迟默不作声,这在她心中简直跟默认没有任何区别。 她原本还有虚张声势的成分,这下倒好。少女粉润的唇瓣翘起来,对他的表现发自内心地更不满意了。 她翻过身,背对着不想再看他。 越明珠再怎么动也未曾逃脱出他的怀抱,裴晏迟轻而易举就将人掰了回来。 他打量着她的神情,道:“明珠,你生气了?” 越明珠并不想回答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她不吭声,但生气两个大字已经鲜明地写在了脸上。 裴晏迟继续问:“因为我没有及时告诉你我们可能要下江南?” 他不着痕迹地加重了可能两个字。 但这样的暗示对现在的越明珠来讲毫无用处。 越明珠看了他一眼便快速合上眸子:“我要睡了,你别吵。” 裴晏迟:“……” 长了二十多年,他人生头一回听到有人用吵这个字来形容他。 他竟然不知道越明珠的胆量短短几日就长成了这样。 越明珠闭着眼睛拒绝看他。 一方面是不高兴,另一方面,听见裴晏迟镇定冷静地讲话,她又忍不住心虚上了。 话说回来,越明珠还没有同他发过脾气。 她其实真的挺没有底气的。 虽然都是裴晏迟的错,可裴晏迟一看就是不近人情不讲道理的人,万一他一点都不自我检讨,反而想起她的不是,一生气就把她玩坏了可怎么办。 她记得他前几日就不知道从哪儿带回来了奇怪的东西,只是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后才没用上。 越明珠原本还想着说两句气话,用分床乃至分房睡刺激他一下,叫他知道她这次是认真的。 然而真到了裴晏迟面前,这些话全部都被憋回去了。 少女紧紧闭着眼,长睫因为忐忑微微颤抖,一会儿又觉得不应该给裴晏迟台阶下,一会儿又怕他像刚刚那样强硬地对她动手动脚。 她胡思乱想着,裴晏迟继续道:“还是在气我没有准许你到时候随意外出?” 怀中少女的睫毛扇得更明显了。 她的心思总是相当好猜。 不过,即便说到这个份上,越明珠还是不想理他。 裴晏迟的眉头蹙得更明显。 每回睡完之后故意逗越明珠,见少女羞得浑身皮肉泛粉,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时,尚且还会得到某种恶劣的趣味。 然而真当越明珠对他完全不理不睬时,隐隐的烦躁便如羽毛一样在心头挠来挠去,叫人难以忽视。 这种烦躁比之提起南下一事时的不悦更甚一筹,完全占了上风。 四下安静了下来。 裴晏迟抿住唇角,低缓道:“……你今日一反常态睡这么早,我方才是想检查你有没有风寒。” “……” 接二连三的,听得越明珠都忍不住有点心软了。 裴晏迟的态度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心里的气不自觉消了半截,但越明珠并不想这么轻易被他哄好,那样岂不是很没面子。 少女睁开眸子,不施粉黛的小脸还板着,慢慢悠悠地出声拷问:“还有呢?” “……此事关乎不止是一省承宣布政使,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上京已经众说纷纭,我涉事其中,也不能附和他人妄下定论。” 裴晏迟道:“我并非不告诉你,只是原本打算一切周全后再说,免得出了什么意外,让你惊喜落空。” 头顶上响起的嗓音很好听,放缓放低时宛若清泉流泻,如琴如筝。 他之前应该很少跟人解释这么多话。 越明珠抬眸瞥了他一眼,咬住唇瓣,将信将疑地低声道:“真的吗?” 裴晏迟应声。 越明珠那根紧绷的弦跟着稍微松了下来。 但她又想起来心里还有个疙瘩,裴晏迟刚刚一字未提。 她等了等。 裴晏迟还是没有主动提的打算。 纠结了良久,越明珠闷声问道:“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耐烦?” 裴晏迟:“……?” 指节抬起少女小巧的下巴,他对上那双杏眼,平静地道:“我很想知道,你从哪里得出来这么荒谬且错误的结论。” 越明珠瘪起嘴唇,耿耿于怀地提醒他:“我说我记得你写的信,你都懒得多听。” “……” 裴晏迟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自己当时失态,但没想到在越明珠眼中是这个意思。 越明珠觉得他这样子像是被说中了,顿时又不打算原谅他,想重新翻过身去,腰肢却被男人的手臂牢牢箍住,不得动弹。 她不情不愿地看向裴晏迟。 男人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镇定自若地将矛头拨回去:“我只是觉得你太念旧了。明珠,你总是把以前的事情放心上,我不太喜欢这样。” 越明珠听得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冲突吗?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放在心上啊。” 又不是记得以前的就会忘记现在的,她虽然经常丢三落四,但脑子也没有糊涂到这种地步吧? 裴晏迟顿了顿:“你记得过去的事情比现在得多太多。” 越明珠觉得这简直是强加之罪。 她蹙起秀气好看的眉毛,如数家珍般罗列道:“有吗?我也记得九月十三你给我带了一只次彩漆的小花猫摆件,我放在梳妆台上,十四你差人给我送了城头那家的糖渍青梨,还有前日……” 声音戛然而止,少女的脸肉眼可见飞上一团团红晕,连忙改口:“那些东西我没有收,就不算是给我的。” 裴晏迟投来的视线愈加幽深,她别开脸,转移话题:“反正我们成亲后的事,我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送了她什么,或者特别叮嘱过她什么,她稍微想想几乎都能想起来。 裴晏迟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但这样仍然还不够。 越明珠还想说什么,他径自打断:“那你记得我最喜欢吃什么?” 越明珠不假思索:“蟹粉虾仁吧。” 她果然一开口就是裴惊策的喜好。 裴晏迟绷起唇角,淡淡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越明珠微愣,紧紧盯着他。 裴晏迟的表情那般笃定,叫她很难不觉得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难道他只是喜欢,还没有到最喜欢的地步吗? 好像之前也的确没有明说过。 越明珠回想起方才用晚膳时他多夹了两筷子的菜,不大确定地道:“……笋?” “错了。” 越明珠声音不自觉小了下来,几乎是盲猜的:“……清炖鱼?” 裴晏迟:“错了。” 他一边单手解开她的衣裳,一边幽幽地提醒道:“明珠喜欢的糕点与菜色,我都吩咐过后厨。” “……” 怎么会这样。 眼下的局面发展到了越明珠没有料到的地步。 她明明是来找裴晏迟兴师问罪的,结果这件事情说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她的过错。 难道裴晏迟是发觉她连这个都记不住才不高兴的吗? 越明珠陷入沉思,以至于她都顾不上自己的肩颈又到了一片清凉的境地。 她思索半晌,裴晏迟现在对吃食没什么热衷,但以前应该有吧? 越明珠试图用她一日比一日聪明的脑袋投机取巧:“你小时候是不是爱吃学堂对面那家薄荷酥?” 裴晏迟的语气愈发冷淡:“我不吃薄荷。” 这家里只有一个人喜欢。 “……” 越明珠的气焰彻底弱了,却还不死心:“……不会吧,你是不是故意诓我的?” 越明珠记忆中确切的部分,必须要小心维持才能成功冒名顶替,然而她自己都不能十分肯定的事情,裴晏迟也懒得为了圆谎再装得尽善尽美。 他望着她,薄唇缓缓吐字:“我的口味,你可以随便去问后厨里任何一个人。” “…………” 现在轮到越明珠哑口无言了。 这一切当然都在裴晏迟的预料之内。 越明珠之前哪里会了解过他,成亲也就不到半月,当然对他大部分的习性一无所知。 就算认真地想,也只能从以往的裴惊策那儿移花接木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然而预料归预料,真从越明珠脸上看见如此茫然的表情,心中的不虞又不讲道理地如藤蔓疯长。 他觉得很有必要让越明珠少提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重新记一记他现在的习惯。 最好从明日开始就印象深刻。 男人一只手移到床案上,打开盒子,将里面玉制的长势拿了出来,对上少女紧紧皱起的小脸。 越明珠还在回忆刚刚悬而未决的答案,余光不小心瞥见他手里的东西,瞳仁一震,小脸红白交替:“我还在想正事,你不要干扰我!” 裴晏迟扯开唇角,温和地追问道:“想出正确答案了吗?” 越明珠身子一僵,瞬间又不吭声了。 裴晏迟:“你方才说对我的所有事情都放在心上。” “……” 占据主动权的人一瞬间变成了他,越明珠自知理亏,低着脑袋,心虚得都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 她还是不死心:“我可能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裴晏迟嗯了一声:“所以我准备多问几个,以免错怪了你。” 他嗓音平静:“都是非常简单的问题,答错的人是不是应该有些惩罚。” 62 男人的语气分外温厚而有耐心, 似乎并未因为她答错多次而流露出任何不满。 然而迟钝如越明珠也能看出来他现在不太高兴。 窗影灯深,磷火青青,烛火将两人倚叠的影子拖得很长, 也叫那玉器的轮廓更加张牙舞爪。 如同裴晏迟现在给她的感受。 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开獠牙将人吞食入腹。 越明珠悔不当初地想, 早知道就不跟裴晏迟闹脾气了。 裴晏迟倒是一一同她解释清楚了误会,只剩下她现在哑然无言。 天知道会变成这样。 越明珠有一个很容易受欺负的习惯, 就是真发现自己做错事之后从不撒泼耍赖大声嚷嚷。 甚至正相反,她心里一旦没底, 就会表现得异常乖巧。 少女低垂着脑袋,葱段似的指尖紧紧抓住他的衣袍:“那你先同我说刚刚的答案。” 她的声音细弱不已, 又充满了讨好般的诚恳:“子淮哥哥, 刚刚只是个意外, 我这次真的一定会记住的。” 刚刚生气时故意不这么唤他, 这个时候倒是分外顺口。 但迟来的讨好如今实在没有用处。 裴晏迟伸手摩挲着她腰后下陷的桃花窝,掌下雪肌如玉冰凉, 被他抚过良久才因为赧意发烫。 片刻后,他道:“雨前龙井茶芽熏的鱼, 记牢了吗?” 越明珠忙不迭点头。 裴晏迟是个对吃食几乎无所谓的人,他口味清淡,只要食材上佳、味道尚可、能够果腹则足矣。 唯一的特例是小时候越明珠以夫子让她过来请教功课为由串门,被何良娴留下来用过一日晚膳。 越明珠知道他不太喜欢她, 怕他把她赶出去,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主动示好, 坐在他旁边时主动冲他笑了一下。 眼睛弯弯的, 稚嫩的脸蛋像个粉粉的桃子。 用膳时还故意跟他搭话,说他们府中用龙井茶芽熏的鱼好好吃。 裴晏迟之前从来不吃鱼,嫌腥, 闻言才勉强夹了一筷子。 味道却好像确实还可以,他破天荒地应了一声。 如果她家里的厨子连这个都做不出来,以后可以过来尝一尝。裴晏迟没说,但是心里头是这么想的。 然后过了晚膳,越明珠便溜去找裴惊策了。 说是来请教功课,但显然只是个借口。 明明裴惊策除了诗文写得还有几分济济风流以外一无是处,她非要围着一个哪哪都不如他的人转。 裴晏迟盯着假山后少男少女的身影看了半晌,啪的把书合上,冷冷跟人吩咐,以后再也不准越明珠用这种理由进来。 那日越明珠夸的龙井熏鱼的确还可以,比其他食之无味的东西强一点。 不过除此之外,她小时候真是没什么眼光。 腰侧力道蓦地一重,越明珠心瞬间悬起来。 明明她刚刚很认真地应过他的话了,但裴晏迟的脸色并未好转,甚至更沉了几分。 ……她的表现难道有这么差劲吗? 越明珠不甘地想,她跟裴晏迟认识这么多年,不可能全答错吧。 刚刚只是失手了而已。 正想着,头顶上响起裴晏迟的声音:“我偏好的茶叶。” “……” 越明珠又哑巴了。 情况竟然比刚刚那个问题还要糟糕,她一时之间甚至想不出答案。 记忆里一片空白。 仿佛从前根本没有听裴晏迟谈论过这件事。 烛蜡一滴滴落下。 裴晏迟撤开那只触碰她的手,往侧后微仰倚在床柱上。 这个闲适的姿态不仅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也让他在这烛影摇红中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疏远。 男人的语调更是不近人情:“你自己坐过来,还是又要我帮你?” 越明珠现在真是想找块豆腐撞了了事,她往旁边缩了缩,挣扎道:“我真的在想了,我只是反应稍微慢了一点,你等一等……” 言语之间,男人的手已经不由分说地横亘过来。越明珠小脸煞白,已经感受到了冷玉隐秘而迫切的寒意,如同她现在的境遇一样透心凉。 偏偏裴晏迟还雪上加霜地补充道:“要我帮你也可以,态度不端正,罚双倍。” 侧靠着金丝软枕的那副美玉平日需要精心呵护,否则就如现在这般稍微一碰就化开。越明珠攥住他的袖口试图拦下,急急忙忙给出答案:“是不是雨前龙井?” 裴晏迟眯了眯眼。 越明珠觉得自己推测得头头是道:“你既然爱吃雨前龙井熏的鱼,没道理不——” 话音戛然停住,少女抓着他的指尖用力得泛出青白。 罚的远比她想象中重,答错一回便是猝不及防的满盈,冰凉而强势的闯入让人思绪骤地涣散,越明珠的脑袋也跟着变成一团浆糊,压根想不出来答案。 偏偏裴晏迟还在逼问她,不允许她有任何逃避。 越明珠只得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了。 君山银针、碧螺春、太平猴魁……她把听说过的茶叶名挨个念了一遍,但并未增加半分胜利的概率,答一句错一次,错一次便送得更往雪眼里,白玉似的趾紧紧蜷着,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少女走投无路的绝境。 眼泪一串一串地掉,越明珠不敢去看,又没办法闭眼,免得惹裴晏迟更生气,只能泪眼婆娑地看着男人冷静得过分的脸庞。 毫无往日动容的模样,好像真是个冷血铁腕的刑官。 又答错一次,一切继续,少女雪白的颈往后仰,混沌中抽噎得愈发语无伦次:“怎么还有……” 裴晏迟语调不善:“吃了那么多回,连这个都记不住?” 陌生的东西当然不可能靠近越明珠半分,更别提沾染。这块玉跟他一模一样,然而看越明珠的样子,次次都以为到底了,当真是毫无概念。 他幽幽地道:“明珠不记得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多。” 一个都没答上来,越明珠也破罐子破摔地不再辩解了,况且她现在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仿佛是看她太过可怜,老天终于给了机会。刚刚那个话题在潮涌中结束,裴晏迟接着问:“我喜欢的酒。” 越明珠的脑子比刚刚还空白,胡乱地应道:“你不是不爱喝酒……” 原以为跟刚刚的结局没什么两样。 没想到裴晏迟顿了顿,竟应了一声,短暂地道:“对。” 越明珠几乎以为是自己陷入绝境时产生的幻觉。 她被这一个字感动得快要哭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 裴晏迟低缓地打断她:“不行,但答对有奖励。” 然而他的奖励于越明珠来讲跟惩罚没有什么区别,到底后再出去,下一题错了后又周而复始,接着答错的间隔越来越短,回答的速度越来越急,越明珠的额角差点又被撞到了。 都说好玉温养人,可裴晏迟选的玉一点也不,寒彻入骨,只叫人难捱,几乎要被铺天盖地的强势跟冷峻淹没。 更要紧的是,除开中途夸过她两句,由于她频频答不上来,裴晏迟的脸色跟语气从头到尾都是不冷不热的。 他甚至衣冠齐楚,没有靠近她,没有真正碰到她,两人间隔得泾渭分明。男人身上毫无为她波动的痕迹,除了手以外哪儿都没有理会她,目光所及之处全都疏远到了极致,跟从前亲她夸她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她见过裴晏迟不高兴,也被他逗过不知道多少次,可唯独现在这样是头一回,裴晏迟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喜欢他似的。 ……难道她真的有那么大的错吗。 干嘛像审犯人一样审她。 越明珠一时间更委屈了。 她实在难以忍受这样的冷落,那股委屈抵过了耻感,细白的手抓住他的衣摆,低声道:“不要用了好不好,我不喜欢……” 裴晏迟:“那喜欢什么?” 他只是一问,万万没料到少女攀上了他的手臂,主动贴过来,极小声地道:“喜欢你。” 裴晏迟一滞。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她受不了讨好的话,可越明珠天生就有一句话四两拨千斤的能力。她低低的声音又柔又软:“求求你,我更喜欢你,更喜欢你的,就换一换,求求你嘛……” 她说着,摸索着攀到了他怀里,少女带着水痕的睫毛转眼就扑在他脸上。 越明珠对他的了解少得实在一塌糊涂,除开零星答对几次,其余的,裴晏迟越问越不满意。 然而准备了再多惩罚,此时也不得不被迫到此结束,他收回来,扶着她哑声命令:“坐好。” 软浪忽摇冰簟,裴晏迟不得不换一种更纵容越明珠的方法,手把手地叫她记住他的种种习性。 仅仅只消几个时辰,越明珠觉得她要背的东西比之前在学堂里待了数年的还要多。 裴晏迟喜欢吃龙井嫩芽熏的鱼,喜欢喝庐山云雾,茶水要七分温,倒出来后晾半柱香正好。 裴晏迟喜欢山水画,最好还要早春险峰,可惜上京城没有这样的山,他从前去汉中府履职时就喜欢在山腰云雾间独坐品茗。 越明珠连他爱去的山叫什么名字,曾经被外派到哪些地方都快记住了。 她屡次闪过同一个念头,真的有必要记得这么详细吗? 然而每回当这种质问伴随着潮意升起时,裴晏迟都会适时亲一亲正在尝试努力记住跟努力起伏的她,低声同她说:“我也记得明珠爱去的地方。” 她不像他一样走过五湖四海,只在上京城与杭州府打转,然而细致到她爱去的酒楼茶铺,裴晏迟都说得分毫不差。 越明珠听得有点愧疚。 裴晏迟这么了解她,她竟然连多了解裴晏迟一点都不愿意。 于是接下来她很乖,虽然脑子真的混乱到记两点丢一点,但裴晏迟说什么,她都会像小猫哼叫一般跟着念一遍,试图记得更牢。 裴晏迟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又亲了亲。 但满意并不能抵消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他的行径还是冷酷得令人发指。 四周彻底暗下去,玉的凉意却重新攀上。 男人温和但说一不二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为了保证你能记牢,等我明日回来重新问过一遍再取。” 少女可怜的小脸又泛着雪白:“不行,太久了……” “我明日休沐,早晨在书房,午膳前回来接你。” 男人的嗓音虽还带着没有褪去的哑意,却透出难以忽视的苛刻。 “——还是说,明珠更想同我一起去书房?” 63 伴随着他的声线, 烛火熄弱,微光渐灭,罗帐缓缓陷入黏稠的暗色之中。 越明珠的脑袋也被那只冷玉搅得混乱昏沉, 迷迷糊糊之间听见裴晏迟让她二选一, 她紧紧咬住嘴唇,将脸蛋埋进男人的臂弯里。 青丝随着动作凌乱又温顺地垂下, 少女全然默不作声。 若是把时间拨回九月初七之前,越明珠恐怕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稀奇古怪的要求与奖惩。 倘若知道……她竟然也不能拿裴晏迟怎么样。 除开刚刚跟他置气的那一出插曲,越明珠实在不知道从哪儿去挑裴晏迟的错处。 现在她提问都断断续续, 裴晏迟还能冷静从容地对答如流, 仿佛根本不受影响, 又或者早已经对她的习惯滚瓜烂熟。 她爱吃的点心, 常去的地方,偏好的衣裳式样, 喜欢的首饰,无论是最近的还是之前的, 裴晏迟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亲她额边沾湿的乱发,说她去年常戴一只粉玉团花钗,那只钗子跟她现在的颜色一模一样。 越明珠羞得冒泡,忍不住咬了他一口。至于裴晏迟说的那只发钗, 连她自己还要想一会儿才回想得起来, 好像是她过年时的贺礼, 收到后爱不释手, 一整个春夏都时常戴着。 有一瞬,越明珠都觉得裴晏迟是不是比她都还要更了解她自己。 越是如此,越显得她刚刚答不上来的样子太没良心了一点。 短暂的安静之后, 男人的指节摩挲着她眼角氤氲的红,低声道:“不想选,那就多考虑一会儿吧,不急。” 话是这么说,然而裴晏迟已经引。诱她做好了决定。 越明珠不想一个人待太久,肯定会跟着他一同去书房的。 为了逃避惩罚,越明珠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更喜欢他。 哪怕知道是在跟一个无情而毫无意义的死物相比,同这种东西争出高下实在是太过幼稚。 然而裴晏迟仍然分外享受这样一遍又一遍被越明珠主动选择的过程。 预想中再多还没来得及一一付诸实践的手段,都不如越明珠抱着他的脖颈小声说最喜欢他更叫人食髓知味。 抛下来的暴雨越来越重,越明珠一点都不知道这个闷。骚的男人现在正在想什么。她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裴晏迟无论是做夫子还是做刑官定然都是极为严苛无情的那一种。哪怕刚刚受了她温声细语上上下下的讨好,也只不过短暂地网开了一面。 一转眼,这不念旧情的男人就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烛消红,窗送白,烛蜡滴落进灯磐,又从浅口磐中溅出,今日对峙得太久,谁都忘记了去熄灭灯烛,以至于回过神来时烛蜡已经燃尽,流满一方小案,印下一道又一道模糊的蜡痕。 太傅府中处处雕栏玉砌,裴大公子身份如此矜贵,厢房里的装潢自然更是讲究。以往不常用的长条案选材都甚是老道,是少见的紫檀,树大根深,漆浓如墨,又纤尘不染,一看就知道寸木寸金,叫人望而生畏。 裴晏迟做事一丝不苟,向来不爱在案上堆太多东西,回回都收拾得很是整洁,今日却是破例。 他要拷问越明珠,腾不出多余的空闲,至于越明珠,连不断往下掉的眼泪都擦不干净,不是手忙脚乱就是一动不动。对她这样柔弱爱哭的小女郎来讲,别提帮他收拾,不继续哭出流出新的麻烦都很困难。 蜡痕隐入檀中,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一桌狼藉,亟待房间的主人明天一一清算。 越明珠连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都忘得一干二净。总之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天边亮了,她又被他抱起来。 直到整个人陷进陌生而温暖的披风里,越明珠才想起来,昨晚上她选的跟裴晏迟一起。 ……这男人简直就是个色。情狂,分明有正事在身,竟然还想着要带她去书房里。不过由于另一个选项实在太过荒唐,越明珠又忍不住觉得,同他一起好像也不是很难接受。 不过越明珠后知后觉发现一点问题。 昨日一开始,裴晏迟分明哪哪都没有碰过她。可自从她主动攀进他怀里,抽抽噎噎地撒过娇之后,事态好像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裴晏迟忽然就极为热衷于同她亲亲贴贴形影不离,比婚假那段时间还要过分。 裴晏迟完全不介意处理公文时被越明珠一直黏着,之前婚假的时候,越明珠午睡,他同样也搂着她翻看邸报。 少女被披风紧紧裹着,只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宛若一颗熟透的番茄,叫人很想要逗一逗,然而一逗就打翻了茶杯,杯中的番茄汁水尽数浪费,在男人华贵的锦服上浸出一大块明显的痕迹。 这一个接一个的事情让越明珠连困都顾不上困了。待裴晏迟抱着她回到房中,她的脑袋已经越来越清明。 她满脑子都是裴晏迟昨日手把手教她的种种问题,他的口味,习性,偏好……生怕答错一个又被他罚一遍。 越明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记性这么好过,不过半日,在这样混沌凌乱的情况下,她都已经记住了七七八八。 由于被教得记忆过于深刻,时常都是脱口而出。 怀中的少女还在发颤,男人低头亲了亲她,这样的吻对两人来讲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一边亲着,又一边夸奖,嗓音轻下来,完全是哄人的语气:“明珠好聪明,这么快都记牢了。” 裴晏迟觉得以后有必要多来几回。 尤其是在下江南前。 听她讲述过往那些他从来没有参与过的事情,跟讲述他的事情,完全是天差地别的感受。 后者甚至无异于某种奖励。 就像野兽叼回来一只陌生却又心仪的伙伴后,都会先摁着舔来舔去。因为对方总是小小一个,乃至于偶尔会产生某种想要把它一直含在嘴里的念头。并非嗜血或是贪食,只是想让它多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倘若是一条蟒蛇,恐怕会完完全全分寸不让地盘绕在它身上,哪怕对方不情愿,也不会允许它离开分毫。 不过,倘若她是情愿的呢。 倘若她没有发现他原来是如此偏执而残酷的本性,倘若她会主动翻出柔软的肚皮给他看,会主动过来贴近他。 为了不吓跑越明珠,他不得不暂时把鳞片跟蛇尾都缩进衣袍当中,只叫少女的手碰到他齐楚而干净的衣冠。 不过这并非一个万全之策与长久之计。 他先顶替了她的青梅竹马,又非要装作一个世俗标准上应当毫无破绽的夫君,然而在某些时刻,他总妄想着把那只可怖的蛇尾交到越明珠手里。 吓一吓她,或者叫做,试一试她。 克己复礼道貌岸然了这么多年,但在越明珠面前,他从来都跟衣冠禽。兽没有任何区别。 耳畔响起少女期期艾艾的声音:“我可不可以去沐浴了。” 裴晏迟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却没有直接动作,缓缓提醒:“不过,刚刚你还有几个问题没有答上来。” 越明珠瞬间一僵,潮湿的杏眼抬起,可怜巴巴地紧盯着他,生怕他又严格地故技重施。 迎上她忐忑的目光,裴晏迟故意顿了一顿,才慢条斯理地道:“念在明珠这么勤恳认真的份上,下回教你,只能多麻烦我一点了。” 若放在之前,话音刚落,越明珠肯定就开始滔滔不绝地控诉他有多过分。 然而被接二连三忽悠了大半日,如今乍一听,越明珠似乎真当这是什么天大的退让。 良久之后,怀里传来细若蚊蝇的声量。 是答应。 裴晏迟便抱着她去了湢室。 严师的确能出高徒,接下来几日,越明珠几乎将裴晏迟交代的那些事情全都烂熟于心。 裴晏迟的确相当会因材施教。越明珠从前都觉得自己很笨,然而被他手把手地教过之后,她头一回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自己的脑袋竟然如此灵光。 见她表现得好,裴晏迟也不再吝于夸奖跟赞美。 从前她自卑身上的肉长得不老实,他都夸她又可爱又漂亮,如今更是什么离谱的话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勤勉聪慧、秀外慧中、冰雪聪明的姑娘…… 过去的日子里,越明珠还从来没有听人用这种词形容过自己。 连她爹都最多说她大智若愚。 但裴晏迟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违心夸人的性子,他每回都说得很真诚。 可见她的确一日比一日聪颖了。 越明珠被夸得格外膨胀。她甚至想,如果裴晏迟用这种方式教她那些经史子集,不出两年,她绝对可以女扮男装高中探花。 ……不过扶起自己酸痛的腰,越明珠觉得她还是应当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主意,别到时候还没来得及殿试,她就先累死在床榻上了,想想就好丢人。 裴晏迟不止夜里手把手教她,便是到了白日,一旦能待在府中书房里,他就坚持不懈地用各种理由连哄带骗地把她抱过去。 越明珠最初还怕他日日都像那回一样逗弄她。不过或许是一日比一日忙,裴晏迟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单纯地抱着她。 越明珠有些大开眼界,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很粘人了,曾经还担心这样会不会太惹人厌烦,没想到有朝一日,裴晏迟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还想同他商量,既然都不做什么,不如放她回厢房里吧。 闻言,裴晏迟放下狼毫笔,幽幽地曲解道:“明珠的意思是,我既然都抱你过来了,就应该做点什么?” “……” 被做了点什么之后,越明珠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她成亲前还天真地想着能不能整日都跟裴晏迟腻歪在一起,没想到过了婚假,竟然又莫名其妙地实现了这个愿望。 由于说开了下江南的案子,裴晏迟不再瞒着她,在府中处理事情又几乎都当着她的面,有关陈跃之一案的风声便源源不断传进越明珠耳里。 一转眼,虽然任命的圣旨还没下来,但此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下人们甚至都开始清点行囊了。 64 这日清晨, 裴晏迟入宫面圣,越明珠犯了秋困,巳时将过才迟迟起床。 她梳洗完毕, 一推开门便见管家拿着簿册清点行装, 一个又一个的箱子被封好,府邸内外俨然一副井井有条的景象。 越明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一脸茫然:“难道我们明日就要走了吗?” 管家称是此番负重致远,因而需要提前开始打点行装, 以便圣旨一下来就能动身。 看着那一箱箱辎重,越明珠终于有了马上就要远行的实感。 她原本准备今晚等裴晏迟回来问一问他这件事, 宫中的嘉宁公主又向她递来了请函, 是应成亲之前的约。 西域进贡了一批珍稀瑞兽, 其中便有嘉宁公主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心心念念的白孔雀, 如今都悉数养在百兽园中。 她们之前便说好,等越明珠成亲后闲下来, 到时候便一同前去百兽园。 正好今日裴晏迟也在宫中,倘若她等一等, 说不定正好能跟裴晏迟一同回来。 用过午膳后,越明珠便启程入宫了。 百兽园常有野兽嘶鸣,因而位置偏僻,在后山猎场以东, 一进去便叫人眼花缭乱, 仿佛误入话本中的奇境。 亲眼见到所谓的麒麟等奇珍异兽, 越明珠委实大开眼界, 俏生生的脸蛋上难掩讶色。 嘉宁公主已经来过几回,见了最想见的白孔雀后,对其他的便兴致平平, 不过越明珠想看,她便陪着越明珠一同逛了,更多时间眼睛都没放在那些见过的野兽上,而是将旁边的越明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好半晌后,越明珠也发现了嘉宁公主在看她。 她偏过脑袋:“怎么了?” “表嫂,”嘉宁公主凑过来,压低声音,“她们说得对,成了亲的女子果然就是不一样。” 越明珠:“啊?” 嘉宁公主望着她,由衷地道:“半月不见,你被表哥滋润得真是容光焕发。” 越明珠的脸一下子通红,连忙又低又急地打断:“你可小心被别人听到。” 两个人里面明明是她已经成了亲,嘉宁公主还未出阁。可谈起闺中事来,嘉宁公主比她大方多了,闻言只无所谓地摆了下手:“没事,就我们俩,不要紧的。” “都说女子成亲之后,过得好不好都写在脸上。” 嘉宁公主眨眨眼睛,神色颇为促狭:“大表哥肯定待你很好吧。” 他们刚成亲那几日,嘉宁公主去太傅府找何良娴有事,本是打算顺道去见一见越明珠,结果被裴晏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嘉宁公主还想多求他一下,毕竟她当时在宫中听了八卦,又找不到别的合适的倾诉。 她道:“表嫂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她若是知道我要同她说多么惊天的秘密,一定会很想听的,你先去问问她。” “但我不想,”裴晏迟丝毫不给她面子,客气而疏离地道,“我要回去陪你表嫂午睡了,恕不远送,指月,送客。” 嘉宁公主:“……” 传闻里说他们感情怎么好都还没有实感。那一日,嘉宁公主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裴晏迟的确将越明珠看得紧,这两人怎得一个如胶似漆可以形容。 况且,皇后说裴惊策得了昭武将军赏识,从越明珠成亲之后便没回过侯府,不日之后说不定就要前往边疆,婚前那么大一桩心事有了着落,不用想也知道越明珠在太傅府中过得有多舒心。 越明珠被她打趣得害羞,低下头摆弄着指尖,含糊应道:“是挺好的。” 她见过家中长辈相处,哪怕是外人口中所谓的恩爱夫妻,大多数时候都是相敬如宾,客客气气。 相较之下,裴晏迟对她的确很好。 除了偶尔在床笫间会欺负她。 越明珠从前就是翻过春|宫图,也没有见过那么千奇百怪的花样跟手段。裴晏迟分明是头一回开荤,不知道到底从哪儿习来的。 又或者像裴晏迟所说,他早就想那么做了,因而从前都在进行这样不正经的日积月累。 越明珠的记忆里,自从回了上京城后,都是她对裴晏迟主动些,裴晏迟或许是太过忙碌,信笺也很少寄给他,大多时候甚至显得有些冷淡。 ……可按裴晏迟所言,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她从前竟然没看出来。 而且裴晏迟现在是一日比一日没个正经。成亲前几日,她一紧张,他还知道停下来跟她徐徐图之,让她慢慢习惯。 可如今被她如何哀求都不肯停下,低头吻她泪珠时反而挺送得更厉害。不过嘴上还会说许多好听的、哄人的话,哄得她团团转,事后也会慢条斯理地帮她清理,叫越明珠又觉得不应该跟他置气。 见越明珠黛眉轻蹙,嘉宁公主便懂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像裴晏迟这样的夫君好虽好,可连八卦都不准让她多听,表嫂心中难免不平。 公主殿下决定不跟裴晏迟计较当日被送客的恩仇,念在兄妹份上帮他一把。她眸子一转,低声道:“表嫂,你是不知道,表哥在你面前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越明珠怔然。 这可不是嘉宁公主自己总结的。她母后跟舅母前几日聚在一起时还在说,本就想象不出裴晏迟娶亲,更想象不出来他娶亲了会是这幅模样。 裴晏他虽为世家翘楚,却并非依循寻常世家子晋升品阶的道路。他少时成名,以才华在江南崭露头角,却并未以此登科。回京后也未接受裴绩引荐,独自拜入顾咏门下,得顾咏赏识后才入仕途。先在大理寺任寺正,又外派四州,靠实打实的政绩在畅通无阻地迅速升迁,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重臣。 虽说裴家两兄弟的风评在外是云泥之别,然而他们的脾性本质上并无多大区别,同样傲慢、乖戾,乃至于比他弟弟更冷僻薄情。 早年间,据说裴太傅跟他还有过不合,不满他行事如此冷血残酷。 裴晏迟懒得争辩,只身下昭狱。旁人僵持一月没从囚犯嘴里问出什么,他两日就撬开了那人的嘴,平了当时轰动一时的抚州案。 直到近两年里,大抵是年岁渐长,裴晏迟才终于稍微收敛了锋芒。 不过也只是把那些手腕从明面上转移到了暗地里。 今年端王叛乱一案,连嘉宁公主都听人窃声谈论过裴晏迟私底下的所作所为何其可怖。 “——总而言之,前几年的时候,我见到裴晏迟就只想绕道走。” 越明珠:“有这么夸张吗?” 嘉宁公主思索一番,肯定地点了点头:“有的。” 她跟那些同龄的姊妹伙伴当时可是怕极了裴晏迟。觉得这人家世又好,又得皇帝器重,做事还常常不留情面,得罪他肯定就遭殃了。 嘉宁公主都是最近两年才跟他说上话的。 嘉宁公主斩钉截铁地道:“表哥肯定是为了你才把脾气改好了。” “你讲的事情,我都不曾听裴晏迟说过。” 嘉宁公主:“查案办案的事听了渗人,表哥可能是怕你担心害怕。” 嘉宁公主口中的那些事情,越明珠都是头一回听说。 不同于以前做邻里或者一同上学堂时的亲昵,待裴晏迟入朝为官,他们的确就略微生疏了起来。 那段时间,难不成真藏了许多她没有留意过的事情? 越明珠知道自己一向粗心大意,可没想过会这么粗心大意,跟裴晏迟相识这么久,都成了亲拜了堂,变作枕边人,竟然还对他有那么多不了解。 想起裴晏迟告诉她的那些事,再加上嘉宁今日所说,越明珠心中蓦地升起某种极为微妙的感觉。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觉得之前的裴晏迟跟现在的裴晏迟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不过—— 越明珠偏过头思索片刻,认真地道:“我会担心,但不会害怕的。” 又没有残害忠良无辜,对那些贪官污吏跟有罪之人,手段强硬些又当如何。 况且,无论裴晏迟对其他人如何,对她一直都是一片真心。 她那么聪明,是看得出来、感觉得到的。 倘若连她都要害怕裴晏迟,未免显得太没良心了些。 嘉宁公主哎哟了一声,故意拖长语调:“改日有机会,我可一定要把这话说给表哥听,他听了不得喜上眉梢啊。” 越明珠又被她逗得脸红。 离开百兽园,她又到公主寝殿中坐了半个时辰,见天色不早才同嘉宁公主告辞。 嘉宁公主还有些依依不舍。 她跟越明珠认识不久,但就是觉得越明珠长得很漂亮,脾气还很好。往常些贵女一个比一个清高,说话都是她不喜欢的调子,像越明珠这样总是笑眯眯又真心实意的姑娘实在是太少了。 “都说表哥很快就要启程南下,也不知道你们几日走,走之前我还能不能同表嫂多聚几回。” “我今早起来见管家已经开始收拾行囊,应该就是这几日了。” 嘉宁公主招来丫鬟一问,又同她说:“表哥这个时辰差不多该从御书房离开了,你去朱雀门等一等,说不定等会儿就能问上他。” 越明珠正有此意,离开之后便依照嘉宁公主所指,走在朱雀门那头的宫道上。 她心中还在思索等会儿怎么跟裴晏迟开口,刚拐了个弯,就见到女子熟悉的身影立在朱墙下,仿佛是在专门等她。 “越……裴夫人。”任雪韵唤着,同她福了福身。 一月有余没见过任雪韵,女子清减了许多,语气温柔和缓,仿佛是从前在何良娴面前的模样,“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夫人能否拨冗移步。” 越明珠望着她。 任雪韵微微一笑。 分明是同一张脸,可越明珠平白觉得,那笑容比从前勉强了许多。 越明珠并没有伺机报复的意愿,抿起唇角,直白地道:“任姑娘,我们应该没什么可说的。” 任雪韵的手指在袖下紧紧攥成拳。 不出两月,这上京城仿佛就跟天翻地覆了一般。 往日她瞧不上的人,如今低声下气都求不过来。 可手中之事一筹莫展,除了求越明珠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 “……我这儿有一封靖安侯府的信,想请夫人代为转交给裴大人。”任雪韵低声道,“雪韵不胜感激。” 此事说来话长。裴惊策中途毁约,算是有错在先,皇后娘娘便体面地说要补偿她一门婚事,她自己相看的靖安侯府。 可刚一让皇后娘娘赐懿旨,侯府就出了事端。此事可大可小,主审是裴家心腹,倘若裴晏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风波定然很快就能平息。 不过裴晏迟先是出手打压了都察院那位同任家交好的汪大人,又一口气拔掉了任家在六部安插的好几根钉,任氏跟侯府都摸不清楚他的态度,人心惶惶,难免想要稍微试探一下。 但裴晏迟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只得从他那位新娶又颇为疼爱的夫人身上下手。 任雪韵有自知之明,若宴请越明珠,越明珠肯定不会来,打听到她今日正好入宫,只得硬着头皮来这儿等一趟。 越明珠终于听明白了任雪韵的意图,拒绝得更是干脆:“你们去找裴晏迟就好了,我不管这些事情。” 身为世家贵女,任雪韵几乎没有被人拒绝过,裴惊策那一回算是天大的羞辱。而如今又遭越明珠这般冷遇,她咬碎了牙,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低声道: “夫人就当是我同你的一桩交易。” “——你踏青宴后偷偷去找裴惊策私会的事情,裴晏迟知道吗?” 自从任雪韵得知皇帝给裴晏迟跟越明珠赐了婚,这件事便像根刺一样扎在任雪韵心头。 踏青宴是她第一次留意到越明珠同裴惊策私底下有来往,第二次便是生辰宴,只不过她探不清裴惊策的态度,只当越明珠是一厢情愿。 万万没想到,这看起来又痴心又蠢笨的越明珠竟然如此有手段,转头还能将裴晏迟玩弄于鼓掌之中。 蓦地提起旧事,越明珠面露怔然。 这份怔愣被任雪韵理所当然视为了心虚,她脸色终于稍微好了一点。 “明珠妹妹,我也很想对这种事情守口如瓶的。” “……踏青宴那日裴晏迟正好回京,到郡主府上同我相聚,我不记得我私下见过裴惊策。” 越明珠由衷地道:“你用这种事情污蔑我,说给裴晏迟听,他肯定不会信的。” 然而越明珠当时被人用投壶刁难的场面都还历历在目,任雪韵手紧紧捏住信笺:“那日那么多人见过你,人证俱凿,是不是污蔑你我心中都有数——” 女子的声音蓦地停住,脸色分明一白。 越明珠心想,任雪韵也知道这谣言有多离谱,看看,自己说不下去了。 她原本不想理会,可见任雪韵手段这般下作,忍不住想多反驳几句,话到唇边还没有说出口,肩侧便倏忽落下一只男人温厚有力的大掌。 越明珠也跟着一愣。 裴晏迟自然而然地把少女拢紧自己的披风之下,念在这是在宫中,他才没有像往常一样揽她的腰肢。 等看向任雪韵时,男人的脸上已经结起了一层霜,极为冷淡地问:“任家家风如此优良,还会教人信口胡言,随意编排裴某的夫人?” 这条宫道上此时本就人烟极少,等话音落下,四周更是瞬间安静得鸦雀无声。 越明珠不自觉蹙起的眉瞬间舒展开了,刚刚因为任雪韵升起的一点恼意也跟着消散得一干二净。 任雪韵没想过会在这儿遇见裴晏迟,甚至一开口就是这样鲜明的讽刺。 她心惊肉跳,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张口意欲辩解,但对上裴晏迟的神色,却猛地意识到,倘若再继续刚刚那个话题,恐怕今日难以收场。 气氛尴尬至极,越明珠就在那儿看着,哪怕少女脸上没有嘲讽,任雪韵也能感觉到莫大的羞辱。 她僵硬地牵动着嘴角,很想笑一笑,但实在是笑不出来。 越明珠肯定在心里面嘲笑她的无计可施。 她从前当真是小看了这个人。 怎么可能是谣言,越明珠那日去见裴惊策有那么多人在场,裴晏迟不是只手通天吗,怎么可能连这个都查不到? 她只能寄希望于在裴晏迟心中种下了怀疑的芽,面上却不敢多说,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只是同明珠寒暄几句……” “是吗。” 短短两个字,冷得惊心。 任雪韵肩膀一颤,一句别的话都不敢再说,只得道:“……方才是我失言了。” 她心头实在很憋屈,实在不理解裴晏迟听到那话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怀疑,而是维护越明珠。 越明珠做的那些事情,她耐心些都能找到蛛丝马迹,裴晏迟不可能找不到,裴惊策可是他亲弟弟。 嫁进高门本该如履薄冰,可这一桩她怎么争取都争取不来的婚事,落到越明珠头上,却显得如此轻而易举。 连婚前出了那么大的糗事都有裴晏迟一心一意地帮忙遮掩。 警告过任雪韵之后,裴晏迟便懒得再跟她废话半句。 他甚至都未曾应她的这话,搂着越明珠径自离开。 一路走到宫道尽头便是朱雀门,裴家的马车早已经在这儿候着,裴晏迟的手落在她手上,拉着她上了车厢。 等在车厢里坐好,越明珠才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帷帘外,任雪韵还站在那儿。 她从前又害怕又有些讨厌任雪韵,以及以任四小姐马首是瞻的那群贵女。她们一开口讽刺调侃她,她连反抗的声音都显得微不足道。 可今日,不知是不是因为隔得很远,她从马车里看向宫道上任雪韵的身影,再也没有往日那样提心吊胆的情绪。 只感觉到那人身上的尴尬跟窘迫。 裴晏迟蓦地道:“郡主府上踏青宴那次,你我同在一起,那么不着边际的谣言,不必放在心上。” 越明珠转头望向他,抿唇一笑,语调松快;“既然都知道是谣言,我怎么还会放在心上。” 裴晏迟定定地看了她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他淡声转移开话题:“明日圣旨便到府上,舟车劳顿难免折腾,回去让大夫看一看脉,提前备好药材。” 越明珠点了点脑袋,又道:“那我明日还要去见一见爹爹,他也几年没见过我几个伯父,应当有许多东西要托我转交转达。” 裴晏迟几不可闻地蹙了蹙眉。 越明珠:“子淮哥哥?” 他们父女这一房离开杭州府本家多年,难得借机回去一趟,恐怕接下来一年半载都没有这么合适的时机。 这般合情合理的要求,拒绝了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 过了片刻,裴晏迟缓缓颔首,道:“伯父应当也没有见过我,我们到时候可以一同回去。” 越明珠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道:“你不是有公事在身,能有空闲跟我一起吗?” 她本想说,倘若有空,岂不是还能陪着她一同去别的地方。 不曾想裴晏迟道:“越家是当地望族,因公因私,我都应当前去拜谒。” ……好像真是这么个道理。 而她刚刚没说出口的请求,在他繁重的公事面前,显得太过幼稚了点。 裴晏迟至今都没有跟她提过,回去之后,等闲暇时他们该做什么,难不成他就没有闲暇的时候吗? 那她呢?一个人出去逛一逛?或者是跟族中年龄相仿的姊妹打发时间? 裴晏迟不提,越明珠也没有多问。 夫君忙得脚不沾地,她哪里还好意思关心这种风花雪月细枝末节的事情。 裴晏迟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已经安排好了,只是现下并不是说此事最合适的时机。 回到府中,越明珠也顾不上回去之后的日程了。 此次少说也要待上一两月,她实在有太多东西要带回去,为了避免遗漏,不得不多费些心。 裴晏迟站在走廊上,看着少女蹲着在门口检查那依循她吩咐装好的箱子。她扒拉着箱子边缘,小脸满是认真。 庄河快步赶回,自知让他久等了,连忙将从大理寺那边带到的消息快速说了一遍,陈跃之之前就是大理寺嫡系,被外派到了南方。 裴晏迟垂下眸子,整理着那些纷乱的消息,心下已经完全有了头绪。 庄河又道:“小少爷方才见过了任四小姐。” 他一顿。 庄河:“……属下想,应当不是为了那桩不成文的婚约。” 此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裴惊策从前就看不上任雪韵,怎么可能现在又要见她。 答案显而易见。 不过,裴晏迟仍旧想,他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全,便是裴惊策察觉到什么,也来不及再插手。 他嗯了一声,道:“启程之前,无论越明珠去哪儿,你都让人跟着她。” 庄河:“是。” 裴晏迟瞥了他一眼,又补道:“都要女子。” 65(修) 次日圣旨下达, 裴晏迟在宫中忙得抽不开身。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打点好了人选,陪她一起回越家。 在外阔别数年, 除开去年初二房进京, 越轻鸿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兄弟姊妹。越明珠阴差阳错得了机会回去探亲,他自然有好多东西要交代。 越明珠怕自己记不牢越轻鸿的吩咐, 还叫云青拿了纸笔,她一条一条白纸黑字地写了下来, 又一一念给越轻鸿听,确认没有遗漏才作数。 临近出发, 诸事都亟待裴晏迟处理, 这几日他都是越明珠还没醒就出府, 等她睡得半梦半醒才回来。 秋至明月圆, 风伤白露落,转眼就到了启程那日。 天边刚刚送白, 偌大的府邸还笼罩在深重的雾气当中,门口车马已经早早整备就绪。 何良娴瞧见那头立着的颀长身形, 拉过越明珠的手,同她嘱托了些琐事,又见越明珠脸上还有些忐忑,宽慰道:“娘去青山寺求了签, 说是远行皆利, 诸事皆宜。” 裴晏迟连端王一事都能解决得如此漂亮, 一个陈跃之, 虽说闹得沸沸扬扬,但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越明珠听她说得笃定,心中总算有了底。 等裴晏迟过来, 何良娴又拉着他们俩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属下来催,她才依依不舍地同儿子儿媳惜别。 坐上马车,行过半晌,裴晏迟瞥了眼一脸惆怅的少女,缓声道:“不会离开太久,倘若顺利,年底就能赶回来。” 越明珠算了算:“那我们岂不是还能回来跟爹娘一起过年?” 裴晏迟顿了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没直接应。 越明珠偏过脑袋。 感觉到落在脸侧的灼灼目光,裴晏迟才缓缓嗯了一声。 马车行至渡口,他们便上了靠岸的船。舶拉帆摇撸,棹穿波底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顺着大运河南下。 走水路最为快捷便利,但对越明珠而言,仍然难免舟车之苦。 裴晏迟之前就预料到了她身子会不适,早已命林大夫一同随行,时时刻刻替她诊脉煎药。 由于服药的次数比从前频繁,裴晏迟还特地让人将药烹晒成丸状,方便就水送服,减少苦意,免得越明珠磨磨蹭蹭吃完了一盘蜜饯,药还是一口没喝。 日日都跟药丸汤水作伴,越明珠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已经被熏成了一株清苦的药草。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般每日都喝药了,然而实在没有办法。 这一行格外幸运,没有遇上狂风暴雨,天气尚佳,站在船舶上大多数时候如履平地。 但她还是时不时就觉得摇晃得厉害,脑袋也跟着发晕胀痛。 从前坐马车时难受,闻一闻橘子皮跟薄荷调制的香囊就能有所缓解,可这法子放如今好像收效甚微。 越明珠向林大夫问好几回过原因,林大夫也只说她没怎么坐过船,身子太弱,曾经又不小心撞了脑袋,反应难免比别人大些。 斟酌再三,林大夫又开了有助于安眠的药物。越明珠接下来的日子都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症状倒是看着缓解不少。 每回这传唤完大夫,越明珠的脉案都会准时送到裴晏迟手中。他从未跟越明珠提过此事,每日都如常陪她。 回房时倘若越明珠睡着了,他就像从前一样靠着榻边翻看公文,把少女拢进怀里,让她枕着他的手臂。 不过这样也有弊端,偶尔不免会打搅越明珠清闲。那日忽地送来一封急报,丫鬟进出时动静大了些,门吱呀一响,怀里的那颗脑袋也跟着动了动。 裴晏迟垂下眸,正对上少女微微睁开的朦胧睡眼。 她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看了好久,脸上露出极为明显的茫然。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东西。 谁都没说话,四下一片寂静。 裴晏迟喉头一滚,拢着她的那只手几不可察地加重了力道。 片刻后,他打破了安静,低声唤道:“……明珠。” 越明珠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迎上他的目光,少女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我才发现,你这两日好像有点憔悴。” 手掌轻轻松开,裴晏迟道:“是吗?” 越明珠点了点脑袋。 她刚刚又同之前做了一个混乱的梦,陡然被人从梦中吵醒,脑袋忍不住又隐隐作痛。 猝不及防望见裴晏迟的第一眼,甚至觉得面前这个俊美的男人长得有点不太熟悉。 认真打量了一番,越明珠想,可能是他眼下多了层很淡的乌青,显得比平日见的样子更冷漠了些。 ……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吧? 越明珠侧过脑袋看了看他们俩现在的姿势,没力气动,用含糊的鼻音问道:“子淮哥哥,我最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相变得这么不安分,每日睡着睡着就滚进了他的怀里,像一只八爪鱼似的缠在裴晏迟身上,不是脑袋压住了他的手,就是腿压住了他的腿,一睡着了就想要跟他黏在一起。 “没有。” 裴晏迟决口否认。 越明珠还想说什么,眼皮却又忍不住耷拉下去。 男人低头亲了亲她微肿的唇瓣:“你身体不舒服,困了就继续睡吧。” 整日都在睡觉也有个显而易见的好处,这一程对越明珠来讲一点都不算长,仿佛眼睛一睁一闭就到了江南。 抵达渡口时恰逢入夜,一下船,越明珠并未瞧见记忆中的水乡景色。 只有漫天渐浓韫色与零星的灯火,还有亲自来迎接的州府官吏。 他们早已经布置好了供裴晏迟暂住的府邸,位置离越家很近,有意讨好那位祖籍本地的夫人,府中名贵装潢也都用了心思,书画摆饰一一投裴大人所好。 然而裴晏迟却并未领情。 没想过会被如此干脆的拒绝,官吏面面相觑。 虽然没有料到这样的场面,但夜已经深了,人方才到达,理应需要时间休整,不便再详谈。加之裴晏迟一来就拒绝了示好,态度冷淡,他们也摸不准情况,只得转移开话题缓解尴尬,陪笑着送二人离开,目送着马车驶向城北。 他们置办的宅子在城南,刚好错开。 夜里沐浴之后,越明珠早早地睡进衾被中。隔了良久,裴晏迟才解好衣裳坐到他旁边。 “子淮哥哥,”她从被子里伸出小手,戳了戳他精瘦的腰侧,“我好想吃我们学堂旁边的的红豆酥。” 裴晏迟灭了床案上的灯盏,房内骤地暗下来。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道:“明日让云青给你买回来。” 越明珠:“我想自己去。” 裴晏迟睡下后熟练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一个城南一个城北,你身体不舒服,怎么坐得了那么久的马车?” 越明珠轻轻地啊了一声。 经过裴晏迟提醒,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们现在住在城北,越家在城南,学堂在城南,还有许许多多她从前常去的地方都在城南…… 倘若她受不下半个时辰乃至更长的马车,那岂不是代表着许多地方她都暂时去不了了? 这情况是她事先怎么都没想到的。 越明珠陷入了沉思。 借着微弱的月华,裴晏迟望向越明珠满是纠结的脸蛋,从善如流地道: “倘若是在附近,我差人陪着你,再远些的地方,你如果很想去,便等我一起回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会忙太久。” 这跟越明珠事先想的不太一样。 她咬住下唇,流露出几分明显的不情愿:“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了点?” “……也许我只是不习惯坐船,在这儿多待两日就好了,你不用那么担心的。” “等大夫说你彻底好全了再议。” 裴晏迟摩挲着她的脸颊肉,嗓音低沉和缓,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现在先这样。” 越明珠一下子蔫巴了。 分明知道裴晏迟的安排事出有因,可她还是觉得莫名感觉有点郁闷。 她翻过身想背对着男人安静一会儿,刚一动,又被裴晏迟捞了回来。 气氛过分的安静,直到裴晏迟又开口。 “你之前不是说想要故地重游,”他的声线在她头顶上响起,“我们到时候可以都去一遍。” 越明珠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真的吗?” 裴晏迟颔首。 她有些惊喜,又怕到时候落空,忍不住提醒道:“我想去的地方很多的,你若是忙……” 裴晏迟:“再忙,陪你的时间也是有的。” 他说得如此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普通的事实。 然而落在越明珠耳边,她忽然觉得耳尖有点热。 比平日都要热一点点。 得了这么大的好消息,越明珠瞬间就将刚刚那微妙的不愉快的抛之脑后。她伸手搂过男人的脖颈,在他唇上“吧唧”了一口。 裴晏迟抬起她的下巴,自然而然地加深了这个吻。 少女扑面而来的馨香勾起了数日未有疏解的谷欠望,他熟练地解开她的衣裳,露出大片比月华还要剔透的雪白。 “……子淮哥哥,”越明珠的嗓音被他弄得断断续续,“我从前还没想过会跟你一起去上京,也没有想过能嫁给你。” 说得更直白一些,倘若告诉从前的越明珠,她以后会跟裴晏迟在同一张床榻上做这样亲密的事情,她恐怕自己都难以置信。 裴晏迟:“你从前并不想嫁给我?” 越明珠怕他误会:“也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 男人的语气有些微妙,但听上去并不像是生气,“你说实话。” 越明珠又搂过他的脖颈,睫毛刷在他下巴上,说话时的气息都像羽毛似的轻轻落在他颈间:“……我那个时候去许愿时想的,只要能每日都陪着你就好啦。” 她感觉这男人的手又不老实了起来,脸一热,忍不住低声挤兑他:“要是知道你原来是这种大色。魔,我肯定就不许每日了。” 她这样嗔怪裴晏迟也不是一日两日,毕竟他的确越来越过分了。往前裴晏迟对这样的话都是照单全收,波澜不惊,然而今日,闻言后,裴晏迟虽没说什么,手上的动作却明显大了起来,连带着落在她身上的吻都重了不少。 恍若暴雨的亲吻一路向下落到里处。哪怕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越明珠还是下意识想并拢,却被男人抬到了两侧。他低下头吻住的那一刹那,少女白里透粉的趾骤地蜷缩起来。 良久之后,雨声渐停,越明珠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四只想依循本能钻进宽大的衾被里冷静一下。 裴晏迟坐回了原处,长臂一揽将她拢进了怀里,捏过她的脸蛋。越明珠实在不想在这时候看他,偏偏裴晏迟非要同她对视。 他似乎还犹嫌她的反应不够,轻启薄唇,从容地添了一把柴:“没有我这种大色。魔,还有人能让明珠这么舒服吗。” 越明珠羞得简直要冒烟了:“你能不能不要乱说话!” 裴晏迟:“我觉得我的话很有条理。” 越明珠实在是受不了他这张嘴了,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拜那张犹如谪仙的脸庞所赐,哪怕有些狼狈的水痕,也像是观音用杨柳条从玉瓶里抽出来的露珠。 四目相对,越明珠实在不敢再看,磕磕巴巴地道:“你快去擦擦。” 裴晏迟动也不动:“你就只想同我说这个?” 言外之意分外明显。他不是头一回叫她念那种话了,越明珠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了一声,就当是满足了他。那样羞耻的话说出口,压根不敢去看裴晏迟的表情,推了推他,急声催道:“你快点去。” 裴晏迟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用茶水漱过口。 等他的空隙,越明珠发呆了一小会儿,转眼又被抱起来跨坐在男人身上。这个方式分明该是她掌握主动权,然而越明珠一次都没有成功过,今日更是不例外。 一直到越明珠连手指都抬不起来,裴晏迟亲了亲她,才终于消停。 云消雨歇之后,怀里的少女却没有直接睡着。躺了半晌后反倒像是更清醒了,不但动来动去,还轻轻唤了他一声。 裴晏迟眸色一暗,尚未开口,便听见越明珠轻声问道:“我们怎么不住以前你家里啊。” 他按捺下再来一回的念头,平静地答:“不太方便。” 越明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问以前的事情,一路上光怪陆离的梦扰得她时常产生奇怪的念头。 她继续问:“你年初来这儿也是住这里吗?” 裴晏迟:“我一个人不太讲究。” 他当时就随便挑了间离衙府近的宅邸。虽也是官吏精心布置过的地方,但远不如太傅府毫毛。对裴大公子这样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来讲,住在那儿的确属于不太讲究的范畴。 而这处宅子是他专门安排过的,挑了离越明珠府中最远的地方。 或者叫做,她小时候最不常来的地方。 由于裴晏迟这句话,越明珠认真脑补起他住在那种八面漏风家徒四壁的房子里,忍不住道:“那你当时过得好艰苦。” “还好。” “以后还这么辛苦的话,回来就不用急着见我了。”越明珠轻声嘟囔,“我才发现赶路这么累人。” 裴晏迟想到那日他们极为不愉快的重逢,默了默。 端王一案后他的地位水涨船高,裴惊策又被裴绩押去了大理寺历练。在裴大公子原本的规划中,他本来应当徐徐图之,亦或换个更直白一点的词,趁虚而入。 然而见越明珠第一面,事情就出现了偏差。 他不但没拿她怎么样,还替她遮掩跑来茶室跟人私会的事,越明珠却丝毫没有领情,掉了好些眼泪,抽抽噎噎地话都说不清楚,活像是受了多大的欺负。 这也罢了,转头还跑去同情郎诉苦。 也不知道裴惊策有没有跟她说什么,亦或者她总是自己吓自己,之后每回见他都是又惊又怕。 收回神,裴晏迟低低地应道:“以后我不会再外派去别的地方,你放心好了。” 越明珠想了想:“就算有,也要带我一起。” 裴晏迟捏着她的脸颊肉,故意道:“那倘若要去那些苦寒之地怎么办?” 这问住了越明珠,她轻轻瘪起唇瓣。 裴晏迟只当她这是后悔方才许诺得那么草率了,却倏忽听见她道:“子淮哥哥,你肯定不会让我过苦日子吧?” 她朝他眨了眨眼,神态像只小狐狸。 裴晏迟嗯了一声,又抱起她来了一回。越明珠这回是彻底连手都抬不起来了,罗帐里很快就响起少女浅浅的气息声。 翌日清晨,裴晏迟起得很早,他动作一如既往很轻,越明珠却像是被吵到了,罕见地跟着醒了过来。 穿戴齐整后,便见少女懒懒地倚在床柱边,睡眼朦胧地打量着他。 又盯着他的脸庞看了许久。 裴晏迟:“我又憔悴了?” 他自己一点都没觉得,昨夜同越明珠抵死缠。绵时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有越明珠对此事似乎很上心。 来时同他说了不止一次。 过了一会儿,越明珠才含混地嗯了一声。 她没说别的话,又躺了回去。 裴晏迟过来亲了她一下,她闭着眼,也不知道作何反应,便干脆装睡。 良久后门被掩上,脚步声远去,房里彻底只剩下她一个人。 此时应当不过卯时,然而她辗转反侧后还是毫无困意。 越明珠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聪明是不是某种回光返照。 ……她的脑袋好像出问题了。 从前每回做过混乱的梦醒来,她都会有一瞬间觉得面前的裴晏迟有点陌生。 越明珠三番五次将原因归结为裴晏迟累得消瘦憔悴了些,细看跟之前不大一样。 但现在,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 之前她的梦里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她醒来时没记清楚,只留有如水波荡开时清清浅浅的涟漪。 但昨夜的梦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她小时候去裴府找裴晏迟一起放风筝,陪她放了一下午的却并非裴晏迟,而是他的亲弟弟。 66(修) 晌午过后, 越明珠又倚在榻边发呆。 云青推开门,蹑手蹑脚地端着吃食走进来,一股甜香随即飘进屋中。 她被昨夜那梦搅得心神不宁, 早膳没用, 午膳也味同嚼蜡,只吃了一点。如今闻见香味, 越明珠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地叫了两声。 云青将酥点放在桌边,解释道:“小姐, 是学堂旁边张婆婆那家红豆酥,她现在身子没那么利索了, 未时才出摊, 买来得晚了些。” 越明珠尝了一口, 细腻绵密的红豆味在唇齿间化开, 味道跟记忆中买来的没什么差别。 倘若她没记错的话,学堂离越府三条街, 正好坐落在圆花湖边,山清水秀, 四通八达,往东是净空寺,往北是花坊——又或者反过来,她总分不清东南西北。 每日早晨去时, 越明珠都赖床起不来, 屡屡险些迟到, 因而不得不乘马车节省时间。 下学后时间充裕起来, 她又想多跟裴晏迟待一会儿,便经常借口讨论功课跟他在周围闲逛,逛着逛着, 功课没学什么,那三条街上沿街的摊贩都被她认了个遍。 包括这家红豆酥,做法同上京城的不一样,她一口就吃出了差别。 ……当真是奇了怪了。 连回府路上顺手买的吃食都能记清楚,为什么日日同她买这些酥饼糕点、与她形影不离的人,在梦里会莫名其妙换一个? 而且好端端的,为什么偏偏是裴惊策。 想到这里,越明珠的脑袋又开始发嗡。 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处倾诉,很想把那个梦说给云青听,可又不敢。 ……而且说是梦,细枝末节却未免太真实了一点。 分明知道不应该细究,应当早早抛之脑后。但越是想忘,反而越忘不了。 “云青,”越明珠放下红豆酥,忽地道,“裴惊策以前是不是也跟我在一个学堂啊?” 云青正在整理梳妆台,闻言一愣,手中的胭脂盒差点掉了下去。她眼疾手快捞住,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谨慎地问:“小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越明珠:“吃着吃着想起来了。” 说出口后,她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苍白,咳了一声,补充道:“我方才想到那些同窗,以前跟我关系最不好的好像就是他。” 云青道:“鹤竹学堂是三朝先贤悟道的圣地,省辖六府没有谁不想来这儿朝圣呢。” 说了跟没说似的。 然而转念一想,越明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她觉得她应当是想多了,怎么能把稀奇古怪的梦放在心上。 也许是她整日头疼,隔三差五就在睡觉,把脑袋睡昏了,才忍不住胡思乱想。 嗯,没错,就是这样。 越明珠深吸一口气,蓦地道:“我们等会儿出去走走吧。” 云青:“小姐不便坐太久马车,没有公子陪着,奴婢陪你去附近的白马巷跟桃溪河转一转。” 然而越明珠在府邸周围山清水秀的地方待了两日,意图透透气,可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夜里入眠时仍旧会做同样古怪的梦,乃至于愈演愈烈。 梦里的裴惊策不止是取代了裴晏迟跟她一起玩乐,还大有登堂入室之意。 学堂里的同窗、族中的姊妹、乃至于沿街的摊贩,都在梦中对着她不停地提起裴惊策的名字,好像都知道裴惊策跟她关系不一般。 惊醒后有一刹那,越明珠甚至觉得梦里的场景更真实一些。 ……她莫不是真的中邪了吧? 所幸裴晏迟这几日忙得没跟她见上两面,应当暂时没有发现她的脑子出了这么大的毛病。 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越明珠清楚记得记得嘉宁公主说过,裴惊策回到上京之后从未跟人提起过她,也不像是跟她有什么情谊。 他说他们曾经熟稔的那些话,都是为了刁难裴晏迟。 根本不可信的。 可看她做的那些梦,好像真把裴惊策的胡言乱语放在了心上。 越明珠想,她理应去问一问其他人。 那些人肯定都会说跟嘉宁公主同样的话,多听几遍之后,她脑子肯定就清醒回来了。 夜里韫色浓重,裴晏迟又到很晚才回来,房内只剩下微弱的火苗。 他原本准备合衣如常睡去,但灭了灯盏之后,少女娇嫩的身躯忽地主动贴了过来。 分明亲吻过那么多次,主动落在他颈边的唇瓣却仍然显出几分稚拙。 亲着亲着,越明珠又跨坐到了他腿上,搂着他的脖颈,轻轻说了一句好想你。 短短三个字换来的是比昨日还要猛烈的顶撞。前些时日按捺了太久,雨露尽收后良久,男人都未有抽离,手掌还在把弄她的丰盈。 “子淮哥哥,”落在耳边的声音比他掌中的盈润还要柔软,“你不在,我一个人待着好无聊。” 想了想,越明珠又道:“都没有人跟我说话。” 嗓音弱弱的,听着有些可怜。 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罗帐里,男人摸着她湿乱的青丝,掌心被她的脸颊蹭了蹭。 沉默良久之后,他没说什么。 又或者嗓音太低,越明珠没有听清。 但翌日晌午,云青便得了消息,告诉她裴晏迟晚些要跟她大伯、时任州府同知商议要事,顺便接她一道去越家。 裴晏迟想要见谁都是吩咐一句的事情,他特地拨冗大费周章前去越府,显然是为了她昨晚的话。 她若是想找人说话,这上京城里应当也没有比同族姊妹更好的人选。 越明珠心知肚明,又觉得不大好意思:“要是他实在没空,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云青:“小姐最近身子这么虚弱,公子肯定放心不下小姐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越明珠原本想说那是她家里,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之地,哪里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但想了想,这话显得好没良心。 裴晏迟也是担心她嘛。 她将多余的话咽了回去,道:“那先给我梳妆吧。” 等她梳洗完后,未时过半,下人前来禀报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由于此番并不是正儿八经的探亲,越明珠便没有命人带上多余的东西。 一上马车,她就看见男人正聚精会神地垂眸在翻案宗。 见裴晏迟有事要忙,越明珠坐到他身边后没再说话。 裴晏迟的视线一直落到案宗上,只是马车刚行驶出一段距离,见她没动,男人的手掌忽地伸过来覆住了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行过半程,越明珠又忽然想起那接连不断的怪梦。 每回深想起那种东西,她脑袋就开始发涨。越明珠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还是裴晏迟抬手拢过她的脸侧,将她脑袋倚在他肩上。 她一怔,男人的嗓音随后在头顶上响起:“不舒服就靠着。”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应了一声。 眼睫垂下遮住瞳仁,越明珠不敢让裴晏迟发现自己的心虚。 更不敢让他知道她刚刚正在想什么。 她也不是故意要想的…… 但脑袋就是不听使唤。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越府门口,裴晏迟却没有直接下去,而是偏头看向越明珠。 歇了一会儿不去想那些杂事,头昏脑涨的感觉便跟着如潮水般退去。越明珠的脸色好了许多。 她缓缓重新坐直身子,道:“走吧。” 裴晏迟放下案宗:“我有桩事情要问越同知,晚膳时再陪你。倘若还是头疼,不必非要跟人叙旧。” “我好多了,不用担心,”越明珠一脸乖巧,“你先忙你的,我等你。” 裴晏迟扶着她下了马车。 越明珠余光瞧见对面许久没有住过人的裴府竟然有人进出,惊讶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裴晏迟回旧居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没再管,收回神,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府邸典雅而气派。 阔别的几年中越府修葺过数回,连门匾都换了一副,四周的石狮也撤下变成了名家贤胜亲笔的对联。 模样跟越明珠记忆中的几乎算是南辕北辙。 若非出来迎接的大伯跟大伯母还是熟悉的样子,她几乎要以为她又犯了糊涂,领着人走错了地方。 越大夫人快步走来,先问候过裴晏迟,又拉过她的手,慈爱地打量着她:“女大十八变,明珠如今这模样,我可真是都不敢认了。” 越明珠杏眼弯弯,牵起唇角,露出一个腼腆而羞怯的笑容:“我也好久没有见过伯母了。” 大夫人挽过她的手臂,温声道:“外边冷,我们先进去再说。” 今日并非正式探亲,裴晏迟有要事在身,还要跟越同知商议,便没有陪越明珠一起去厅里。 大夫人拉着越明珠到主座边坐下,解释道:“前几日裴大人的属下才同我说,半个月后大人陪明珠回来探亲,算着你四伯他们正好回来,一家人都见一面。没想到提前到了今日,只能坐着喝喝茶说说话了。招待若是不周,还真请明珠见谅。” 越明珠也不好说是她突发奇想要找人套话。思索了一会儿,她轻声道:“爹爹念着家里,让我捎了好多物件跟书信回来,等四伯父回府,我再一一带回家里看望长辈,今日能跟伯母你们说说闲话,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越明珠从小就是不善言辞的性子,同样的客套话,别人说出来还显得有些牙尖,她说的就分外真诚,直教人心里去。 大夫人笑着应下,摸着她有些冰凉的小手,又嘱咐道:“听裴大人说明珠你最近身子不大爽利,若是有什么,晚些来见我们也不打紧。” 越家虽有五房,却几乎没什么勾心斗角,子女间感情融洽,越明珠从小就跟着堂姊妹们一起玩。 哪怕厅里坐了好些人,越明珠也难得没觉得紧张。 开口最先当然是叙旧,一家子人先关心他们父女俩这几年在上京城过得如何,问过她父亲的情况,说着说着,不知道是谁牵了头,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的婚事上。 越明珠的二堂姐一向心直口快,一提起她嫁给了裴晏迟,没忍住感叹了一句:“从前哪里想得到,明珠会嫁给裴大人……” 越明珠看向她。 二堂姐却突然闭上了嘴,不几乎往下说了。 大夫人连忙笑着截过了话柄:“裴大人太年轻就崭露头角,都说他前途不可限量,江南里哪有人敢妄想能将姑娘嫁给这般的人物,不过咱们明珠可不一样。” 坐到席末的高挑女郎接话调侃道:“明珠傍晚从学堂回来,十次里有七八次都跟裴大人一道,我那时候还是个榆木脑袋,只当是巧合呢。” 接着便是欢声笑语,在众人嬉笑打闹间,气方才几不可察的微妙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往常被这般调侃,越明珠恐怕早已经红了脸,害羞得顾不上其他。 然而她现在心中有了比害羞更重要的事情,听见那一来一往的对话,心下又想起了自己前来目的。 斟酌了好一会儿,少女轻声道:“我还记得有一回跟他一起走到街头,正好碰见了三堂姐。三堂姐盯了我们一路,我一进门就把我拉过去,问我怎么跟裴晏迟在一起。” 三堂姐便是刚刚那高挑女郎,蓦地点到她的名字,她一愣,似是回想了一会儿,才道: “我都还记得明珠那时候说是在讨论功课,我还不相信,同裴大人讨论功课的不该都是名家大儒,怎么会是我家明珠?” 顿了顿,她又补充:“我那时候便觉得裴大人对明珠不一般。” 提起这桩诙谐的旧事,她脸边的笑容愈发明显,越明珠望着她,也跟着轻轻上扬了唇角。 然而梦里的场景又不合时宜地浮了出来。 越明珠记得清楚,梦里三堂姐说的明明是:“真的假的,裴惊策还能跟你讨论功课?” 这话听上去难免有些贬损,她小声嘟囔道:“阿策哥哥很有才情的,只是不像别人那么爱表现。” 三堂姐捏了捏她婴儿肥的脸蛋,笑眯眯地道:“有没有人讲过,明珠你的嘴巴简直就是个大漏勺,一张嘴我就知道你喜欢裴惊策咯。” 她羞恼极了,别开三堂姐的手要走,三堂姐还追上来道:“没事的,你听我讲,裴惊策连夫子的话都不听,还跟你讨论功课,他肯定对你也不一般——” 那声音犹在耳边。 跟三堂姐现在所说的过往完全不同,甚至更为详尽。 越明珠下意识蹙起眉,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大伯母刚刚在叫她。 大夫人见她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当她腼腆,立即道:“明珠这孩子容易害羞,你们少说一点。” 越明珠感觉脑仁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她开口,声音也不由自主跟着变轻:“……没事,若不是你们提醒我,有些事情我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她愿意听,众人也愿意讲,便都开始七嘴八舌地聊起学堂里的趣事。 在所有人的口中,她同裴晏迟从那时候起便是两小无猜。 众人曾经虽然不敢想两人间有什么关系,但都见过他们曾经形影不离的时刻。 至于裴惊策的名谓,从未有在只言片语中提起一点半点。 很正常,很合理,就应该这样。 可他们每提起一桩往事,越明珠都会不受控制地想起与之完全相悖的画面。 陌生的记忆不断涌出,虚虚实实交错在一起,叫人难辨真伪,脑袋也越来越疼。 她的手攥紧袖口,久久没松开。 忽然瞧见越明珠脸色变得不大对劲,大夫人心头一凛,连忙打住了话锋,叫云青带她去房中休息。 前院虽然修葺成了另一幅样子,但后院仍没有什么变化,跟越明珠离开时相差无几。 听说她要回来,大夫人还让人刻意打扫了她的院落,推门而入后处处干净崭新,仿佛她昨日还在这儿住过。 待躺上了榻,越明珠低声对云青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歇一会儿。” 云青不放心留她一人在房中,可越明珠之前头疼便浅眠,有时候听不得大的动静,思来想去,云青应道:“有什么事小姐记得叫奴婢。” 等云青退下后,越明珠完全没有睡着。 她觉得她的计划好像失败了。 哪怕从别人口中得到了答案,她也并未清醒过来。 越明珠撑着坐了起来,视线正好落在墙边梳妆台的铜镜上。 镜里映出她此时惨淡而惆怅的神色。 看了看自己,越明珠的目光又接着一路往下,最后定在梳妆台左边的抽屉上。 无论是住在哪儿,她的梳妆台左下角都有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面藏了许多不宜见人的东西。 越明珠缓了缓,翻身下床,跪坐到梳妆台前,开始翻找暗格。 她不记得离开江南时有没有清理过这方暗格,但此刻里面只有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还有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里面的信笺没了。 封上像是她的字,写着裴晏迟的名谓。 她从前就开始藏着跟裴晏迟来往的书信了。 在这个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但那种陌生与古怪却并未因此消散,还莫名其妙聚成了更大的疑云。 越明珠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她隐隐觉得,这好像都不是她想找的东西。 她锁上暗格,在房间里搜罗了一圈,想起来榻底下还有几个装杂物的矮木箱。 木箱像是许久没有拿出来过,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一重见天日,细密的灰尘便像飞蛾一样散开。 房间里响起少女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门外的云青听见了动静,连忙道:“小姐,奴婢去让人熬些止咳的雪梨水吧。” 越明珠甩手拂开飘散的灰尘,侧过头去边咳边胡乱地应了一声。 等飘灰几乎散开,她才打开木箱。 里面都是她舍不得扔的小孩子的玩具,夫子批改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收回去的课业,还有课上用过后她不想再看,又不敢直接扔掉的书本。 最平常不过的东西。 越明珠隐隐记得她藏了一把题过诗的扇子,找了半晌,原本以为找不到了亦或者又记错了结果真摸出来一把细细的短扇柄。 打开一看,是裴晏迟的字。 提的一首惜春诗。 他的字剑锋柳骨,独具一格,跟他的人一样相当好认。 然而问题变得更严重了—— 在打开那一瞬间,她想的落款的名谓,竟然不是裴晏迟。 越明珠有些迷茫。 别人都说她同裴晏迟青梅竹马,连她自己都藏着裴晏迟曾经给她题过诗句的扇子、互通过的书信。 铁证如山,那些无根无据的怪梦全都不攻自破。 ……可她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连她自己都说不出来。 越明珠顺手拿过泛黄的书本翻看,都是些她到现在还看不进去的东西,她那时候试图用功,还记了许多批注。 越明珠觉得她现在在做的事情实在有些荒唐,然而这么想着,手指却翻了一页又一页,一本又一本。 翻来翻去,入眼全都是不知其义的小字批注,偶尔还有她走神时随手的涂画。 良久后还是一无所获,越明珠正准备合上书本,书页合拢的那一刻,她却陡然在密密麻麻的小楷里看见了一个突兀的名字。 她突然想起来,以前听到她实在听不懂的地方,她有时候会假装认真地写下自己的感想,然后跟别人讨论,实际上是跟人互相写悄悄话。 我们等会儿可以去门口买桂花糕吗。 门口卖的不好吃。 那怎么办。 越明珠没找到接下来的回复,也许是那个人没有再理她。 但更可能是,他口头跟她说,晚些让他家里的厨子做好了桂花糕,他拿给她。 她当时可能又高兴又害羞,磕磕巴巴没说出什么话,埋头在纸上涂涂改改了好久,终于写出一段简短、苍白却郑重的感谢。 阿策哥哥,谢谢你。 越明珠轻轻眨了下眼睛。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消失了。 过了良久,她才意识到手里的东西刚刚“哐当”地砸在地上。 门口的云青在用极低的声音试探她有没有睡着。 “小姐也许是坐不得那么久的马车,刚刚又头疼得厉害,还一直咳嗽,应当已经歇下了……” 接着响起了熟悉的声线,裴晏迟淡淡地道:“药拿去温好,我陪明珠待着,让他们不必等我们用晚膳。” 67(修) 手指紧紧掐进掌心里, 越明珠脱口而出: “你先别进来。” 外边静了一静。 她看不见裴晏迟的表情,只听见他缓缓道:“……明珠?” 方才揭开的冰山一角实在太过荒谬,越明珠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 脑子嗡嗡作响, 一片空白。 在那短暂的安静之中,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现在不想看见裴晏迟。 可倘若拿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裴晏迟肯定不会走的—— 电光火石之间,望着那一地狼藉, 越明珠忽地福至心灵。 “我脑袋不疼了,刚刚突发奇想翻了翻房里, 呛到了好多灰, 不过发现有些我们之前的信物……” 她低声道:“和我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东西, 你等我整理好了, 晚点给你看。” 隔了一会儿,裴晏迟才嗯了一声, 道:“那我在门口等你。” “……我要整理很久的,外边好冷, 站久了会风寒的。” 外边迟迟没有回应,只有冷风打在门窗上扑扑作响,又像是打落在她心头。 “你先去同伯父商议正事吧,不用管我, ”下唇几乎要被咬破了皮, 她柔弱地低声道, “府里刚沏了你最爱喝的庐山云雾, 你要不要去尝尝。” 谢天谢地,她终于听见裴晏迟缓缓地开了口:“你特地同他们说的?” 越明珠轻轻地应了一声,想起大夫人打听裴晏迟忌口时她的回答, 补充道:“我还让他们晚膳准备了龙井茶芽熏鱼。” 裴晏迟嗯了下。 越明珠等着他的下文,可他只说了这一个字,接着便迟迟不再开口。 她的心悬了起来,却忽地听见裴晏迟道:“那我去前厅等你。” 顿了顿,他又道:“你前几日不是同云青说想去圆花湖边瞧一瞧,晚些我难得清闲。” “……好。” 他竟然记得这桩小事。 越明珠想起来,她之前随口同何良娴说了些什么,裴晏迟也都会放在心上。 ……可倘若那也是假的呢。 一想到这,她的心又瞬间跌进了谷底。 如果梦里面的那些东西才是真的,那岂不是说明其余的都是在编造,云青,外边那些说着她小时候趣事的同族姊妹…… 包括门外那个看起来温和而平静的男人。 所有人全部都在跟她撒谎。 如果她没有忽然开始做那些怪梦,没有隐隐之间感觉到不对劲。 越明珠毫不怀疑,她被裴晏迟骗一辈子,并且一直深信不疑。 她都不知道裴晏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又或许都是假的,只是她很笨,所以才分辨不出来。 裴晏迟走后,想要支走云青就很容易了。 四下转眼便安静下来,越明珠推开门,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脑袋一直在不断发嗡,猝不及防得知的真相太过荒谬庞大,分不清真假的记忆又一段叠着一段。 她没有想好去哪儿,也没想过要就此跑到裴晏迟永远都找不到的天涯海角。 脑子一团乱麻,她也许只是需要去静一静。 哪怕很久没有回来过,走过十余年的路总记得清楚,从院落到最近的暗门只花了半炷香,一出去就是熟悉的街市。 踏出暗门那一刻,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裴晏迟明里暗里不准她一个人出府,当真是担心她吗?会不会就是怕她因此受了刺激想起来点什么? 喉间一哽,步子越来越快。 江南一带向来坊市不隔,接近黄昏,到了夜市开摊的时候。府邸周围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走在街上,混进摩肩擦踵的人群之中,越明珠仍然不知道去哪儿,只好先往远离越府的方向走着。 她仍然处在巨大的恍惚之中,以至于感觉自己每一下都踩在飘忽的云上。 周围时不时摊贩招揽或者是路人搭讪,然而那些唤她姑娘的声音都变得很轻很远。 一路走到了街头十字路口,越明珠才被迫停下。 她忽地想去圆花湖旁待着,那里入夜后会有满江灯火欲燃,但又忘记该往南还是往北。 驻足在路口片刻,越明珠凭着记忆往南刚迈出一步,忽地听见身后有人唤了一声越姑娘。 短暂的三个字转瞬即逝,却比之前听到的所有招揽跟搭讪都要清晰。 越明珠鬼使神差地转过脑袋。 隔着两道横穿过去的人流,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少年颀长瘦削的身影闯入眼帘。 一瞬怔然。 越明珠差点以为是自己记忆错乱到极致产生的错觉。 上回听到裴惊策的消息,是说他得了昭武将军的赏识,然后呢,不是就应该去从军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惊策站定着没有上前。 身后的人不小心撞上了他,反应过来见他一身锦袍,脸色瞬间变了,连忙道歉。 他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对那人说了句没事,对方低着头,加快步伐走开,正好就跟越明珠擦肩而过。 竟然都不是错觉。 越明珠想起方才来时在裴府门口看见车马,她还只当是裴晏迟的另一波属下,从没有联想到裴惊策头上。 眼前的身影跟梦中几经重叠,无数陌生却熟悉的画面都在同一时刻涌进了脑海中,她耳边的嗡鸣越来越响。 越明珠在打量他,他又何尝不也是在打量与试探着越明珠。 时日一长,马脚便越来越多。从任雪韵口中得知越明珠对他们在踏青宴上的事情绝口否认,裴惊策便发觉了不对。 裴晏迟实在笼络了太多人陪他撒谎,在越明珠面前做得越周密,在知情人面前便越漏洞百出。 跟着回到江南后,裴惊策见过夫子,见对方一口咬死不记得他跟越明珠是否邻桌,再稍微多打听些旁人自相矛盾的口径,真相便全都浮出了水面。 他不知道越明珠至今是否还会被蒙在鼓里,因而不像从前那样冲动地去质问她,只是离开裴府时,才偶然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形单影只走在路上。 少女脸色发白,唇瓣也毫无血色,却一直定定地看着他,神情也不似先前那样警惕跟厌恶。 裴惊策心下一动,抿成一条线的唇也跟着翕动了下。 多余的话尚未说出口,他瞧见越明珠往后退了一步,忽地踉跄。 她下意识伸手抓住路过的女子,女子一惊后想要扶起她,可她整个人已经完全脱力地往后栽倒过去—— “姑娘、姑娘!你还好吗?” 哪怕越明珠很轻,一个寻常女子的力气撑着还是有些吃力,眼看着自己就要跟着一起摔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忽地有一双手臂横过来,将那姑娘捞进了自己怀里。 高大俊美、非富即贵的少年一手卸下腰间玉佩递到她手中,匆忙说了声多谢。 那玉佩成色极好,一看便知道价值连城,女子接过后微微一愣。待她抬起头时,才发现那两道人影都已经淹没在了人群里。 ………… 申时过半,越府中,一家子人已经坐满了一桌,只在主座旁留了个位置等着越明珠。 裴晏迟垂眸看着手中的瓷杯。 时辰一点点推移,茶水也跟着冷了下来,不再散出缕缕模糊得叫人看不清楚的白雾。 男人脸上的冷意愈发明晰。 众人瞧了忍不住心惊胆颤,方才回府时明明都还好好的,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气氛突然变就极为微妙。 难不成时大伙方才同越明珠说话时失言了? 还是裴大人怨他们照顾不周,使得明珠又头疼发作? 谁心里都没有答案,因而都不敢开口,只是互相使着眼色,平静的湖面下荡起几不可察的涟漪。 直到裴大人的属下匆匆而至,附耳同他低语。 涟漪骤止。 越家人眼睁睁看着裴晏迟听着下人说话,神色越来越寒,一言不发,最后蓦地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们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隐约猜出跟越明珠有关。 一时间个个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直到人走远了,最心直口快的小辈才忍不住嘟囔:“刚刚那个哥哥,是不是很生气。” 大人连忙捂住他的嘴,低低地斥他多话。 一路走至尽头,裴晏迟远远看见了低着头浑身僵硬的云青。 “多久之前的事情?” 云青的头更低:“……公子走后一炷香内。” 发现越明珠消失后竟然不报,的确是她的失职。然而进去看见那落在地上摊开的书目,她家小姐不告而别的目的已经呼之欲出。 她对着裴晏迟派回来打听的侍女闪烁其词了良久,百般拖延遮掩,一直到有下人找过来,说方才碰见越明珠,她好像找错了用晚膳的地方,接着其余人三言两语就摸清了越明珠的去处。 云青才意识到,就算她选择瞒,也不可能瞒住。 越府就这么大,府里是裴晏迟的眼线,府外也会是。 她家小姐从小都不敢在天黑的时候离家出走,又能够跑多远呢。 裴晏迟身旁,属下低声禀报道:“西边两道暗门往外都是潘桥东街巷,四通八达,夫人的去处还当一一排查,不过——” 声音戛然而止。 裴晏迟冷冷瞥过去一眼,那人才硬着头皮继续道:“不过问羽说,他方才刚好看见小少爷的侍从折返了一趟。” 自从那日得知裴惊策去见过任雪韵,裴晏迟早已知道他大抵会不死心追来此处。 因而后来听见消息时内心无波无澜,只是趁着越明珠身子不适,借口看她看得更紧一些。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俩终有一日会见面,却也没有想到正好就是今日。 实际上,裴晏迟并非没有发现越明珠的语气不对劲。 她撒谎都撒不好,支支吾吾一看就心中有鬼。 从南下之前他就早已经有过预料。越明珠一开口,他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打算。 只是听她提起那些他安排好的信物,裴晏迟无法不心存某种侥幸。 又亦或者,真正让他侥幸的是,是越明珠还认真记得他的喜好。 哪怕她想起来了过去的事情,同他成亲后的事情,也都记得才对。 那一刻很难不叫人去想,倘若越明珠记起点什么后想要装作若无其事,他完全不介意继续陪她演下去。 就像刚刚那样。 从越明珠的院落到正厅是一段不短的路,走到厅中,他才吩咐侍女回去给越明珠送茶,又让暗卫在外边依序守着,明面上什么都没有做。 然而似乎只有他在举棋不定,越明珠早已经不假思索地溜出去了。 裴晏迟清楚她不会跑也跑不了很远。 但不告而别的举动,本身就带着某种鲜明的意味。 尤其是去找别人。 一旦回想起来,她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去找裴惊策。 南方的风分外阴冷,带着某种近乎恶意的潮湿。 风刮过来,寒气便跟着肆无忌惮地攀进衣襟与袖口的缝隙之中。 男人站定在枯树下,周身气势好似比寒霜雪夜还要冷上三分。 片刻后,问羽附耳同他禀报—— 越明珠旧伤复发晕了过去,情况应当不太好,裴惊策就近将她安顿在东街巷以北的私宅。侍从折返回来是到街尾的医馆抓药。 不过,裴惊策或许本身就并没有瞒着他藏住越明珠的意思。 他的人跟着问羽一同回来,甚至直接带了话,赶紧让从前给越明珠诊治头疾的大夫过去。 这种坦荡当然源于越明珠情况不妙,一切不得不都以她为先,多余的事情都会为此让步。 但同时也有意地、清晰地带着某种嘲讽。 只有患得患失的人才会握得很紧。 就像他之前不让越明珠见裴惊策,屡屡从中作梗一样。 从越府到越明珠此时所在的地方并不远,林大夫本就一直随行越明珠左右,闻讯赶去时,宅邸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兵荒马乱,小小的厢房被围得水泄不通。 房门半掩,诸多嘈杂的声响中,仍旧可以清晰辨别出少女神志不清时含混的喃喃。 接着是林大夫低声的解释:“头脑精密,至少要等一个时辰后,草民才可在夫人颈后开始施针,如今于耳边放血是暂作缓解。” 裴晏迟站在门口。裴惊策不让他进去,他也懒得在这时候起不必要的争执,径自问:“什么时候能好转?” 林大夫道:“当初受伤时夫人昏了一日一夜,此番也大差不离。” 云青要替越明珠擦拭流到颈下的血珠,低声请他们暂时避让,接着便直接直接掩上了门。 一道门扇足以将昏迷的越明珠同外界完全隔绝。 淤血要一点一点散开。事缓则圆,慢些会比快些更好,就算再操之过急也无用。 除了大夫跟丫鬟需要忙里忙外,旁人能做的就只是等着,多做些事反倒只会添乱。 裴惊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讽刺地牵了牵唇角,提醒他:“越明珠一个人跑出来找我,应当是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 无论越明珠原不原谅他,裴惊策想,她应该都不愿意跟裴晏迟在一起了。 “越明珠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男人冷淡启唇,声线仿佛淬了层寒霜:“还需要我再提醒你吗?你在她心中是个怎么样的货色,成亲前她应该就说得很清楚。” “她只是记忆错乱又喝醉了酒,才会顺着骂你讨厌的人而已。” 真相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溺水的人也会在那一刻以为自己如履平地。除非越明珠彻底清醒后亲口这么说,否则裴惊策早已经无动于衷:“或许你也想听一听越明珠以前怎么说你的吗,你的招数不就是从那些话里面得来的灵感?” 袖下的手指收拢,裴晏迟的脸色愈发冷淡。 他知道那番被他刻意诱导出来的话刻薄得太过刺人,那种彻底失去越明珠的感受的确刻骨铭心,足以让裴惊策清醒或者说惊醒过来。 就是不知道……越明珠会不会对裴惊策既往不咎。 倘若会,那对他呢? 倘若不会,那对他呢? 好像每个答案都不如人意。 偷来的东西都要还回去,无论做再多都是徒劳无功。 气氛不知僵持了多久,直到厢房里似乎又有什么突发的症状,院落又乱作一团。 云青快步走出来,瞧见两人,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到了裴晏迟身边,匆忙地低声同他禀报越明珠的情况。 “……我进去看看。” 手指紧紧攥成拳,裴晏迟低声道。 裴惊策:“我好像没有允许过你随意进出我的宅子。” “我守着我的夫人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是吗,那丫鬟怎么不说清楚她在念谁的名谓。” 云青一僵,低着头不敢多看,极力解释道:“小姐神智仍旧不清,只是想起以前的事在说梦话。从前都是小姐梦中受惊都是公子安抚——” “所以她在唤我。” 裴惊策打断她的话,看向男人凛若霜雪的侧脸,“那你进去有什么用?” 裴晏迟完全无视掉了他的话,面无表情地直接闯了进去。 哪怕昏迷不醒,少女的眉头也蹙得很紧,满头乌发都被汗打湿,一瞧就知道她现在并不好受。 裴晏迟拿过帕子替她擦掉汗珠,离得这么近,足以听清楚越明珠支离破碎断断续续的梦话。 ——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68(修) 明月初上, 夜幕黯淡,下人低着头静悄悄地出入院落, 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或许是困在一场惊梦当中无法醒来,少女的手指无意识发抖,被男人伸手轻轻覆住后才有所好转。 裴晏迟垂眸看着相贴的手掌,过了一会儿,又听见越明珠口中喃着旁人的名谓。 模糊的字眼足以让他抽回神来。 或许越明珠自己都不知道回握着的是他的手。 施过针后,越明珠的情况总算有所好转。她不再做噩梦,像昏睡了过去, 柔软的手也缓缓从他掌心滑落, 罗帐内很快只剩下低低浅浅的呼吸声。 云青蹑手蹑脚走进来,用棉花团浸满安神的药汁,沾湿越明珠毫无血色的唇,勉强喂她喝下去一些。 做完这一切, 她才转头看向榻边的男人, 低声委婉地道:“旁人在,奴婢怕小姐睡不安稳……公子不如也早些歇息吧。” 裴晏迟垂眸看着越明珠,片刻后低低应了一声,起身走出厢房。 一走出去, 正好又碰上了裴惊策。 少年靠在院里的树下,双手抱臂, 望着紧闭的门扇,秾丽的脸庞隐在树荫下,像是浮上淡淡一层阴翳。 他维持了这个姿势不知道多久, 直到看见裴晏迟出来才抬起眼皮。 裴惊策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耐心有限,你可以从我的宅子里滚出去了。” 裴晏迟:“我还不想让衙府因公收缴这里的地契。” 视线交汇, 互不相让。 直至又到了重新施针的时辰,下人忙了起来,人影在两人间来回穿梭,等院落里再次空下来时,他们的视线已经完全错开。 按照大夫的说法,越明珠恐怕要静养好几日。 倘若能大动干戈,裴惊策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裴晏迟守了越明珠那么久。 时辰一点点推移,夜长帘幕低垂,一切都覆在浓稠的夜色下。 两人谁也没走,流动在彼此间的寒意接近于凝固。 直至林大夫说越明珠已无大碍,气氛终于微微一松。 然而仍旧没有谁有心情合眼。 他们都一清二楚,等越明珠恢复了记忆,才是汹涌的暗潮真正决堤之时。 裴惊策并不在意裴晏迟又要用什么手段,总归越明珠肯定会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比起这个,裴小少爷更在意另一件事—— 等云青从房里出来,他终于找到了空闲问话。 哪怕很不情愿,云青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小少爷有何吩咐?奴婢还要伺候小姐,恐怕……” 少年倚着枯树,语气不轻不重:“当初那只手钏,是不是你瞒着越明珠拿回来的?” 云青供认不讳。 出乎预料地,裴惊策似乎并没有动怒。 他合上眸子深吸一口气,又重新睁开,望着她,蓦地嗤笑了一下。 “我真想知道裴晏迟给了你多少好处。” 他原本也没想从这个丫鬟口中听到什么答案,可云青却道:“此事的确是奴婢有错在先,但倘若小姐没有失忆,她也应当不会再留着那东西。” 裴惊策唇角一抿。 “奴婢把手钏奉还回去之后,日夜提心吊胆,生怕哪日小少爷就找上了门,到时候岂不是全露了馅。” 手指蓦地攥紧,他开口想让云青闭嘴,到嘴的话却忽地怎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听着云青继续道: “不过并没有。” “好像一直都没有找过,一句话都没有问过。” 未曾说出口的话变成粗粝的石子,吐不出咽不下,只能久久卡在喉间。 云青自顾自地行礼后告辞,片刻后才端着水盆回来,路过他时,又站定。 “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小少爷清楚与否。” 她也不管面前的人脸色有多难看,低头看着盆里晃荡的清水,从那清水中瞧着高悬在天际的残月。 “小姐之所以会磕到脑袋,是当时为了急于找您问清楚任四小姐的事情,执意要在暴雨天外出。” ………… 仿佛做了一个漫长得摸不着边际的梦,梦里先是难以言说的光怪陆离,接着,少女便堕入无边朦胧的雾中,任人无论如何都驱散不开。 不知道多久后,终于得以拨云见日,一缕冬日和煦的阳光照进梦里,也落在了越明珠沉重的眼皮上。 意识也跟着一并重见天日。 良久之后,她终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全然陌生的罗帐,一瞬叫人有些茫然。 正好此时云青端着汤药进来,见她醒了,惊喜地低唤了一声小姐,熟悉的声音总算叫人安下了心。 少女脸上还有明显的疲倦之色,云青扶起她用了半碗汤药,便伺候着她重新躺下。 又睡了几个时辰,越明珠头脑真正清醒过来,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饥饿。可惜她现在要忌口,云青只能先喂她些鸡丝粥垫垫肚子。 越明珠一边喝着,一边留心起四周陌生的景象。 等一碗粥见了底,她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是哪儿?” “……是小少爷的私宅,”云青大概交代了下她昏迷后的情况,低声道,“小姐先别理会这些了,好好静养吧。” 越明珠的脑袋还有些沉,轻轻应了一下。 云青收拾好碗筷退了下去。拉开门时,越明珠顺着望了出去,正好望见门边熟悉的身影。 看不见他的脸,只有半边衣袍,是裹挟着霜气的墨色。 心头咯噔一跳,细白的手指不自觉轻轻攥住衾被。 只是一眼,门又稳当当地合上了。 等啊等,良久后都未曾有人入内。 门外的声音都放得很轻,听不见脚步声,越明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又在门口呆了多久。 说是静养,接下来当真就谁也没有来打扰过。 或许是因为身处陌生的地方,她睡得很浅,断断续续地醒来,一醒就是喝药跟用膳。 如此反复了好几回,越明珠的身子好了些。大夫终于允许她下榻出去活动一下腿脚。 为了避风,门窗大部分时候都紧闭着,屋里烧着炭盆,温暖却窒闷。待了这么几日,她现在只想出去透透气。 恰好天公作美,晌午过后艳阳高照,比前几日都要暖和。 云青给她披上厚厚的狐毛长帔,本想先一步出去,不料越明珠已经径自推开了房门。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门外立着的那道颀长挺括的身形。 没想到裴晏迟仍旧会站在这儿,对上男人平静的脸庞,越明珠实打实地恍惚了一下。 裴晏迟这几日歇息得或许还不如她安稳,神色寡淡,眼下甚至隐隐有乌青。 越明珠又想起自己刚醒时瞥见的衣袍一角。 一回是巧合,两回应该不是。 ……难道裴晏迟几乎一直都在这儿候着吗? 正好云青跟了过来。越明珠往她身边挪了一步,拉开了跟男人间的距离,才低声道:“外边很冷的。” 多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裴晏迟竟然听懂了。 他道:“我不要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裴晏迟最初错开了她的视线,直到她主动开口,男人才偏过眸子,回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越明珠低垂下脸,手指扒拉起长帔上的绒毛,胡乱地转移开话题:“我出去走走……裴惊策呢?” 她记得这里好像是裴惊策的宅子。 越明珠胡思乱想着,完全没注意到她提起那个名字时,男人的神色有什么变化。 过了一会儿,头顶上才响起他的声音:“院子后边。” 一个离她很近,但又不会猝不及防跟她撞见的地方。 越明珠轻轻噢了一声。 其实根本没认真听。 这几日的空闲已经足够让她梳理好了忘了数月的那些事情。可记得越清楚,心思反倒越乱。 一看到裴晏迟,脑袋便又成了一片空白。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幸好裴晏迟并未有咄咄逼人地追问。她不说话,他也不开口,连落到她脸上的视线都又有意地错开了一点。 以至于越明珠都不确定他是在凝着她,还是在看她旁边的东西。 越明珠抿起唇瓣,佯装没有察觉这过分明显的视线,低下头同他擦肩而过。 她原本只是想在绕着院子随便散散步,没想到漫无目的地走着,竟然又一回巧合地走到了裴惊策面前。 越明珠一直低着头,压根没看路,还是裴惊策先唤了她一声。 少年正倚在树边,看见她后站直了身子,嗓音哑了一点:“明珠妹妹。” 上回听到这个称呼是入夏前,一转眼就到了要紧紧裹着狐毛长帔的日子,光阴总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越明珠轻轻眨了下眼,良久后才看清楚他现在的样子。 或许是他着实瘦削了许多,跟印象里不太相像了。 沉默了一会儿,越明珠开口道;“谢谢你救了我。” 她开口时停顿了一下,有意略掉了称呼,裴惊策听得出来。 “原本就是我对不起你。”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径自低声道:“当初那门婚事,我从来没有同意过。跟你说过我没有娶妻的打算,并非有意欺瞒你——” 他开始说被押去大理寺历练的原因,家中阴差阳错选中任家女的原因,乃至于那封聘书为什么迟迟没有送出去,来龙去脉全都一一交代了清楚。 越明珠全程都没有打断,静静地听着,似是有些出神。 等他说完后好久,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偏头望向了他。 裴惊策紧紧地盯着她。他想过越明珠会伤心,会生气,亦或者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会原谅他。 然而她看起来只是有点疑惑,由衷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呢?” 唇翕动了一下,裴惊策轻而易举就被问得哑口无言。 越明珠本以为她应该攒了一肚子的事情要问裴惊策,然而真到了现在,她忽地发觉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计较的。 甚至计较他错了多少也没有意义,认错了,然后呢?她发觉她已经不想再听这些东西了。 心里总是担着不应该担着的东西,叫人好累好累。 “我当时忽然晕过去,谢谢你救了我,这几日很麻烦你。”她轻声细语地重复了一遍,“我已经好多了,很快就可以搬走。” 裴惊策滚了滚喉结,喉间过分的干涩让他吐字都不得不慢下来,一字一字地道:“没事,你多休养几日也无妨。” “……这条路尽头有一处高阁正对圆花湖,”他扯了扯唇角,但唇边像有千斤重,很努力才能扯出来一个勉强的弧度,“你不是很喜欢望着湖上的灯火发呆吗。” 越明珠道:“不用那么麻烦了。” 她转身要走,少年却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那你离开了准备去哪儿?”裴惊策匆匆问,“难道你准备回去吗,你不担心裴晏迟又从中作梗?” 越明珠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明珠,你应该也清楚他的性子,你若是形单影只一个人,无论去任何地方,他一定都不会善罢甘休。” 越明珠不想同他再商量这件事,小声道:“我只是不想再麻烦你,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所以就要为了远离我跳进另一个火坑?难道你不记得裴晏迟是怎么伙同那么多人一起骗你的吗?” 裴惊策从前几乎对什么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少见他如此语无伦次。 “还是说你忌惮那封赐婚圣旨,不得不留在他身边?如果是这样,你大可以同我说明白,我不是没有办法。” 未说尽的话带着呼之欲出的大逆不道。越明珠瞳仁轻轻一震,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你疯了吧——” “你就当是我疯了好了。”裴惊策打断她,伸手攥起她的手腕。 离那么近,她这才发现那双桃花眼泛起不自然的红,好像是染了风寒,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对劲,“我只是不明白,你明知道外边都是他的天罗地网,为什么为了避着我就可以钻进去?” “还是说,你准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原谅他?” “……他犯的错难道不比我多吗,如果他可以,为什么唯独我不行?” 喉咙极为艰涩地滚动了下,薄唇翕张了良久,少年的声音哑得接近于模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不应该才算知根知底吗?为什么你情愿为了一纸婚约偏向一个外人?” 近在咫尺,越明珠看见他下颌绷得很紧,喉结也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过了良久,她的视线才上移到他脸上。 对视了好一会儿,越明珠垂下眸子,认真地道:“我只是觉得,无论别人如何,以后如何,我都不想再跟你有什么联系了。” 握着她的力道一阵怔松,越明珠趁机抽回了手。 掌中蓦地一空,又好像空的不只是这一处地方,裴惊策清晰地意识到越明珠好像真的要走了。 甚至连指责跟鄙薄都没有,懒得再跟他做任何口舌纠缠。 是彻彻底底地、干干脆脆地想要断掉所有的联系。 他仓皇无措地重新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又低又急:“你不想同我变回以前那样是理所应当,可是我对不起你,我理应好好补偿你才对,明珠,你连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少年的声音响在她头顶上,又好像低得滚落在她脚边。 她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越明珠低头望着绣花鞋尖,忽然觉得外边好像比屋子里还要闷。 四下不知道从何时陷入万籁俱寂。 直到忽地听见另一人的步伐声。 他缓缓走过来,只瞥了裴惊策一眼,就像是再也完全没看见这儿还有个人一样,自然而然地掰开了裴惊策的手指,插到两人中间。 男人垂下眸,伸手替她重新系好歪掉的衣襟。 这一切做得太行云流水,越明珠一愣,反应过来才起来应该拒绝,却听见裴晏迟适时道:“方才越府来了人,大伯母想过来探望你,但你若不愿意,她也说了不强求。” 他是为了这件事来找她的。 “……” 越明珠的睫毛扇了扇,良久后才道:“明日再说吧,我晚些想歇一会儿。” 裴晏迟放下手,嗯了一声,又道:“大夫在房里候着了。” 话题不自觉地移开,越明珠拢紧长帔,有意没有再去看裴惊策,跟着裴晏迟一同走回了厢房里。 一路无话。 越明珠其实一直在担心裴晏迟何时会突然起了话头,以至于她每一步踩在地上都觉得不踏实。 然而一直走到门口,裴晏迟都没有出声。 心中的大石头悬着迟迟不落下,她沉不住气,忍不住偏过脑袋看向男人淡漠沉静的侧脸。 分明没说什么,然而裴晏迟像是同她心有灵犀一般,径自望着半掩的门扇,淡淡地开了口:“等你愿意听时我再说,或许能让你更自在一点。” “……” “你不想见我,出来找裴惊策,不也是这个意思,”裴晏迟垂下眸,“贸然来找你,我知道很冒昧。” “……” 提起她不告而别地跑出来,男人的语气竟然透出某种大度跟宽容。 越明珠很想解释她是碰巧遇见裴惊策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暂时没有必要。 习惯了裴晏迟无形的强势,蓦地变成这样局面,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说来也奇怪,明明面对裴惊策时,她可以认真地同他讲清楚。 可一到了裴晏迟面前,心绪便不由自主拧成了一团乱麻,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以至于他们一直保持着这种微妙的气氛。 没办法起争执,她也莫名地不想同他起争执。 越明珠别开脸,含糊地道:“那我先进去了。” 她踏进门槛才想起点什么,嗓音轻轻:“你不用守着我的。我们都好好歇一歇再说别的事情。” 她总是轻描淡写地给出极为贵重的承诺。或许连越明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带着一点敷衍意味的话,其实无异于天大的施舍。 因而说出口后,越明珠便觉得裴晏迟会拒绝。 结果他却应了一声“好”。 云青过来带上了门,给她取下长帔。越明珠坐在榻边,由着林大夫把脉。 大夫说她只是气血亏空才较为嗜睡,实际上并无大碍,好好服药,不日之后就会恢复得同之前无异。 越明珠又睡了一下午,起来服过一整碗黑漆漆的汤药,吃了七八颗蜜饯才压下去那如黄连一般的苦气。 用过晚膳,她便看见院子外边有人正在往里搬东西,云青在前头指使。 不等她发问,云青走进来,低头道:“都是小姐之前收好的那些信物,奴婢想,拿过来给小姐一一看看……若是有不想再留下的,正好物归原主。” 越明珠想起来她厢房里那几乎天衣无缝的布置。 这些属于她跟裴惊策的东西,之前应当都被裴晏迟的人收起来了。 这个话题实在有些尴尬,见越明珠不说话,云青深吸了口气:“关乎小姐这些私物的事,的确有许多是奴婢告诉的公子,小姐若想要严惩……” 她说着便要对着越明珠跪下来,越明珠连忙伸手扶住她。 主仆视线相对,良久之后,越明珠慢慢道:“我要是想怪罪你,前几日就有机会了,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也并非公子威逼利诱的奴婢。”云青道,“公子给过奴婢选择,是奴婢觉得……那段时日小姐唯一一回破涕为笑,就是去烟雨楼见过公子之后,既然如此,不如将错就错。” 越明珠一怔。 这跟她想象中好像有些出入。 云青:“是奴婢自作主张,奴婢无可辩驳。” 良久后,见越明珠没有下文,云青才道:“奴婢先让他们把东西拿进来过目吧,小姐看看没有遗漏。” 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连裴惊策随手写的一张纸笺都被封蜡保存得完整,除了宣纸边缘泛黄,字迹还崭新如昨。 越明珠记得,当时她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没把这些东西一一带去上京城的。 一方面是怕路途遥遥,中途丢了可都找不回来,一方面又觉得,以后应当还会有更多信物,这些小孩子间过家家的东西。留在这儿便留着了。 结果没想到后来他们莫名生疏了起来,就算互通书信,看过之后也得烧掉,不能多留痕迹给人添麻烦。 不过越明珠想,这样还是有一点好处的,她现在可以少纠结这些已经没什么用的东西要怎么处理。 “……我记得有一些也不全算是给我的,是我自己要过来的裴惊策的旧物。” 越明珠一一掠过桌上大敞的几个小木箱,“你拿去问一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做个纪念,若是不用——” 就一并扔了吧。 话还没有说完,云青就提醒道:“小少爷好像来了。” 越明珠轻轻一愣,转过脑袋,望向门外。 今夜云笼雾重,月华浅薄,天色一片昏暗,她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裴惊策倚着门外廊柱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把她的话听了多少。 或许是夜深了,他望向她的目光也深深潼潼。 越明珠以为他已经不会来了,她之前那番话应该已经说得很明白。 “我来还你一个东西。”他说着,走到了门口。 云青脸色一紧,想要上前拦住他,却见少年自觉地立在门槛外,没有靠近一步,只是把手伸了进来。 掌心的双排珍珠如鲛人泣成,不磨而莹,采耀光流。哪怕此时灯光昏暗,也难以掩饰它接近无暇的成色品相。 她倒是没说什么,云青低呼一声:“这不是已经——” 一开口,越明珠就看了过来。云青立即意识到自己惊讶过了头,连忙闭上了嘴。 越明珠追问:“已经什么?” 她看向裴惊策,又看向云青,目光在两人间徘徊。 裴惊策垂下眸子没开口。 良久之后,在她疑惑的注视下,云青才道;“奴婢之前听公子的人说,这只镯子被扔进了宫里的池塘,应当找不回来了。” 越明珠又看着裴惊策。 “……我当时以为你在同我置气,怪我意气用事。” 裴惊策避开了她的视线,看向旁侧,吐出一口浊气,才继续道:“你成亲前我自己去捞回来的,只是当时没有机会还给你。后来拿去修补了一番,幸好基本看不出损伤。” 越明珠记得宫里的池塘有多大多深。 她很难想象裴惊策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会浑身湿透,如大海捞针一般在池塘里找一个被她扔掉的手镯。 但也仅仅是难以想象而已。 她认真地道:“你收着吧,我听你娘说了她陪嫁的事情,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 “我原本只想过送给你。” 话音落下后良久,伸过来的那只手仍旧孤零零悬在半空。 “……你当初给我的那只平安符,我还留着,”裴惊策拢起掌心,“就当是我们一物换一物。” 若非他提醒,越明珠都没发现,他腰间有个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个有些乱糟糟的锦囊。 她记得裴惊策好像并不信这些,当时没有多大兴趣,并且这只锦囊掉进了水里,早已经失了效用。 “……” 越明珠沉默了。 云青不知何时已经颇有眼色地告了辞。 四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静得落针可闻。 越明珠又望向他。 月辉鲜明了几分,照得少年的脸庞愈发清晰。 她才发现裴惊策的脸异常苍白,桃花眼下的潮红却更明显,情况比上一回见面糟糕了许多。 不知是风寒加重,还是因为方才那少见的、漫长的沉默,少年的神色变得有些空茫。 一阵风刮来,打在门扇上,哗哗作响,连同一起响起的是她轻而慢的声线。 “你要不还是回去让大夫看看吧,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如果是觉得愧疚……”越明珠歪过脑袋,很认真地想了想,“我先前喝醉后把你贬损得一无是处,就当是一笔勾销了,你以后都不用放在心上。” 她随口说的话,就算再刻薄,怎么可能有他做的事情万分之一过分。 然而越明珠宁可这么说,也不想再跟他讲和。 裴惊策突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张了张口,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干哑得要命:“你没说错。”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确几乎一无是处,你会这样想是人之常情,”他道,“只是从前碍于情面,你不会同我直说而已。” 话音落下,越明珠却面露出几分讶色。 她侧目,毫不犹豫地道:“我从前没有这么想过。” 裴惊策一愣。 越明珠:“我以为你会很清楚,那都是我顺着讲的气话。” 裴惊策当然很清楚。 然而他当时就对这话深信不疑的原因也很简单。 在他心中某个角落里,他一直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越明珠迟早有一日会发现,他的真面目就是那样的不堪。 “哪怕关于以前的事有失偏颇,但是回到上京之后,你说得都很对,我其实也知道我一直都玩物丧志……” 少年的声量越来越低。 “耽误了你。” “但是我记得,你骑射一日比一日精湛,画的花鸟也比从前好看。” “从前你不会吹笙箫,一吹就破音,后来都学会了——” 越明珠掰起手指,一样一样地数着他的优点,由于过去记得一清二楚,现在暂时还都能想起来。 她断断续续说了许多,曾经在她心中,他的确有很多很多优点。 越明珠想借着夸夸他的契机,缓和一下这凝重的氛围,早早地好聚好散。 可说完后,再一抬头,少年的脸色好像更苍白了。 他嘴唇细微却剧烈地颤抖着,过了很久才道:“真的吗?” “……” 越明珠有些茫然:“不然呢?” 裴惊策很想挤出个笑弧对她说谢谢,难为她想出那么多个理由夸奖他。 他甚至宁愿越明珠是在撒谎。 可她好像以前真是这么想的。 ……可她竟然以前真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 其实所有人都应该清楚,他是个多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玩意。 那些谄媚讨好他的东西,跟他搭上话的狐朋狗友,乃至于太傅府里每一个人,都跟他自己一样心知肚明。 除了越明珠。 她总把那些已经很久远的事情记在心上,还念念不忘有人形容他是剑仙根骨,还惦记着以后陪他上战场了怎么办。 好像永远都留在过去刻舟求剑,永远都当他是那样意气风发无所不能。 她也夸过他后来精进的骑射、书画、乐技……然而那些不务正业的东西,连裴惊策自己都打心眼里瞧不上。 他以为越明珠只是因为喜欢他,才事事都说他的好。 可她喜欢的应该是另一个人,一个除了名字跟皮囊以外跟他毫无关系的人。 因而越明珠对他越真诚热烈,他内心越有一种德不配位般的抵触。 他想要她认清他的不堪,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捉弄她,故意让她发现他花天酒地,故意在她难过得掉眼泪的时候敷衍她,故意在她听说婚约之后模棱两可地解释。 每一次捉弄完,他都以为越明珠会发现他的真面目头也不回地离开,那种恐惧反复如同潮水一样冲撞着全身,哪怕饮再多的酒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但酒醒过后,越明珠竟然又原谅他了。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为什么不听外边都是怎么说他的?为什么只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为什么以前得到过他的真心,就觉得以后他也会一直真心下去? 他对薛衡嘲笑越明珠的愚笨,好像一遍又一遍说出口,又听别人一遍又一遍提醒他,他就可以真把这件事情当做笑谈。 好像把越明珠也想得一无是处,他就终于可以心安理得接受她的好意。 知道她总有一日离开,所以要装作不在乎,要在她同他闹别扭时,表现得她走不走都无所谓。 直到成亲前夕,他终于从越明珠嘴里听到了那些话。 并没有裴晏迟想象中被揭穿或者被贬低的恼羞成怒。 他只在安静地想,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除此之外的情绪都是后知后觉。 原以为装了这么久的不在乎,应该连自己都信了才对。 直至宿醉之后被薛衡摇醒。 楼外又开始锣鼓喧天。 窗被人推开,熏人的酒气终于散去一点,锣鼓声也跟着飘了进来。 他愣愣地看着薛衡,良久之后,薛衡才说:“今日越明珠成亲。” 余光看见十里红妆刺目的喜色,手里的瓷杯脱手砸得粉碎,碎片在手上划出了血,若非别人提醒都浑然不觉伤口深可见骨。 他那时候才明白心痛如绞是什么意思。 所幸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太久,他在剧烈的慌乱中被迫清醒了过来,发觉裴晏迟计谋中的蛛丝马迹,顺着弄明白了真相,一路追到江南。 然而就算越明珠恢复了记忆,她也不会再回头了。 从大婚起,裴惊策就有意避着越明珠,甚至一直都宿在外边。直到他们动身南下后,他才回了太傅府。 直到现在,某些一直逃避的东西才迟缓地变得清晰了起来。 裴晏迟每回提醒他越明珠的身份时,他尚且只当做难听的耳旁风。 可直到守着受伤昏迷的越明珠时,他终于意识到,越明珠已经嫁了人,所以她需要更衣梳洗时,外男必须避嫌,唯独她的夫婿不用。 丫鬟说先前越明珠夜间做了噩梦都是裴晏迟安抚,换而言之,他们会同床共枕,拥抱,亲吻,甚至—— 她已经成了亲,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和离,也只会再同另一个人成亲。 或许她还会与别人孕育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会长到跟他们相识时一样的年岁。 而跟他再也没有一丝一厘的关系。 “我小时候是个总给人添麻烦的病秧子,又比别人都笨一点,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还愿意带着我到处跑。” 越明珠真诚地道:“你从前容忍了我那么多,后来我容忍你一点点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心里蓦地绞作一团,又一阵阵地发烫,好像要烫融一个巨大的空洞。 刮到身上的风却寒意彻骨,冻得他连多余的气音都吐不出来。 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任由冷风倒灌进喉咙里,像细碎的刃一下下将皮肉割得鲜血淋漓。 越明珠还在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其实刚去上京的时候,我也对你有点怨言,不过后来想一想,我的琴棋书画一样不通,家世也比你低那么多,你都不要求我,我为什么一定得让你成为大将军。” “你不要多想了,早点休息吧。” 裴惊策宁愿她跟那日一样刻薄。 可越明珠不擅长撒谎,他也看得出来越明珠说的都是真心话。 多荒唐。 他最恐惧又最想要的东西,原来一早就得到了。 “……噢,我这里有一些你的旧物,都是当初你没给我,我自己要来的,我明日让云青拿给你,你若是不要,直接扔了就好。” 越明珠的视线越过他,往他身后叫了一声云青。 云青跟他擦肩而过,快步走进房中,手搭在门上,委婉地下着逐客令:“我家小姐受不得太久的冷风,恐怕……” 裴惊策没有回答。 直至门要关上,他才蓦地出声,说话时目不转睛地看着越明珠: “如果那日没有大雨,你找到了我,我好好跟你解释清楚,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越明珠抿起唇瓣。 厢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其实他们都知道答案是“会”。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开口,只道:“从那以后就不会了。” ………… 次日,越明珠便把该给裴惊策的还给裴惊策,该扔的都扔掉,接着又继续睡了。 躺回榻上时,她其实心里还有空落落的。 但这一觉却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一直到晌午被饿醒。 醒来之后,不需要云青帮忙,她自己穿戴好了衣裳,裹上狐毛长帔。 拉开房门,越明珠悄悄探出脑袋。 她原本是想找云青的,却不料正撞上迎面走来的裴晏迟。 越明珠唰的缩回了脑袋。 “……” 缩回去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反应似乎有些过于夸张了。 还好裴晏迟像是没看见刚刚那一幕,只道:“伯母正好来问你醒了与否。” 她旧伤复发,又一直休息在别处,情况如何,越家人一概不知。 大夫人等人隐约猜到她是同裴晏迟闹了矛盾,恐怕事情跟他们撒的那个谎有关。 他们自知有愧,私下来过几回,也差人带了好些东西,明面上却不敢擅自上门,怕越明珠心里不舒服。 “伯母也存了想带你回去的心思,他嫌这里太简陋,不宜养伤,”裴晏迟低缓地转述着,“倘若你不愿便算了。” 越明珠当然也很想回去,哪儿都待着不如府中自己的小院舒适。 但踌躇的理由也很明了,同那日她不告而别时一样。 越明珠重新探出头,看向面前的男人,轻声道:“我回去,你岂不是又会给府上添麻烦。” 越府之中被他作梗过的痕迹无处不在。 裴晏迟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先前处处插手,又欺瞒你,的确是我有错。”他丝毫不辩解,看着她,坦荡而平静地道,“既然知道是错,又怎么会再犯第二回。” “……” 话说得倒是很好听。 可越明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醒来后最先找的是裴惊策。 因为好像从小她就喜欢先做简单的事情,把棘手的难题放在后面。 于她而言,裴晏迟现在就很棘手。 这是一种跟面对裴惊策完全不同的感觉,她会想着要同裴惊策好声好气说完,然后一拍两散,却没有想好要同裴晏迟怎么说,又要跟他怎么收尾。 因为没想好,所以才一直不想开口同他说这件事。 裴惊策昨日口口声声问她,为什么要原谅裴晏迟。 她并没有。 从醒来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在想裴晏迟骗她的事情,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想了那么久,越明珠也不知道为什么最介怀一件事。 裴晏迟一直都在骗她,岂不是说喜欢她的那些话也都是假的。 69(重修增加) 69 章 69 越明珠的视线有意挪到一旁, 眺望向远处。 今日的天色不如昨日,曦光微淡, 雾树溟潆,稍微远一点便什么都看不清楚。 就像她看裴晏迟一样。 她永远都琢磨不透裴晏迟到底在想什么,哪怕成亲之后也是。 越明珠认真地回想过一遍,每回裴晏迟哄她,或者说一些甜言蜜语时,似乎都是她反应比较大。 他说完就说完了,大不了过来抱她亲她摸她两下, 干一干不正经的事情, 然后就是静静地看着她脸红支吾找不到北。 当时越明珠没有细究过这个问题。 毕竟裴晏迟很多时候只有两种样子,很不高兴,和没什么表情,纠结这个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现在想想才觉得, 她实在是太好骗了一点。 但越明珠觉得, 这不应该全怪她。 上京城的人都觉得裴晏迟深不可测。不说她爹了,那些官场上的老狐狸一个比一个工于心计老谋深算,面对裴大公子尚且战战兢兢,没谁敢说自己能完全摸准裴晏迟的心思, 何况是她呢。 只是她不明白裴晏迟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这样做,闲得无聊戏弄她, 贪图她的身体。 或者,他与裴惊策关系一向很差,所以要拿她跟裴惊策较劲? 一想到裴晏迟之前大费周章全然是为着别的目的, 越明珠的心情又变得好差。 “伯母不是来了吗,”越明珠深吸一口气,低垂下脸蛋, “快让她进来吧,我去倒杯茶等她。” 说着,少女就退回了厢房里,伸手关上了门。 门扇紧闭,银丝炭的暖意也被隔在了里面,只剩下冬日潮湿而静谧的寒冷。 云青恰好在此时回来,瞧见越明珠毫不客气地关上门,心瞬间都紧了,连忙快步走过来。 “公子,小姐这几日没说几句话就犯困,恐怕是想歇着了……” 她的身子情况如何,裴晏迟都问过了。 越明珠不想听他讲话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当然也清楚。 “你家小姐不愿意原谅我很正常,”他淡淡的,“我不想她误会我又在威胁她的贴身丫鬟。” “……” 裴晏迟的确没有威胁她。 但是依照裴大公子的身份跟权柄,他本不需要做什么,说什么,对她跟她家小姐来讲就已经带着某种无形的居高临下了。 虽然谁都知道的确是裴晏迟有错在先,越明珠别说态度有点冷淡了,就算完全不理会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权势之下哪有情理。 裴晏迟若真是想,越明珠原不原谅他又能影响什么呢。 不知者无畏,越明珠还不清楚,但云青见过那张暗室的图纸。 所以云青很难不偷偷担惊受怕,哪日小姐的态度不如裴晏迟的意,他又没了耐心,会不会…… 那方暗室已经修得差不多了,距离这里一个时辰的车程,不过裴晏迟并没有想过再用在越明珠身上。 即便他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即便一想到有一丝的可能,越明珠也要那般不留余地地跟他分道扬镳,他就忍不住烦躁。 即便过往二十多年还没有人给他吃过闭门羹,更不要说几乎寸步不离守了这么久,好像被越明珠无视了个彻底。 然而在越明珠未醒来时,裴晏迟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从前得来不正,所以他习惯紧紧握着,哪怕知道不该如此也难以松手,好像这样就能保证越明珠不会离开。 然而实际上她真正想离开的时候,握得再紧也没有用。 他们之间总是他做的事多得多,然而其实真正掌握主导的是越明珠。 ——是她情愿留在他身边,所以才允许他紧握着。 所以别的都不要紧,也没有用。 唯一有用的就是她情愿而已。 即便他有再多手段、权柄、计谋,在越明珠面前,都如同束手无策一样。 ………… 等大夫人进来,越明珠的心思终于从裴晏迟刚刚那堆乱七八糟的话上挪开了。 大夫人一进来看见厢房内的装潢,忍不住连连皱眉。 虽然都是富贵人家的把式,但或许是没怎么布置过,用度实在不够精细,越明珠尚在病中,又生得娇弱,哪能住这种地方。 越明珠娘亲早逝,长大便同越轻鸿常年漂泊在外。她又是家中那一辈最小的孩子,大伙看着长大的,叫她一回来就受这种苦,说实在的,大心里怎么可能没点愧疚。 “都怪伯母不好,”大夫人轻轻拍了拍她柔软的手背,“当时大人要我们换一副口径,倘若知晓会害你……”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反倒煞风景。大夫人叹了口气,敛下话柄,招手让下人拿来东西。 两个木盘,一个装着只上好的党参,药性比人参温和,以免越明珠虚不受补,另一个装着一盒山楂丸。 是家里自己做的糖山楂,越明珠小时候每回喝完药都要趁机多吃两个。 云青恰好在此时端来黑漆漆的药汁,越明珠饮下后尝了一颗糖山楂。 满嘴苦气转眼被清香酸甜的滋味压了下去。 她问:“裴晏迟有难为你们吗?” “不曾,不曾,”大夫人连忙道,“还托你的福,裴大人很照拂府里的。” 越明珠轻轻应了一声:“那就好。” 大夫人见她态度好像不大抵触,试探性地追问:“明珠,你在这里待得可还习惯吗?” 越明珠想了想,还是如实承认道:“不太习惯。” 她不习惯睡陌生的地方,而且她也不可能住太久,这是裴惊策的宅子。 大夫人附和:“外边的人总没有家里照顾得周到。” 越明珠这回没有再吭声。 大夫人虽然不知道这小夫妻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闹这么一通,看明白了越明珠当时不告而别,以及之后都不回来的顾虑。 “裴大人方才同我说了,若你回去,府中一切以你的吩咐为先,不必管他。” 越明珠怔了一下。 习惯了裴晏迟无形间的强势,蓦地看他如此退让,她都觉得不太真实。 她很难不去揣测最坏的后果:“那万一他只是口头说说怎么办?” “你若真是对裴大人有什么意见,咱们越府当然听越家姑娘,不听外姓人的。” 见越明珠还面露踌躇,妇人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况且啊,明珠,你容伯母多嘴一句。” “你伯父跟他的同僚都说大人性子跟其他文臣不一样,不爱跟人虚与委蛇。” 这事是越明珠大伯私底下同她说的,衙府里的人若是斗胆邀裴晏迟赴宴,亦或者想要献上什么以作讨好,裴晏迟只会不耐烦地甩下一句话:“你很闲吗?” 越明珠闻言,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在上京也这样。” 在天子脚下都不装一下,何况是这地方。 就他的作风来讲,只说这四个字甚至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当然,裴大人是世家嫡长子,又身居高位,他若不想要什么,直说就好,若想要什么,本也无需花别的心思。” 越明珠的睫毛轻轻一颤。 大夫人眼见她听进去了,便不再说别的,点到为止,颇有分寸地道:“你喝了药还要歇息,我便不打扰了,若想搬回去,随时跟云青说。”“你四伯跟四伯母晚些才到,但提前让人差了隔壁州府特产的莲花酥回来,说让你先尝尝。” 最后留了几句体己话,又吩咐过云青,大夫人便离开了。 她推开门时,越明珠看了一眼门外,没有别的身影。 裴晏迟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应该走了吧? 裴晏迟前几日都守着她,是个人也应当多去歇息一会儿了。 况且,越明珠知道刚刚她表现得很不领情。 越明珠没多问他的事,下午又喝了两道药,这一日便没精打采地过完了。 不到入夜,她便早早躺上了榻。 然而夜深人静,越明珠的脑海里翻来覆去还是同裴晏迟的事情。 她为人处世用的都是笨办法。 虽然经常分辨不出别人的话是真是假,但至少知道,不要被同一个人骗第二回。 裴晏迟的话、伯母的话、云青的话……无数声言语交织在一起,像是杂草似的扎了根,缠紧着她心头那颗幼小而模糊的芽。 越明珠忽地意识到,知道裴晏迟也许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时,她心里竟然有某种道别裴惊策时完完全全不同,乃至于相反的情绪。 这样不行。 越明珠又重新坐了起来。 云青已经退下了,她走到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入眼的只有夕阳西下,天色已经快要暗下去了。 她看了一会儿天色,正想关上门,忽地听见有人唤了她一声。 “明珠。” 低淡的声线在左侧连廊尽头响起,等她顺着声音转过头时,男人已经走到她面前,颀长的阴影已经覆了下来。 裴晏迟出现得有点太突然了,越明珠有点愣然,呆呆地看着他替她系好凌乱的狐毛长帔。 大抵是做过很多遍,他对这种动作再熟悉不过。 系好之后,男人的手指落在她的颈下,几不可闻地停顿了一瞬,却并未用别的理由多作停留,克制地收了回去。 四目相对,他缓缓道:“怎么没穿好就出来了,做噩梦了吗?” 越明珠没回答,低头看着裴晏迟给她整理好的衣襟,又顺着看向他腰间的玉佩。 那个丑丑的红结还是那么醒目。 他一直都带着。 越明珠偏过脑袋,低声道:“在这儿睡不好,我要回去。” 裴晏迟应了一声。 越明珠又不说话了。 这份微妙的寂静持续了很久,直到下人收拾好东西,她跟着裴晏迟一起走出这座陌生的宅子。 一路上月华如水如银,将两道并肩的影子拖得很长,也将人的心思都照得清晰了许多。 踏出门槛时,越明珠故意加快了脚步,试图将裴晏迟甩在身后。她低下头,手指掐着掌心,深吸一口气,道:“裴晏迟——” 她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大名,从前或是敬畏的,或是亲昵的,好像没有一回真正地正视过他的名姓跟存在。 这是头一回。 “按你说的,”越明珠说,“我回到府中,你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阵冷风吹来。 四下安静,只有宅邸旁的万年青簌簌作响。 越明珠不敢回头看裴晏迟的表情。良久后,在这空茫的响声中,她终于听见他缓缓道:“以后是指——” 他说的不用理他,谁都知道是暂时,是给她考虑的时间。 如果裴晏迟很有耐心,这个时间也许会很长,几个月,一年。 但他一定会在某个时候,索要她的首肯。 越明珠觉得自己应该给不了这个东西。 她低声道:“从此以后吧。” 四周安静得过分,越明珠低下头看着袖口的绣样,是并蒂的合欢花。 少女继续说着,声音很轻:“我同裴惊策已经说开了,以后都不再来往,你也没有必要再……” “明珠,”裴晏迟蓦地打断她。“你难道觉得我之前所做一切,都是因为旁人?” 越明珠其实也猜不清楚。 这只是她觉得最有可能的答案。至于多的,她又不想或者说不敢去猜了。整日都被裴晏迟蒙在鼓里,还想不自量力去揣度他的心思,这跟自取其辱有什么区别。 越明珠侧过身,抬起脸望向咫尺之遥的男人。 “这重要吗?”她咬着唇瓣,瓮声瓮气地道,“无论是因为什么,总归你都骗了我。” “当然很重要。” 裴晏迟走至她面前,修长如松的身影同他的声线一同覆下。 越明珠下意识退了一步。但后边却是马车,避无可避。 男人深深地望着她,低淡的声线从薄唇中溢出,一字一字,极为缓慢:“我总要问清楚,明珠,你到底是更怨我欺瞒,还是更怨我另有所图?” 越明珠怔住。 她没有回答,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视线交缠,裴晏迟一顿,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先前养成的习惯叫他下意识与她十指相扣。 越明珠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男人将她拉上马车,沉声道:“你同我去一个地方。” 他稍微强势一点就叫人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车轮毂声起,越明珠张了张口,对上那张忽然冷沉下来的脸庞,脑子又变得一片空白。 直到一转眼,马车停在一座陌生的府邸前。 借着倾泻的冷冽月光,越明珠清楚瞧见那已经泛旧的门匾。 裴晏迟带她来了裴家从前的旧居。 她陡然清醒过来,企图挣脱开男人大掌的桎梏:“……你放开我,我不去!” 裴晏迟一言不发,任由越明珠怎么挣扎都不放手,拉起她头也不回地步入府中, 记忆中应当要一炷香的路,此时只用了不到半炷香。快步行至目的地,走到门前,男人蓦地站定,越明珠一直在试图甩脱他,压根没注意到他会突然停住转过身,一个不留神就直接撞了上去。 鼻尖一疼,轻微的疼意在此时像细小的火星,落入丛生野草之中便燎起熊熊烈焰。自恢复记忆以来积攒着的难过跟委屈在此刻全部爆发,啪嗒一声,眼泪就掉了下来。 裴晏迟抬起手,像是要检查她脸上是不是有伤,却被越明珠不留情面侧过脸避开。 “我讨厌你,”她吸了吸鼻子,用很重的鼻音道,“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简单几个字却重若千钧。裴晏迟喉结发紧,滚了滚,正欲开口,又听见少女说:“你就是什么都骗我,先前说回府之后以我的命令为先是骗我的,不会再犯也是骗我的……” “只要我的要求不如你意,你就根本不会再听我的了,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来这里又是想做什么,明明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还总是假装在乎我,戏弄我难道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原先一直说不出口的话都在此时一口气说了出来,越明珠说着,偏过头重新看向裴晏迟。朦胧泪眼瞧不清楚他的神情,近在咫尺的人像是蒙上了一层雾,遥遥如天隔。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为什么要编那么离谱的谎骗我?” 越明珠也不想纠结这种事情。 想像对待裴惊策一样洒脱些,干脆些。 但就是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 “我从前从未想过。” 裴晏迟道:“直到你让丫鬟邀我到烟雨楼相见,质问我是不是同别人提亲,哭诉我对你太过冷淡,我才发现你认错了人。” 被这一提醒,摔坏脑袋前后的记忆蓦地窜了出来。越明珠瞳仁轻轻缩起。 “……你不要找借口,就算我认错了,你也可以当时就拆穿我。” 如果那时候他对她说清楚,哪里还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情。 从反复告诉她裴惊策的那些话都是源于自作多情,到赐婚圣旨,再到让她身边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圆谎,一步一步都是如此缜密。 倘若她没有忽然开始做那些怪梦,没有隐隐之间感觉到不对劲。 越明珠毫不怀疑,她会死心塌地被裴晏迟骗一辈子。 这可比戳穿她麻烦多了。 越明珠抽噎着,咬起嘴唇,“就算我有错在先,你也——” “我不觉得那是你的错,我甚至从未觉得那是一个错误。” 裴晏迟又打断她,停顿了一瞬,才继续道:“我当时只是觉得惊喜,乃至庆幸。” “我一直想跟你证明一件事,只是你从来都不肯施舍给我机会,哪怕一次。” 施舍。 他用了一个越明珠无法理解的字眼。 越明珠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男人顺势拉着她的手上移,落在他的脸旁。 裴晏迟方才在外边待了太久,脸上还有没褪去的寒意。 掌心忽然被冰了一下,越明珠下意识想缩回手。可男人的大掌却覆在她手背上,使得她的手实在难以动弹。 桎梏住她的力道带着熟悉的强势,可是让她所做的动作却恰恰相反。 他拉着她的手一寸一寸摩挲过他的脸侧,这个动作总是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的意味。 裴晏迟好像在强迫她审视他。 而这样的打量,通常是上位者才会做的事情。 他启唇时脸侧会微微牵动一下,越明珠从前经常看不透他的表情。 这是头一回,她从裴晏迟矜贵而平静的脸庞上感觉到某种似有似无的裂痕。 “明珠,我从前无时无刻不想同你证明,如果你选我,我会做得比别人更好。” 少女咬着下唇的牙齿微松。 “你想要一个从一而终的青梅竹马,一个事事都以你为先的夫君——” “我难道不应该更合适吗?” 越明珠想了很多个回答,但唯独没想过这个。 “你若是记恨我为了圆谎如何蒙骗你,我都认。” 裴晏迟缓缓道:“可我从始至终所图之事,从来都跟旁人无关。” 只与她有关。 未尽的话语勾勒出一个叫人更难以置信的事实,越明珠的心跳声瞬间如鼓。 可很快,警铃大作,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怕一不小心又重蹈覆辙,陷进了裴晏迟三言两语编织的美梦之中。 少女深吸一口气,抽回手缩到袖中,又藏到身后,生硬地回绝道:“你不用说这些,我不信你的话。” “你之前跟我明明一点都不熟,怎么可能突然就好像惦念我了很多年一样?我不记得我们从前有什么瓜葛……” 话音未落,忽地响起吱呀一声,她看见裴晏迟突然伸手推开了门。 也许是他先前才来过,房中残烛未灭,微弱的光莹莹摇曳,不足以照亮一整个偌大的书房,但已经足够让越明珠看清,离书案最近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泛黄的纸鸢。 墨笔勾勒出麻雀的轮廓,又贴彩纸作羽毛。哪怕时隔多年,哪怕这玩意纸面已经有些破破烂烂,越明珠还是能认出来这是她亲手做的纸鸢。 她呆了呆。 记忆一瞬如潮水般涌来。越明珠小时候体弱,追着纸鸢跑来跑去是个体力活,她拢共没有玩过几回,为数不多的时候,就是同裴惊策一起。 裴府明明那么大,她却很倒霉,把纸鸢挂在阁楼的窗棱上就算了,那窗后还正好是在温书的裴晏迟。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求裴晏迟帮忙。 裴晏迟替她解开了被缠住的鱼线,她见他也没那么不好说话,便邀请他加入,可话没说完,裴惊策就找过来了。 等她同裴惊策说完话,再想起来裴晏迟时,阁楼的窗户已经合得严严实实。 越明珠忽地发现,她原来记得很清楚。 只是每回想起来都是在想另一个人,裴晏迟在其中从来都不起眼。 连这副纸鸢,也都是她留给裴惊策的。 “他没有收好,改日下人便要拿去扔了,”或许是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裴晏迟垂下眸,兀顿了顿,才用某种轻淡的,微妙的语调道,“我正好捡了回来。” 少年时心高气傲,见越明珠同旁人玩得那么开心,衬得他好像格格不入,便连难得的邀约也不想答应了,一声不吭就关上了窗继续温书。 其实书一页都没有看进去,满脑子都在留意听外边的动静。 听到她跟裴惊策约定以后还要去放纸鸢,他想也没有想,转头就差了人,把她今日在这儿跑上跑下的事情告诉了越轻鸿。 可无论在越明珠面前如何莫名其妙地较劲,也改变不了一件事。 他也很想要收到她亲手做的东西。 他收到过许多精美华丽之物,献上者或借花献佛,或别有用心。但越明珠认真地做点什么小玩意送出去时,从来都别无所求。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把自己觉得很好的东西,送给自己觉得很好的人。 收到礼物的人不在乎这个不起眼的东西,送出礼物的人也没有计较它的下落,只有他默不作声地捡回来她亲手做的第一副纸鸢,悄悄挂在书房中。 在这个每日温书做功课时一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一放就是很多年。 70(重修增加) 第 70 章 70 “从前我不懂如何表达心意, 讨你开心,一回回都弄巧成拙。你不记得, 不知道,乃至不相信,都是常事。” “但如你所见,明珠,我的确惦念了你很久。” 不止是口头说说。 他屡屡试图接近她未果,又实在不知道如何像裴惊策一样同她打好关系,两道身影出双入对, 似乎永远都没有旁人插进去的空隙。 于是明面上, 他再也没有贸然展现出任何不堪的意图。 但越明珠送人的礼物,落下的东西,纸鸢,手帕, 乃至于课上随手用簪花小楷写的小诗, 那些别人不在乎或是她自己不在乎的东西,都被他沉默而完整地收藏好,放在这一方书房之中。 倘若可以,裴晏迟并不想让越明珠知道这些事情。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行径委实不可理喻, 何况是越明珠? 他宁愿徐徐图之,身体力行叫她清楚他的心意。 可越明珠不相信。 这场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他在婚后做再多也赢不回来她的信任。 除了让她亲眼看见他阴暗不堪的过往以外,裴晏迟的的确确束手无策。 书案上还凌乱摆着许多信笺,有的与公事有关, 但更多都是从越明珠厢房里拿回来的。为了让她相信他们真的两小无猜,他费尽心思伪造了许多信物。 只是在越明珠恢复记忆之后,这些东西都统统作废了, 只得收回来等着他毁尸灭迹。 “那些作假的信,每一封,每一笔,都是我亲手写上去的。” 裴晏迟道:“为了不露破绽,我把裴惊策留下的东西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 他们在信上说了什么,承诺了什么,他几乎倒背如流。 裴晏迟伸手扣住了越明珠削薄的肩膀,低下头,凑近她,压低声音,清清楚楚地道:“我很嫉妒,明珠。” “我每看一遍都忍不住嫉妒,原来你可以这么真心地珍视另一个人。” “然后我又想起来,现在那个人变成我了。” “从此以后,你写的信,竟然都会送到我的手里。” 连裴晏迟自己都很难形容,意识到这两点时,他是什么心情。 越是嫉妒就越是窃喜,可难以言喻的窃喜过后,又忍不住更深入骨的嫉妒。 骗她的每一日、每一回,他都在这两种情绪之间反复来回,大起大落间的参差足以叫人发疯。 他从未想否认过种种欺瞒的劣行。为了圆下那个弥天大谎,他的确跟越明珠说过许多假话。 青梅竹马是假,两情相悦是假。 唯独这颗卑劣的心是真的。 当越明珠坐在他对面,一边擦眼泪一边抱怨他不够用心时,他没有办法,也没有可能推开她。 少女呆呆地望着他,还带着泪水的睫毛扇动,唇瓣翕动着没有说话。 裴晏迟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过她的脸,嗓音愈发低哑:“明珠,你也一遍遍反复翻过旁人的信,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心情?” 越明珠当然知道。 可就是知道才觉得荒谬。 裴晏迟让她亲眼见证的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从认识那一刻开始,在她眼中,裴晏迟就是那样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又神秘深沉得让人难以揣度。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听到裴晏迟口口声声的剖白。 什么叫做同她一样的心情,难道他也夜不能寐过吗?难道他也苦苦等过吗?难道他也跟她一样,认真发过誓,一定要同心仪之人白头偕老,倘若不行,便干脆不成亲了吗? 越明珠实在没办法把自己那些幼稚的、一厢情愿的心思套到裴晏迟身上。 可好像裴晏迟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再也没有什么比感同身受四个字更值得人相信的了。 她脑袋还有点发昏,张了张口,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人的手还锢着她的肩膀,如玉骨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墨色狭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你……”越明珠道,“你先松开我。” 裴晏迟垂下眸,轻轻地吸了一口冷气,才勉强强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半晌后,他迟迟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越明珠撇开他的手,走到那方书案前。 视线先落在那副纸鸢上,接着,她又有些不知道该看哪儿。 这间她从未涉足过的书房里似乎处处都有她的痕迹,光是一一打量都足以让人眼花缭乱。 无法想象,难以置信。 然而当惊涛骇浪褪去时,越明珠又有种说不出的茫然。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这些事情对她来讲太复杂了。 是不是应该有点害怕?她从前全当裴晏迟是说过话的陌生人,可他竟然暗中窥探了她这么久。 明面上跟她说不上两句话,暗地里却早已经收集了那么多与她有关的东西。 她曾经认识的裴晏迟,好像真真只是冰山一角。 可是—— 越明珠站定在那副纸鸢前。 满墙名家诗画,唯独这一副带着小孩子稚气的玩意悬在离书案最近的地方。 她其实理解裴惊策为什么没有好好收着。 这种东西就像是他们在路边临时起意给对方编的草环,最大的意义就是在交换那一刻,接着自然而然就会被抛之脑后。 她不可能要求人人都像她一样,对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都如数家珍。 可被旁人抛之脑后的东西,有人却愿意珍重地收藏起来。 她自知不可能达成,所以从来没有提过的要求,有人却已经做到了。 房内没有燃灯,一切都笼在轻柔如纱的夜色之中。越明珠陡然瞧见书案边有只精巧的镇纸兽,兽类炯炯的怒目嵌着两颗剔透的猫眼石,在黑暗中泛起幽幽余晖。 闪烁的微光有些晃眼,越明珠侧过身,看向裴晏迟。 挺拔的身形还立在门口,身后月影清冽凄迷,为墨色的衣袍镀上一层薄薄的银边。 “当初所谓夫子奖励我的那颗猫眼,其实是你送我的,”她小声问,“对不对。” 说是疑问,其实越明珠自己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到现在才有了同他确认的契机。 裴晏迟嗯了一声。 哪怕已经提前知道了他会这般回答,亲耳听见时,越明珠还是有些恍惚。她仍旧觉得很匪夷所思:“你从那时候就……?” 裴晏迟:“也不算。” 那么小就谈情情爱爱实在有点太早,他当时其实只是觉得,小时候的越明珠很可爱。 裴晏迟从前并不清楚可爱到底是个什么意义的形容。 但看见那个小姑娘因为一点小事在掉眼泪,会产生某种前所未有的不耐烦,不想听她继续哭了。 他到后来才意识到,真的不耐烦的话,应该直接走掉。 学堂很大,又很吵闹,走远一点就听不见了。 是他非要驻足在那儿悄悄看她。 只是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有点太晚,越明珠已经情窦初开被人拐跑了。 他刚踏出去几步,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只能继续在旁边悄悄看她。 错过了一回,便一步错,步步错。 男人沉静的视线望过来,带着太多晦涩的情绪。 越明珠不可控制地回忆起他们相处的一幕幕。 递来的猫眼,捡起的纸鸢,屡屡的网开一面—— 脑子又开始搅得混乱,越明珠忽地记起,很久之前,宫中也同样有一个静谧而慌乱的夜晚。 是千秋宴下。 她掉进水里,裴晏迟及时救了她,又替她教训了任家那个心怀不轨的登徒子。 他把她裹在披风里,并未表露身份,只是有意或者无意地留下了一个墨玉扳指,才被她发觉了端倪。 越明珠记得那个怀抱,很结实。 她身上的水沾湿了披风,也应该打湿了他的衣袍,但裴晏迟并不介意,稳稳当当地抱紧了她。 答案好像已经呼之欲出。 书房里再度陷入一片寂静,直至凉风吹过,她喉咙一痒,偏头咳了声。 少女的低咳打破了微妙的僵持,裴晏迟走上前,替她拢了拢狐毛长帔。 顿了片刻,他似乎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唯独出声时,低哑难辨的尾音出卖了并不平静的心绪。 “明珠,想让你看的,同你说的,你都已经知道了,你大病初愈,早些回去——” “那你呢?”她突然问。 手指不自觉拢紧,他望着少女还带着雾气的杏眼。 四目相对良久,裴晏迟才缓缓道:“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接受从此以后你都与我形同陌路。” 最卑劣不堪的一面已经展示在了她面前,再隐瞒下去也没了意义。 他可以涌生出无限的耐心等她,但骨子里从来没有变过,永远都如此执拗、偏激、不达目的不罢休。 如越明珠刚刚看见的一样。 她方才的指控,他不认。 她的要求,他也没有办法完成。 他们都有意略过了那张赐婚圣旨的存在,但穷途末路,那是他最后与最大的筹码。 裴晏迟永远不想同她闹到那种地步。 他已经极尽克制了许许多多。 ——越明珠同样很清楚这一点。 心尖蓦地被灼烫了一下,她垂下睫毛,长睫轻轻盖住瞳仁。 少女的沉默宛若一场漫长的凌迟。又过了好久,越明珠终于轻声开口道:“可我也没有办法就这么原谅你。” 无论他所谋何事,又无论他对她如何,欺瞒一事是真,这桩错无可辩驳。 裴晏迟道:“我从未想过这么不切实际的事情。” “既然是我自己犯下的错,你要惩罚我,考验我,让我数倍奉还,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没有一刻想过逃避。” “但唯独——” 他垂下眸,声音也跟着低下来,伸手握住她,又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 男人并不畏寒,冬日也穿得甚是单薄,掌心能轻而易举地感觉到他的心如何跳动,一下接着一下。 “不要抛下我一个人,”裴晏迟望着她,低哑道,“好不好,明珠?” 71(重修增加) 越明珠轻轻眨了下眼。 情况好像总是在超乎她的预料, 短短几个字在脑海里晃荡起来,隔了好久, 她才意识到现在是什么局面。 裴晏迟在求她。 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裴晏迟,竟然在恳求她。 空白的脑袋里像是有烟花一朵一朵地炸开,越明珠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多亏他低头倾身下来,矮了一大截的身量差距被抹平。 她头一回如此平视起裴晏迟。 明月皎皎夜光,月华之下,男人的神色,眉眼…… 都如此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瞳仁之中。 直觉比理智更快一步做出了回答。越明珠忽地发觉, 数日同床共枕, 相依相偎,以至于她原来对他的样子已经如此熟悉了。 视线交织,裴晏迟静静地接受着她的打量。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月色都黯淡了下来, 越明珠才意识到, 他还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但裴晏迟一直没有催她。 不想等来她更残酷直白的拒绝,所以宁可她不吭声,让这悬而未决的一刻更漫长些。 裴晏迟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忐忑与毫无把握的时候。 越明珠紧紧咬住了唇,心跳跟思绪比先前都要更加纷乱如麻。 可缠成死结的棉线之中, 又有什么愈发明晰。 她承认她还是很埋怨裴晏迟的,不然也不会磨磨蹭蹭地冷落着他, 还想要出些苛刻的难题。 但是埋怨之后呢。 倘若抹平了那些有的没的,重新变成陌生人,难道就要桥归桥, 路归路了吗。 跟裴惊策好像可以这样。 但是同样的话,她并不想对裴晏迟说。 她一直都想有一个人,能像她喜欢他那样喜欢着她。 无关他的脾性、行径、家世, 与其他所有外物,她只是想要用真心换一回真心。 只是越明珠也知道,这好像很难很难。 可这个她一直以为不可能出现的人,也许此时此刻,就正在她面前。 “那……” 少女低垂下脸,脸蛋陷进柔软蓬松的白狐狸毛中,开了口又打住。 思索了一番后,她又轻轻抬起小巧的下巴,对上他的眼睛,慢吞吞地道:“先看看你表现吧。” 她想了想,别开脸:“只是看看。” 看越明珠的表情,她可能觉得她在难为人。 但这样的为难其实跟奖励没有任何区别。 绷了那么多日的唇角终于轻轻松了下来,裴晏迟下意识握紧她的手,只一下,又克制地松开。 他低低道:“那我好好表现。” 寒风瑟瑟,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缓和,裴晏迟又开口:“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两座府邸相隔甚近,男人陪着她走出旧宅,不远处灯火通明,正是越府。 迈出门槛,越明珠又站定,侧过身看着他,轻声道:“我想一个人回去。”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裴晏迟垂下眸,面色不改,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最终是越明珠独自回到了府中。越府一家子人都等着,碍于天色已晚,只嘘寒问暖了一会儿,便让她好好熄灯歇息。 下人手脚麻利收拾好她的院落。云青端来刚熬好的药汁跟糖山楂,越明珠喝完之后放下瓷碗,转头望着支摘窗外的月色。 还是自己的厢房待着舒服些,她倚着榻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外头现在在干嘛?” “没什么大事,”主仆连心,云青刚刚专门留意过,“公子送小姐回府后便离开了,奴婢也没瞧见去了哪儿。” 越明珠轻轻地噢了一声。 对于第一个要求,看起来他完成得不错。 ……不过,仍然是有待观察。 刚刚同裴晏迟一起走出府邸时,她望着地上并肩的两个影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就算是两个陌生人,走在路上遇见了裴晏迟,裴晏迟若是主动唤她,她应该也是会应的。 不过,他一定要唤三声、五声,她才会勉为其难地应一下。 见惯了他游刃有余,越明珠忽地想知道,这样的人竭力去争取一件事情时都是什么样的。 翌日,这个问题便有了初步的答案。 越家阖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对面那座枯寂已久的老宅重焕了新生。 ——裴大公子名正言顺、合情合理地住回了她家对面,跟她只隔着一条街。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越明珠正在用早膳。 云青说完,又以十二分确定的口吻道:“公子肯定是为了方便来找小姐的。” 今日一早就下起了下雨,眼看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越明珠观望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犯懒,轻声嘟囔道:“他倘若来找我,我也不想出去。” 云青:“那奴婢就说小姐不想吗?” 越明珠咬着瓷勺思索片刻,点了点脑袋。 这番说辞很快就派上了用场,被无情拒绝的裴大公子十分淡然,示意属下将准备好的小物件拿给云青。 头一回光明正大地将裴晏迟拒之门外,四面投来那么多双眼睛,云青也有点发虚:“公子还有什么话需要奴婢转告给小姐吗?” 裴晏迟:“我给她写了信。” 云青应声,收好物件退下。 裴晏迟很淡定,越明珠的下人很淡定。 不淡定的就只有听见风声的越明珠大伯越庆和了。 他最近这些年拢共就见过裴晏迟两面。 此人南下处理端王一案时何等雷厉风行,越庆和可都还历历在目。当时他在裴晏迟面前话都说不上几句,比他更高的官员尚且战战兢兢,更别提是有多心惊肉跳。 此番再见,谁能想到裴晏迟会成为他的侄女婿,虽说他因此得了裴大人非常多的礼遇,但先入为主,越庆和还是没办法把裴晏迟当成自家姑爷,用本本分分的平常心对待。 ……更别提把人晾在门外了! 今日正好撞上越庆和休沐,他半点歇息的心思都没有,急得在厢房里团团转。 大夫人宽慰道:“这都是依循了裴大人的吩咐,夫妻俩自己的事情,我们做长辈的掺和什么?” “你懂什么,”越庆和斥了她一声:“我们是明珠的长辈,又不是人家的长辈。” 他今日若是摆起了长辈跟亲家的谱,明日去衙府照样还要对裴晏迟卑躬屈膝。 不对,裴晏迟这几日见的都是重要的人物,甚至都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同知对裴晏迟卑躬屈膝。 而现在,裴晏迟大驾光临,屈尊来府上,他竟然还把人拒之门外! 越庆和越想越觉得不妙,从厢房门口又走回桌边,语重心长地道:“你要不还是去劝一劝明珠吧,她感情用事,不知道其中利害。” 先不说别的,越府基本的待客之道在哪儿? 妇人一动不动:“大人说了一切以越明珠的吩咐为先,我听他的还是听你的?” “你别管了,说不定人家也很乐意呢。” “……” 回想起裴晏迟素日的作风,和同僚对他的评价,越庆和还是觉得不靠谱:“怎么可能。” 裴晏迟向来都那么不给人面子,说是谦让包容幼稚不懂事的妻子就已经很勉强,怎么可能乐意被越明珠晾在一旁? 这阖府上下真是没有一个明事理的人啊,真就任由着越明珠胡来! 哪怕裴晏迟的属下已经吩咐过不必迎接他,越庆和还是冒着小雨来到门口。 瞧见那抹挺括的身影,他摆出一副猝不及防撞上裴晏迟的样子,惊讶而恭敬地迎了上去:“大人莅临陋室这是有何贵干?外头还下着雨,不如——” “不必。” 短短两个字,从容冷淡,又不容置喙。 裴晏迟看都没有看他。 见状,越庆和一肚子恭维的话都不敢说了,咽了下去,不敢再说别的殷勤话。 可是裴晏迟看着在这儿等人,他也不敢让裴晏迟一个人在这儿,显得待客如此不周。 想来想去,越庆和只得先陪在一旁。 还好他来得巧,没过一会儿,越明珠的贴身丫鬟就快步走到门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云青先同越庆和行过礼,又转向裴晏迟:“小姐看了信,托奴婢带一句话给公子。” 怎么就只让奴婢来转告?怎么就只带一句话? 越庆和的心瞬间又焦了。 怎么就没有人来管管越明珠,这哪里该是对裴大人的态度啊! 裴晏迟倒是半点都不意外。 她的青睐如此珍贵,总不可能捏只小猫就换到。 他留在这儿只是在等云青的下文。 云青低下头去:“小姐说,公子的手艺还有待提高。” 四周安静了下来。 越庆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心头一阵担惊受怕,连忙赔笑道:“哎呀,你说明珠这孩子,从小就不太会讲话……” 裴晏迟瞥了他一眼。 越庆和自觉地打住了话头。 裴晏迟并未再久留,等恭送着他离开,越庆和走回府中,一路上还在琢磨方才跟裴晏迟短暂的交谈。 大夫人迎了上来,问道:“怎么样?” “没什么。” 越庆和也不知道怎么概括刚刚那一幕。 这世道真是反了天了,越明珠都能说裴晏迟坏话,他还说不得越明珠半句不好了。 “什么叫没什么,你快快说清楚,刚刚去打听到点什么没有,大人同明珠现在如何?” 大夫人嘴上虽然说着不管,但越庆和出去之后,她心里一直都记挂着此事。 越庆和一改方才的焦急,大手一挥:“你别管了,裴大人现在乐意着呢。” 大夫人:“……?” 大夫人:“老爷,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越庆和走到窗前,远远眺望出去,正好瞧见了越明珠的贴身丫鬟。 “刚刚我那是不知道,”他语重心长地道:“咱府上的姑娘实在是有大造化了啊。” 72(修) 越明珠不知道自己在大伯心中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裴晏迟那日给她捏了一对泥做的猫咪, 附了一张信笺,特地说明他是头一回学会, 若有纰漏,还请她指教。 越明珠觉得他捏得很精细,小猫的肉垫看起来都软乎乎的,说是头一回,可比她闲着没事就练习的手艺好得多。 聪明人果然做什么都比别人厉害一些。 她承认她有点嫉妒。 其实越明珠左看右看地都挑不出什么错处,但裴晏迟都这么说了,她实在不想放过这难得的可以挑剔他的机会。 所以想了半晌, 终于憋出了“有待提高”这个模棱两可的评价。 等云青回来时, 越明珠便等不及问:“他有说什么吗?” “公子问,是不是只有那一句话。” 越明珠思索了一会儿,道:“他难道觉得我赐教得太少了吗?” 云青不吭声了,但越明珠觉得她想得很有道理。 裴晏迟都说了让她赐教, 总不可能期待她答非所问说出别的话。 其实越明珠原本没有想给裴晏迟说什么多余的话。 但看在裴晏迟这么虚心受教的份上, 她决定大发慈悲地破例一回。 少女跟桌上那只泥捏的小猫大眼瞪小眼,端详良久之后,她提笔,绞尽脑汁写了一整张纸, 让云青晚些送到对面的府上。 一街之隔,在越明珠冥思苦想如何赐教时, 裴晏迟正在听属下禀报公务。 衙府内人多眼杂,又并非他的心腹把控,有些事情不便在衙中详谈, 譬如快马加鞭送回上京的急报。因此于他而言,回到府上后也并非歇息,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例行公事。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很多年, 明明有越明珠陪着的时日才是极少数。 但完完全全置身于只有他一人的府邸之中,裴晏迟忽地发现,他现在似乎更习惯后者。 能够在书房里或者床榻边搂着她翻阅邸报,能够离开书房走一段路就看见有人在等他,亦或者最不济像前几日一样,抽身处理完公事,可以看见她安静的睡颜。 他比他想象中更不能离开越明珠。 庄河禀报声渐缓,心中悄悄反思起自己方才的话有无什么错漏。 先前没见到夫人时,自家主子的表情都还平平常常,在书房听了他几句汇报,脸色便蓦地冷了下去,他难道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反思之际,下人匆匆敲响了房门。 裴晏迟连眼都没抬一下,容色冷淡地翻了页案宗。 庄河见状正要代他开口训斥,却听见外边道:“公子,是夫人送来的信。” 裴晏迟:“拿进来。” 他原本以为又会是很简短的几个字,结果打开盖了花印的纸笺,竟然满满当当写了一整张。 就像是从前错认他时一样。 这完全在裴晏迟意料之外,他手指的动作顿了顿,才继续抻平了纸笺。 不过只看两行,裴晏迟便发现一切又都在情理之中。 越明珠怎么可能写那么长的甜言蜜语给他。 庄河低着头,余光却在偷瞥着男人的神色。 他隐约觉得夫人在这时候送来的信笺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打开,裴晏迟的眉便轻轻蹙了起来。 男人幽幽道:“我还不知道我捏的玩意有这么丑。” 果然是被夫人嫌弃了。 庄河觉得他还是不要接话得好。 出师不利,任是谁都很难不心烦。 不过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裴晏迟发觉越明珠挑刺挑得十分认真。 连他都没有发现自己在那只狸奴的爪子内侧留下了半颗指纹。 他几乎能想象出来越明珠在烛火下摆弄审视那只小猫的样子。她一认真,柔软的脸蛋就会不由自主板起来,脸边微鼓,让人很想要捏一下。 庄河已经可以预想到,等会儿接着禀报时,会面对一张冷沉得多么不近人情的脸庞。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忽地听见一声低低的笑。 庄河一愣。 等他抬起头望向裴晏迟时,男人已经将信笺折好压在墨砚下,语气一改刚刚的冷漠,显得十分和缓: “继续说正事。” ………… 越明珠头一回发现裴晏迟有如此谦逊的一面。 他似乎当真听取了她的意见,接下来送到她桌上的小摆件愈发精美,也不再拘泥于用黏土,有的是他一刀一刀在木头、玉石跟琉璃上刻出来的。 不足巴掌大,但个个都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哪怕越明珠对雕刻一窍不通,也能看出来他用了心。 除了雷打不动亲手做的小摆件,还有些别的五花八门的玩意,有时候是吃食,有时候是在街市看到的新奇的小东西。 不同于说话时偶尔还会蹦出来些花言巧语,裴晏迟的信笺上字迹锋芒毕露,辞藻也十足简洁。 今日换了一只细的刻刀,跟之前比之孰好孰坏。 今日想起来你以前喜欢吃芝麻饼,味道如何。 今日得来一株据说能常开不败的仙草,跟寻常的花草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他问得很认真,越明珠也不免打起了认真的态度,一来二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跟裴晏迟互通起了书信。 越明珠想起刚刚认错人的那段时日,裴晏迟也喜欢隔三差五地给她稍些小玩意。 恢复记忆后一切都好像变了,她实在没有办法再以心上人或者夫君的眼光跟裴晏迟相处。 但是有的东西又好像没有变过。 譬如裴晏迟总是特别会投其所好。 再譬如,收到他精心准备的心意,她总是会有点开心。 云青交递完信,从外边赶回来,见自家小姐正托腮思索着什么,想了想,还是道:“奴婢方才见了小少爷。” 越明珠抬起脸。 “他在侧门站了一会儿,奴婢见他迟迟不走,怕生事,便上去问他有何贵干” 裴惊策却没说什么,只是问了越明珠的伤如何。 听说已经痊愈,他倚在门栏边,双手抱臂,笑了一下道:“那就好。” “奴婢听说,他的车马已经准备离开此地了,但不像是要回上京。” 越明珠轻轻噢了一声:“知道了。” “……对了,信呢?” 云青笑道:“奴婢已经亲手送到公子手中了。” 翌日,到了下衙的时辰,裴晏迟的马车准时地行驶回府邸。 他一走下马车,破天荒地瞧见一道毛茸茸的身影。 天气冷了,越明珠换了一件更厚实的狐毛大氅,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乌黑水亮的杏眼。 裴晏迟不动声色地扫视过她的眉眼,站定在她面前,缓声道:“看来我前几日的表现还算不错。” 多亏在互通书信时跟裴晏迟说了许多话,重新以另一种方式熟悉了起来。 此时面对他,越明珠已经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有种莫名的局促。 她道:“外边冷,先进来吧。” 裴晏迟面上还十分平静,嗯了一声,往前一步,走到她旁边。 越明珠偏过身,伸出手来。 这样的情景在他们过去再常见不过,裴晏迟十分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掌心相贴时,两个人的动作都是一顿。 瞧见越明珠愕然的神色,男人意识到他刚刚产生了点误会,收回手,赶在她出声之前冷静地开口:“抱歉,之前习惯了。” “……” 掌心的温度一触即离,分明是他做错了事,越明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窘迫。 一路走进前厅,踏过门槛,她才低声解释道:“我刚刚是想让你把东西先给我。” 裴晏迟道:“那你过来一点。” 越明珠依言照做。裴晏迟的手却没有落到她掌心上,而是抬起,放在她发髻边。 头上多了一丁点重量。 越明珠愣了愣,下意识摇晃了一下脑袋。 余光瞥见了跟着晃动的步摇,是细密泛光的金丝。 裴晏迟认真端详了一会儿,道:“果然很适合你。” 不知道越明珠会不会想起他,但他的确看到什么东西都会想到越明珠。 步摇上是用金丝镶的一簇海棠,并非寻常完全盛开的样式,含苞待放。他一瞧就觉得应该属于她。 正好越明珠长得明艳,不施粉黛也能压得住华丽的簪钗。 等她坐下,云青连忙把铜镜拿到她面前,越明珠这才瞧见这只金步摇的全貌。 她也觉得很适合她。 裴晏迟果真有有点眼光。 少女的唇角微微翘起来,又被她矜持地压平。 她决定简单地关心他一下:“你每日都要给我送这些东西,有些还要自己亲自动手,会不会很耽误时间?” 裴晏迟:“不会。” 越明珠的心放了下去。 裴晏迟:“正好听他们讲话的时候很无聊。” 越明珠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脑子里很难不浮现起某种画面,底下官员战战兢兢禀报,而桌案后的男人心不在焉地雕着一只木头或者玉石小猫。 “……” 越明珠由衷地追问:“他们会不会怪到我头上?” 裴晏迟语气淡淡:“我还没有怪他们耽误我讨你欢心。” 越明珠的脸轻轻烫了,低声道:“你不要乱讲。” 但裴晏迟的确是这么想的。 布政司的那些老头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毛病,说话经史子集占半,东拉西扯占半,一通话里只有几个字有用。 之前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倒也所谓,如今却觉得十分浪费时间,还不如想一想晚些同越明珠写点什么。 “乱在哪里,”裴晏迟道,“我以为我讨你欢心的意图已经众所周知。” ……好吧,也是。 白日里她堂姊妹来她房里坐一坐时,都要旁敲侧击说那梳妆台上摆着的玉石小猫有多灵动、花瓶里的那株所谓的仙草有多难得,倘若她们有幸能得一个如此心细如发的良人,心中该有多庆幸……说得一通天上有地下无,进了她的厢房活像是进了什么神仙洞地。 而且如此发自肺腑,也不像是受了裴晏迟的指使。 不止是他们,就连其他人来府上做客时,一见到她,也都要莫名其妙开始夸她有福气。 越明珠实在有点不堪其扰,她想了想,道:“你以后能不能低调一点。” 裴晏迟:“我好像没有做什么高调的事情。” 越明珠:“你光是每日出现在我家门口就已经很引人瞩目了!” 裴晏迟像是认真跟着思考了一会儿:“难道你希望我翻墙或者从暗门进来?” 越明珠:“……” 更奇怪了,怎么搞得像是在偷。情一样。 越明珠委婉地拒绝:“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裴晏迟的手指敲在桌面上,片刻后,在她的注视下徐徐出声:“归根结底,还是我的身份太引人注目了。” 越明珠:“你这不是废话……” “所以我准备隐姓埋名做你的侍卫,”裴晏迟问,“越姑娘,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73、73(重修)… 裴晏迟永远会说出一些在她意料之外的话。 越明珠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当什么? 裴晏迟望着她,从容不迫地又说了一遍:“你的近身侍卫。 他一脸淡定,说出口时如此自然,好像并不觉得这个身份跟自己有任何违和。 越明珠沉吟了一会儿:“我要侍卫做什么?我整日待在府里,又没有人要害我。 裴晏迟提醒她:“你好像从很早开始就跟我商量,要去游山玩水。 …对哦。 发生了太多事情,越明珠已经把回来时的初衷忘得一干二净了, 前几日她难得空闲下来,却因为养身子犯懒,哪儿也不想去,从早到晚都足不出户。 如今总算休养得差不多了,她除了待在府中跟姊妹聊天以外也无事可做。 倒不如出门闲游。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还能对裴晏迟颐指气使。 想到这,越明珠不得不承认她有一点点心动了。 但她还有顾虑:“你不是一直很忙吗?" “倘若连几日空闲都拿不出来,岂不是白忙了。 裴晏迟: 越明珠噢了一声。 其实刚刚话说出口,她就觉得她是在瞎操心。倘若她一日只有十二个时辰,裴晏迟一定有三十六个。她就从来没有见到他分身乏术过。心里所有的顾虑都消了下去,但越明珠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少女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良久后,才一脸勉为其难地道:“既然你这么诚恳, 那我就暂时答应你吧。裴晏迟颔首,顺着她道:“不胜荣幸。越明珠偏过头,望着支摘窗外雾蒙蒙的天色:“最近恐怕都有雨,去哪儿合适些?"“明日是初一,”裴晏迟道,“正好适合去净光寺上香。初一十五都是适合礼佛的吉日。 越明珠忽地觉得他刚刚那决定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有备而来。 “你不会早就算准了要同我出门吧? 裴晏迟 “没有 越明珠还是不信。 裴晏迟:“我只是算准了,你应当不会拒绝这个指使我的机会。” 越明珠承认他说得有点道理,但是:“什么叫做指使?我还什么都没有咐过你呢。 裴晏迟:“所以你现在可以吩咐了。 视线上移,越明珠对上男人那张矜贵的脸庞。 停留片刻,目光下移,又看见他滚着金边的锦袍。 越明珠一时间实在很难入戏。 她张了张口,又不想露怯,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不客气的话:“你能不能自己上道一点。 裴晏迟:“?” 男人扬了扬剑眉,面色不改:“那我回去准备准备。 越明珠:“准备什么?" 裴晏迟:“我记得岳父去寺庙都会自备降真香。 越明珠都不记得她爹有这么多门道,回想了半响才记起来真有这么一回事。 她们家本就是净光寺的香客大户,捐了不知道多少庙宇,在住持方丈面前都算熟脸。她爹每每都托庙里人特制立香。 但越明珠通常都是庙里给什么她用什么。 若不是裴晏迟提醒,她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少女抿起唇,杏眼眯起来,盯着他。 裴晏迟一脸坦然: “还有什么吩咐? “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记得那么清楚,”她逼问道, “快说,是不是提前就打听过? 裴晏迟: “是。 越明珠的脸凑过来,穷追不舍:“什么时候打听的,总不会是最近吧? 裴晏迟想了下,在她紧紧盯着的目光中,十分淡然地回答道:“忘记了,七八年前吧。 越明珠愣住。 她不免回想起七八年前的裴晏迟- 虽然脸庞比现在稚嫩点,但早已经养成了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度,没表情时就一脸冷冰冰的,看起来就十分高贵而不好惹. 很难想象,这张脸私底下会认真地打听跟记录她爹上香有什么习惯, 越明珠轻轻嘀咕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裴晏迟的视线瞥过来,故意问:“看不出来什么?" 越明珠才不想顺着他的话说,别开脸:“看不出来你从那么早就准备做我的侍卫了。 裴晏迟: 他颔首:“很会总结,我也没看出来。 次日初一,为了赶着吉时去上香,越明珠难得起了个早。 简单梳洗之后,云青便留她一个人在房中,离开去端早膳。 半晌后人还没回来,越明珠肚子饿得咕咕叫,推开门:“云青-” 声音戛然而止。 她猝不及防撞见了屋檐下立着的那道挺括身影。 越明珠愣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眼前那团墨色并没有消失,不是她半梦半醒时的错觉。 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后退一步:“你怎么在这儿? 裴晏迟:“你的侍卫不在你的院子里,还会在哪儿。 越明珠噢了一声,调整好表情,打量起这位走马上任的侍卫大人。 她少见他穿白龙鱼服,衣袍没有多余的暗纹,就是单纯的黑色,头冠也是块素净的白玉,唯一的点缀就是腰间别了把比她腿还要粗的长剑,铁器泛着幽幽的冷光. 都说人靠衣装,然而哪怕他卸下平日的装束,穿得也如此拙扑简单,举手投足之间还是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是她的侍卫。 越明珠:“我怎么觉得你不太符合你现在的身份。 谁家的侍卫看上去这么高贵?" “我是你的侍从,又不是寻常人家的侍从,”男人一脸理所当然,“你的吃穿用度比别人好,难道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越明珠原本是想挑剔他的,没想到被他一下子说得无言以对。 还好这时候云青端着她的红枣粥回来了。越明珠顺理成章地回房用膳,不再跟裴晏迟争论这个注定说不过他的问题 用过膳后,云青便开始给她梳洗打扮。今日是去寺庙中,不宜太过招摇,越明珠只能可惜地把昨日收到的金步摇搁置在一芳。 "小姐,” 云青一边准备绾发,一边低声暗示道, “奴婢要不就不给你绾妇人髻了吧? 越明珠想了想,欣然应允。 等她走出门时,裴晏迟正倚在洞开的支摘窗边,借着窗户的缝隙打量房内的情景。 越明珠好奇他在看什么,便顺着看过去。 没想到是在看她梳妆台边摆着的陈设。 几乎都是他前些时日送给她的那些玩意儿,她爱不释手,放在那儿日日欣赏。 越明珠连忙移步过去试图挡住他的视线,走到他身前才想起来她矮了那么大一截,做的实在是无用功 于是她的语气更是凶巴巴:“不许看了! “车马已经备好了,小姐,请吧。 裴晏迟利落地收回了目光: 他叫得倒是很顺口。 越明珠却没动,看了眼外边的天色,示意云青拿了顶帷帽给他。 裴晏迟伸手接过,并没有戴。 他这表现显然就是不情愿,越明珠一眼就瞧了出来: "你是不是反悔了?" 这一日明明才刚开始,竟然连戴个帷帽都不听她的。 裴晏迟平静地道:“属下只是在反思自己哪里比较见不得人。 越明珠: 越明珠: “我是让你挡风的。 裴晏迟顿了一下,语调一瞬恢复得稀松平常:“多谢小姐。 越明珠哼了一声,懒得再管他的厚脸皮会不会被山上的风刮坏,道:“走吧。 净光寺是省府第一大名寺,香客络绎不绝,今日是初一,上山的路更是拥挤,马车半晌才往前挪一点。 坐在马车里闲来无事,越明珠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 小时候来此处上香,那时大人做什么她都照做,模样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却实在不解其意。 直到今年有幸去拜过无量光佛,接着又遇到了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她才总算理解了长辈为什么如此礼佛如此虔诚. 想起那桩往事,她忍不住同裴晏迟道:“我同你说过没,我之前有一回去青山寺上香,遇到了很特别的机缘。 看裴晏迟的反应,好像并没有听她讲过。 越明珠自顾自地回忆起来:“先是有一个小沙弥给我指了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宝殿,然后我去抽月老签,签筒里不知道为什么全都是大凶 华产一被临功教破的文, 另入的子格作长过上, 没有开 越明珠继续道: “也许都是老天命中注定的旨意。 他这才迟迟附和:“这很显然。 越明珠翘起唇角,哪怕已经过了很久,她每每记起还是觉得十分开心: “他们说只有特别有福气的孩子才会遇见这种机缘。 裴晏迟顿了一下,没有扫兴。 况且她说得对。 她的确是个很有福气的姑娘,所以会得到天底下所有最好的东西。 他道: “以后肯定还会有的。 越明珠只当他是在说好话,并未当真,也没有特别期待:“这种事情,一辈子能遇上一回就很好啦。 等了快半个时辰,马车终于迟迟行驶到了山腰。 有裴晏迟准备,此行带的东西比往常都多。除了降真香外,还有特地准备的供花供果。花都带着清晨的露水,是刚刚才摘下的。 他准备得很细致,任是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到了下马车时,裴晏迟十分有自觉地率先下去,伸手扶住她 从前成亲后他们经常这样。 不过也有区别,那就是她现在可以使唤裴要迟了, 站稳之后,越明珠便收回了手,道:“等会儿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不准催我,不准自己拿主意,我往东你不能往西。 裴晏迟应了声好。 刚下过雨的青石小路泥泞潮湿,越明珠不得不走得很慢, 她一直注意着脚下防止踩空,走过那一段路,余光才轻轻警到后侧,瞧见男人的衣角。 裴晏迟一直都刚刚好落后她半步 哼,还挺有自觉。 74、74(重修) 不过这个念头没维持多久,等周围人多起来,越明珠便感觉他们成为了众矢之的。准确说,是她身侧的男人成为了众矢之的。那一道道投来的目光实在是太明显了,就是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越明珠站定, 偏过头看向裴晏迟。 裴晏迟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那些目光,亦或者早就习惯了被众星拱月,表情仍旧十分正常打量了一番,越明珠还是觉得那是一张很难不招摇的脸庞.见她板着小脸不吭声,裴晏迟缓缓开口替她排忧解难:“小姐有何吩咐?“你快点把帷帽戴上。终于想办法遮住了他那张脸,一瞬间,他们在人群中就显得没那么扎眼了。接着一路相安无事,直至来到净光寺的正门下。 有不少人在外摆卖香器法器,越明珠路过时多看了两眼,那卖法器的阿婆觉得有戏,顿时笑眯眯地开口道:这位阿婆实在是舌灿莲花,说了一大堆夸奖祝福之词无一重复越明珠却没听进去,看了看阿婆手里的鸳鸯手串,又看了看整张脸都隐在帷帽底下的裴晏迟问题到底出在哪儿?难道他们俩看着真的就一点不像是千金小姐跟侍卫吗? “姑娘贵人天相,跟公子真是天造地设一对眷侣,我这里保佑大妻和合的手串都是吉日吉时专门开过光的,比庙里的灵验得多. 她明明已经让云青把东西都给裴晏迟拿着了。 越明珠正严肃地端详着裴晏迟,却见男人上前一步,拿出铜钱交递到阿婆手里,干脆地买下了那对鸳鸯手串。 等她反应过来时,阿婆已经喜气洋洋地收下银钱,恭喜他们诸事顺利、百年好合了。 越明珠一时语塞,冲阿婆笑了笑,走远了才忍不住同裴晏迟说:“你买这个做什么,庙外头不会有真正开过光的东西的。 裴晏迟掂了一下手里的手串。他当然知道这东西一文不值,不过并不在意:“说了这么多好话,就当是讨个彩头。" 越明珠想到阿婆刚刚那番话,抿起唇角。 不能否认确实是好话。 可是要她承认,她又不想。 裴晏迟今日明明是她的侍卫,她可是很入戏的。 沉默了一会儿,越明珠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一哼,变本加厉地借题发挥:“那你也不能经过我允许就用我的银子。 裴晏迟:“属下用的自己的钱袋。 越明珠不依不饶:“好啊,你怎么还私藏银两? 绕了半响,裴晏迟终于说出了她爱听的话: “属下知罪。 看不见裴晏迟的表情,可听他语气,越明珠觉得他还算诚恳。 少女的语调这才软和了一点,却没有松口:“那你自己想想怎么补救吧。" 长指拢起手串,裴晏迟不疾不徐地道:“今日做得多有不足,恐怕明日还要继续听小姐差遣,直到小姐满意为止。 越明珠: “好吧,这还差不多。 说话间,两人很快就走到了一间殿宇前。 裴晏迟并不跟着参拜,便留到门口等他 越明珠刚独自走进殿内,便听见身侧传来一道紧张的声线:“姑.……姑娘!"越明珠转过脑袋,只瞧见一个面色通红、模样局促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大殿的柱子下,直直望着她。 她有些疑惑地扬起眉毛,还不是很确定:“你刚刚是在叫我吗?" 她声音温软,少年一听脸色便更是羞赧,慌乱地咳了两声。 见越明珠表情茫然,他生怕她转身就走,急声开口道:“在下是东河程家的程寅,一见姑娘便觉得.…在下十分想要结识姑娘。 他一着急,说话就有些语无伦次:“在下自知唐突,实在抱歉,只是 方才不过惊鸿一警,他头一回见识到世间有这般花容月貌的女子。原本他就是个闷葫芦,也不知道怎的就鼓起了前所未有勇气,三步并作两步上来跟越明珠搭话,。 如今民风开放,陌生男女在街市上搭个话是件常事。这人态度还算客气,越明珠也不好板着脸,冲他笑了下,轻声婉拒道:“不好意思 话音未落,她忽地感觉到视线一暗。 颀长的身形站在她前面,不止隔开了她跟程寅,也隔绝了殿外照进来的光线。 头顶上随即响起了男人的声音,是对着程寅的,十分冷淡:“你有事?" 殿内见佛像不能戴帷帽,裴晏迟匆匆摘了,露出一张没什么温度的脸庞. 男人周身冷冽的气度叫程寅下意识一震,咽了咽唾沫,他才看清来人高大俊美的模样,瞧着与旁边的少女十分般配.什么情况,难道名花有主了?他重新看向越明珠,少女梳着未出阁的发髻,挽起的那团乌发像是墨色的花苞,脸边还有浅浅的梨涡既是未出阁,那岂不是一切都还皆有可能。况且这人看着如此凌厉,不像是能与姑娘家好好相处的性子,说不定两人关系也并不好 程寅硬着头皮迎上裴晏迟的目光,压下心中那股因为畏惧而生的退意,拱起手:“倘若不能结识,能知道姑娘的名姓也好。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低了许多。越明珠生怕裴晏迟跟人在这儿起了矛盾,连忙朝他使去眼色。这番提醒也不知道起了多大的效用,裴要迟径自开口,不冷不热地回绝:“我家小姐不需要认识不三不四的人。" 越明珠:这话说得十分狂悻无礼,程寅没说什么,他身边的小厮却忍不住自报家门:“你难道没听说过东河程氏是何等显赫?我家公子还是近二十年最年轻的贡士- 裴晏迟:“确实不三不四。" 越明珠拉过他,抢在裴晏迟说出更为难听的话之前连忙道: “抱歉,我的侍卫不太懂事。 不太懂事的裴大公子绷起唇角,不过并未再多言。 程寅心中白是有些不满。但越明珠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模样,跟着的侍卫比他爹的气派都大,这么说起来,可能真不是他能高攀得起的。 他心中遗憾,却只得道:“在下叨扰了姑娘,是在下该抱歉才对。 转眼,程寅就识趣地离开了。 越明珠前去上完香才折返到裴晏迟身边。 少女抬起眸子,幽幽地看着他。 裴晏迟: “一个贡士而已。 越明珠:“这不是关键!" 她忍不住兴师问罪:“关键是我跟你使了很多眼色了,你竟然完全不听我的。 “我以为我在谨遵你的吩咐。” 裴晏迟义正词严:“毕竟侍卫有义务阻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近自家小姐。 越明珠又说不过他:“反正你下回不能这么没礼貌。" 裴晏迟:“那下回就说我家小姐嫁人了。” 莫名其妙地,越明珠耳朵倏忽烫了起来。她咬起唇瓣,恶声恶气地阻止:“你不准说。"为什么?"越明珠也说不出个具体的缘由了。她就是觉得从裴晏迟口中听到这个事实很怪异裴晏迟还在等着她的答案,她加快脚步走出殿宇:“不告诉你,不准问。 裴晏迟:“那下回还有人来搭话怎么办。" “我直接拒绝不就好了吗?" 越明珠想了想,又由衷道:“也应该没有下回了吧,我从前都没怎么遇见过这种事情。 她实在对自己的样貌认知得不清楚,裴晏迟缓缓提醒:“你之前在青山寺就遇见过任家那个脏东西。 “那不一样。 那都不算是搭讪了,简直是骚扰,对那种人再不客气也是应该的,跟方才的情况实在不能一概而论 等等。 越明珠忽地站定。 裴晏迟也跟着她停了下来。 越明珠侧过身看向他,形状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 她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当时遇见了谁?" “我刚刚跟你说在青山寺的事情时,好像也没有提到他。" 越明珠拷问道:“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答案不出所料:“我打听过。" 越明珠正要张口,又听见裴晏迟道:“所以我猜他不会死心,果不其然一到千秋宴就动了手。他实在有点狡猾,扯上了当时救她的那恩情,让越明珠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不该发作了。“为什么正好打听了他?"“也打听跟解决过很多个跟他一样不入流的货色。裴晏迟道:“不过其余的都没蹦跶到你面前,你应该都不知道。 裴晏迟没继续往下讲,一个女郎家世低微,性子单纯,又长了那副皮囊,心思阴暗者自然不胜其数。倘若不插手,她恐怕早已经被采颜折断去了。 不过那些动作最后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他不想多提,只道:“所以我很有经验替你处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越明珠还沉浸在他刚刚的话中:“真的吗,那你当初怎么都不告诉我?" 裴晏迟瞥过来一眼,凉凉地道:“你现在都半信半疑,何况是当初。 越明珠: “噢 越明珠:“不好意思。 她承认她以前确实是有点怕他的 哪怕捡到了墨玉扳指,也死活不肯相信真是裴晏迟救了她。 可那日她落水之处人迹罕至,若非是有人专门留意,她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就被救了起来而且,越明珠记得清楚,那日裴晏迟惩治任自恒的手段,是让他失足掉进宫里另一头的湖中。除了零星几个知情人,其余人都当是一场意外。没有谁有异议。又或者就算有,顺着查到了裴晏迟头上,大家估计也不敢声那也许有别的人出了意外也是因她而起,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情。那间她从未踏足过的书房,已经足以证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裴晏迟做了许多事。好的,坏的,但桩桩都跟她有关。 越明珠想了想,小声道:“谢谢你。 男人垂眸望着她,低淡的声线徐徐溢出:“我想求来的从来都不是感激。 他的眸子很沉,漆黑乌湛,对视时一个不慎就容易跌入那看不见底的深潭 好一会儿过后,越明珠才唰的别开脸:"你能不能不要突然这么正经。” 她心里乱乱的,好不习惯。 裴晏迟的神色也敛了起来,变得同刚才无异:“谨遵小姐吩咐。 气氛重新回到正常,扑面而来都是微凉的风,总算把越明珠脸上过分的烫意吹干净了, 但她其实还在惦记刚刚那件事,“你以后有什么都要直接告诉我。” 裴晏迟:“好。" 又走出一截,越明珠忽地感觉风好像大了许多,站定:“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警衣系紧一点。 裴晏迟应声,俯身过来。 她盯着身前男人那双如玉的手,顺着上移,又落到他沉静淡冽的脸庞上。 越明珠:“你现在在想什么?" 裴晏迟一顿,没有直接回答。 越明珠轻轻一哼,提醒道:“你刚刚答应我什么都要告诉我的。 她其实很明显在偷换概念,但裴晏迟并不介意。 越明珠只是突发奇想这么一问,没想从裴晏迟这里听到什么特别的话,却见男人认真望着她,道:“在想你今日这一身好可爱 越明珠:"….裴晏迟!" 裴晏迟倒是波澜不惊,似乎早已经料到了这一幕:“我告诉你了又要被你当成花言巧语。 越明珠:“这又不怪我,明明以前你都不这么讲话的。裴晏迟:“我以前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最近才学会直接说出来。见过他收着的那些东西,越明珠清楚他说的是实话,低垂下脸,倒没接着挤兑他,只是嘟道:“好端端的,学这个做什么。“讨你欢心。”裴晏迟言简意赅地道,“不过看样子失败了。" 越明珠轻轻咬住唇角。 75、名分(-) 布政司的大案逐渐落入尾声,需要裴大人亲白过手的事务越来越少,相反,他赋闲出现在越府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几日越明珠的身子好了起来,常常出门游玩, 据说每每出门,也都是同裴晏迟一道。 从府上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越大老爷面上不显,内心那一块悬而未决的大石头终于可谓是落地了,他就说嘛,大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哪里还有隔夜仇? 况目越庆和瞧着裴大人平日作风清正,也并无花天酒地的嗜好,最重要的是平日对旁人看着冷冷淡淡,待他们明珠却极为耐心,便是当初受了明珠冷遇,每日下衙时亲自给她糟些小物件的习惯也没有断过。 哪怕抛开其显赫的身份,单论这一点,作为娘家人,越庆和对这位侄女婿也是极满意的。 更何况 一这身份实在是抛不开啊! 陈跃之一案看着不似从前那般大张旗鼓动刀动枪,实际上却让三司都实打实地经历了一轮彻头彻尾的大换血,相关人等沾了边都得耒清干净,空下来无数高位跟肥差。 谁都想巴结南下的贵人,若得他青眼乃至于美言,岂不是就能轻而易举地借着东风上位。 因而这州府上下都盯着越家,小夫妻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群人的眼睛。 群心怀鬼胎的大男人整日留心琢磨着家长里短,时不时就去跟越庆和打听打听情况,试图找到谄媚巴结的机会。 好一点的便是打听越明珠的喜好,讨个借花献佛的彩头。 这也就罢了,更有甚者还直接打起了歪主意。 之前裴晏迟因端王案南下时,都说他不近女色,可如今瞧着他那位夫人,才情不通、名声不显,不就靠着一副漂亮的皮囊就将裴大人迷得神魂颠倒吗? 他们这群有头有脸的官吏面对裴晏迟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空有美貌的小丫头片子竟然还整日恃宠而骄,这怎么说得过去? 先前做东的于知府心头一合计,设宴款待裴大人时,先以价值连城的名画洛城百山图相许,又大起胆子挑了一批貌美无双的扬州瘦马前来奉乐助兴。 那日越庆和未曾受邀。等他隔日上衙听说这消息时,还没来得及恼火,便看见知府位置上坐着的人已经换了一位。说是于知府半年前中饱私囊的事情昨日被翻了出来。谁都不敢多提昨日宴上的事情,生怕下一个被算旧账的就是自己。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上有再多龃龉,若不涉及他手上的重案,裴晏迟原本都是懒得多管闲事的态度。柄用了就丢的刀,还不需要自己亲手握着,沾不沾血、生不生锈,对他来讲都没什么所谓。可他不说什么,不代表他初到此处人生地不熟,对从前衙府内有什么勾当一无所知。哪日令裴晏迟有丝毫不虞,他想要翻出来清算都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情。时之间,衙府内如乌云压顶,昨日参宴时抱着相同心思的官吏更是噤若寒蝉。下了衙,回到越府,越庆和还没从衙府里那夹着尾巴做人的气氛里缓过来,就看见小径旁那道熟悉的身影男人站在假山边,瞧着仰起脑袋的少女,微微蹙起眉做什么都轻而易举的裴大人在此刻终于显出几分束手无策之态。他缓缓提醒道:“它先前都能从树上跳下来,怎么还需要你来接? 越明珠不高兴:“你不准说风凉话,没听见它一直在很害怕地喵喵叫吗?” 越庆和眼前一黑。 他侄女平日不都是温声细语,说话声音比蚊子都轻吗?今日裴晏迟心情正差,这不是往刀口上撞吗? 不过预料之中的雷霆并未到来,裴晏迟望着那团黑白交错的身影:“那我帮你把它拿下来。 他作势要去拎那只小猫的后颈,伸出的手臂却被越明珠拍了一下:“你这样会吓到它的。 裴晏迟:“狸奴生性向来顽劣,那难道你准备一直站在冷风里,等它猴年马月玩够了跳下来?" 越明珠抿起唇,不吭声了。 那只猫倒会见风使舵,见情况不妙,嗖地就跳到了越明珠怀里,蹭了蹭她的手臂,弱弱地叫了一声。 越明珠摸了摸它小小的脑袋,将它裹在狐毛大警里,抬起脸看向裴晏迟,凶巴巴地道:“你快道歉。 裴晏迟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属下方才并非故意对小姐言语恶劣 “不是这个。" “你快点给咪咪道歉。越明珠打断他。她全然没发现小径尽头还有个人,更没发现越庆和的脸色有多精彩,揉着小猫的脑袋,继续道: “你昨日吓唬它也罢,刚刚又把它吓到假山上去,还说它顽劣,它明明很乖的,你不准骂它了。”“我没有吓它。 越明珠:“也不准狡辩。裴晏迟:“我同咪咪道歉,它能听懂吗。”越明珠闷声道:“那你快想办法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她怀疑裴晏迟身上的气场出了问题,咪咪明明非常亲人,又非常乖巧,头一回见到她就往她怀里扑,为什么每回见到裴晏迟就跟炸了毛一样到处乱跑?越明珠是很喜欢小动物的,从前在上京就经常喂门口那只流浪的橘猫。她倒是很想把那只胖乎乎的猫咪抱回家养着,可是对方好像只是想踏百家饭,这个主意就只能遗憾地作罢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只主动投怀送抱的小猫,她才刚抱上几日,不舍得送给堂妹去养。 可是难道要让裴晏迟一回到府中就跟她保持距离?. 这也不好吧! 虽然刚刚那番话看起来很像是在故意刁难裴晏迟,但实际上,越明珠真的只是在认真思考一人一猫怎么两全。不过她是不会跟这男人明说的。见裴晏迟不说话,她忍不住催道:“你快点想想。” 裴大公子对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几乎为零,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给出了十分苍白的答案:“我回去亲自喂它喝点羊奶。越明珠不放心:“万一又把它吓跑了怎么办?" “任凭小姐处置。" 越明珠这才稍微安心了:“那快走吧,外边好冷。 刚走几步,他们便迎面撞上了越庆和。 越明珠乖乖地叫了声“大伯好”。越庆和同她寒喧了句,转头看向裴晏迟。跟越明珠说话时,裴要迟是一副表情,面对除了越明珠以外的人,全然又是另一副表情了。越庆和咽了口唾沫,努力摆出平常的姿态:"前几日繁忙,听说大人来了也未曾好好招待." 其实只是他摸不准这两人的情况,为了避免像上回一样碰一鼻子灰,故意避开了。 而今日,无论是衙府的事,还是方才他瞧见越明珠得寸进尺的那一幕,都让他实在不敢再避开。 裴晏迟面色如常:“越大人不必多礼,我如今只是越明珠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随行侍卫。 越庆和:!? 他精神一震,还没反应过来情况,就听见越明珠在一旁剧烈地咳嗽起来。越明珠压根不敢多看越庆和震惊的神色,匆忙搪塞了白家大伯两句,便赶紧结束了这场对话,催着裴晏迟走了。一路走到无人的地方,她才停下脚步,紧紧抱着猫咪,窘迫地道:“你干嘛突然同我大伯说这个?"相较于她,裴晏迟十分淡定:“为了防止你想要继续指使我的心愿受人阻挠。 越明珠由衷地道:“大伯肯定以为我们俩有一个人疯了。 裴晏迟:“越大人应该会以为他自己疯了。" 正好走到小院门口,越明珠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你赶紧去把羊奶拿过来,咪咪肯定很饿很饿。 若说第一日指使裴晏迟时,越明珠还有些不习惯,那到如今,她对这件事情已经完全驾轻就熟。 方才得了吩咐,下人已经马不停蹄地热好了羊奶。越明珠把小猫放在桌上,方便裴晏迟拿着盛奶的碟子喂它. 小猫向来有奶就是娘,低头乖巧地舔着,丝毫不见之前到处乱窜就为了躲着裴晏迟的样子。 越明珠忍不住又开始摸它背上长而柔软的毛。它喝饱后就扭过脑袋蹭少女的手,将羊奶甩得到处都是。 越明珠被溅了一手,她不嫌弃,却实在很难忽视那黏糊糊的感受:“有没有帕子?" 裴晏迟拿过手帕,她伸手就去接 男人的视线顺着落到她的手指上,挽起的袖上沾了奶白的痕迹,那抹黏稠的白流经过手掌,同她白里透粉的肌肤几乎融为一体,最后从指尖一颗一颗、一丝一丝地滴落了下去。 裴晏迟道:“我帮你擦。 越明珠应了声好,低下头,另一只手又开始揉小猫圆滚滚的脑袋。 揉着揉着,她余光又瞥向了裴妟迟, 作为指使他的那个人,越明珠尚且有入不了戏的时候,譬如方才遇见大伯, 可他好像一直都很入戏。又或者跟这件事情已经毫无关系了,裴晏迟只是情愿听她的话。其至这么说都不太准确,比如刚刚她非要站在寒风,里等咪咪自己跳下假山,裴晏迟就不太想听她的, 他只是很愿意照顾她。 跟身份什么好像没有关系,从前与她以夫妻相称也好,现在也好,裴要迟也不是被她命令来命令去才做什么的,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她说 一就像现在,男人垂着眼睛认真地替她擦于净手上的奶渍 收起帕子,冷不丁地,裴要迟听见越明珠若有所思地道:“其实我觉得你现在扮的不太像个侍卫。" 这很显然。越明珠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总不可能真是单纯打着要护卫她安危的主意 裴晏迟明知故问:“何以见得?" 越明珠却不想展开说了,她觉得这男人就在等着她某句答案。她轻轻哼了一声,又岔开话题:“你见过谁家侍卫还替小姐擦手的。" 裴晏迟隔着薄帕轻轻捏了下她的指尖,故意更进了一步,脸上倒还一片从容,仿佛只是在禀报件普通的公事: “我从前还常常替你沐浴擦身,小姐若是需要,属下随时可以代劳。" 76、名分(二). 闻言,越明珠抽出手,却没收回去,反倒伸出一根细白修长的指尖,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右肩。越明珠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被她盯着,裴晏迟也显得十分淡然:“我只是在给你指一条继续指使跟考验我的明路。越明珠坐到桌后边,双手将圆滚滚的小猫抱到腿上,低头亲了一口猫咪的脑袋才瞥向他,四目相对,她慢吞吞地道:“我才不信。虽然在很多事情上,裴晏迟已经做到了痛改前非,但这一件有点特殊,由于前车之鉴累累,越明珠觉得还需要观察。 垂下的宽袖带着她独特的淡淡馨香,像根羽毛似的扫过男人身前。这个并不亲近的姿势透着某种亲密,只是少女自己恍然未觉。 裴晏迟还未作声,被她揉来揉去的小猫又叫了一下。越明珠的心思一下子从男人移到了这颗黑芝麻糯米团子身上。 她忍不住伸手去挠猫咪的痒痒肉,又低下头用鼻子蹭它凑近的脸蛋。 瞧见这人猫其乐融融的一幕,旁边的裴晏迟眯了下眸子。 越明珠前日才捡回来这只猫,现在正在前所未有的新鲜劲儿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问猫去哪儿了,出门玩乐也都为了这小家伙尽数推辞,原本今明两日该去圆花湖看烟火,昨日没去成, 很显然,今日他提前订的暖阁也只能空置下来.他原本还挑了些她会喜欢的烟花。正想着,越明珠捏着猫咪的脸,忽然朝他道:“我想把咪咪带回上京继续养。回上京。 这三个字一瞬抵消了先前落空的一切,裴晏迟看这只猫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眼。 对上少女灼灼的目光,他领首,不假思索地道:“听你的。 言为定后,越明珠又不免有些多余的忧心忡忡:“它还这么小,会不会赶路的时候有什么不舒服? 裴晏迟: “应当不会。 越明珠:“你又敷行我。 这只奶猫才长这么大丁点,就已经会接连两日上房揭瓦,裴晏迟觉得实在没有必要担心。只有越明珠才会被它人畜无害的样子骗到,觉得它又弱小又可怜。裴晏迟顿了一下,低声补充:“路上让大夫看着,真有什么也方便医治,你不必担心。" 越明珠:“这还差不多。"其实她最初想的是拿给堂姊妹养,毕竟舟车劳顿对人来讲都是麻烦,何况是对一只小猫。可是她的姊妹们最近这些时日都十分忙碌。越明珠让云青邀约了数回,几乎都落了空,只有三堂姐来她厢房里坐了一会儿。越明珠刚跟她说几句话,让她摸了两下猫,三堂姐留下送给她滋补的药材,便又起身告辞了。总而言之,这些时日里除了一大家子用膳,越明珠几乎没怎么见着她的姊妹们,更别提让咪咪循序渐进地跟她们熟悉起来,照这样下去,除了把猫带回上京城之外,她也实在别无他法。思及此处,越明珠小声同裴晏迟说着这几日自己的发现:“府里好像就我最清闲。” 白从她病好全之后,其他人连个影子都难再碰到。 越明珠显然又忘记了她身边的男人有多显眼跟醒目。 他终日都同她一起,但凡长眼睛的人都不会过来打扰。 不过裴晏迟没有提醒她,他垂下眸,只问:“你想要什么打发时间的玩意?" “不用了。" 少女拒绝得干脆,很快又美滋滋地道,“我有你一个就够啦。 未曾料到越明珠会如此猝不及防,裴晏迟怔住。 半响后,他才调整好表情,抬起眸子,直直望向她。 却看见越明珠抱起猫,对它温声细语地道:“能天天看见我们家咪咪,我就心满意足了。 裴晏迟: 情理之中。 用尽甜言蜜语哄完猫咪,越明珠后知后觉地有些口干舌燥。她喝了口茶,拾起脑袋,正好对上裴晏迟静静望过来的视线。 也不知道已经望了多久。 她问:“你一直看着咪咪干什么?" 前几日裴晏迟对新来的猫儿颇为冷淡,他应当没有养过宠物,也没体会过其中的乐趣,态度生疏也罢了,还几回差点吓到它刚刚亲自喂过羊奶之后,一人一猫间才终于有了点破冰的迹象。这对越明珠来讲显然是喜闻乐见的事情。她趁热打铁把猫咪抱到了桌上,让裴要迟看个清楚,言语间颇有几分炫耀之意:“怎么样,是不是终于发现它很可爱了? “我在看你。 男人的视线明晃晃地落在她脸上,过了一会儿,他低缓地开口:“的确很可爱。越明珠耳朵倏忽一热:".你干嘛呀。"怎么又说这么不看调的话!每逢这个时候,裴晏迟又是一派从容:“只是回答你的问题而已。越明珠低下脸,盯着猫咪,错开他的目光,纠正道:“我问的明明是猫。裴晏迟在她旁边坐下。距离骤地拉近,像是为了方便打量这只猫咪,又好像不是很快,头顶上就响起他近在咫尺的嗓音:“很显然,它没有你可爱。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别的东西都跟你没有可比性。 裴晏迟夸人的经验虽然极少,但也虚心学来了许多诀窍。譬如,女郎应当都很讨厌跟别的事物相提并论或是相争高下。 他觉得有必要更严谨一点,免得越明珠东想西想不高兴。 越明珠的脸越来越低,整张脸蛋几乎都要埋进猫咪蓬松的绒毛之中, 不过这一回,她没像从前那样一羞赧就默不作声。 越明珠忽地觉得不能总是在这时候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少女挑剔地嘟囔道:“你换个词,这个听腻了。 难得轮到裴晏迟语塞了。不过裴晏迟觉得复读那些长篇累牍实在有些敷行,也不足以准确地形容她套用那些话显得太不诚心了些。每回瞧见越明珠,无论是开心的,沮丧的,弯起眼睛,或者脸蛋气得发鼓,似乎都只有用可爱形容最合适.不过越明珠听腻了。沉吟片刻,裴晏迟才终于找出了勉强可以配得上她的话: ''明珠是天底下最讨人喜欢的姑娘,别的任何都没有可比性。 越明珠强行压平了忍不住翘起的唇角,但手上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思——她的指尖飞快地在小猫身上挠来挠去,简直快要把猫毛挠得起火。 越明珠觉得她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就心花怒放。 少女清了清嗓子,继续盯着猫咪,佯装毫不动容地追问道:“然后呢?” 裴晏迟又想了想,接着道:“我也很喜欢。 "….还有呢?"话说出口,越明珠就感觉自己装得有点破功了。她咳了声:“我是说,只是这样吗?"越明珠的本意是想挑剔他辞藻的苍白,然而裴晏迟似乎会错了意他很上道,当即改口:“不止是喜欢。 如果她现在正躺在床榻上,越明珠毫不怀疑自己已经开始左右滚来滚去。 她的脸何止是烫,简直已经有点麻麻的了。 好吧,越明珠不得不承认她的这点小虚荣心。 她就是很爱听人说这些好听话。 她爹一个大男人,有时候还非要端起严父的架子,总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跟她腻歪,尤其是在她长大之后。 伯母姑母从前倒是经常把她抱到膝上、搂到怀里夸奖她,越明珠能分辨得出来她们说的时候都很真心。 可那又跟裴晏迟不太一样。 他只会夸她哄她一个人。 而且莫名其妙地,不需要多加分辨,她就能很清晰明了地知道他很真心。 也还有些别的不一样,越明珠说不明白。她只能确定最简单直白的一点,裴晏迟说的话,做的事,她都很受用。 尽管越明珠很努力地在装作冷静,但裴晏迟还是能看见她唇角时不时就上扬一下。 他原本对自己刚刚的表现不算满意,见状却改了主意。 裴晏迟重新回顾起刚刚那几句话,认真地记了下来. 原来越明珠喜欢听这样的。 他倒不是觉得腻歪,只是觉得实在有些词不达意,远远不足以表达越明珠在他心里的样子。 从会写诗文那一日开始,裴晏迟就习惯性追求一语中的。 不过越明珠若是喜欢听,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但越明珠现在不是很想验收他的学习成果。她清楚地知道,再多听两句,她就真的要被哄得晕头转向了 这样不好。 凡,事应当克制。 越明珠克制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咪咪可能饿了,你再喂它吃点东西。 方才喝了一碗羊奶,猫咪只吃了一点点零嘴解馋,吃饱喝足后便优哉游哉地翻起肚皮。 越明珠揉着它柔软的肚子,心思收回到猫身上,那些波澜起伏稍微平静了下来,脑子也 她难得看它在裴晏迟面前这么惬意,连忙借着机会教裴晏迟怎么逗猫。 事实证明,有一只猫的确很能打发时间。等夜雨如约而至,乃至越来越大,浙渐沥沥的雨声盖过了喵喵叫的声音,越明珠看向支摘窗外,才发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 他们竟然围着猫儿消磨了这么久的光阴。 先前每逢天一暗,越明珠就会同他下逐客令。 然而今日,因为种种乱七八糟的缘故,她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以至于裴晏迟头一回在她厢房里待到这么晚。 裴晏迟跟着她一同看向窗外。 “着实是一场大雨。" 他缓缓开口,又有意换上了称呼,显出十二分的诚恳, “恐怕需要好心的小姐收留一晚。 越明珠好想问,他不就住对面吗, 哪怕雨再大,这点距离应当也能熬过去吧? 不过裴晏迟都开口求她了。 介于今日他表现得极好,越明珠很难不想要大发慈悲一下。 但忽然让他留宿,难以避免地会产生一些新的问题。 越明珠盯着男人的脸庞陷入了沉思。 裴晏迟适时道:“作为报答,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属下代劳,属下一定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越明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总之类似的字眼,裴晏迟之前才提过,听到就像是受了提醒,她又不免想起了之前无疾而终的那段对话 她原本还犹犹豫豫不太想相信裴晏迟。 但经历了刚才那一番,转念一想,倘若她今日不主动拷问裴晏迟,也就不会知道裴晏迟的回答如此深得她心 所以,也许、应该、大概、可能可以试一试? 只不过不能是沐浴,那未免有点太亲近了,裴晏迟肯定会趁机把她摸了个遍,她每到那时候脑子都晕乎乎的,完全只能任由人摆布。 那有什么法子,又点到为止,又能试探一下? 少女咬起唇瓣,眼睫低垂,似是经过了一番极为缜密而深远的思考 良久之后,她终于道:“可以是可以,不过 越明珠停顿了一下。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接下来要提的要求有点诡异。 都怪裴晏迟整日弄那些有的没的,把她带坏了。 越明珠脸皮还是没厚到那种程度,实在很难说得直白,只委婉地道道:“你必须要让我满意才行。 话说出口,她又忽然觉得,委婉之后好像更奇怪了。 不过显而易见,对她来讲再破天荒的要求,裴晏迟应对起来都十分自如。 他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好。 越明珠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十分无关紧要,纯粹是为了缓解刚刚说错话时的尴尬:“你快把咪咪放回它的窝里,我去洗漱。 裴晏迟嗯了下,又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他倒是很想知道越明珠的脑袋瓜子里又萌发出了什么新主意 应当跟他想的每一种都不一样。 哪怕同样共处一室,洗漱后跟平日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不过越明珠觉得她哪哪都遮好了,应当没什么大碍。沐浴过后,她很快就穿齐里衣,裹上外衫,检查了好几遍自己的衣着,才从温室的屏风后探出脑袋来唤他:“我腿麻了,你抱我过去。这个理由明显很拙劣。可越明珠要他抱她,就算是再拙劣的理由,裴要迟都不会拆穿他擦干净刚刚碰过猫咪的手,走过去依言照做,手穿过她膝弯,稳稳当当把她抱了起来,裴晏迟有意避开她的腰腿等位置,然而出乎意料地,少女主动搂上了他的脖颈,脸也跟着贴了过去。男人的呼吸轻轻一滞。 前几日不是没有抱过她。出去游玩总会遇见特殊情况,譬如遇见积水,越明珠不想打湿裙摆,他自然很乐意抱她淌过那一段路. 只是冬日衣裳厚重,在外她又总是裹着大警,落到怀里的全然是轻飘毛茸的一团,没有多少实感. 而现在不同,屋内烧了几处炭盆,暖得叫人如置炎夏。她将外衫系得很严密,上至脖颈都全部遮完了,然而再严实都不影响这件外衫过于轻薄,一切都能感受到。 越明珠不用香膏,他一直很想知道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都是从哪里来的,明明很淡,却像是一层微微湿润的纱,笼罩着人全身,存在感鲜明得叫人难以忽视。 裴晏迟的手臂下意识搂紧了一点。 然后,下一刻,他就看见越明珠抿起了唇瓣,语气十分不善:“你表现得好差。 77、名分(三) 雨声密如鼓,此时却完全掩不过少女扭捏含糊的声线。最后一个字落下,厢房里陷入一片寂静。迎上越明珠的目光,裴晏迟停顿了良久,才缓缓道:“这就是你的要求?”越明珠原本自我感觉良好,瞧见他的反应,心里又忽地有些没底了。她不想这个时候在裴晏迟面前露怯,抿起唇角慢吞吞地回答:“你要是不愿意就“没有不愿意,”男人道,“只是我为人愚钝,不解其意,需要一些明示。他确实想知道越明珠是怎么突发如此奇想的。 头一回听到裴晏迟在她面前自称愚钝,越明珠有点新奇。 看来她的大计还未实施就已经初具成效了。但关于裴晏迟的问题,她还是有点会回答不出口。越明珠不知道裴晏迟是怎么做到一脸淡然的,难道他不觉得一本正经讨论这种事情很奇怪吗?可是若裴晏迟不解其意,这件事也完成不了,她文支吾吾了半响,最后终于道: "反正你必须要对我很有耐心,还要很有定力。"说实话,这个要求应当也不是很苛刻吧,在越明珠尚且还不算模糊的记忆里,她记得每一回裴暑迟都很久很久的。 虽然越明珠不清楚其他人是什么水平,但根据她洞房前一日恶补的知识来讲,裴晏迟已经过分出类拔萃了她只是在此基础上小小地刁难他一点点而已。当然,除此之外,越明珠还有一点不可言说的恶趣味-以前到最后都是她求裴晏迟早点结束,现在终于要轮到裴晏迟求她了吧?少女的唇角轻轻翘起,像只即将得逞的小狐狸。她一得意,心思又全部写到脸上去了。这下倒是让人看得很清楚。裴晏迟:裴晏迟:“好。 他不再多问,抱着她走到床榻边,顺手熄灭了两盖灯烛。 厢房一下子就暗了大半,罗帐轻动,莫名显出几分事前的暖昧气氛, 脊背抵着柔软的衾被,越明珠被放下,接着,男人的颀长身形也跟着覆了上来。 越明珠下意识想去推他,却发现裴晏迟只是睡到了她旁边,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 唯独一只手还横亘在她腰肢上,像是某种无言的征兆。 好久没有跟他同床共枕,小小的拔布床从前从来都没有容下两个人过,她侧过身,原本只是想看着裴晏迟,却忽地发现距离如此之近。 近得她都有点不习惯了, 越明珠试图往旁边挪了挪。横过来的那只手却适时轻轻拢过她, "不准趁机摸我!" “我只是想更好地接受你的考验,”裴晏迟说着,掌心也的确没再乱动,低声缓慢道,“难道你说的考验我的定力,就是同我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 越明珠望着他,秀气的眉毛轻轻感起,没有吭声, 好像是有一点轻松。 越明珠向来想一出是一出,现在才发觉,只是这样挨在一起的确不算什么。 从前这种情况,裴晏迟就算还留有反应,见她困得睁不开眼了,也能装作样地克制一下 更何况是现在。 根本瞧不出这男人有没有痛改前非的决心。 话本里面,要考验书生的心性,都还要狐狸精宽衣解带亲身上阵呢 但这种事情,越明珠是不会做的! 方才主动让裴晏迟抱,已经是她脸皮的极限了。 越明珠默不作声,视线移到了裴晏迟的脸庞上. 尽管早已经知道他长得的确颇有姿色,但凑近乍的一瞧,她忽然感觉裴晏迟比平时更好看了一点。难怪就算出行时白龙鱼服,衣着朴素,走在路上也频频有那么多女郎投来目光。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她也挺喜欢看着他的。半响后,少女小声道:“我们可以亲亲。话音刚落,她还没来得及补充说别的,眼前就骤地一暗。男人的手掌自薄背一路往上,带起一阵酥。麻,接着便压着她的脑袋吻住了她,他似乎习惯了在亲吻的时候摁着她的后脑勺或者脖颈,力道不重,却总叫人有种铺天盖地避无可避的感觉。即便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亲密地接触过,我明珠也并不抗拒跟裴晏迟接吻心跳莫名快了起来,她原本躺得好好的,忽然又有点无措,手不知道该放哪儿,只能轻轻揪着他的寝衣。这个吻结束得比从前都快,裴晏迟稍微撤开了一点,留给她轻轻喘息的余地.脸庞相抵,他伸手轻轻抚顺少女脑后如瀑的青丝,接着落到她颈后,指腹摩挲起来,又低头碰了砬她水润的唇辦,一触即离,温缓道:“只亲这儿吗?裴晏迟不会逗猫,摸小猫的时候手不是轻了就是重了,总之跟这种小动物相性十分不合,然而对于让越明珠舒服这件事情,他的确有些无师自通的天喊给她雕刻那些玉石的、木头做的小猫摆件时,裴晏迟就会想,也许越明珠的本体就是只漂亮又可爱的猫咪根据他的观察,她也很喜欢被抱着梳毛、抚触,被哄高兴了还会主动贴贴他。只不过凡事都有度,如果他对她不够热情,越明珠心里肯定开心不起来,但一旦过了头,她转头又会嫌弃他麻烦跟粘人难伺候的小祖宗。还好,对于这个微妙的界限,裴要迟如今已经基本摸索得很清楚了,银丝炭让整个屋了都暖融融的,叫人难免有些意识模糊。男人的气息轻轻重重交错着落在越明珠颈边。她忽然意识到,她好像不需要像话本里的狐狸精那样。只是在这里允许他亲两下,就可以起到一样的作用。听起来有点自恋过头,但事实似平的确如此。她没回答裴晏迟的话,仅仅搂过他的脖颈,默认他可以继续亲亲,裴晏迟的反应就已经比她预想中还要明显了刚刚纠结的问题迎刃而解,考验裴要迟又变成了一项不费事不费力的简单任务。 雨珠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支摘窗面,炭盆中火星滋啦作响,吻也跟着如雨滴般沿着薄薄的遮掩落下。 眼儿裴爱 隔终有程订讲足的切象 市败县作爷一 当们什 挑起被亲得松开的衣偿 说了为准亲亲 她学精了,以前亲着亲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裴晏迟抚了一遍,又被解了衣裳,接下来被考验被磨炼的就得变成她了。越明珠现在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许久没有同她这般,方才的确情不自禁了一点。裴晏迟喉结滚动,低低应了一声。 改正态度看起来颇为良好。 不过很快,越明珠就发现事情又往她没有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裴晏迟的手掌明明就依照她的要求毫不乱动,只是扣着她的手,可她感觉现在的情况比被他摸来摸去还要严峻 越明珠不知道,隔着一层系得紧密的心衣,这男人怎么能做到只用冰凉的薄唇就撩起层层罍善滚烫的波浪。 她整个脑子都麻麻的,几度想阻止他。 …可是裴晏迟真的很会亲,而且亲她一下就哄她一下诶。 切都前所未有的恰到好处,如果越明珠有只蓬松的大尾巴,现在肯定已经不自觉地翘起来胡乱摇晃了 能让裴晏迟这样高贵又高傲的男人乖乖听她的要求本身就是一件很满足人不可言说的虚荣心的事情, 更不要说裴晏迟远比她要求的还要好,除了接受考验外,甚至还有余力哄得她晕头转向。 越明珠觉得自己的大计实在是太两全其美了一点。 想起这个,她又忽然记起正事。 男人低头,吻刚刚落在她心衣下摆那极细微的缝隙,薄唇轻轻擦过那一片小得几不可察的雪肤,忽地察觉到她的小月退轻轻动了起来 之前都是用膝弯碰他以作试探,然而他俯得太靠下,少女一动,未褪罗袜的足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他。 越明珠清楚地听见男人低低地闷哼一声 如远如近的气息明显紊乱了许多,却不像是疼的。 因为就在她脑子还是一片乱糟糟的时候,裴晏迟已经用哑了许多的嗓音开口:“你想玩这个?” "…什么?" 越明珠的声音听上去很懵,好像的确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看起来他错估了她,能想出方才那石破天惊的要求,对这个单纯的小女郎来讲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 裴晏迟没回答,只低头亲了亲她的腰肢,哑声道:“怎么突然碰我,检查? 明明隔着衣料,可越明珠被他弄得好痒,她黏糊糊地应了一声,尾音像带着小小的钩子。”你是不记得,还是对我没有信心?"男人抵着她,出声时温热的呼吸悉数酒落下来,幽幽透出某种危险的气息,“现在还完全没必要考虑这个问题。夜色黏稠,时辰之间的界限愈发模糊,越明珠真的也分辨不出到底过了多久。她感觉好像已经被裴要迟亲了好久好久了,可很快,男人就身体力行告诉越明珠,刚刚的确只是个开始她特地说了不准乱动她的衣裳,因而此时仅有外衫半褪,是她自己受不了乱动时从肩头滑下去的,沐浴过后过于滑腻的雪肤时常挂不住同样滑而薄的丝绸,实在不好指责是裴要迟的错。至于这一身上衣下裳,仍旧跟她从室出来一样,齐齐整整地贴在她身上,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如果忽略掉她裙裾之下的存在的话。 雨水与潮浪共同翻涌,两度潮退,裴要迟起身,用床头长案上的茶杯漱了口。 越明珠泪眼朦胧地看着男人手里的瓷杯,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够到的。 电光火石间,她忽地想起来那是她午睡起来时喝了一半的茶,已经冷了,杯沿上还有她残存的口脂。 他竟然能泰然自若地喝下去。 但转念一想,裴晏迟什么喝不下去 裴晏迟低头重新要亲她的唇,越明珠不出所料地又翻脸不认人了,嫌弃地侧开小脸,只让他的吻落她右边的脸颊上。 他也并不介意,亲了好几下,才咬着她雪里透粉的耳朵问道;"…如何? 他刚刚已经在下面问过很多遍了,换了各种各样的问法,委婉的,直白的,好像不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不罢休。 然而越明珠始终都没有回答,有时候是迷迷糊糊没听清楚,但更多时候就是像现在这样,听见了也只会软绵绵地踢他一下。 越明珠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问的,难道还真的要她回答吗? 她才没有裴晏迟这么不要脸,还能对这种事情的感受说出来一二三四。 少女果不其然又充耳不闻,但也没有不高兴,默不作声地被他亲了咬了好多下。半晌后有了恢复了点力气,侧过身,露出另一边光洁柔嫩的脸颊. 她的脸压在他手臂上,小声道:“这边也要亲亲。 被抚摸得很舒服的小猫总是会收起爪子,翻出最柔软的肚皮叫人忍不住更进一步。越明珠侧躺在他怀中,裴爱迟就着这个姿势,将她在上的那只月退往上抬起,一推,他便沉了下去,借着更近的距离亲她的脸颊跟唇角。先前,准备得太过充分,一切都亲密得顺理成章。从某种程度上讲,越明珠这突发奇想的考验颇为准确,他确实要用极大的耐心跟定力才能阻止一场叫她难以经受的暴风骤雨。不过事实证明,要在这个时候逗越明珠开心并不是一件全无可能的事情,夜色渐深,窗外雨声愈发飘泼,更叫人分辨不出到底哪一处才是多雨之地。早知道裴晏迟已经学会了怎么投其所好讨她欢心,然而直到今日,越明珠才知道在此时他竟然也有这样的本领。她只感觉晕乎乎轻飘飘的,几度把最开始的目的忘得一于二净,还好,离这么近,裴晏迟总会提醒她的。哪怕他什么都没有说,越明珠也能感觉得到。火焰蓬勃愠动,她不留情面地打了他抬着她的那只手一下。床头案上的烛光缓缓摇曳。越明珠对上裴晏迟发暗的眸子,瓷白的小脸完全红扑扑的,害羞到极点还要故意板起来:“等蜡烛熄灭再说。裴晏迟瞥了眼灯蜡,几不可闻一顿。想来越明珠只是随口找了个参照,她刚刚断断续续连话都说不清楚,恐怕早就对时间的长短没了概念一往常等灯烛烧完的时候,她早已经无情把他抛之脑后,自顾自地昏睡过去了。不过裴晏迟没有提醒她。反正是越明珠自己提出来的要求,他要做的就是达成。在越明珠原本的构想中,裴晏迟应该对她苛刻的要求感到束手无策才对。她还从来没有这个凡事都游刃有余的男人脸上看到过窘迫之色,今日终于有机会了。 然而越明珠也不知道自己的期待怎么就落了空。 裴晏迟只是停顿了片刻,接着就真的若无其事、从容不迫地继续了,抬着她月退的力道甚至更重了一点,不但没有窘迫无措,分明还是愈演愈烈的望势 又是一阵细雨,越明珠脑袋一片空白,眼皮都开始打架,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睡过去。 然而模糊的视线中,烛影还是那般纤长. 怎么会这样!? 越明珠突然觉得她不应该困了。 总不能口口声声说的考验时限还没有到,还没看出来裴晏迟的耐心如何,她自己先毫无耐心跟脸面地晕过去了吧? 贝齿紧紧咬住唇瓣,越明珠就等着裴晏迟开口求她.但等了半晌,除了等来这男人颇有兴致地把她换了个位置之外一无所获,她被弄得真的快晕过去了,男人还慢条斯理地尝试着新学的招数。灯烛像是永远都烧不尽一般燃得越来越旺,连带着越明珠的熊熊决心也跟着被烧得干干净净越明珠想不明白,明明是考验他,为什么现在看上去是她煎熬得多?原本想出来那些刁难的手段全都被迫搁置,越明珠泪眼汪汪咬起被角,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等下只要裴晏迟开口求她,她绝对会很好说话的。 但等啊等,烛火依旧,裴晏迟也根本没有任何求她的打算。 不过等到彻底箭在弦上之后,他终于没办法像之前那般从容得毫无破绽了 越明珠终于看见了曙光,男人的嗓音不出所料哑得接近模糊,边亲着她边唤她:“明珠。 越明珠觉得裴晏迟肯定是在跟她套近乎或者想装可怜。 但她要听的才不是这个! 她不说话,耳边只能听见裴晏迟在念她的名字,说些让人难以复述的好听话除了不求她以外什么都说,甚至很多比哀求都还要难以启齿数倍,越明珠听都不想多听。偏偏他的声线萦绕不散,一声比一声哑,一点比一点慢。漫长的磋磨让人一直不上不下,越明珠哪里受得了这种东西,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一边哭哭哪唧一边想,裴晏迟的耐心真的很好,特别好,比她好得多至于往后的事情,越明珠一点都不想再回忆了。 她真的求了裴晏迟好久好久。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裴晏迟答应得很勉强。 她细志细气嗓子都哑 他还愠攸悠曲首 "可早九子像业 78、名分(四) 低淡的声线落在越明珠耳边宛如平地惊雷,哪怕已经听过裴晏迟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许多奇怪的话,她还是忍不住脸一热回笼觉也睡不下去了,越明珠撑着坐直身子:“你又在乱说什么!"怀中骤地一空,裴晏迟不得不跟着坐起来原本搭在两人身上的衾被接连滑落,越明珠自己倒还好,但她忽地发觉.裴晏迟现在的仪容好像过于不整了一点.先前太晚了,又离得很近,便是看也只能看见他那张脸。此时全貌毫无预兆地映入服帘,一眼望去毫无遗漏。越明珠感觉脑子都快麻了一半。 但裴晏迟坐好了就望着她,手搭在旁边,丝毫没有想动手整理衣冠的意思。 越明珠张口想让他整理好再说,还没开口,裴晏迟先快了一步,出声道:“我说的有什么问题。 “你昨晚难道没睡我?" 越明珠大脑空白,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裴晏迟:“那我脸上、手上、肩上、腰边一 他一边说着,一遍还慢条斯理地展示给她看 “这些牙印跟抓痕,”男人问,“难道是你梦游时候留下的?" 越明珠终于明白了他故意不好好穿衣裳的险恶用心。 偏偏裴晏迟好像压根没看出来她此时的窘迫,还恬不知耻地变本加厉:“还有 越明珠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手能不能别乱动?" 裴晏迟的动作一顿,语调还是不紧不慢:“我的手放在我自己身上,为什么叫乱动。 越明珠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视线跟随着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掌,被迫将他瞧得一清二楚,这种场面莫名地比裴晏迟对她上下其手时还要羞耻得多。 不过,说不过裴晏迟不要紧,越明珠现在已经学会了蛮不讲理。 她抿起唇瓣 ,生硬地道:“反正你要听我的。” 叫他手别动就别动了。 “没说不听。" 裴晏迟:“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越明珠严重怀疑他是在明知故问,别开脸不回答了裴晏迟本来也没期望她这样害羞的性子能说出什么来,见她不说话完全在意料之中,继续自问自答地下了定论“明珠,你不想负责,但还对我的身体这么有占有欲。回应他的只有越明珠砸来的软枕。少女一脸通红,气呼呼地道:“我就是想一个人睡一会儿,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裴晏迟没躲,从容地挨了她这一下,十分平和地道:“原来只是一会儿,我还以为,你准备接下来都不让我上你的榻。 明明真的准备让他以后都回自己房里的越明珠:“”她是不是又被裴晏迟绕进去了。像是没看见她的语塞,裴晏迟继续温声道:“抱歉,方才是我一时失言。"“我知道明珠不可能像话本里薄情寡义的人一样,一夜占尽我的便宜后,隔日就翻脸无情,要把我从房里赶出去。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这下倒好,越明珠多余的话没法说了。说,她就显得真像是裴晏迟口中薄情寡义的负心女子。裴晏迟继续有备而来地得寸进尺:“况且,我忽然想起来,昨晚你已经给了我名分。" 越明珠拧起眉毛,一脸迷茫:“什么?"她怎么不记得还有这种事情?裴晏迟定定地看着她,薄唇轻启:“你结束前同我说过很多回,夫君,求你话还没复述完,便被飞扑过来的少女捂住了嘴。她掌心很柔软,裴晏迟嘴唇翕动,轻轻擦过。不同于他还有闲心感受这突然靠近的温软,越明珠脸红得快要冒烟裴晏迟仿佛压根没看出来她那是在瞪他,还当是调。情一般,伸手扶了扶她的腰肢,顺理成章地又把她揽进了怀里。越明珠感觉手都有点不够用了,原本捂住男人嘴唇的手撤开,打了他不安分的手臂一下,恼得口不择言:“你没听说过床榻上说的话不能当真吗?裴晏迟重新眯起眸子,幽幽问:“你又是在哪儿听说的?”越明珠当然是在话本里学的,但这不重要:“你先别管这个。由于他屡屡故技重施,越明珠的脸皮也被练厚了。往前一听他说就着得只敢埋头转移话题,现在竟然还理直气壮地推诿了起来虽然伎俩失效,但裴晏迟仍旧面不改色,又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所以你不打算给我名分了?" "我……" 他还料到了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你见过寻常人家的小姐亲侍卫?" 越明珠感觉现在这个场面实在有点诡异,她像是话本里狼心狗肺的花心大萝卜,堂堂裴大公子仿佛是被玩。弄后始乱终弃的可怜人,找上门来要她给个说法 少女往后挪了一点,小声嘟囔,生硬地转移话题:“天这么早,我们能不能再休息一会儿。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从要赶裴晏迟出去,到只是想单独睡一会儿,再到现在,开口已经完全变成“我们”了。 就这样,裴晏迟理所应当地留在了她的榻上。 见越明珠已经重新缩回衾被里准备入眠,裴晏迟也跟着躺了回去。 越明珠原本是当对着他的,他伸手一捞,把越明珠翻了过来,重新把她抱进怀中。 她道:“你又要干嘛?” "想看着你,”裴晏迟道,“免得你一脸不开心,我还发现得不及时。 不知道为什么,裴晏迟总能把一句很普通很简单的话,说得很叫人内心舒坦 可恶,她怎么就刚好吃这一套。 越明珠没再动。只是想到刚刚又没说过裴晏迟,她还是忍不住找借口挤兑起面前的男人:"都怪你,我今日又没办法出去玩了 裴晏迟也不知道这个“又”字是从何而来,先前几日明明都是她沉迷于刚捡回来的猫,毫不留情地推掉了所有游山玩水的计划, 他没辩驳,想了想,道:“你想去的地方也去的差不多,过几日再逛逛也无妨。 少女轻轻一哼,没事找事般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去的地方都去的差不多了?" 她无事生非的意图很明显,裴要迟却不慌不忙:“你先前给我的信上自己写的。 越明珠一脸狐疑: “你是不是趁着信不在我这儿睡说的? 她当时又没什么话一定要跟裴晏迟说,每次落笔时都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有时候连刚刚用膳吃了什么都顺便写上去。 越明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乱七八糟写了些什么玩意。 见她不信,裴晏迟忽地侧过身,从床头案上拿过外衫。越明珠也不知道他是从衣衫的哪个地方摸出来了一张折得小小的信笺.”? 他拿给她,也没有看:“这日廿二,你说烟溪雨景最出名。我们才趁着下雨去过。 越明珠打开一看。 怎么还真是廿二那日她说的这话。 “还有一 裴晏迟还没——把其余信上的东西复述给她,越明珠先打断道:“你不会把我写的信都随身带着吧? 这倒不至于,裴晏迟道:“就这一封。 他顿了一下,临到要解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好像的确幼稚得有点可笑。 越明珠少见他忽然止住话头的时刻,连忙追问:“为什么?” "你画了朵花,”过了一会儿,他才道,“第一回见。” 被这一提醒,越明珠终于在字里行间看见了她极为“童趣”的画作。裴晏迟之前送了她一株据说能够常开不败的花苞,越明珠养了两日,便见那外边的花瓣开了。她只觉新鲜,便把那花苞的样子画了下来越明珠有点想笑,但是又怕被裴晏迟当成是嘲笑他。 她只是有点不可思议,他怎么能这么煞有介事,明明只是顺手回的毫无意义的信而已,他竟然当真都——记了下来,甚至还揣在身上 那岂不是有事没事还会拿出来看一眼? 越明珠隐约能想象出那个情景,但又觉得跟裴晏迟有些不太搭边。 这种事情,像是她会做的。 她从前就喜欢把收到的信笺封蜡装好,放在梳妆台下,也是因为女郎每日最费时间的就是梳洗打扮,日日都要在梳妆台前坐好久,她没事做了,就拿出来看两眼。 直到今日,越明珠都还以为这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这么有闲心呢。 越明珠好半晌才压平唇角,道:“这个不算专门画给你的。 裴晏迟;“我知道。 只是他第一次收到她的画作而已.从前他看见裴惊策的书本上都是越明珠上课乱涂乱画的痕迹,她画得那么可爱,少年还故意笑话她:“为什么有两个脑袋,你从山海经上学来的?"气得裴晏迟面无表情地咬碎了牙。那本书现在留在对面裴府书房的暗箱里。 想着,忽然又听见越明珠道:“既然你这么欣赏我的才华,我下回可以再给你画一副。 裴晏迟对上她的眸子,她睫毛轻眨:“怎么样?” 男人嗯了一声:“我回头就挂在书房中。”".…你认真的吗?"裴晏迟:“没多久就要回去了,带回去挂在府中更好。越明珠:”这就不必了吧!虽然嘴上故意说裴晏迟是欣赏她的才情,但越明珠可一点都不那么认为。她也是见过名家大作的,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清楚。裴晏迟书房里是一副他最欣赏的山水画,一进去就能看见,秋峰凌冽,一如他给人的感觉。如果换成她的.越明珠无法想象那些进出裴晏迟书房的官吏,面上会有多精彩。 算了,她丢不起那个人越明珠:“你能不能悄悄珍藏起来?"其实裴晏迟并不介意白己的书房里多一些她的痕迹,总归没有人敢说三道四。不过越明珠不愿意便罢了。他应了一声,从她手里拿过信笺,收好,重新放到床头案边,手又很快重新搂上了她。经了刚刚一出插曲,越明珠没借机发挥挑他的刺了。男人亲了亲她的耳垂,将那片白玉含吮得发红后才道:“我昨日听说,你四伯他们那一房快回来了。越明珠:“怎么了?" 见越明珠压根没听懂他的暗示,裴晏迟只能缓缓挑明:“到时候举办探亲宴,我应该要同你一起出席。 哪怕已经借机上了越明珠的榻,他还是觉得不够。 他并非没有耐心等越明珠慢慢愿意,甚至正相反。 只是按越明珠的性子,她便是情愿了,也最多如昨夜那样无声地默许他更进一步。想要叫她完全跟以前整日主动黏着她,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昨晚求他结束时的撒娇声犹在耳畔,叫人实在很难对现在的局面感到满足裴晏迟能看出来,这时候可以再添把柴。“你四伯说我是他的侄婿,”裴晏迟故意低声道,“我就说,我只是从上京跟过来给明珠暖。床的姘头。越明珠瞬间变成了只炸毛的猫,爪子用力挠了挠他:“你敢说你就完蛋了!?”裴晏迟当然不可能真在众目睽睽下说这种话,他一直很讨厌让别人清楚自己跟越明珠的私事。但越明珠总是信得很轻易,又或许是他最近表现得越来越厚颜无耻了,越明珠毫不怀疑他有朝一日真会不要脸到那种地步。裴晏迟捏了捏她的指尖:“那我怎么回答?""你开口,越明珠就发现了不对,她咬起唇瓣,含糊地道:“他又不会多问我们成亲的来龙去脉,你默认不就行了。 裴晏迟非要把这句话完整地复述一遍,缓声道: “默认我们是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妻?" 就算越明珠再迟钝,这时候也听得出来他是在套话了。她缩进衾被中,只露出一双水润乌黑的眸子,闷声抱怨他:“"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无聊。 裴晏迟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我方才直接问你,你又不肯明说。 越明珠没避开他,嘀咕道:“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跟裴晏迟成过亲的,哪怕是她故意冷着裴晏迟的时候,那些人一提起裴晏迟,张口闭口还是说她大君如何如何,她从来没有想过否认这种东西。只是这种事情平时刻意挂在嘴边,总感觉哪儿怪怪的。只有在昨夜自作自受需要求人的时候,她才会想起来裴晏迟反问她:“都知道我爱你,那你怎么还那么喜欢听?" 越明珠眨了眨眼。 乍一听是毫不相关的两件事,但认真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就算裴晏迟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可听他亲口说出来的感觉还是很特别。哪怕听过很多回,再一次听到他换着花样说类似的意思,越明珠还是会难以克制地心花怒放换位思考之后,她忽然有点理解裴晏迟的意思了。不过,说实话,越明珠实在看不出来裴晏迟喜欢听那些华而不实的好话。虽然他经常说,可越明珠一直觉得,裴爱迟只是很会放下身段哄人。他自己对甜言蜜语应当并不受用。瞧那些下属巴结他的反应,他甚至应该很反感那些小花招才对。再再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反感,裴要迟满意了开心了,脸上也通常没什么特别大的表情。 要越明珠对着一张古井无波的脸 不着调的话 实在有点难 79、名分(五) .. 用过午膳,支摘窗洞外还是一片细雨霏罪的景象。延续不绝的雨珠打在窗沿边,颇有助眠的效用,越明珠又犯懒缩回了榻上。因着这场雨,裴晏迟有了充分的理由继续待着:“现在不方便, 等雨停了再回去。他抱着她一直不放手,越明珠便任由他了。她倚在男人胸膛里,拿过床头案上还没看完的话本,顺水推舟指使裴晏迟给她按一按还在泛酸的腰腿从前事后几乎都是裴晏迟帮她上药,虽然从前从未有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情,但几番下来,他已经完全熟知轻重。 大掌游移在或酸或胀的地方,却又颇有分寸地点到为止。一来二去,越明珠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躺在他身上比躺在床榻上更硌人一点。这叫什么,有舍才有得。怀里的少女越靠越近,像是窝里那只小猫似的,由于过分舒服,已经不白觉缓缓摊成了一块芝麻饼。他低头意欲尝一尝这块芝麻饼的流心,门外却陡然传来咚的声响。“公子,” 庄河道,“依您先前的吩咐,知府有事相禀。气氛骤地烟消云散,怀里一空,越明珠撑着坐了起来, 男人的薄唇瞬间抿成一条直线,脸色不大好看。 他没回答。直到越明珠连着轻轻推了他好几下,裴要迟才出声:“我知道了。 他起身后不紧不慢地更衣,越明珠见状,忍不住低低催道:“你能不能快点? 系衣襟的手指一顿,裴晏迟垂眸望着她,幽幽道: “你就真的这么想我走? “也没有,但是.” 裴晏迟:“原来你也不舍得我。 越明珠小脸一板,“你干嘛,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她总是很不经逗,说两句耳尖又红了。 被打扰的心情总算好了些许,裴晏迟道:“不是什么大事。 越明珠却不听:“你别磨蹭。 难以想象,有朝一日竟然轮到越明珠对他说这句话。 越明珠的意图其实很简单,裴晏迟歇在她房里,若是去晚了,万一有哪个讨厌鬼冤枉是她勾。引耽误了裴晏迟可怎么办? 她可担不起这个污名啊! 她在想什么都摆在了脸上,裴晏迟警着她,十分淡定地道:“放心,没有人敢乱嚼舌根。 小事都不能自己拿准主意,非要请示到他面前,他没有斥责那群人尸位素餐就已经算好的了 越明珠油盐不进,继续催道:“你话好多,别说了,快点收拾。 分明是情到温馨时被人打扰,少女不但没有任何依依不舍,还颇有下一刻就把他赶出去的架势 直到他整理好衣冠欲要离开,越明珠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过来一下—— 像是早已经等了这一刻很久,她话刚说到一半,男人就已经走到了床榻边。 最后 个字落下, 颀长的身影覆 了下来, 他迫不及待地捧起她的脸, 吻了吻她的唇瓣 这个吻很深,唇齿相贴,明珠全然愣在原地,等他移开才反应过来。少女杏眼圆睁,被亲肿的唇瓣一张一合:“你干嘛!?" 裴晏迟:"?" 裴晏迟:“你不是想要我出门前亲一下?" 先前他每回出门上朝,走之前都要同越明珠亲一亲,几乎已经形成了习惯。 可惜这个约定是在她记忆错乱时趁人之危立下的,裴要迟刚刚就算想起来了,也不得不很克制地没有再提。 不过,既然越明珠主动叫住了他,他自然不用再装模作样。 亲就亲了个够。 越明珠一凝。迎上他理所当然的表情,少女没好气地道:“我是要检查你脖子上有没有东西。 她刚刚突然想起来,这个厚脸皮的男人先前还顶着一脖子的吻痕去上朝,就为了显摆给某些人看。 有前车之鉴,越明珠是绝对不允许他再这样明目张胆地丢她的脸。 沉默片刻,裴晏迟拾起眸子,脸上毫无会错意的尴尬。 “那你好好检查。 他还顺理成章又凑近了一点。 男人的颈下都是昨日哄着她咬过吻过抓过的痕迹,凑近了看分外明显,万幸冬日的衣裳遮得总是要严实一些。 但越明珠越瞧越不放心,她就记得昨晚受不了了咬了他两下,怎么有这么多? 她有这么凶猛吗? 见她一脸纠结,裴要迟主动道:“你可以用脂粉遮一遮。" 这听着倒是个靠谱的主意,越明珠依言照做,很快就遮盖好了他脖颈上那些暖昧的痕迹, 屋檐下,庄河正垂首等着。 他心中也分外志忑。公子难得宿在夫人房中,正是你依我依的时候,此时传话实在是个苦差事。他们仁划拳,庄河划输了,才轮到他硬着头皮来到越明珠的闺阁前敲门。 里面隐隐有些动静,却半晌不见人出来。庄河开始怀疑,该不会他家主子是彻底沉酒温柔乡了吧? 哪怕新婚燕尔,裴晏迟也并未耽误过政事。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失而复得理应更加珍惜…….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所以,他到底还要不要煞风景地继续等着? 思索之余,门被推开,熟悉的冷香伴着若有若无却又难以忽视的甜腻香气袭来, 一声“夫人”险些脱口而出,庄河抬头,看见了男人平静无波的脸庞,难免愣了一下。 裴晏迟一言不发,做属下的自然也不敢多嘴,跟着他一路走到门口。 然而庄河心里还是惦记着此事。裴晏迟鲜少专门用香料,总是嫌弃太浓或者太腻,沾染了都要更衣换洗 更别说这一闻就知道是女子才会用的脂粉的味道。哪怕淡淡的,拂袖间却萦绕不散,像是昭告世人,他方才从某个女郎的温柔乡里抽身虽然众所周知裴大人洁身白好,不至于惹人误会,但就算是夫人的脂粉.…这、这也不太好吧!直至马车在衙府门口停下,裴晏迟从马车上下来,庄河没忍住,低下头委婉地提醒道:“公子来得急,是否不小心沾了些夫人闺阁中的胭脂水粉裴晏迟道:“不是不小心。庄河:?? 他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正好到了书房外,他站定不动,目送着男人如常矜冷修长的背影没入门扇之中庄河陷入了迷思。 Bnss 博山炉内熏烟袅袅,时辰一晃而过,转眼已近黄昏。 商议完种种善后的琐事,书房内的人陆续告辞。 裴晏迟合上案宗,意欲离开,却见右边首把椅子的程大人起身后迟迟不动,面踌躇。 裴晏迟眯了下眸。 对上他的视线,程大人心一横,低声道:“裴大人,犬子程寅年后春闹要进京赶考。他久仰大人大名,依大人十一年所作的驳赋另起了一篇诗文献上,还想斗胆请大人过目。 文官间献诗作以投诚之事屡见不鲜,既打算入京,借着裴晏迟南下的机会,若能攀附上裴氏这根高枝白然是再好不过。 同裴晏迟共事两回,程大人深知他行事何其冷肃,怎么讨好巴结都无用。 不过幼子终于要上道了,父母爱子者计之长远,程大人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 裴晏迟对这样委婉的奉承跟谄媚毫无兴致。拒绝的话刚到边,他顿了一下:“程寅? 有点耳熟。 先前去净光寺,有个贡士要同越明珠搭讪时自报了家门。 男人的表情分辨不出喜怒,程大人一时心里打鼓,大着胆子将袖中诗文拿出呈到裴晏迟面前,并道:“大人莫非还认得犬子?" 裴晏迟没回答,顺便扫了一眼,都懒得认真看,起身离开了书房,只抛下了一句话:“寻章摘句,不求甚解。 虽然认出了程寅身份,但此话并不偏颇。 他对这种卖弄文采之作的确毫无半分欣赏 此次攀附失败得彻底,但想着裴晏迟竟然记得程寅的名字,程大人掂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幼子在裴晏迟面前露上一面。 正好裴晏迟中途被人拦下禀事,他们父子俩便都在衙府门口提前候着。 得知裴晏迟漫不经心的点评,程寅倒不觉气馁:“裴大人才高八斗,若是入春闱,定是连中三元的水准,瞧不上我也是应该的。 程大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要诚恳、用心些.…" 程寅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父亲,我并非一定要留在上京,也没想过要做谁的幕僚。 这篇诗文都还是他爹催他所作。 程大人:“那你忽然跟我说进京赶考做什么!?"他这个儿子优柔寡断有余,志向却不足,总觉得待在江南最好,前些日子忽然提起要进京,他还以为程寅年岁到了,终于想开了呢.“读过圣贤书,谁不想榜上有名。”程寅道,“况且进京一趟,还能见一见未曾见过的人景事物开眼。 人放第一个,他也是有一丁点私心的。那日见过那个身份似乎神秘而高贵的女子,虽然未有知晓其名姓,但程寅仍旧久久不能忘怀,还为她赋了好几首诗。她身边的侍卫嘲讽他身份低微,出生自东河程家,程寅从前还没听过谁口气这么大。只可能是来自上京的贵人了。若赶考时还能顺便瞧上她一眼,也算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胡思乱想着,余光却突然见他爹站直了身子,堆起笑容迎过去道:“裴大人,犬子得您拨冗赏脸赐教,感激不尽,还想亲自同您道谢 一听裴晏迟来了,程寅瞬间有些拘谨。也不知道裴晏迟听到他刚刚的话没有。 少年手攥成拳,慢了一会儿才跟上了他爹的步伐。 怕程寅嘴笨拙舌,程大人铺垫了一通好话,才放心把话头留给程寅。然而还是出意外了。话音落下,迟迟等不到少年开口。程大人转过头,却见程寅脸上满是错愕之色,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心一紧,连忙冲裴晏迟道:“犬子敬畏大人之名,初见难免."裴晏迟的视线越过他,上下扫过程寅,扯开唇角:“我跟令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程大人呆住,与此同时,程寅却从怔愣中回过神,身子一震,犹豫着问:“初一那日草民在净光寺,曾遇见过一与大人面容相似者裴晏迟嗯了一声。程寅又是一震:“那草民所见那位粉青衣衫的女子,莫不是…他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连越明珠当日穿了什么都还记得裴晏迟冷淡打断:“那日我与夫人同去上香。说罢,男人彻底没了耐心,错身走到马车跟前。擦肩而过时,程寅闻见了裴晏迟身上带着有些熟悉的脂粉香气,意味同他的话一样直白。手被亲爹用力拧了一把,程寅终于回过神来。少年低头拱手,磕磕巴巴地道:“是、是草民唐突当时不知大人耽搁了大人时辰”关键时刻如此失态,程大人差点没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拖下去骂一顿。没攀上裴晏迟就算了,这是打算让人记上一笔啊!?然而出乎意料的,裴晏迟侧头瞥了程寅一眼,竟然没有动怒,嗓音反倒前所未有的平和:“程公子未曾娶妻,不懂也是常事。 男人一顿,又自顾自地温声道:“家中夫人太缠人,总催我回去催得紧,不容我在外待太久,实在苦恼,我先行告辞了。’ 80、名分(六) … 密雨垂丝,细细晚风,连绵的潮气拖得人骨头都重了几分- 下午都呆在府中,越明珠全然不知外边有个人正在恬不知耻地同人信口开河, 不过,等裴晏迟回来,她倒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按照先前的习惯,裴晏迟在回府沿路的街市总要买些什么带给她,这回便顺手买了只虎头鼓。越明珠自己是实打实过了玩这种玩意的年纪,不过拿来逗猫正好。 越明珠伸手接过,却只是低头摆弄了两下,便把它放在了一旁的桌上,抬起头盯着他。 四目相对。 少女面带迟疑,轻轻皱起泛粉的鼻尖 裴晏迟对上她的视线,面色不改,缓声问:“怎么?" 越明珠:“你脖子上的胭脂是不是扑多了?" 问出来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距离裴晏迟离开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了,他都已经上衙又下衙了一趟,她竟然现在才开始纠结这个问题 为了防止裴晏迟又顶着一脖子吻痕去见人,越明珠往他颈上扑的脂粉比往自己脸上扑得还多。 当时只顾着遮住她抓咬的印子,等到裴晏迟回到房中,越明珠才猝不及防地从他拂袖间闻到了一股甜蜜的花果香气。 是她的错觉吗,明明裴晏迟出门了一回,怎么脂粉的香味不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明显了? 越明珠觉得很奇怪,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被抓包的裴晏迟一脸淡然:“有吗。” 越明珠:“你自己没闻到?“ 裴晏迟只道:“你我日夜同出同入,你用的脂粉香膏,我应当都很习惯了。” 所以就算顶着这张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满身粉拖香透招摇过市,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然而问题很大。 裴晏迟若是带着这一身暖昧的味道去衙府,岂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刚刚从她房中出来? #1 这一颈子吻痕真是遮了个寂寞。 越明珠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嗅觉出了什么问题。 不用她说,男人自觉地又凑近了一点,低下了身任她检查 那股香气一下子变得很明显,越明珠吸了吸鼻子,反复嗅闻了好几下 裴晏迟望着她,无端联想到某种小兽,会用自己柔软而湿漉漉的鼻子跟脸颊与同类轻轻蹭来蹭去,交换着身上熟悉的气味, 他突然理解越明珠为什么会趁着小猫在喝羊奶时,毫无征兆地突然抱起它就一通狂亲,直到小猫不满地喵喵叫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明明小猫什么也没做,甚至都没有看她。 近在咫尺的两人现在有着迥然不同的心情 再度确认她好像真的把脂粉扑多了,越明珠心中的侥幸都摔得粉碎。她的脸彻底黑了:“都怪你。 裴晏迟:“何以见得?"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明明出门见人的是他,但每回都只有她的脸皮碎成了八瓣,瞧见男人一副镇定白若的样子,越明珠恶从胆边生,伸手揪过裴要迟的衣襟就准备对他进行兴师问罪。然而事情陡然出现了意外,身量比她挺括颀长得多的男人似平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跟跄两步,轻而易举就被她拉了过来。越明珠只是想让他凑近点,然而不知怎的,力道好像过猛了许多猝不及防的,冰凉的薄唇就贴上了她的唇瓣。 越明珠杏眼圆睁。 恰时同一时刻,门被推开一条缝,云青的声音传进来:“小姐,该去用晚膳了 话音戛然而止。 越明珠吵架不成强吻裴晏迟的全过程,就这样被云青尽收眼底。 屋内屋外都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率先打破这份诡异安静的人是云青,她后退一步,沉默而干脆地关上房门。 越明珠:她松开裴晏迟,后退几步擦了擦唇上花掉的口脂,压根不敢去看裴晏迟现在的表情,少女快步走到门口,推门而出,也不敢看云青,东张西望瞧着天色,试图若无其事地道:“是不是该去用晚膳了?"云青连忙改口:“小姐有事要忙,奴婢现在就去回绝.“越明珠:“我没事要忙!" 这话说的,难道她跟裴晏迟一样是什么白日宣淫的色。魔吗? 云青会意,但好像会错了意:“那奴婢便说小姐身子不好,先歇下了。” "”越明珠唇角抽搐,深吸一口气,“我要去用膳。 云青低下头欠身,声音又是愧疚又是尴尬:“是奴婢不好。 撞破了她家小姐的好事,害得小姐没脸继续了。 都说主仆连心,越明珠现在比她还要尴尬得多,少女十分苍白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青连忙答:“奴婢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没有看见。" 作为奴婢,对主子的各种行径多加遮掩与视而不见都是应该的。 然而回想起方才那一幕,隔了一会儿,在一片沉默中,云青还是没忍住道:“小姐真厉害。虽说成亲至今,越明珠确实也不应该再像以前那样怕裴要迟怕得瑟瑟发抖。但是云青做梦都没有想到,她家小姐竟然已经胆子大到这种程度。能一言不合把人拉过来强吻轻薄一顿。这可真是太有出息了。云青一脸叹服。越明珠眼前一黑。她感觉自己跳进桃花溪也洗不清这桩误会了,偏偏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闲庭信步地走到她旁边,接着道:“我陪你一同去厅中用膳。越明珠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质问:“你刚刚是不是故意的?"她对自己的手劲跟裴晏迟的力气还是很有概念的,瞧他这宽肩窄腰身量八尺的身板,怎么可能一拉就倒!? 裴晏迟:“我怕惹你生气,不敢抵抗。 男人神色平静,却透出某种无辜。 越明珠;“"…什么叫抵抗!?"裴晏迟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不敢设防。越明珠还是觉得他是故意的,经过这一出,方才准备好的兴师问罪也被抛之脑后了,她剜着面前不动如山的男人,又有点生气,又不知道这气该不该撒在他身上。虽然说吻痕是她印的,人是她拉过来的,但是裴要迟就不能躲开吗!?云清还在檐廊下等着他们,有旁人在,叫她不好发作。腹诽了半响,越明珠什么也没说,红着脸气呼呼地提着裙摆去厅中用膳了。裴晏迟没有立即跟上去,站定在门栏边,唤了她一声:“明珠。" 越明珠:“不准喊我! 她以为裴晏迟又要明知故问,真是的,想留在这里跟她一同用膳不知道自己跟上吗,她又没有让人把他赶出去。 然而这一回,越明珠好像想错了。 男人的声线自她身后不紧不慢地响起:“我颈上的脂粉刚刚被你蹭掉了许多。 越明珠沉默地停住了闷头向前的步伐。良久后,少女转过身来,没好气地道: “我的狐毛风领在架子上。 冬日虽冷,但印象中,裴大人似乎并非畏寒的体格。 不过,众人瞧见那雪白的风领下摆印着一朵小花刺绣,心下立即就明了了 每回入了冬,越明珠总嫌弃穿得太闷,最喜欢清新盎然的颜色与装饰。 越明珠跟裴晏迟分席坐下。一落座,旁边的二堂姐便促狭地冲她一笑 什么都没说,一切却好像已经在不言中。 越明珠:“怎么会这样,三堂姐亦是掩唇一笑,低柔道:“咱们明珠长大了,拿捏起来夫君也是一套一套的。越明珠猛地咳了两声,局促地握着茶杯,接话也不好,不接话也不好,文文吾吾了半响,只憋出几个字:“还、还好吧。三堂姐:“这么谦虚作甚,你日日这般缠着裴大人,大人都还如此甘之若饸,这哪里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裴晏迟那话虽然是对着程家父子说的,然而他身份贵重,旁人自然时时留意他的一言一行。一转头,裴大人同妻子感情竟如此之深厚的事情就如同长了脚似的飞快传开了越庆和方才回府,一开口就是连连感叹他侄女真是不得了啊不得了。 不得了的越明珠本人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 用过晚膳,诸位散了席,裴晏迟如常走到越明珠面前,要同她一起回院落。 少女一动不动,幽幽望着他,双手抱臂。 “我很缠人?" 裴晏迟把她揽过来,搂紧了些,毫无任何辩驳,十分自觉地低声认错:“是我日日缠着你。“你知道就好,”越明珠打了腰上横过来的那只手一下,“下回不准在外边败坏我名声了!"裴晏迟却没应,出声纠正:“这不算败坏,旁人听了,只会夸耀你驭夫有术、手段高超、聪慧过人。这般看问题的角度是越明珠从前没有过的。少女表情微微一变,狐疑地望着他:“真的?"裴晏迟领首:“你可以去问你堂姐。越明珠才不去问,但回忆起刚刚跟堂姊妹的对话,短短几句交谈里面,对方似乎确实都是这个意思。充满了发自内心的钦佩。 这算是钦佩到越明珠心坎上了, 那当然,裴晏迟也就那么回事嘛,看着人模狗样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都被她看得透透的。她想要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这一点,越明珠觉得她昨夜就已经验证了。 只不过她为人比较低调,不爱声张。 结果裴晏迟比较藏不住事,转头就说了出去 看在裴晏迟增添了她的美名的份上,功过相抵,越明珠决定不计较他胡说八道的事情了。 此番东窗事发就此告一段落,两人一道离开正厅。 行至小径岔路口,裴晏迟又忽地道:“娘送了封信过来。 越明珠啊了一声:“信在哪?” “我房中。" 越明珠眯眸看向他。 裴晏迟面色不改,搂紧她的腰肢,低声道:“你不是还没有见过我的寝房长什么样,再过些时日便要回去了,正好趁着今日去瞧一瞧。 这听上去好像不是什么正好的事情。 裴晏迟嗯了一声:“刚好可以赶在除夕前回去。 先前南下时,他们便跟何良娴约定好尽量回上京城过年 越明珠数了数日子,这才恍觉距离她陪着裴晏迟来到杭州府,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她默不作声计算着时日,这短暂的沉默在裴晏迟这儿,却染上别的意味, 裴晏迟垂眸,几不可闻地停顿了一瞬,便低头亲了亲她的鬓角,白顾自地道:“倘若你不舍得江南,年后我们就回来。 越明珠原本还在想接下来几日还能再去什么地方玩玩,闻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怔然 裴晏迟解释:“确认外调的事务需要些时日,但不会太久。 越明珠隔了一会儿才理清他的意思。 虽说她完全没有这个打算,然而裴晏迟的话还是远远超出她的意料,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好半晌后,她才想起来追问,语气磕磕巴巴:“那、那外调以后呢?” 裴晏迟言简意赅:“就可以一直陪着你在这儿。" 越明珠紧紧皱起眉毛:“那你以后都不回京了吗?" 裴晏迟:“依你。 要去上京,江南,中原,边塞,陇蜀,都随她 他对此无大所谓。 男人答应得实在是太于脆了,于脆到让越明珠有点不可置信。 她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 没有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81、名分(完) 少女的脸又羞恼成一颗冒烟的番茄,裴晏迟捏着她的指尖,不放手就算了,还有脸恬不知耻地缓声开解她,: “更过分的你都见过了,这点应当不算什么。" 越明珠:“这不是一回事!" 他不说还好,一说,越明珠脑子里就不免浮现起前几日他亲手握着的时候 同样的动作,那个人的模样却变了,是前几年更年轻,更冷峻,更陌生的裴大公子 越明珠小脸通黄,感觉自己脑子都不干净了。 这让她以后怎么回忆那两年跟裴晏迟的相处!? 想到裴晏迟前脚还对着她冷冷淡淡说不上两句话,后脚天暗了就偷偷收着她的帕子做这么寡廉鲜耻的事情,次日还要继续板着一张脸跟她讲话 越明珠对这个男人从前装模作样的程度又有了崭新的认知。 裴晏迟一脸坦然,甚至还有闲心摆弄着她的几根手指。 越明珠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好,剜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什么。" 裴晏迟泰然自若地道:“为了给你守贞,血气方刚的年纪委屈些也无所谓。 话音刚落, 寝房里便立刻响起一阵急促剧烈的咳声,越明珠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的耳朵猝不及防地都听到了什么怪东西! 裴晏迟眯起眸子,幽幽提醒她:“在你之前,只有我自己的手和你的帕子碰过我 这么详细的事情就没必要同她一五一十地道来了吧! 见她泛起的红晕已经白脸颊跟颈后爬遍了全身肌肤,连指尖都比方才更粉,裴晏迟挑了挑眉,变本加厉地添了把柴。 我从前做梦梦见的人是你,唤的也是你的名字。 他故意道,“所以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讲,都是你夺走了我的清白。 越明珠原本想反驳他,这天底下哪有女子夺了男子清白的?可是转念一想,这么奇怪的话竟然也没有错。 裴晏迟从前无一通房妾室这件事不是秘密,众所周知,他已经洁身白好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其他人,乃至于越明珠自己,都以为他只是单纯对女色不感兴趣但事实证明完全不是,裴晏迟对她感兴趣得很,什么都想试一试。所以他从前那般清心寡欲,全都是忍出来的了。舌题逐渐走向了奇怪的方向,越明珠及时打住,嘟道:“行了行了,你的寝房没什么好看的,娘寄来的信呢?"她每回转移话题都转移得如此明显装要迟并不介意被越明珠红着脸骂色。情狂,反正她说的确实是事实,婚前尚且还能装上几分,开过荤后,经年的压抑都难以控制地倾泻了出来,他的确很难不对越明珠展露出喜爱、欲。望与迷恋不过,他只会对她一个人这样。跟那些花花肠子管不住下半身的东西有天壤之别。 这一点很值得强调一下。 强调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这个迟钝的小女郞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从前过的是什么孤食独枕的日子,语气都比方才软和了一点. 裴晏迟将信笺拿过来,自然而然地与越明珠同坐在榻边,拆开铺平沾霜的信纸。 何良娴的字不似寻常姑娘家习的簮花小楷,反倒舒畅大气,颇有一番风骨. 落笔的内容倒都是话的家常。小夫妻俩刚成亲就如此奔波,虽说去的是越明珠故里,但并不代表省事,反倒多了些门道。 何良娴怕自家儿子又变作木头不解风情,信最后还特地嘱咐裴晏迟,若是能抽出时间陪越明珠,该去何地何处,又要以何种方式回忆往昔,好增进感情。 越明珠嘟囔道:“你可是害娘白操心了。 瞧何良娴平日的言行,应当完全不知道自家亲生儿子的真面目。若是知道,也不会先是操心他是不是不举,后又担忧他讷口少言,不懂如何跟新妇相处。哼,裴晏迟可是什么都懂得不得了,对于这番指控,裴晏迟不置可否。他倒是早早就跟何良娴说过不必多操心他的私事。由于他态度过分坚决目冷淡,何良娴原本也已经彻底破罐破摔地撒手不管了。但峰回路转,见他不知怎么突然开了窍,一转眼就有了喜事,何良娴瞬间就跟被盘活了似的,整个人都重新打起了精神。反正做的都是增进他们夫妻感情的事,他便都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服。不再像从前那样,旁人一提就不耐烦。这些话,裴晏迟没有同越明珠说,他只附和道:“娘对我们的感情的确很上心。”话音落下,他就望着越明珠。然而少女看着信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有接话。好像根本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裴晏迟顿了顿,继续道:“你不如回信一封,安一安她的心。 越明珠:“我?"“在这件事上,娘可能更愿意听你说的话。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裴晏迟若是说他们相处融洽,何良娴说不定还会疑心他是否是有心敷行,若换做她说,自然就不会有这一层顾虑窗下的长条案上备着笔墨纸砚,按裴晏迟的指点,越明珠提起笔她怕斟词酌句有问题让何良娴胡思乱想,因而全然是裴晏迟说一个字她写一个字。原先一切都好好的,直到裴晏迟教她的话开始越来越离谱:“请娘宽心,我同子淮新婚燕尔,琴瑟合调,如菟丝绕萝,骨肉相附越明珠写不下去了,抬起脸,提出异议:“我们好像也没有腻歪到这种程度吧?"裴晏迟:“我们可以腻歪到那种程度。”刚成亲时寸步不离的样子,府上人又不是没见过。 越明珠小声嘟囔:“写给娘看的,你不要乱来。裴晏迟:“只是些寻常的私语,叫娘知道我们感情同在京中时一样融洽。不需要商量,他们都已经不约而同地决定好掩过先前那一出矛盾,不让几位长辈知晓,牵扯太多,再翻起旧账只会平添事端。总归都解决了,说出来除了叫人多忧心几分外别无益处。越明珠噢了一声,依言写下那句话。写到子淮两个字的时候,她多看了两眼。越明珠突然想起来,自从恢复记忆后,她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叫过裴晏迟。男人立在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倾身覆下,一只手撑在案边,正好将她半边身子都拢在自己的阴影中。落在耳边的气息若有若无的灼热,脂粉香散开,拂袖间,沉木的味道幽幽渡来。他继续若无其事地念着接下来要写的话,嗓音温淡,气息却若有若无的灼热。耳边连着脸侧的那一片肌肤都被他喷洒下的气息挠得好痒。经历过这么多回,如果再看不出来裴晏迟是想勾。引跟暗示她,越明珠可真就是白活了,都说男人要找有本事的,可她找的男人好像太有本事了一点。不过没关系,她也不是吃素的。越明珠心里哼了一声,按兵不动,规规整整地写完最后一行字,她故意把落笔的速度放得极慢,一个字花了先前十个字的时间。灯烛燃半,耳侧的痒意越来越明显,不知从何时起,到了叫人无法忽视的程度最后一个字写完,落上自己的名字,越明珠将笔放在砚边,侧过脸蛋。 四目相对。 男人深深地望着她。 沉静的视线已经似有千言万语。 “你怎么撑着桌子都站不直了,”越明珠托起粉腮,一脸忧心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裴晏迟:" 他原本准备开口,闻言却明显卡了下壳。 难得从裴晏迟脸上瞧见仿佛无言以对的反应,越明珠心里头一下子就笑翻了天 唇瓣轻轻勾了一下,又被她伸手掩唇挡住。 她也连着咳了几声,调整好表情,一本正经地道:“要是哪儿疼,不如——" “我很好。”裴爱迟打断她,“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检査一下。" 越明珠刚刚偷笑的模样实在是藏都藏不住。只是沉默了一瞬,他就反应过来她是有意为之。 虽然没太摸清楚越明珠的意图。 但裴晏迟已经从善如流地准备好上钩了。 越明珠瞥了他一眼,还没接话,就看见裴晏迟已经抬起一只手,微微松开衣襟。 男人直勾勾看着她,颇有欢迎她马上上下其手“检查”的意味.” 太会顺坡下驴了吧! 越明珠是不会在他面前露怯的,她还要继续看他吃呢。 对于手拿把掐裴晏迟这件事,昨夜她已经无师自通地上道了, 只是因为头一回实践,稍微有些不足,所以很需要趁热打铁再接再厉。 少女慢吞吞地道:“那你去躺着吧。 话音落下,越明珠才意识到这话是不是听着有点奇怪 好像不应该由她一个女郎来说。 但是说都说了,她瞧裴晏迟也没什么意见,一转眼,男人就只剩中衣,腿曲着,倚在床边等她 越明珠拿起信笺,提醒他:“这怎么办?" 裴晏迟:“明日有人来取。” 总而言之,现在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外边完全没有下人经过的脚步声,越明珠怀疑他是不是早就盘算好把人支开了,只是她没有证据 但支开就支开吧,她接下来准备干的也不是什么能见人的事情。 越明珠很有白知之明。 火星滋滋啦啦地从炭盆里蹦出来,她后知后觉感觉到热,又更迟钝地发现,投到她身上来的目光过于幽深,哪怕有意避开他的视线,也能感觉到那一抹存在。良久之后,越明珠才坐到裴晏迟旁边。瞧着裴晏迟这张巍然不动的俊美脸庞,好像再往下多看一寸都是罪过跟亵。渎 然而越明珠已经在数次锻炼下厚起脸皮了,耳朵虽然还有点热,面上却已经能够假装很淡定地下移目光。 素色的衣裳松松垮垮贴在男人肌肉线条修长流畅的身体上,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没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腹肌. 来就是这个暖昧不明的位置,男的呼吸几不可闻地粗重了几分。 他开始期待越明珠是不是又同昨日一样突发奇想了。 无论她想要怎么检查,他都会奉陪。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腹上那道柔软得像云朵一样的触感便消失了。越明珠收回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截然不同的手感,哪怕她腰肢已经算浑身上下肉最少的地方了,摸起来也软软的,掐一把还能掐出肉来,不像裴晏迟精瘦的腰,掐得她手指疼 至于或弱不禁风或大腹便便的官更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没有办法跟裴晏迟相提并论。 越明珠道: “你这样是不是因为经常习武? 裴晏迟默了默。 她的确开始突发奇想了,然而想的好像并不是他预料的方向。 对上少女好奇的目光,他缓缓答道:“我不习武,只是每月约莫骑射十回,一回一到两个时辰。 君子六艺,礼、乐、 名U. 上N 裴要迟 项都有落下对 也不只是因为从小就养成了力求事事圆满的习惯,他性情远并不如明面上这样淡泊,许多沾染着血腥味的戾气都要在审讯或者打猎中才得以平息, 越明珠抿起唇,表情有点复杂,像在思索。 裴晏迟一顿,微微眯起眸子。 很多想法在脑海中-一划过,她联想到了旁人,还是不满意他的频率?他素日太忙,留来打猎的时间的确不多。 亦或者是因为,除了亲手给她猎过一只大雁,他还没有同越明珠一同打过猎,叫她想起来又有点不开心。 女郎的考验体现在方方面面,他已经习惯了提前揣度她的心思,想得周全一些。 然而正准备开口,却突然感觉到越明珠挪了过来。 少女望着他,杏眼温软,声音很小,却过分真诚: “子淮哥哥,你好厉害。 82、婚后(一) 我会一直憋气,等到你订阅为止AQ 裴惊策垂眸端详着那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才拿起来。为了试试是否趁手,随意挽了个剑花. 举手投足间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练过。 众人皆惊,任雪韵也面露讶然之色,急忙柔声道:“不曾想这柄剑与小少爷这般相配,真不枉臣女苦心搜寻。 裴惊策收起剑,颔首,脸上瞧不出别的,语调散漫平缓:“任姑娘有心了。” “惊策刚刚那两下,当真是出乎了本宫的意料。” 皇后娘娘若有所思:“正好宣府大捷,下月边疆大军班师回朝。接风,宴上要备些敬赞的项目,似乎还少了个舞剑的人选。 待裴惊策应下,她又道:“至于奏乐,本宫觉着宫中琴师虽好,这时候却少了几分意蕴.…. 任雪韵心领神会,连忙毛遂自荐:“臣女这些日子正好在练庆祝将士凯旋的乐行曲,若是能有机会敬赞护卫边疆的将士,臣女不胜荣幸。 皇后娘娘满意地点头:“听闻任姑娘琴技非凡,甚好,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吧。 有了之前千灯宴上的先例,再见到这一,众人也不再觉得惊讶,只是觉着这任四小姐委实好命,入了裴府青眼。 虽说裴小少爷声名狼藉,硬要相较起来并非十足十的良婿。但连皇后娘娘都这么上心他的婚事,能嫁到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其他的贵女嫉妒都来不及,纷纷快要把手里的帕子给绞烂了。 太傅夫人跟皇后闲聊起来:".惊策的事,外人很少知道,愿意这么花心思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任姑娘此礼别出心裁,臣妇瞧了都觉得纳罕。 任雪韵笑道:“夫人过誉了。臣女担不住别出心裁一说,这礼案上还有一柄剑呢。 闻言,刚刚还聊着家常的几人纷纷侧目:“还有这种事? 任雪韵点头,补充:“虽是泥做的,却跟臣女不谋而合,真是凑巧,只是” 她又面露难色:“臣女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事,先呈上来吧。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都勾起了兴趣。 本以为是像度关月一样珍稀名贵的宝剑,结果就见下人端上来一个木盒子。不同于雕刻着华美繁复纹路的剑匣,这个木盒外形简朴,大小也不过半截手臂。这下倒好,众人都不由好奇起来这盒子里会有什么玄虚。下人缓缓将木盒打开,取出里面封存之物。万万没想到装着的东西竟比外边还要简朴,只有一个拿着剑的小泥人 当看清那泥人拙劣的模样,席上不约而同一阵哄笑。 笑过之后,又有人问:“这是谁家的贺礼,怎么这般 那人没把话说全,委婉地留了几分余地,但意思早已经不言而喻。 无论横看竖看,这都不像是能送到太傅府的东西。 说难听些,便叫做压根难登大雅之堂。 管家跟着进来,禀报道:“已经排查过礼册,并未有见到此物记录。是开宴前任姑娘过问,看管礼案的下人才发现了端倪。 任雪韵为难地道:“我意外看见有人与我心有灵犀,忍不住多留意了些,没想到问出来这样件稀罕事。 话音落下,越明珠就听见身边人窃笑着道:“肯定是府中哪个小丫见了小少爷舞剑之姿英武,想留作纪念,不曾想直接被人发现了。 这般粗糙的东西,显然不可能出自哪个匠人之手。 想来八可能是府中丫鲁婢子仰暴少爷, 偷偷用贺礼以表心意 又有人道:“还别说,这泥人捏得有模有样,还挺可爱的。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周围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挺用心的,拿去那些街市的摊子上卖五两钱,肯定多的是人抢着买。 “都在这府里伺候了,莫非没长眼睛,不知道这裴家如何显赫,竟然还敢送这种东西贻笑大方。我若是收着了,还以为是哪个婢子对我怀恨在心,故意膈应我呢。 一个异想天开的小丫鬟的东西,无论好坏都叫人瞧不上,只能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越明珠紧紧攥住袖口。 低而密的议论声中,只听见任雪韵继续道:“不过,臣女见到这泥人的第一眼,倒像是看见了小少爷拿起度关月的样子 “好了,”裴惊策抬眸,打断道,“拿下去吧。 小少爷的命令,下人不敢不从,连忙又将泥人收进木盒中带了下去。 任雪韵公然被打断,脸色轻轻滞了一下,看向裴惊策。 裴惊策却仍侧着眸,望着那下人收好木盒,并未多加理会她。 她面上不显恼色,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活络好气氛便如常坐下。 这事也跟着就此揭过,并未生出太多波澜,毕竟只是个下人搞的鬼,笑过也就罢了,实在不值得浪费更多口舌。 越明珠也想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然而一拿起茶杯,才发现手在轻轻发抖,盛满的茶水悉数洒在了案桌上。 任雪韵偏头,欣赏着她难堪的模样,回以微微一笑。眼睛中的嘲讽与挑衅意味浓郁得几乎要溢了出来。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会意识到不对。 木盒封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有人提前打开看过,怎么知道里面的小泥人佩了剑? 越明珠捏着茶杯,脑袋空白。 还是旁边的人提醒她,她才发现刚刚抓破了手指,食指上扎的那一条麻布上渗出点点血迹, 这动静瞒不过越轻鸿。越轻鸿一回头看见她手上有血,脸色都直接变了,二话不说,连忙叫来仆从带她去处理 越明珠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等到走到目的地,听不见身后大大小小的声音,她才放缓步伐,倚在门框边,捂着心口轻轻喘气 耳房里早已经有府上的大夫跟丫霉备着见到她,丫鱀连忙凑过来伺候,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多加嘱咐:“官中珍珠粉祛疤之效显著,小姐不必担心留疤。若小姐身子还有旁的不适,也可以先在这儿歇下。丫囊说着,又压低声音补充道:“都是小少爷吩咐过的,小姐放心吧。越明珠怔了怔,张口,却突然发现没什么可问的。 ".….还有吗?" “小姐的东西已经收着了,等会儿便送到少爷房中。 "你先送到我这儿吧。”越明珠冲她笑了笑,轻声细语地道, ,“我想拿回去修一修再给阿再给他。" 丫墨犹豫了一会儿才应下:“那小姐先处理好伤,稍等奴婢片刻。 这个过程细致又枯燥,越明珠一直没说话,像是发起了呆。 耳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大夫一边动手一边观察着越明珠的神色,等包扎完,实在没忍住道:“听说姑娘怕疼,春芝还嘱咐我多加小心。没想到姑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听到他的声音,越明珠才回过神来:“弄好了吗?"大夫点头,嘱咐过注意的事宜就带着药箱退下。他刚一走,丫鬟便抱着木盒小跑过来,将东西还给她:“小姐若还有什么吩咐,全都尽管告诉奴婢”越明珠接过木盒,轻声道:“我伤还没好,想早点回去休息,你不必守着我了。“ 支走丫鬟,越明珠又在耳房里独自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动身。 不同于方才入府时的喧闹。如今所有人都正围绕着生辰宴忙里忙外,远离宴席的地方格外安静,连人影都没有几个。 越明珠走得有点累了,便又放缓步子,低头打开木盒,看着里面的小泥人 好像的确不太好看。 虽然耗费了她很多功夫,但的确比不得刚刚呈出来的任何贺礼。不对,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也许应该送个别的。她原本万分期待着裴惊策能够回一个正在弹琴的小泥人,但听到任雪韵要给他舞剑奏乐之后,也打消了这个有点好笑的念头,越明珠胡思乱想着,根本没注意到前方有处台阶。她一脚踩空,人晃了一下还能站稳,手里的盒子却哐当摔落在地上。泥人从里面摔了出来,顷刻之间碎成两截,如同被拦腰折断。 越明珠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蹲下来捡拾两片碎块。然而那小泥人受的伤远比看到的还要多。刚捡起泥人的上半身,它的身体就从脑袋脱落下来。手忙脚乱了一通,地上的碎片却掉得越来越多,好像怎么都捡不完。食指上的伤口迟钝地隐隐作痛,一瞬间积压着的所有东西都排山倒海地喷涌出来。越明珠鼻尖发酸,泪珠也莫名其妙地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先是一颗两颗,接着就是一串两串,到最后无休无止。都怪她从小就是个哭包,遇到一点小事眼泪就没完,就算擦掉又马上会涌出来新的。使劲擦了几次,除了把妆粉擦花了以外毫无作用,眼泪一直往外流。越明珠干脆自暴白弃了,不再管那没完没了的眼泪,一边任由自己哭着,一边继续收拾地上散落的碎片。收累了就停下,抱着木盒子默默哭一会儿,缓过来再继续一边哭一边收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碎片终于被全部装进了盒子里,眼泪也终于跟着停了 越明珠擦干净眼泪想起身离开,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腿已经蹲麻了,一动就针扎似的疼,只好撑在旁边的树上,一点一点慢吞吞地站起来 撑着树壁的手随着她站直不断上移,突然之间,摸到一个触感冰冷的东西, ? 越明珠泪眼朦胧地抬起脸,才发现在她身边投下来阴影的原来不是树,而是道修长的人影。 裴晏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好像已经静静地待了很久,也静静地听她哭了很久。 而她的手刚刚就撑在裴大公子的腿侧,一路往上摸,摸到了他腰边垂着的玉佩。 视线交汇。 男人十分平和地问:“这是不是上回没摸够的意思?” 越明珠唰的收回手藏到袖中,张了张口,只溢出几声可怜的抽噎:“我、我说我眼睛哭瞎了,你会信吗吗.… 举手投足间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练过。 众人皆惊,任雪韵也面露讶然之色,急忙柔声道:“不曾想这柄剑与小少爷这般相配,真不枉臣女苦心搜寻。 裴惊策收起剑,颔首,脸上瞧不出别的,语调散漫平缓:“任姑娘有心了。” “惊策刚刚那两下,当真是出乎了本宫的意料。“ 皇后娘娘若有所思:“正好宣府大捷,下月边疆大军班师回朝。接风宴上要备些敬赞的项目,似乎还少了个舞剑的人选。 待裴惊策应下,她又道:“至于奏乐,本宫觉着宫中琴师虽好,这时候却少了几分意蕴 任雪韵心领神会,连忙毛遂自荐:“臣女这些日子正好在练庆祝将士凯旋的乐行曲,若是能有机会敬赞护卫边疆的将士,臣女不胜荣幸。 皇后娘娘满意地点头:“听闻任姑娘琴技非凡,甚好,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吧。“ 有了之前千灯宴上的先例,再见到这一幕,众人也不再觉得惊讶,只是觉着这任四小姐委实好命,入了裴府青眼。 虽说裴小少爷声名狼藉,硬要相较起来并非十足十的良婿。但连皇后娘娘都这么上心他的婚事,能嫁到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其他的贵女嫉妒都来不及,纷纷快要把手里的帕子给绞烂了。 太傅夫人跟皇后闲聊起来:"…惊策的事,外人很少知道,愿意这么花心思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任姑娘此礼别出心裁,臣妇瞧了都觉得纳罕。 任雪韵笑道:“夫人过誉了。臣女担不住别出心裁一说,这礼案上还有一柄剑呢。 闻言,刚刚还聊着家常的几人纷纷侧目:“还有这种事?" 任雪韵点头,补充:“虽是泥做的,却跟臣女不谋而合,真是凑巧,只是…” 她又面露难色:“臣女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事,先呈上来吧。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都勾起了兴趣, 本以为是像度关月一样珍稀名贵的宝剑,结果就见下人端上来一个木盒子。不同于雕刻着华美繁复纹路的剑匣,这个木盒外形简朴,大小也不过半截手臂。这下倒好,众人都不由好奇起来这盒子里会有什么玄虚下人缓缓将木盒打开,取出里面封存之物。万万没想到装着的东西竟比外边还要简朴,只有一个拿着剑的小泥人当看清那泥人拙劣的模样,席上不约而同一阵哄笑。笑过之后,又有人问:“这是谁家的贺礼,怎么这般….”那人没把话说全,委婉地留了几分余地,但意思早已经不言而喻。无论横看竖看,这都不像是能送到太傅府的东西。说难听些,便叫做压根难登大雅之堂。 管家跟着进来,禀报道:“已经排查过礼册,并未有见到此物记录。是开宴前任姑娘过问,看管礼案的下人才发现了端倪。 话音落下,越明珠就听见身边人窃笑着道:“肯定是府中哪个小丫鬟见了小少爷舞剑之姿英武,想留作纪念,不曾想直接被人发现了。 这般粗糙的东西,显然不可能出自哪个匠人之手。 想来只可能是府中丫墨婢子仰慕少爷,趁着裴惊策生辰,偷偷用贺礼以表心意。 又有人道:“还别说,这泥人捏得有模有样,还挺可爱的。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周围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挺用心的,拿去那些街市的摊子上卖五两钱,肯定多的是人抢着买。 “都在这府里伺候了,莫非没长眼睛,不知道这裴家如何显赫,竟然还敢送这种东西贻笑大方。我若是收着了,还以为是哪个婢子对我怀恨在心,故意隔应我呢。 个异想天开的小丫墨的东西,无论好坏都叫人瞧不上,只能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越明珠紧紧攥住神口。 低而密的议论声中,只听见任雪韵继续道:“不过,臣女见到这泥人的第一眼,倒像是看见了小少爷拿起度关月的样子" “好了,”裴惊策抬眸,打断道,“拿下去吧。” 小少爷的命令,下人不敢不从,连忙又将泥人收进木盒中带了下去 任雪韵公然被打断,脸色轻轻滞了一下,看向裴惊策。 裴惊策却仍侧着眸,望着那下人收好木盒,并未多加理会她, 83、婚后(二) 万簌俱寂中,越明珠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救命鱒療梦处她好端端的夫君是不是被人夺舍了!?从裴晏迟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简单而陌生,让她然万分后悔自己听得懂本朝官话越明珠的指尖扣着掌心,尴得每根手指都是痒的,裴晏迟尚目还坦坦荡荡地看着她,可她实在不敢再看裴晏迟,视线错开地移到别处有到这时,他才迟钟地发现厅里厅外的下人都死死地低着头不敢抬起,更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好像是生怕被人想起他们在场似的,。至于何良娴,正满脸震惊望着他们,一时间瞠目结舌地,直到察觉她看了过来,才飞快地移开视线,拾起手腕摆弄着碧玉的手镯,满脸都是自我欣赏之色,。乍一看状似无事发生,然而脸绷得要僵了,肩膀都在发抖,叫人一瞧就知道她憋笑憋得实在很辛苦。 越明珠从来没有这个家这么令人窒息过。 她真是想找个坑把自己跟裴晏迟一起埋了的心都有了。 她想抽开手快点离开,握着她的掌心却纹丝不动。 裴晏迟静静地望着她,唇微微抿直。 从话音落下那一刻起,他就在观察越明珠的小动作,丝毫没有错过她任何细微的反应。 少女面红耳赤,害羞的情态比之前都明显得多。 虽然越明珠时常莫名其妙就红起脸,总为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羞赧,但自从同他日渐熟悉之后,她胆子一进门大很多了。 少见这种情况,一句话就叫她如此忸怩。 仿佛昨夜才新婚似的。 看来他的确说到了越明珠的心坎上,越明珠很受用。 意识到这一点,裴晏迟的眉头轻轻折了一道。 原来她当真好这一口。 …那从今往后,莫非他日日都要这般言语? 他对越明珠向来是有求必应,唯独此刻,裴晏迟罕见地产生了某种迟疑。 他默了默,刚准备开口,握住的柔美又动了动,只听见越明珠磕磕巴巴地打断他未出口的话:“——要耽误了,我我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丢下这一句话,何良娴就看见她像是脚底生风一般,拉着裴晏迟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直到人影彻底消失了,四周那刻意的安静才重归正常,下人们继续忙碌起来。 何良娴转头望着陈妈妈,陈妈妈转头望着何良娴。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良久之后,何良娴才拍了拍她的手,由衷道: "……以后我们还是少操点心吧。 另一边,让亲娘白操了十年心的裴晏迟跟着越明珠疾步离开越府。 她平日走路那么慢慢悠悠,如今却溜得飞快,像是心潮澎湃一刻都等不了 抓着他抓得尤其紧,仿佛怕他跟不上她的脚步。 "辁垃虺赞”?懦崮科欞腚鯗徽滨来这么有效。 裴晏迟又不由轻轻感了感眉。 他垂下眸,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跟越明珠十指相扣的手。 她的指尖都泛着粉,露出的肌肤像是熟透了的虾子 先前说什么,她都不情愿让他跟着她一起回去,如今只消一句话就让越明珠回心转意了。 直到走出府邸,裴晏迟脑海里又过了一遍那话本里的桥段,顿了顿,试探性地补充道:“宝宝,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越明珠羞耻得脑袋嗡嗡的,立即挣脱起来:“你能不能闭嘴!?" 裴晏迟到底知不知道他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了什么鬼话!! 大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明是裴晏迟说的话,但她真感觉自己已经把上辈子下辈子的脸一起丢干净了。 天道轮回,这一定是她先前非要裴晏迟学说甜言蜜语的报应。 男人的力道看着不重,却怎么都甩不开,越明珠自暴白弃地任由他继续握着,却还是气不过,回头狠狠瞪了裴晏迟一眼 裴晏迟还想同她说话,越明珠却是理也不再理他了,径自坐进了马车里。 裴晏迟顺理成章要坐她旁边,她气呼呼地甩开手,示意让他坐对面去。 却见裴晏迟又准备开口一 越明珠忙不迭打断他:“随便你坐哪儿吧。 裴晏迟应了一声,顺理成章地坐在她旁边,手掌从她手上移到她腰上,又想把她进怀里 身边冷香袭来,越明珠一点都不想跟他讲话,生怕他继续语出惊人死不休。 车轮毂声响起,没安静一会儿,裴晏迟又出声道:“等下见到岳父 “我们不回去了。'''' 裴晏迟顿了一下:“那去哪儿?" “青山寺。” 越明珠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给你驱邪。 裴晏迟: 越明珠双手环抱:“我要去找了光大师,跟他说我的夫君被鬼上身了怎么办。裴晏迟眯起眸子,对她的回应颇为不满意:“你是不想听这种话,还是单纯不想听我说?越明珠现在都分不清他是在虚心求教还是故意为之,她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羞恼,别开脸:“反正你以后不准在外边说了。裴晏迟的语气却一下子变得很微妙:“只是不准在外边?"越明珠睫毛扇了扇,停顿了一下。短暂的安静中,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好像有点漏洞连她自己说出口时都没发现,偏偏就这么被裴晏迟抓住了。 意识到这一点,气氛瞬间出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像有什么东西被滚烫害羞的火星烧融化了,倾泻流淌了起来男人的脸色骤地和缓,凑近了些,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熏红的侧脸。那视线幽深又灼烫,落在她脸颊的感觉过于鲜明,好似要借着这一点的破绽,看穿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口不一越明珠觉得自己的嘴巴实在是经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被这么一搅合,马车里的处境竟然比刚刚在前厅还要诡异得多。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怎么烫起来了,也许是两个人挤在一起就是会暖和一些。裴晏迟盯了她好半晌,她难以忽视掉他的打量,愈发坐立不安,看也不看他,凶巴巴地道:“你不准看我了。”裴晏迟:“你若没有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盯着你看。 见越明珠又有恼羞成怒的迹象,裴晏迟点到为止,倾身过来,重新继续起刚刚的话题: “私底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你是不是还想让我继续像方才那样? 越明珠拍了下不知道什么又攀上腰肢的手掌,愈发没好气:“嘴长在你身上,你非要说,我又管不住你。” 原以为裴晏迟又要继续明知故问刨根问底,越明珠都已经做好了继续他的准备。 结果事情有些出乎意料,男人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竟然抽回了手,重新坐端正,与她又拉开一段距离。 只听见裴晏迟一本正经地平声道:“既然你如此不情愿,我以后就都不说了。 "……”随便他说不说,她才懒得管。 车厢里重新安静了下来,那股急冲冲贯穿全身的羞耻也逐渐散去,只余下一点莫名其妙难以言说的东西,渐渐变得清晰 越明珠原本不会去深想的,可刚刚裴晏迟提醒了她。 她很难不思索起来 其实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裴晏迟的话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就是有一点点肉麻而已。 她也可以大发慈悲地容忍一下。 好吧,越明珠现在理解话本里的女郎怎么一听那些蜜语就跟丢了魂似的。 这么简单的字眼辞藻,真由裴晏迟说出来的确很不一样, 少女的指尖轻轻摆弄起衣摆,越明珠不敢直面自己原来竟然这么肉麻的事实 他期望周围有个别的声音吸引走她的注意力,然而并没有,说完方才那一句,裴晏迟就当真再也没有开过口。 越明珠抬头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欲盖弥彰地继续抚摸着衣摆上的绣纹。 反复几次,都只见裴晏迟稳稳地坐在那儿,日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现在轮到越明珠不满意了。 他在看什么?前面不就只有一方酸枝木几吗?难道比她还重要? 怎么说不讲话就真的一句话不讲了啊! 从前就没有见裴晏迟这么自觉过。 唯独这回,捅了这么大篓子之后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了。 又行过一条街巷,裴晏迟终于不再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 钺明珠的余光紧紧地盯着他 以便裴晏迟靠过来的第一刻,她能及时把他抓包, 然而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竟然还没有理她,只是伸出手自顾自地沏了杯茶。 白霉升起,鼻鼻霉气中,只听见少女终于忍无可忍地重重咳了一声 裴晏迟这才看向她. 四目相对,迎着少女颇具暗示意味的目光,他缓缓出声,语调十分温和:“你也渴了?" 裴晏迟把茶杯推到她面前: “喝吧。 越明珠哪里还喝得下去。但她不想被裴晏迟看出来她没由来的耻感跟急躁,便若无其事地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 少女假装在看杯中浮起的茶叶,绞尽脑汁才憋出一句自以为看似很不经意的话:“那个,你想说就说吧。 裴晏迟唇角扯了扯,像是在笑。 他问:“说什么?" 越明珠抬起脑袋,小脸一板:“你刚刚说过什么这么快都不记得了!?" 裴晏迟复述起刚刚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既然你如此不情愿,我以后就都不 越明珠打断他:“不是这一句。 裴晏迟沉吟片刻,像是在思忖跟回忆。 实际上,他只是在等着越明珠期待的目光越来越明显,她好像还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 等到她明显到了藏都藏不住的时候,男人才开了口,却是:“我同你回去。 这又是什么啊!! 越明珠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个。 她的夫君是不是真的中邪了,一盏茶功夫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记不清楚, 越明珠的唇瓣嘟起来,脑子里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小小地提醒他一下:“这句话之后呢?" 裴晏迟:“就被鬼上身了。" 越明珠:" 可恶,她竟然被她自己说过的话给呛住了。 她不依,凑过去抓起他的手:“你肯定都记得,别装傻。 裴晏迟却像是故意在跟她作对,一副守口如瓶不肯再提的模样:“我不敢记得。 越明珠气结:“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裴晏迟:“你刚刚那么生气,我心有余悸。" "…”他最好是! 越明珠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很大度了:“刚刚的不作数行了吧?" 裴晏迟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明明她已经表态得很明显了,偏生他就是跟块木头似的,看不懂她的暗示。 烦死了,说好的心有灵犀呢。 越明珠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哀怨了起来。 然而裴晏迟还是恍若未觉,继续不疾不徐地问道:“那你刚才原来没有不高兴?” 越明珠好想咬他一口。 都让他跟着她上马车了还想要怎么样? 凉风卷起帷帘,几点灯火洒进来。越明珠松开手不说话了,一声不吭地缩回了自己的位置。 算了。 她安慰自己,那么肉麻的话不听也罢。 话本里看看也是一样的。 然而她还是气不过,她刚刚明明都没有认真听清楚裴晏迟讲的话,还要为此丢脸,岂不是很亏? 脸都丢了,她怎么也应该听清楚才值啊。 84、婚后(三) 虽然裴晏迟日日都同她身体力行地证明过自己有多康健。 然而,根据越明珠不算寡陋的见闻,龙精虎猛与不能诞下子嗣好像也没有什么必然的冲突也不怪她要产生这种揣测,睡前裴晏迟几度安感她,语气都像是与送子观音知会过一般胸有成竹,这哪里正常。而且,以前遇到什么事情,不需要她主动问,裴晏迟都会直接解释,免得她多想。昨日却只让她放心,半句解释也无。有猫腻。胡思乱想着,越明珠险些没注意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直至挺括的身形在她面前停下,男人的嗓音冷不丁响起:“怎么醒那么早?"越明珠一愣,陡然生出一种说小话被正主抓了个正着的心虚.所幸她想的东西太奇怪了点 就算裴晏迟瞧见她似有些一反常态,也不可能猜到她的脑袋瓜子又冒出了什么主意.男人刚下朝就直接赶了回来,朝服都还未曾换下,伸手要抱她时才想起来衣袍上沾了霜,他解下外模,坐到床边将越明珠接到怀中,低头亲她呆呆得像是睡懵了的脸颊,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越明珠回过神来,咬起唇瓣,紧紧盯着他。她心里有事,但纠结了一会儿,觉得这种事情应当不能直接问吧?这眨也不眨的目光好像被会错了意,裴晏迟顿了一下,很自觉地道:“我也想你。他要去上朝,又要处理公务,再怎么也最多一日陪她六七个时辰,实在是太少了一点。越明珠虽然嘴上总嫌弃跟他腻在一起很烦,但足足一两个时辰不见,肯定会十分想念他。 越明珠:"她只得亲了他一下,把这一出插曲揭过去,又腻歪了半响,才很不经意地提出晚些再让大夫来瞧一瞧.“昨日不是来过,”男人的人掌滑到她腰后,揉了揉,“弄疼你了?“十分平静的语气,却听得越明珠小脸一红:“我就是有点累,别乱摸。按理说,她回来时一路风雨兼程,尚且还有那么多精力折纸看话本,怎么会回到府上好生休息后反倒疲乏了,这个理由编得过于拙劣。但她曾经身子很差,时不时精神不济也很正常,事关她是否抱恙,想要糊弄过裴晏迟还是很简单的。午后,等裴晏迟去了书房处理公事,越明珠便叫了大夫进来。把脉的结果当然同昨日无异,没有什么问题。大夫思忖着,拾起头,只看见这位年轻貌美的少夫人垂着眼,唇瓣被贝齿咬得泛白,模样瞧着十分忧虑而志忑。昨日越明珠才问过子嗣的事情,未等到结果,今日便迫不及待又召他过来,可见实在是一刻都等不了。大夫并非没有遇见过这般求子心切的贵夫人。只是越明珠的情况实在与那些人有所不同。她刚同裴大人新婚,两人都十分年轻,身体也都无恙,瞧着婆母是很好相与的性子,如此境况,实在没有必要急于一时-“大夫,”少女小声问,“你说这世上会有男子瞧着身体十分康健,实际上子嗣艰难吗?"大夫一愣,答道:“自然是有越明珠看上去很感兴趣,但这个话题太过奇怪,她有些扭捏,好半才支支吾吾道:“具体是什么样的,你同我说说。后宅里出来的哪个不是人精,大夫一下子打起了全部精神。贵人问话,他不得不答。酝酿了好一会儿言语,大夫才小心翼翼地道:“有些男子是先天不足之症,虽后天勤加锻炼,饮食得当,瞧着中气十足,但根本已伤,极难调理。好像有一点点对得上。"-般都是幼时落下病根,或是娘胎里就被照顾不周,再或者是遗传之症,总之病根深远。前两者似乎跟裴晏迟没有多大关系,然而最后一个-越明珠很早就听说裴家的嫡系血脉一向稀薄。她陷入了沉思。回过神,越明珠继续追问了些细节,大夫也都——道来。其实越明珠原本只是突发奇想,可听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这应该叫做灵光一闪。大抵是心理作用,少女后腰那抹已经消失的酸软之意又忽地明显了几分,她忽地想,说不定裴要迟这么生猛,是因为把浑身的精血都耗掉了。那个俗语叫什么来着,拆东墙补西墙。难怪裴晏迟不肯跟她细说。这种事情实在有些不太好开诚布公。越明珠咳了几下,低声问:“你觉得裴晏迟有这种病症吗?"少女声音极轻,说出的却完全像是平地惊雷。大夫身躯一震。他是不是一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大、大公子应当不会"越明珠自言白语般道:“其实你说的情况跟他还挺像的。大夫一下子闭上了嘴,一个字都不敢附和。少夫人敢说他都不敢听。越明珠也顾不上旁人怎么想的了,她觉得这情况实在有点可疑。“给裴晏迟把过脉了吗?"“不、不曾他专精妇人之症,便替了先前那位林大夫,专替越明珠诊脉,裴要迟若若有什么不适自然另有人选,哪里轮得到他但再让她去找别的大夫打听有点麻烦,还容易把事情闹大,越明珠抿了抿唇瓣,踌躇了一会儿,凑了过去。少女轻声开口,因为太过窘迫,甚至不是吩咐,而是打着商量的语气:等用过晚膳,我想办法让去给他瞧一瞧脉象。"“明日连同方子…不对,万一真的无可救药,你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你不用瞒着我,”说到此处,越明珠的脸色终于露出了一点凝重,“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入夜,月色黯淡。厢房门窗掩闭,寂静无声。本来应当正在被她找到借口诊脉的裴晏迟正坐在长条案后,垂眸望着手里的案宗。越明珠站在离他最远的梳妆台边,背抵着妆奁,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双手拘束地放在身前,手指迫得绞在一起。像是小时候做错事罚站的孩子。气氛一度尴尬到凝固。裴晏迟淡然地又翻过一页。纸张响动的哗啦一声,在这静若落针可闻的厢房里尤为明显。越明珠实在受不了了。她抬起脸望向男人,挤出一个充满讨好的笑容,声音甜腻得像是裹上了一层霜。“子淮哥哥。”没人理她。越明珠哽了一下,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夫、夫君”裴晏迟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她主动说话,只是晾了她一句便抬起眸子。越明珠被他盯得心尖一颤。她干笑两声,十分苍白地解释道:“其实我是想关心你。这话实在是太没有效力,说到最后,她自己的声音都低得要听不见了。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裴晏迟却没有否认,嗯了一声,说:“我知道。糊弄裴晏迟好像的确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越明珠暗自松了口气。她正准备开口揭过此事,又见裴晏迟慢条斯理地合上案宗,放到一旁,缓缓问:“所以你就做好了我断子绝孙的准备?"越明珠:“我没有说这么过分的话!"裴晏迟嗯了一声,没有反驳。看着又像是要放过她了。可当她的心刚重新放下心一点,他又故技重施,忽地发问:“所以你觉得你做的事情不过分?越明珠:"…”她小声辩解:“我只给云青跟李大夫两个人说过这件事。结果李大夫转头就告诉了裴晏迟,真是太不靠谱了!好吧,私底下偷偷揣测他有隐疾,并意图派人暗自打探,的确不是坦诚以待的夫妻所为。但越明珠也很有分寸的,她并不想叫多余的人知道,免得给裴晏迟添乱。虽然她给裴晏迟添的乱已经很多了。裴晏迟觉得很必要提醒她:“娘转头就会知道。“何良娴管着家,越明珠若是得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方,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眼睛。还好他早早解决了这件事,没等越明珠的谣言发酵,否则明日何良娴就该大惊失色地上门了越明珠啊了一声:“娘不该早就知道了吗?"男人俊美的脸庞明显一黑:“知道什么,你还真当我有不可告人的隐疾?越明珠眨了眨眼。四目相对,她感觉裴晏迟的表情有些不善。她不由得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该心虚的应该是这个男人才对。她越说越理直气壮:“大夫说我身体很好的,如果不能生育,肯定是你的问题。原话当然不会这么直白,可横竖就是这个意思。就算裴晏迟不想承认,也.裴晏迟:“是我的问题。 啊啊? 现在轮到越明珠身躯一震了。 裴晏迟道:“我每日都有服用汤药。” 越明珠一下子联想到那些服用药物掏空身体的纨绔,她花容失色:“助兴的吗?" 裴晏迟:“"….” 他揉了一下眉心,才道:“避子汤。”越明珠愣了愣,好不容易才旺起来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气氛变得有点微妙。裴晏迟示意她过去,越明珠走到长条案后,跟他隔着一道,没像从前那样直接扑到他身上她的表情还有些狐疑:“真有男子服用的避子汤吗?"她怎么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大夫也不曾提过只言片语。裴晏迟嗯了一声:“只是少有男子愿意而已。没有人肯用的东西自然就会销声匿迹,李大夫见多识广,未必没听说过,只是觉得高门大户都希望多子多福、人丁兴旺,因而同越明珠讨论时下意识排除了这种可能裴晏迟见她还是有些不相信,补道:“药渣还在书房里那棵文竹下面。”要想验证真假很简单。越明珠也不是不相信他的话,她知道裴晏迟肯定不会骗她的,只是这件事的走向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裴晏迟没有接着说,他对远至一张桌案的距离很不满意,伸手又示意少女再靠近些。越明珠绕过长条案坐到了他腿上,裴晏迟顺势抱紧了她。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直视男人的眼睛,低下头摆弄起他的袖口,小声嘟囔:"…也不知道你都在想什么。"裴晏迟垂眸,望着她动来动去的葱白指尖。能想什么,无非是想她年岁太轻,何必早为人母。旁的举措难免遗漏,避子汤又十分伤身。寒凉的药性跟酸苦的味道于越明珠来讲是洪水猛兽,于他而言却无伤大雅,是以跟越明珠重归于好之后,他就每日雷打不动地开始服用了。越明珠沉默了一会儿,虽是埋怨,语气却完全软了下来:“那你也不应该瞒着我。回来时他们一路都在一起,她竟全然不知道裴晏迟在服药的事情。她对汤药苦涩难闻的气味很敏感,可从来没有在裴晏迟身上闻到过,可见他每回都熏香梳洗处理得很干净。倘若他早些说,她哪里还至于偷偷跑去跟大夫说他的小话。裴晏迟又搂紧了她,唇抵在她脸侧,低声解释,“但若不是先斩后奏,你肯定不许。"那是当然,哪怕知道裴晏迟的身体比她好得多,但越明珠还是不免疑虑,若是药性日积月累后怎么办。她还没有想过怀孕生子的事情,只是觉得有点新奇,并没有很排斥,更不至于害怕到让裴晏迟日日服药但裴晏迟显然不是这么想。越明珠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抬起脸,盯着他沉静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有点不确定:“你是不喜欢小孩子吗?裴晏迟的吻便顺着下移到她唇瓣上,亲了亲她,才低声答道:“……是更喜欢你。”越明珠的脸颊肉眼可见变得通红,她被这句话哄得心花怒放,努力了半晌才压下翘起的唇角。她象征性地推了他一下:“说正事呢,不要这么肉麻。"裴晏迟垂下眸,片刻后才抬起,淡声道:“我们才成亲数月,至少还要等一两年再考虑这种事情。他们认识这么久,单独相处的时日却少得可怜。多服用几年避子汤对他来讲并不碍事,他实在很不愿意把这些时日分给旁人,哪怕那是他同越明珠所出。他并没有想过瞒越明珠太久,只是不打算主动提,等到她哪一日问起来,便如实交代自己是如何先斩后奏。但也只是交代。除非越明珠实在求子心切,否则这一两年里,裴晏迟并没有停药的打算男人的态度太过于坚决,越明珠咬起唇瓣,只得道:“你再去搜罗搜罗,也许有更不伤身的方子。"裴晏迟应了一声。越明珠也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在敷衍她。或许根本没有,但他之后还会骗她说有,好叫她放心一点。这件事情以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告一段落。越明珠心里有点复杂。她自己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总之,对裴晏迟还有点过意不去。她抱起他的手臂,贴近后小声说了句对不起。越明珠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偷偷跟人编排你了。”裴晏迟没有应,长指捏了捏她的柔软,挑开话锋:“我给你带了件新衣裳,你先试试。这个节骨眼上,无论他提什么要求,想要什么补偿,越明珠大概率都会答应,何况是如此不痛不痒的事情。正以为这出插曲就要这样过去了,直到她看见了裴晏迟所谓的….等等,衣裳? 85、婚后(完) 月影轻薄, 烛火拖曳。 朦胧的光影下,只见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穿成细细密密的珠链,堆在长条案上,在一众笔墨纸砚中泛起极为柔和与突出的光泽。 珠链很长,不像是寻常的首饰,绕了一圈又一圈,堆罍起来时完全垒成了一座小珠山,毫无衣领袖口之分,叫人根本想不透这到底应该怎么上身穿戴 越明珠拎起来摆弄了好半天,终于勉强看出来一点形状。 唔,应当是一件珍珠罩衣,只是比她见过的都要繁琐奇怪得多。 裴晏迟没有在她身侧,他给她拿来这件衣裳后就站定在了案边,不知为何并未上前,只是十分有耐心地看着她,像是在等着她自己研究。 越明珠走到梳妆台前,两只手将这件新衣裳摁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左看看右看看。 女郎都喜欢漂亮衣裳,她也不例外。 平心而论,这些珍珠就是拿出几颗单做首饰就很有分量,何况是这样奢靡地织成珠链、作成衣,实在叫人爱不手。 ….就是尺寸太小了点,自然垂落时露出的镂空也实在太多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式样,什么也遮不住,难以保暖御寒,美则美矣,只能做装饰之用。 所幸现在屋子里很暖和,试给裴晏迟看一看应当无妨。 越明珠思索了一番,转头指使起裴晏迟:“你去帮我拿一下那件藕色的纱裙。 裴晏迟:“做什么。" 越明珠投去一个“你什么都不懂”的眼神,答曰:“当然是搭配。 她不像寻常贵女那样对穿衣打扮精益求精,但也知道,这么名贵抢眼的罩衣,肯定要在里面配一件素色的衣裙最好。 裴晏迟却没动,气定神闲地回她:“里面不用穿。 "?" 越明珠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裴晏迟。 男人的表情无比自然而从容,叫人总是完全无法想象有些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真不知道裴晏迟这一天到底都在想什么,单穿这一件,跟没穿到底有什么区别? 迎上她惊疑不定的目光,裴晏迟毫无收敛,继续用十分认真的语气不疾不徐地补充:“你的身体很漂亮,比那些衣裳适配得多。 越明珠的脸蹭地一下又红了。手里捏着的珍珠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被她转手抛到梳妆台上。 她不可控制地依照裴晏迟的话去想,脑海里勾勒出自己赤身穿上的样子好古怪。 这一身“衣裳”应当要用好几斛珍珠,做工又十分精细,怎么看都不像是临时起意 越明珠回过味来,想起方才裴晏迟自然而然岔开话题的样子,质问起他:“你是不是早就命人做好了,专门在这儿等着我? “没有,”裴晏迟出声,“今日才做好。 结果正好碰见有个小女郎自觉地羊入虎口。 越明珠一脸不信:“你别骗我。 裴晏迟扫过她的身躯,缓缓开口:“尺寸是我这些时日才用手丈量得出,毫厘不差 “不信我,怎么不试试?" 男人的视线一点点扫过她,存在感太过鲜明,犹如实质。 她这几日养回来一点肉,是只有她自己和日日摩挲过她每一寸的人才知道的细微变化。 分明还什么都没开始,越明珠已经被他一句又一句一本正经的下。流话都逗得羞耻极了。 她还是很犹豫, 嗫嚅着打起商量: “夫君.…我们要不还是一起去沐浴吧。 少女眨巴起杏眼,直勾勾的目光中是竭力的暗示,想要更换掉补偿方式的意图十分明显。 裴晏迟却仿佛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微蹙起眉,望着她,淡声问:“你嫌弃我身上还有药味?" 不等越明珠说话,他又道:“那味药中有苦参,气味比寻常方子难闻得多,叫你不喜也是常事 "没有。”越明珠连忙打断解释,怕他多想。“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她心里又忍不住酸酸的。 她没有喝过带苦参的汤药,可光是想想就知道一定很难入口, 裴晏迟竟然还日日服用,面不改色,从来没有跟她抱怨过。 虽说刚一听到他先斩后奏的行为,她忍不住恼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她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跟他置气。 越明珠咬紧唇瓣,看了看那堆珍珠,又看了看他。 裴晏迟等着她。 片刻之后,厢房里终于响起了少女的声音,变得极小: "就穿一会儿。" 真的穿上身才知道,每条珠链的长短尺寸的确过分精准,严丝合地贴着。 还未经触碰,跟珍珠一样白皙的雪肤就已经全然羞得透出了淡淡的粉,像在大片大片白得晃眼的雪里开出嫩色的小花,叫这一身柔腻光润的珠宝都黯然失色沦为陪衬。 越明珠拢了拢手臂,原想遮住,却反倒托起了云团上半陷进去的那一链珍珠,像是放在玉盘里进贡的荔枝, 里里外外都互相见过了,越明珠的脸皮早已经在实战中变得越来越厚,对现在的她来讲,到了床第之上,就算不着寸缕面对裴晏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穿上这一点总叫她觉得比不穿更难为情。 她原本想看一眼就用衾被遮住,办或者是拿外衫罩着,然而裴晏迟显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伸手就把她捞了过去,摁着哪儿都去不了。 裴晏迟的确有一心多用的本领,做什么事情都是,如今一边拨弄起她,还能一边拨弄起那一颗颗一条条的珍珠,又或者这本来就是同一件事。 分明都是从洞房那一夜才开始接触彼此的,越明珠实在不知道他为何进步如此神速,一日比一日会玩。以至于她想要在这种时候拿捏他的愿望,才刚实现不久,又重新变得十分岌岌可危。 裴晏迟手上的动作同另一处完全不同,极为轻柔与慢条斯理,他留足了时间欣赏起她,过分合身的尺寸使得蜷着或弓起时珠链都会被迫绷紧,盈润的珍珠颤动得比她还要厉害。 越明珠的贴身丫鬟与裁缝都不曾了解清楚的分厘方尺,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掌心拢着时会从指缝中溢出来的放量 一手掐着腰肢时防止她躲开时虎口张合的弧度,乃至于指节深入到底后还留在外边的那一截距离,连同她每日在府中去了哪 儿、做了什么、同谁说了什么话,又有几句提到了他。 裴晏迟都已经不声不响地完全烂熟于心。 他们是拜过堂的夫妻,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她其余的家人,朋友,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孩子,更不要说贴身丫,制衣裁缝.… 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不会比他更了解她,这很正常。 暗中窥视越明珠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哪怕人整日都好好地待在府中,他也仍然不可控制地想要知道,分离的几个时辰里她都在做什么, 只是又跟从前不同。倘若他现在叫越明珠发现他原来这么留意她,越明珠一点都不会感到害怕。 她只会愣了一下,接着就在他顺势凑近时接住他的脖颈,或者像现在一样紧紧缠着他,过分潮润的身体与珍珠都黏在他身上,十分羞赧地埋怨他怎么连这都要留心。 语气还有些嗔怪,但并没有生气,杏眼直勾勾望着他,脸颊艳若红霞,还带着刚刚被逗弄得抽时的水痕,叫人难以抑制地滋生出无数想要继续得寸进尺的妄念。 他怎么会不知道 分明都是她这样纵容跟默许的,不是吗? 当然,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逗她哄她最有用。 翌日接近晌午,日上三竿, 待越明珠慢吞吞醒来时,裴晏迟又已经下朝回到房中 那一堆价值连城的珍珠完全不知所踪,越明珠也没脸去问。 裴晏迟抱起她亲了几下,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我替你画眉。 越明珠躺在他怀里,懒懒地应了一声。 她手昨晚撑得好累,好酸,一点都不想动。 由于昨晚太禽。兽了一点,今早的裴要迟十分自觉,对她当真只是亲亲抱抱,还是越明珠自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脑袋倚在他胸膛上,跟他拉近了距离 虽然每回她都莫名其妙哭得泪眼汪汪的,昨晚还忍不住把裴晏迟的手指咬了很深一圈牙印,但实际上,越明珠并不抗拒跟他同寝。 她当然也很喜欢裴晏迟,包括他的身体,他的声音。 只不过不会像裴晏迟表现得那样直白。反正她是绝对不会叫他穿上那样稀奇古怪的衣裳,更不会 被抱到梳妆台前,瞧见镜中的自己,越明珠唰的别开脸,埋进他的衣襟里:“不画了。“ “怎么了,不喜欢?" 越明珠觉得裴晏迟肯定是在明知故问。 昨晚他自己欣赏完那一身毫厘不差的衣裳还不够,非要把她抱到妆台前。从床榻走到梳妆台需要穿过一方珠帘,十余步,原本是极近的距离,他却一刻都不肯抽离开。越明珠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漫长过,泪眼朦胧时所有感触都集结在同一个地方。就在她感觉快要晕过去的时候,裴晏迟终于把她放在台上,低头亲起她服角的泪珠,指腹把她的泪水一点点擦干净,另一只手燃起了妆奁旁的灯烛。越明珠以为他是良心发现了,结果转眼就被裴晏迟翻过了身,面对着那方铜镜借着拖长的烛影,她头一回这么清晰地看见身上一颗颗的珍珠是如何周烈!地晃动,恍若被狂风吹开的涟滴,一圈接着一圈不停荡开,泛起的测类(波光叫人目眩神迷,连同她一起没进无边的潮湿之中。男人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拨开她垂落到身前的如瀑青丝,仿佛是想要叫她瞧得更清楚些。"怎么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亲着她的耳尖,吻一点一点下移,低哑的声线滚烫又温柔。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原因。 “很适合,是不是?" "不是衣裳的缘故,是明珠,明珠很漂亮。 分不清是他的话还是他的气息,办或者是现在这样过于混乱,荒唐的情形,越明珠害羞得忍不住发颤,珠链打在黄花梨木的台面上,原本还是件啦几下,又和着她断断续续的泣吟越来越重,越来越响。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像是鼓励一样:“好乖。越明珠只想回去,先不说这一面叫她无所适从的铜镜,她比裴晏迟矮好大一截,踩不到地面,甚至连踩到他的足尖都很困难,只能借着手自己撑着。可她哭哪哪地跟他说手好酸,裴要迟也不为所动,只叫她放心,他会托着她,并且食言食得物彻底底,到最后手掌完全就是用力把她往下调的,不但没有托起她,反倒叫她悬空时唯-一处支撑被迫越来越鲜明。梳妆台上乱七八糟的痕迹都被收拾过一遍,妆奁齐齐整整放着。然而一瞧见这面铜镜,那些更加乱七八糟的记,忆又一下子涌了上来。越明珠气得又在他手指上留下了一圈牙印:“你别装作什么都不记得。裴晏迟的心情显然很好,任由她咬着,直到她松口了才拿过白玉梳,一边替她着墨发,一边道,,“我是以为明珠忘了。" “怎么会。 越明珠怎么可能忘得了 她觉得她这几日已经不能直视她妆奁里的南珠流坠,不,甚至不能直视她的妆了 一想起来就是这男人如何从后掌握着她的起起伏伏。 罪证销毁得差不多了,越明珠试图忘记昨日的事情,结果倒好,一转头,原本在偏苑跟府上的小丫鬟们玩得不亦乐乎的小猫,窜进她的厢房里就是一阵胡作非为。 翻乱东西也就罢了,它还不知道从哪儿叼出来那件所谓的衣裳。 若不是越明珠发现得及时,她真怀疑这只炫耀心切的猫咪会把自己沉甸甸的战利品拽到院子里去。 光足想想那个场景,越明珠就忍不住眼前一黑。 要是这样,她以后真的不做人了! 她骂不了那只无辜的猫咪,自然只能来骂始作俑者. 裴晏迟不动如山,下颌抵在她脑袋上,还有脸说:“只是一件罩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越明珠打了他一下:“你自己送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明珠,”他一本正经地指责起她,“你一想到我怎么都是这种下。流的事情? 这简直是倒打一耙,说得像是她整日都在贪图垂他的身体一样。 越明珠气结,趁着裴晏迟在书房的时候,独自翻出了压箱底的春。官图研究了半响,决定要他好看。 她要让裴晏迟知道她从前已经对他很仁慈了。 结果当然是…算了,她很大度,看在裴晏迟每日雷打不动的那碗汤药实在很苦的份上,就不跟他争这些输赢. 当然,还有一个她不想铜裴晏迟直说的原因,怕他因此蹬鼻子上脸。就是他的床技愈发娴熟,每回到最后,她都完全忘记自己最初想要做什么,只能软绵绵晕乎乎地挨亲。 下了床缓过神后迟迟想起来,等下一回又周而复始,想要使的那些招全部都被抛到了九需云外。 裴晏迟床上床下都越来越热衷于夸奖她,效果很明显,越明珠已经日渐变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起来。 她原本只是把折出来的小玩意拿给裴晏迟看,到后来又送到了何良娴跟嘉宁公主手中。 也许是她进步了,再也没有人笑话她做的那些小东西拙劣,都夸她心灵手巧,别出心裁. 私底下,越明珠也问过裴晏迟,娘跟嘉宁他们是不是说的客套话。 裴晏迟:“当然是实话实说。" …好吧,其实越明珠也这么觉得。 肯定是跟裴晏迟睡多了,她也习得了裴晏迟的话不知耻,越看越觉得自己其实很有做女红的天赋,只是从前没有人支持她而已,. 小时候,学堂里那些人总笑她手笨,什么都做不好。 她爹知道了,只大手一挥,叫她别放在心上,人不是都有不擅长的东西吗,她又不是非得学这玩意不可。 也许是因为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娘又早早没了,越轻鸿十分溺爱她,少有苛责,几乎事事都顺着她来。 越明珠听了深以为然,擦干净眼泪之后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再也没有计较过。 不过,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偷偷想,说不定她其实很擅长,只是她学得有点慢,又没有人教而已。 一直想到了今日,终于有人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裴要迟也这么说,还清了府上的绣娘过来,说她可以跟着学一学,学不成也无大所谓。绣娘擅长的并非传统苏绣,跟她合不来很正常, 话是这么说,但越明珠还是很认真地跟着缝了一个鸳鸯交颈图样的荷包, 初学时手艺着实不精,她已经很努力了,还是把鸳鸯缝成了扁扁的野鸭, 越明珠实在不想把这么寒碜的玩意送出手,但最终还是被下衙的裴晏迟讨要了过去。 他半点不嫌弃,还夸她缝出来的东西很有野趣,比千篇一律的鸳鸯交颈更叫人眼前一亮 越明珠美滋滋地很受用,抱起他的手臂晃了晃:“我过几日再绣一个更好看的给你。" 顿了一下,她警了警裴晏迟,最终还是忍不住补充道:“你可以随身带着。" 事实证明,她这番强调十分多余。 只要是她做的东西,裴晏迟应当都非常满意,自然会想要随时带着,或是放在显眼的地方,叫其他人都瞧见. 腊月过后快到新岁,按照习俗该题新联,往年都是裴绩跟裴晏迟象征性各题一副,分别挂在大门口跟厅外。 如今裴晏迟的书房跟他们婚房前也添上了新联,全都是越明珠的字。 站在厢房前,越明珠抬头望着自己写了数回才定下的横联“万事顺意”,忍不住道:“我觉得我的书法也有一点进步。’ 裴晏迟一手搂过她,领首应道:“这很显然。” 一日一日接近除夕,府邸里里外外都布置过,已完全置身于辞旧日迎新的喜气洋洋当中 庆祝新岁的事务繁多,作为重臣家眷,到了腊月三十,越明珠还要跟裴晏迟一同进官赴宴,等官门落锁之际才会回到府上守岁。 裴惊策不出所料地缺了席,裴晏迟压根没有在越明珠面前提他,越明珠想了想也没有问。只是等到入官前,才听见何良娴同裴绩说起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没等她听清楚,裴晏迟就已经把她搂了过去,淡声道:“走吧。 这一番行程尤其折腾,好在一直有裴晏迟陪着。等他在宫中暂时有事抽不开身,她也不至于像从前那样一个人形单影只,默默地吃着糕点发呆,还能同何良娴跟嘉宁公主说话, 南下一趟阔别数月,她跟嘉宁公主许久未见。嘉宁公主对江南美景尤为好奇,正攒了许多话想要问她。 越明珠便隐去了中间跟裴晏迟的那些纠葛,只同她说了他们一道出游时的趣事 嘉宁公主先是听得心驰神往,而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以袖掩唇笑了起来:“去了这么多地方,那岂不是整日都同表哥腻在一起?表哥外派时还有佳人相伴,当真是好有福气。 等裴晏迟落座,越明珠便把这话转述给了他听。 她托起腮调侃他:“公主殿下要是知道你在外边是怎么被我使唤的,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 “是吗,”裴晏迟气定神闲,“也许会觉得我更有福气了。” 他真是这么想的,不过越明珠大概觉得他在哄她,并且十分成功地被他哄得翘起了唇角,拿拿过酒杯遮住上扬的弧度:“别说这些。 官中的果酿比府上特制的要醇厚许多,越明珠饮了好几杯才感觉到有后劲,挨到该离官的时候,酒劲完全袭来,叫她醉得都有些发困了 从前结束宴会,裴晏迟都是同裴绩跟何良娴一起回去,瞧见越明珠醉了,裴晏迟便跟他们捎了话,让他们先行一步。 等着宴席散尽,他才扶着越明珠离开大殿,叫她不至于站都站不稳 到了宫道上,裴晏迟熟练地弯下腰,手臂穿过少女的膝弯,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红墙琉瓦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飘散的雪粒与夜风被挡在厚实的大氅外边。 越明珠侧过脸,深陷进这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当中。 她小声嘟囔起来:“早知道就不喝这么多了…回去可怎么办?" 没想到那酒酿尝起来甜甜的,一点都不冲,后劲竟然这么大。 裴晏迟本就不想扫她的兴,宴上气氛热烈,那些官吏喝得烂醉再打道回府的不在少数,越明珠只是小酌几杯而已 他搂紧她,低声道:“我同他们说一声,不要紧。 越明珠撑开眼皮,手抓着他的衣襟,表情还是不大放心:“真的吗? “那就说我同你一起醉了。 他说 “我们早些回房去。 就算真有不识趣的,瞧见他们一道,也不敢对他有半点指手画脚 越明珠:“那万一等会儿我睡过去了,你记得子时之前把我叫醒。 裴晏迟嗯了一声。 越明珠生怕他任由她醉醺醺地昏睡过去了:“一定要记得叫醒我,我要起来守岁。” 裴晏迟低下头,原本是想亲亲她被酒意熏红的脸颊,但忽地想起自己脸上还有些霜雪气,便只得先按捺下来,再把她搂紧了些. 越明珠乖乖贴在他怀中,又轻声嘀咕起来:“好想喝水。 话说出口,不等他反应,她自己先改了口:“等回家再说吧。 外边还下着雪,天又晚了,她不想在路上多加耽误. 裴晏迟垂眸看着她,低低应下:“好,回家。" 86、一家(一)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大雨连着落了三日,雨霁后禾穗降霜,余寒料峭,又是一年冬, 因着这一场雨,宫中的请函迟了两日才递至太傅府上,是嘉宁公主邀裴少夫人进宫小聚。 打着姊妹情深甚是思念的名头,实际上,嘉宁迫不及待叫越明珠进宫主要是为了一件事 “你说选驸马,到底是相貌重要,还是性格重要?" 翻着花名册,嘉宁将那些名录画像同见过的人——对上号,脸上显现出几分难色。 女大当嫁,她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 笼络世家联姻的担子落不到她头上,想要当驸马的京中才俊又不知凡几,可供选择的太多,这桩婚事着实有些头疼。 越明珠弯起眼睛,轻声道:“当然是殿下心仪与否最重要。 话虽这么说,但嘉宁对男女之情没大感触,往日见一个爱一个,能选进花名册中的才俊都挺叫她满意,按这番看不见摸不住的标准挑来挑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定数。 “都差不多,还没见到特别心仪的。 嘉宁合上花名册拿给了侍女,懒得再看,自然而然地把话题抛到了越明珠身上。她突然很好奇:“嫂嫂,你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看上表哥的? 越明珠眨了眨眼。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没有好好想过, 认真回想了一番,她也不知道答案: "……….也许是日久生情?" “也对,你们可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待在一起,长大了自然是要成亲的。 嘉宁说着,想起前几日见到裴晏迟时,他那冷冷淡淡的模样。 若不是去裴府都不知道第几次瞧见裴晏迟抱着漂亮表嫂亲来哄去,她当真会信他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玉面罗刹,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但现在,拉着越明珠这个护身符一起,嘉宁已经有胆子偷偷说起他的坏话了:“还好你遇见他得早,不然就表哥现在这样子,女郞怕他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看上他。 当然,她只是贬损一句,内心也知道想要硬着头皮攀附裴家门楣的上京贵女如过江之鲫。 不过表嫂瞧上去不是那种在乎权势家世的人。嘉宁也见过越大人,对谁都笑容可掬,一家人瞧着都是不争不抢的性子。 裴晏迟家世比别人好,在越明珠这里应当不算什么特别的长处。 越明珠咳了一声。 嘉宁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好奇地打探:“那嫂嫂是什么时候觉得表哥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的? 越明珠又跟着想了想。 江南带着薄寒的风轻轻吹拂起裙裾,她喝了口茶,声音有些飘忽: ".…….应当是我同他南下之后的某一日?" 越明珠也说不好是具体是什么时候,也许是瞧见裴晏迟的旧居里珍藏起她的物件,或许是收到他亲手雕的玉制小摆件。 又或者是下了场雨夹雪,地上消起泥水,裴要迟自觉地把她抱了一路,临了被她发现衣袍下摆脏了一片,那么爱干净的人也没多大反应,只是把她的狐毛长帔系好,淡声让她快些去屋檐下躲风。 她过意不去,又看了一眼他的衣摆,男人的声线从头顶上方响起,音低而淡:“你不嫌弃就好。 在男欢女爱上,她大多时候过分迟钝,等回过神来,都同裴晏迟重新亲在一起了,她才想,也许这样没什么不好 以后都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嘉宁呀了一声,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竟然都是成亲之后的事情了?" 丑区警 不早论 8候 走成F 日珠都还没有- 章二自区元 不过想一想,也说得通:“怪不得表哥直接就请了赐婚圣旨,也不提前跟母后伯母通口气,肯定是怕嫂嫂见了我上京诚那么多大好儿郎后悔了。 越明珠轻轻扬起唇角,纠正道:“那些儿郎哪里有你表哥好看。 成亲许久,每日一睁眼一闭眼就是男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按理说再谪仙般的人物也该看厌烦了。 然而她今早迷迷糊糊地起来,意图装模作样给裴晏迟系一系腰带,忽地发现他穿了一身深绿色的外襟,挺拔清濯如竹,十足十的隽秀文气。 腰带没有系上,望着他发了半天呆。 裴晏迟也不催她,捏了捏她的手,故意问:“怎么,看不惯吗? 她真是隔三差五就被那张脸迷得神魂颠倒的。 嘉宁原本想举几个京中姿容出众的郎君比个高下,然而话到唇边,脑海里将那群人过了一圈,她又临时倒戈向了越明珠. 好吧,她平日不怎么敢正眼瞧裴晏迟,脑海里他的脸都像是蒙着一层冷气似的,五官不甚清楚。然而细想一下,越明珠这番话也不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表哥同嫂嫂这般的天作之合,也不知道我往后有个表侄或表侄女,该该” 嘉宁说着,眼珠子忽地一转,望向越明珠. 她忽地想起来,表兄嫂这么甜蜜,日日都腻在一起,但一年多了,竟然还没有听见太傅府里的喜讯。 提起这个话题,越明珠尚未觉得有什么,不知道嘉宁的表情怎么忽然凝重了起来。越明珠:"……殿下?"嘉宁望着她,脑子里已经得出了答案。她虽然还未嫁人,但宫里不比外头,日日瞧见那些在皇帝壮年时受过恩宠却难有子嗣的女人,对这些事情自然多了几分熟悉。嘉宁改口道:“宫中盛行过一副膏方,温养的效果极好,嫂嫂不如试一试。”越明珠不知道嘉宁的话锋怎么转得这般的快,愣了一愣,见她十分郑重,只得先软声应道:“多谢殿下。嘉宁没再多说,招了招手,让侍女重新把点心跟花名册一起拿来,拜托她继续帮着瞧一瞧马人选等到离宫,越明珠从侍女手中得了膏方,才发现这是给服用避子汤已久,体内寒凉,落下病根的妇人调养身体所用。侍女还说,此方尤为温和,讲究细水长流,哪怕是身体不好的女郎用了,也不用担心虚不受补。显然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原来方才嘉宁不说话的时候在想这个。越明珠抬起脸冲侍女笑了笑,温声细语地再道了一声谢,叫云青将膏方收好。宫中的膏方千金难求,又是嘉宁公主的一番心意,浪费了十分可惜。虽然她用不上,但府里总有用得上的人一申时过半,太傅府,书房里。裴晏迟下衙后得知越明珠又留在宫中迟迟没回来,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又给嘉宁记上了一笔。没有越明珠在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待在厢房中,通常都在书房处理公务。等一副邸报翻到了底,没等来下人的通报,却听见吱呀一声。"我给不会打扰到你你四?T代瞧见她手里的瓷碗,裴晏迟蹙着的眉微微舒展开,淡声道:“没什么要紧事。等越明珠走过来,他伸手接过资碗放在桌上,将她揽进怀中,低声道:“怎么又回来得这么晚?"越明珠觉得他的语气简直像是独守空闺的怨夫。但她也就比平常回来了大半个时辰而已。“嘉宁不是要选驸马了吗,我先陪她筛了一轮可以慢慢相看的人选…”说着,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到了膏方上,越明珠拉了拉他的衣袖,催道:“你快趁热喝。裴晏迟纹丝不动,眉又重新感了起来,望向她。迎上他的目光,越明珠顿了顿,这才想起来补充道:“我没有跟她说你服药的事。然而裴晏迟在意的完全不是这件事:“你们俩讨论了一下午上京城未婚的男子?越明珠:”越明珠:“你胡说什么,那都是嘉宁未来的驸马。裴晏迟很不满意:“她只嫁其中一个,你反反复复看了一整本花名册做什么?"越明珠:"……我都已经成亲了!""你看的不都是还没成过亲的。越明珠懒得理他这没由来的飞醋,干脆直接转移话题:“快把方喝了。”裴晏迟深深望着她。少女的侧脸柔嫩若芙蕖,总叫人下意识忽略掉她梳的是妇人发髻。先前她去通政司给他送煲汤,路上同哪个大人的儿子点头打过招呼,那小子看着她远走的背影,眼睛都快直了。类似的事屡见不鲜,只是他每回都警告得不声不响,以至于到现在越明珠都一无所知。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有夫之妇。越明珠还在催他冲服膏药,裴晏迟警了一眼,不动如山地道:“男女体质千差万别,此方对我无用。越明珠明里暗里问过他好几回那避子汤的事,他次次都推诿过去。裴晏迟不太喜欢同越明珠讨论这件事。然而也许是他先前让她心疼的手段过了些,她到现在还时不时惦记关心起他的身体,譬如现在她抱着他的手臂晃来晃去:“官里的人都说了这膏方非常温和,谁用都不会出错,你快喝一点吧,别浪费。但宫里的太医肯定想破来了脑袋都没有想过这玩意会给男子用。“男子性阳,女子性阴,对你来讲刚好滋养的药方,我用就补得太过。"“那么多性燥的药材,”他拍了拍她的臀。尖,掌心拢着那片弹润,直白道,“今晚腿不想合拢了吗?"这话很有用。越明珠一下子就老实了。她再也不敢催促,松开他的手臂,坐直,将那药碗推远了一点,有些窘迫地道:“"…那还是不喝了吧。裴晏迟没放开她,又问:“你很想要孩子?"这倒是问住越明珠了。况且家里也没有催她。裴太傅近而立之年才陆续得二子,往上数,因着宅院清净以及各种各样的理由,他们这一支的香火一向不算兴旺他们刚成婚一年没有动静,也许算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何良至今都还没有着急过。至于别的不大熟悉的长辈,就更不敢伸长手来插手他们的私事了,不过逢年过节走动时她瞧见过裴家的小辈,小小一个,脸圆圆的,嘴巴也很甜,拿着拨浪鼓能逗她一下午,看上去很好玩叫她觉得,有一个也可以。不过这都是次要的。越明珠每回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主要还是因为不放心那药的副作用。她环过他的腰,小声道:“但你还是应该时常叫大夫过来看看。裴晏迟:“我没有任何问题。越明珠:“你别嘴硬。"“我其他地方也很硬。“裴晏迟!"裴晏迟十分坦然地受了她几句骂,才接着道:“我身体本来就很好,倒是你他捏了捏她的脸:“怎么整日盼着你的夫君有个三长两短?"越明珠任由他对自己的脸揉扁搓圆,唇瓣都被挤得嘟起来,声音也变得含糊:"……是药三分毒,你不要一直都不放在心上。裴晏迟又敷衍了过去。然而多番都这样敷行,越明珠已经学聪明了,她蹙起秀眉:“要不你还是先别喝了,我们可以顺其自然。她觉得裴晏迟这根弦太紧绷了一点。寻常夫妻就算不做别的措施,还日日求神拜佛、讨寻生子秘方,也不是想要孩子就能马上有的。至少还得再等个一年半载呢。裴晏迟没答应,她放软声音:“至少停到开春后再喝,放一放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裴晏迟:“你不想让我这两个月跟你睡直说。"这话说得真是越来越荤了,越明珠想接都接不上,可她还是觉得裴晏迟的态度很叫气人。他肯定每回都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左耳进,右耳出。恰好她今早替他更衣时耽误了时间,原本该用早膳前用的药推迟到了晚膳前。说开此事后,裴晏迟也不再避着她服药,下人敲门后便端着药入内,瞧见里面的情景,自觉地将药碗放下就退了出去。越明珠一声不吭地把药碗拿过来,却没递给他,眼疾手快地倒进了一旁的文竹盆栽里,裴晏迟:裴晏迟:“明珠。越明珠抿起唇瓣,十分霸道:“反正你今日不准喝了。裴晏迟正要开口,越明珠怀疑他是要吩咐人再熬一碗,不等他说完又捂住他的嘴。柔软的掌心贴着他的薄唇,越明珠道:“你就没有一回听过我的,我现在很生气,你最好注意一点,再不听今晚就别想上榻了。"裴晏迟不说话,望着她。越明珠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裴晏迟原本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要等到服药之后再跟她同房,她看了裴晏迟半晌,陷入了沉思-口恶气要出不出,叫人难免生出一点坏心眼。越明珠的手很快就往下钻进他的衣袍里,一通乱摸之后脸贴过去,故意问:“我不让你喝,你不会真的能忍着不搭理我吧?"柔荑熟练地掀开了衣袍,握着,她清楚听见男人低低地嘶了一声。她太不知轻重,涂着丹蔻的指尖不小心刮过了他。越明珠压根不搭理裴晏迟逐渐幽深的视线,甚至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不大高兴,又顶风作案地多刮了两下顶端少女的小脸倚在他的臂弯,继续轻声道:“那你忍着吧,又不是我逼你忍的。她只是让裴晏迟先别喝了而已,他自己非要当柳下惠就随便他好了。跟裴晏迟作对的那股恶气敌过了耻意,反正也不是第一回跟他同在书房里厮混,越明珠已经驾轻就熟.不过她勾。引人的手段实在称不上熟练,往日她压根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叫裴晏迟拜倒在石榴裙下,以至于现在除了握着上下以外,越明珠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思索一番,越明珠空闲着的另一只手挑开衣裳,露出圆润的肩头,剪水的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有点生涩。但从掌心的感受来看,应当十分有效。裴晏迟的喉结分明滚了一滚,低声道:“明珠-“你太讨厌了,不准反驳我的话。越明珠未雨绸缪地打断他,又握紧了一点,拿出来:“你明明就很想的,还装,再装也不准喝。弄了两下,她手很快就累了,又被磨得有点疼。越明珠被他养得吃不了一点苦,这一丁点就足够让她更不高兴。少女抿起唇瓣,语气不大好:“裴晏迟,你的汤药里不会偷偷加的是壮。阳的东西吧?不喝就真的不理我了。”她脾气很软,裴晏迟又总依着她。婚后至今,还少有她对着裴晏迟训话,而裴晏迟不得不一言不发的时候,当然,听到她胡说八道的揣测之后,很快就轮到裴晏迟叫她说不出话来了。裴晏迟把她摁在桌案上把弄了一通犹嫌不够,知会了一声让母亲晚膳不用等他们,便把她抱了回去。并非寻常的拥抱,他有意未有抽开,将她罩进大警里,低声提醒她缠紧一点。越明珠的心衣被剥干净,挑开的外衫却被重新拢了回去,又掩在大警中,两人瞧着衣冠齐整,内里连接处却已经完全凌乱不堪成一片。偏偏他托着她的手像是故意的一般,时不时就松一下,吓得她的腿不得不紧紧贴着他,又顺势被摁着弄得愈发地深,行走间一切外边的内里的颠簸感都被放大了数倍。越明珠就差哭出声求他走快一点了,刚抽噎了两下,便及时听见他咬着她的耳垂,含糊而耐心地提醒道:“嘘,会被人听到。".….乖一点,被发现了怎么办?"裴晏迟不说还好,一说,想到周围可能不有人,越明珠浑身瞬间都细得发紧,连催他骂他都不敢了,当真就被他乖形弄了一路,咬着男人的手指一声都不敢多出。等到回去把她压在门后顶得花枝乱颤,裴晏迟才不紧不慢地告诉她,方才是骗她的。他没有叫人围观活春。宫的癖好,刚刚特地穿过两处偏苑里走的小路,方圆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坦白之后被她骂了,裴晏迟也半点不理会,只身体力行地叫她明白,别说借助汤药了,他平日里的力道都是怜惜她才克制了几分。真玩起来,他远远比她想象中还要恶劣得多。越明珠实在没想通,明明该是她占理的,最后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变成裴晏迟找她算账了不过算账的效果十分显著,她的确不可能再怀疑他的药方里加了别的东西。过了几日,裴晏迟又找民间神医要来一副毫不损伤身体,甚至对经络大有裨益的秘方那常年云游在外的神医与了光大师交好,连她爹都隐隐约约听说过威名,越明珠心里的石头这才重新落下去。解决完这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剩余的实在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越明珠自觉长了一岁应该多学些东西,便尝试着跟着何良娴开始看商铺账本不过情况不太乐观,她在女红跟书法方面还能算后起之秀,练了一年,到如今也能拿得出手可算学这一项,实在不是越明珠想学就能学,更不是她学了就能会的。还好家中有管事,这些东西她如今只需要慢慢了解一二就好,不必操之过急。慢慢吞吞地熟悉完几本账簿,嘉宁公主那边又出了情况。嘉宁千挑万选,日日相看,终于看准一个家世清白、性格正直、为人温厚的郎君。原本都准备定下来了,不知怎的,据说那男子行事古板不知变通,两人陆续吵了几架越明珠赶到烟雨楼暖阁去见嘉宁时,她好像刚刚跟人吵完分开,眼睛都哭红了越明珠头一回见金枝玉叶开朗大方的公主殿下这般模样,有些惊讶:“哪个郎君这么不长眼睛冒犯了殿下?"嘉宁擦了擦眼泪,无所谓地道:“没事,我的眼线说我把秦昀气得这几日没睡好觉,他今日眼睛下面都乌青了。"秦昀就是她相看的男子。越明珠: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想说这样的男子怎么配得上公主,结果听嘉宁的语气,还真有点像旗鼓相当的一对。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嘉宁抱怨了一通,还是不解气。"天啊,他竟然说我把他当成小倌,我都还没有见过小倌呢!嘉宁说着,又看向她,忽地问:“嫂嫂去过盈春阁吗?"越明珠愣了下,摇起脑袋。她怎么会去过那种地方,婚前没开窍时没听说过,婚后就更不可能了。嘉宁:“就在这条街背后,我让梅雪借名订了一间包房。”越明珠一下子明白过来她的意图,小声劝道:“殿下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嘉宁:“我又不点小倌,只是借那里一用,晚些就通知秦的过去。最后一句话显然才是她的真实目的。她同那人苦大仇深,把人气得半死还不够,非要把人气死不可嘉宁公主也是个执拗的性子,想定的事情都是劝不动的。越明珠对小倌没有多大兴趣,但对她的爱恨纠葛颇为好奇,来都来了,她没多想:“那叫人买两副帷帽,我送殿下过去吧。越明珠没待多久,只是送嘉宁去了那处包房,又听她说了许多那个男子的坏话,便早早地告辞了。阁里接待过太多不便透露身份的贵客,精通保密之道,进出两灶香的功夫,越明珠全程就没见到外人然而等到回府之际,她出入盈春阁的消息,还是毫无意外地落到了裴晏迟耳中。她一下马车就看见裴晏迟站在门口。男人的脸都快黑完了。她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挂上笑脸,主动问候他今日在衙府有没有遇到事情。裴晏迟也像没听到一样,只是伸手把她的长帔系紧了些,又理了理她的碎发,十分冷淡地打断:“先去用膳。晚膳时更是没跟她说一句话。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心情有多不虞。越明珠原本没把这两炷香的功夫当一回事但看起来,她的夫君是个十分小气的男子。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回房,并不是裴晏迟对她态度松缓了,只是等到无人时,越明珠才有脸主动去抱他裴晏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越明珠心里一闷,自认理亏,只得把嘉宁的事情从头道来。裴晏迟听完之后没什么表情,不咸不淡地道:“皇后最近管她管得太少了。越明珠还想替她说话,又被裴晏迟警了一眼。男人的语气实在是不大好:“你觉得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反驳都显得没有多大底气:“你别总管别人家事。"“那你陪她去胡闹做什么,她同哪个男子置气不是她的事情,还是说——“裴晏迟揽过她,手捏起她的下巴,幽幽道:“你早就厌弃家中的糟糠之夫,想去找小信开开眼了,今日正好跟她不谋而合?越明珠凝噎:“我没想去见小倌。"裴晏迟眯起眸子:“你怎么不说你没把我当糟糠之夫?越明珠:原本陷阱在这里。越明珠环起他的脖颈,极力补救:“我也没有想过。裴晏迟没有应,淡淡道:“盈春阁的小倌好看吗?““我都说了我没见过,嘉宁不让外人进包房。”越明珠说看,又觉得裴晏迟可能是想听他贬损一番那些男子,便补充道:“我路过大门时见到几位,都是庸人之资,不怎么样。裴晏迟的表情却愈发不善:“包房里见不到,路过都要眼巴巴地观察人家?"越明珠;“…越描越黑了,怎么办。她不再说那些没用的了,抬起脸,主动把他的眼睛、脸侧,嘴,全部都胡乱亲了好几遍亲到她的余光发现男人绷紧的唇角终于有所缓和了,她才贴着他,柔声细语地认错:“绝对不会有第二次,我以后都离得远远的。说完后,她一直在瞟裴晏迟。第一眼,这男人没动静,看着毫不动容。第二眼,没动静。第三眼…裴晏迟瞥向她,抿起唇,淡淡地提醒:“你只打算说这么一句?“越明珠这才明白了他刚才怎么一直无动于衷。原来是在等着她的下文。此话一出,越明珠立即就发现裴晏迟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起码他还想听她说好话。虽然裴晏迟比她想象中还要小气一点,但这件事说起来还真是她做得不对。多道歉也是应该的。想到这里,越明珠立即自觉地组织好了言语。“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去这种地方,惹你担心。她声音刻意软下来,柔得能掐出水:“夫君是我见过最英俊、最好看的男子,有夫君在,我怎么可能声音忽地收了起来,一阵莫名的闷意急促地攀上心口,越明珠隐隐觉得有点不大舒服。她刚刚以为是裴晏迟的态度叫她心里堵了一堵。然而等这股闷意便明显后,越明珠发觉好像并非如此。是一股很奇怪的感受,跟平日生气不高兴时一样。但就只是那一瞬很明显,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情况。她来不及思考这件事,因为在这短暂的停顿中,男人原本和缓的脸色重新难看了起来。他冷冷道:“不想说就别说了。"越明珠猛地回过神:“没有,我刚刚只是在想,夫君这样天底下顶页好的男子,我会的那些形容,都配不上.呕。话音未落,她忽然捂住唇干呕了一声。越明珠:裴晏迟:他原本已经不大生气了,只是想小题大做让越明珠多说几句讨好的话。结果倒好。男人的脸色几乎快跟外边的天色一样暗沉,他垂眸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却反倒没有刚才那般强硬。“既然自己说着都嫌恶心,还是不必勉强了。"越明珠:“我没有这个意思“话音未落,她又呕了出来。这次不只是一下了,那股叫人很不舒服的闷意清晰到了难以忽视的程度。耳边除了自己的干呕声,便是裴晏迟吩咐云青去唤大夫的声音。越明珠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有些窘迫:“不用了吧,我没什么事。大晚上兴师动众,整个府上都知道了,指不定娘也要多担心。裴晏迟:“那你想承认你是夸我夸得恶心吐了?"越明珠:#这一句话成功地让她不敢再拦。她当真觉得裴晏迟是天底下顶页好看的郎君,没有之一,绝无假话,让大夫替她多辩解一下也好大夫赶来得非常迅速,他给越明珠把脉时,裴晏迟就站在旁边。男人脸色冷淡沉默,瞧见越明珠的小脸一下子变白了许多,连那点没由来的气都莫名压下去了他忽然倒宁愿是越明珠觉得那些夸他的话恶心。不要有什么别的三长两短就好。大夫迟迟不说话,未像从前那样胸有成竹地报平安。厢房里静悄悄的,空气都有一瞬间的凝固,每个人都怀揣着紧张而各异的心思。等大夫一松开手,裴晏迟便立即问道:“她怎么了?"“请公子放心,少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害喜。”两人都愣了愣。一向最为冷静自持的裴大公子头一回愣在原地,像是对如此简单而直白的话都难以反应。反倒是越明珠先回过神,可她也尤为不可置信:“意思是我、我."”大夫会意,点头称是,脸上堆起了笑容,拱手道:“恭喜少夫人有喜了。”越明珠彻底呆住。她第一反应是去想自己让裴晏迟换一副不那么伤身的避子汤药方的事情。明明还在不久前。怎么就…?脑子有点乱,她下意识偏过头,怔怔地看向裴晏迟。男人原本离她稍远,等她脑袋侧过去时,他却已经三步并两步走到她的旁边,颀长的阴影投了下来。头顶上响起裴晏迟的声线,依旧是惜字如金,气息却分明比平时乱了一些:"…多久了?"大夫说:“应当刚足月,故而前几日没有瞧出来。”裴晏迟顿了顿。不出所料,就是越明珠在书房倒了他的药那日。 嗯? 刚足月一 那回越明珠不高兴极了,若不顺着她恐怕都不肯罢休。更别提她还故意勾着,又找话刺他。 他陪着她胡闹了一顿,第二日还是如常服了药。 后来说什么神医换了药方,也纯粹是叫越明珠安心 是药三分毒,哪里有全然无害的法子 然而唯独就是那一回。 连裴晏迟自己都没料到。 越明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反而更早接受这件事情。 越明珠低头瞧着自己的小腹,有点想摸,又有点不敢,伸出的手最终握住了裴晏迟的手掌,变成熟悉的十指相扣。 她看了看大夫,又看了看裴晏迟,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你新换的药方是不是搞错了,变成了生子的方子? 她脑子太贫瘠了,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裴晏迟不说话。 也许是默认了。 "….那这么说,神医的确名不虚传,”越明珠由衷道,“好厉害。 87、一家(二) 裴晏迟仔仔细细同大夫问了许多,不过大多跟这个孩子无关,都是她的身体如何。 越明珠没认真听,她低下头,盯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还是没忍住摸了摸。 只能摸到自己的软肉,尚且还完全无法观察到另一个生命的存在。 才一个月,正是刚刚萌芽的时候。 触碰着小腹的掌心莫名有点发热,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油然而生, 难以想象,这里竟然会有了一个新的生命。 不知道多久过去,回答得口干舌燥的大夫终于离开了厢房,房间内安安静静的, 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欢天喜地的气氛。 越明珠拾起脸望向裴晏迟,他也正垂眸看着她,表情有些凝重。 他缓缓坐在她旁边,手还搭在她肩上,似是想要像从前那样把她搂进怀里,可手动了动,最后也只是虚虚搂着。 她极少见到裴晏迟流露出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 四目相对,男人的视线从她脸上缓缓下移,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与她对视。出声时,语调听着甚至有几分小心翼翼:"….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越明珠抿起唇:“还有点闷,把窗户打开一点吧。” 云青立即依言照做。 云青在外边听到这个消息,惊喜之后便想问两人,要不要现在就去告诉夫人跟老爷。可话还没出口,便瞧见厢房里的气氛跟想象中不大一样,似乎并没有那么兴高采烈. 云青便也收声了,稍微支开离得远的那扇支摘窗后退了下去。 厢房又变得静悄悄的,越明珠跟裴晏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最终是越明珠先轻声开了口:“你的表情不要那么严肃。 裴晏迟:“"……抱歉。” 越明珠:“语气也不要那么严肃。" 裴晏迟又不说话了。 越明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伸手去握住他的手掌,眼睛浅浅弯起来:“你不要自责,弄混了药方也许就是阴差阳错的机缘,是吧?" 她就是那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虽然刚刚还十分意外,如今却已经几乎接受了,并没有太把这出插曲放在心上。 裴晏迟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越明珠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绷紧的唇角:“你快点笑一下,别吓我。” 裴晏迟并没有什么将为人父的喜悦。 别的一切都不可能有越明珠重要,他不可抑制地去想这个忽然出现的孩子可能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然而这些煞风景的话都不适合说给越明珠听,到最后,裴晏迟只捧起她的脸,视若珍宝般吻了吻。 喜脉的消息当晚便传遍了裴府。只是当时夜色已浓,何良娴怕打扰越明珠休息,没敢直接过来关心。 当晚,她高兴得几乎一晚上没睡着,抱着裴绩就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 她年轻时身体不大好,裴绩又未有妾室,以至于两人得子极晚。对于裴晏迟跟越明珠,他们俩已经想好了听天由命,只要不让他们绝后就行了。 过年时瞧见越明珠拿拨浪鼓哄家里的晚辈,何良娴也有一瞬起了心思。但转头就按捺住,从来没有跟越明珠提过,不想让越明珠多想。 不过何良娴也就兴奋了这么一下,次日见到越明珠时便收敛了七七八八,只是温柔体贴地过问嘱咐了几句。 裴家许多长辈得了消息后自然也喜出望外,意图-一来探望越明珠。何良娴知道越明珠不是喜欢应酬的性子,这般太过隆重反而叫她无所适从,基本都挡了回去。 “明珠啊,你只管放宽心,好好养身子,”午后闲谈时,何良娴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大夫说了一切都好,你别太紧张,自己先吓着自己。 越明珠点了点脑袋。 她不好同何良娴说,其实她一点都不紧张。 越明珠心很大,除了最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以外,没过几日就适应了双身子的生活。 最紧张的反倒另有其人 腊月一过,金銮殿上出了些事,通政司连着一自灯火通明,裴要迟宵衣旰食,每回回来得极晚,为了不打扰她入眠,都歇在偏房里,清晨又早早离开,因而两人一直没碰过面 是以,当听说裴晏迟今日终于可以按时下衙,越明珠特意跑去门口迎接他。 她裹着大氅揣着手炉,才在门口站了两炷香就等来了裴晏迟的车马。 几日未见,越明珠还有些想念他,然而裴晏迟瞧见她时,脸上却无多少惊喜之色。 男人长了张不怒自威的脸,只要没什么大表情就感觉冷冷的,更别提进屋的时候,越明珠还听见他低声训斥下人,下回不能陪她一起胡闹.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点微妙。 等进屋时,裴晏迟换了一身外衫,也换了一副脸庞,走过来要搂着她亲,被越明珠一下子躲开。 越明珠抱着袖炉,垮起小脸,先一步兴师问罪:“你刚刚为什么一直敷衍我?" 她几日没见到他,还想同他寒暄,问宫中情况如何,通政司情况如何,可裴迟只顾着牵着她往房里走,就匆匆应了几个字。 裴爱迟抿直唇角,低声道:“我们回房再说。外边风雪太大,你染了风寒怎么办。" 越明珠的表情这才好了一点,但还是有点耿耿于怀:“那刚刚我要抱你,你躲什么躲。 裴晏迟:“我身上有雪。 他进屋前换了外衫才敢来抱她, 深冬天寒地冻,哪怕越明珠如今活蹦乱跳的,裴晏迟还是很难忘记她小时候一到冬日就身子虚弱的事, 更别提她如今有了身孕,在他眼中跟一个随时可能碎掉的瓷娃娃没有什么区别。 从前他几乎一跟越明珠在一起就紧紧搂着她,或是把她抱到怀中、腿上,如今怕挤着越明珠,裴晏迟连入睡时靠近她都会小心几分 当然不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府门口站那么久越明珠的表情终于松缓了下来。她伸于搭在裴晏迟掌心,柔荑被袖炉暖得发热,解释道:“我很暖和。 裴晏迟反握住她的手,摩挲起她的指尖,却没应,只道:“我知道你想我,以后不必专门等着,我一下衙就会立即回来。 越明珠扇了扇睫毛,沉默一会儿,少女恋上忽然露出几分扭捏:“你明日下衙可以晚些回来。 裴晏迟看向她。 越明珠:“嘉宁要带我去百兽园看刚进贡的麒麟。 每逢岁末,贡品就陆陆续续送到上京城来。 裴晏迟想也没想:“让秦昀陪她去。" 越明珠:“但是我也想去看。”据说那麒麟颈长如树,十分奇特,她还从来没有见过 裴晏迟重新蹙起眉,毫不松口。 先不说百兽园偏僻,坐公主的辇轿都要颠簸上半个时辰。园中各类奇珍异兽嘶吼嚎叫,万-一不小心吓到了越明珠怎么办。都说女子怀孕,前三个月胎象最是不稳,容不得半分闪失。越明珠有点不大情愿:“我以前也去看过白孔雀,什么事都没有。"裴晏迟把她轻轻带到怀中,手从后搂着她仍旧不见多大变化的腰肢,低低道:“我陪你明年去看。越明珠:“我胆子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小!"裴晏迟嗯了一声,嗓音愈发低沉:“怪我胆子太小。 不知道为什么,越明珠一下子不想同他争辩了。 她贴进裴晏迟怀中,侧头亲了亲他的下颌,有些干巴巴地安慰道:“你别怪自己。 都说有些女子怀孕时会像变了个人似的,性情、口味、习惯,全都跟从前不同。 越明珠看不出来什么变化,她性子还是很好,就算偶尔因为裴晏迟太过小题大做而不开心,被哄一哄很快就消气了。 不过,三个月之后,她开始对苦味愈发敏感,夹一筷子清炒莴笋都嫌苦,没吃完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从前吃两碟点心就需要配茶水解腻,如今完全不用,那碗糖渍樱桃撒了比从前多一倍的蔗糖浆,她仍旧觉得刚刚好。 民间常说酸儿辣女,却不知道嗜甜到底是什么含义, 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裴晏迟得空闲后——翻阅过《妇人方》《女科百问》跟《十产论》,将垒起来比花盆还要高的医书看完之后,也未有找出答案 妇人怀孕时的变化千奇百怪,什么都可能发生 傍晚又说起这件事,越明珠依偎在他怀中想了想,道:“也许是说明我们的宝宝不爱吃苦 裴晏迟绷紧的唇角松了松:“那定然不会。 "只要身体不像我小时候一样差就好了。”越明珠说,“多像你一点点。 裴晏迟:“脾气随我太讨人嫌。 明知道不应该笑,然而越明珠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别这么说自己。 裴晏迟:“你不觉得?" 越明珠蹭了蹭他的手臂:“你现在这样明明很讨人喜欢,至少我很喜欢,小时候…… 越明珠蓦地想起他温书时冷冰冰的脸。 确实叫人觉得不大容易亲近。 她默了默,委婉地改了口:“还是像现在的我们比较好。” 为了不让裴晏迟感觉到被嫌弃,她还特地加了个们字。 裴晏迟垂眸看着她,缓缓应道:“只要像你就好。 很难想象有什么能比小时候的越明珠还要可爱。 脾气极好,就是胆子有点小,容易哭鼻子,叫人总想要照顾跟保护她。 刚刚发现喜脉时,越明珠没什么感受,如今月份一点点大起来,她只希望这个孩子健康平安,至于到底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其他人有旁敲侧击提过,她却不大在意。 比起这些还远在天边的事情,更令她在意的反倒是眼前的情况。 身子一天天笨重起来,整日都待在房里,吃的点心比从前都多,越明珠感觉自己的脸都圆了一圈。 她被裴晏迟夸得不知天高地厚,原本觉得长一点肉也没什么,女子怀孕的时候身子自然都会变重的。 然而某一日,越明珠忽然发现事情不大对劲,她四个月的身子竟然跟人家五个月差不多大。 她一下子变得沮丧。 裴晏迟抱着她哄了好久都没有哄好。 越明珠见过不少跟她同月怀孕的妇人,比对之后,她已经完全不相信裴晏迟说她只是胖了一丁点这样的鬼话了 她拍开他的手,痛定思痛地道:“等会儿我要让大夫开一副抑制食欲的药。" 她真的不能再像前几日那样,连饭都不吃,尽顾着吃点心了!成时,大夫例行前来诊脉。裴晏迟太过紧张她,隔三日就是一诊,脉象哪会变化得这么快。越明珠觉得这回的说辞跟上回应当都差不多,肯定又是什么一切都好云云,然而今日诊脉的时间比往日都久,大夫来回把过两三次,才终于下了定论:“月份渐长,少夫人的脉象愈发稳固,先前不大明显,如今看的确如双珠弹落。“恭喜公子,恭喜少夫人,好事成双。 88、一家(三) 番恭喜,落在两人耳中却犹如平地惊雷。 等大夫退下后,越明珠摸了摸小腹,轻声道:“这应该是两个特别听话的宝宝。 说是两个孩子,然而除了身子比别的妇人稍显笨重一点,越明珠没有瞧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 甚至两个比别人一个都安静一些,以至于她好娠的症状完全不明显,等月份大起来,脉象藏不住了才诊出来, 裴晏迟不置可否,坐下揽过她,垂眸望着她裙裾下小腹微降的弧度,唇角微微绷直。 半晌后,温热的掌心覆上越明珠雪白的腰肢,他低声道:“也许他们只是天冷的时候犯懒。"暖和起来就说不好了。 话音落下,掌心便感觉到什么东西明显地动了一动。 他尚未反应过来,越明珠先惊奇地道:“刚刚是不是踢你了?" 裴晏迟:“".…嗯。” “这还是第一回踢人。”越明珠重新倚在他怀里,忍不住笑起来挤兑他,“你看吧,都怪你非要说人家坏话。 裴晏迟收回手,掌心垫着她的腰侧,让她靠得舒服些:“我说的坏话,闹你做什么,会不会疼?" 越明珠摇了摇脑袋,又忍不住辩解道:“没有闹我。 “我小时候就很听话呀,你虽然不大听话,但是娘说养你十分省事。 据说裴晏迟从小就不哭不闹不喊娘,不生毛病,睡得又很沉。 如果不计较他总是装睡故意不听爹娘讲话的坏习惯,裴晏迟比她还好养活得多 何良娴说他是放在那儿不管,他就可以就自己长大了。 越明珠认真分析了一番:“所以我们不可能生出来很叫人操心的宝宝。 话是这么说,可瞧见她肚子一日日明显起来,裴晏迟实在很难不劳心。 妇人怀孕生产远比庙堂之上那些轻飘飘的尔虞我诈来得凶险得多,若非男女天生造化不同,他甚至情愿以身代之 每一日回府,裴晏迟都会亲自一遍遍细细地过问她的情况。 相较之下,越明珠当真是心大极了。 她虽然不能到处跑动,但是却不影响留在房中做做手艺活。 先前已经渐渐上手了女红,如今重新熟练起来也不算难,正好可以绣一些小荷包跟小衣裳打发时间。 从前虽然日日跟着贵女们讨论时兴的绸缎跟簪钗,但实际上越明珠都是混在其中凑个热闹,对妆饰压根没什么兴趣 反倒是现在,她开始渐渐热衷起来此时,想象以后要如何把一个长得像她或者裴晏迟的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就是不知道准备的这些能不能用上。 夜里整理完小衣裳,躺回榻上,越明珠忽地嘟起来。 不过很快,她又自顾自地道:“但我总觉得应该有一个会是女儿。 母女连心,越明珠觉得她的直觉应当不会有错。 她戳了戳男人精瘦的腰:“你觉得呢?" 裴晏迟揽过她,半晌后才静静地道:“也许两个都是。 他没有接触过裴家那些堂侄外甥,真正见过的男孩约莫也就他自己,他那个可以不用存在的血亲,还有压根没有印象的同窗们, ……相较之下,女儿明显值得期待得多。 越明珠捂住他的嘴巴:“别说这些偏心的话叫人听见了。“ 裴晏迟亲了亲她的掌心,低低道: “心都在你这里,还能往哪里偏。 他的态度多年如一日,以前瞧着同龄人很麻烦,现在瞧着小孩也很麻烦。 男人女人,男孩女孩,总之都有数不清的节外生枝,扰人清闲。 唯独小越明珠可爱一点。 她是唯——个叫裴晏迟觉得,如果她有事找他,或是缠着他不放,他应当不会有半分不乐意的人 虽然越明珠几乎都没事找他,也从来都不缠着他。 因而若是有个像越明珠那时候一样笑起来脸蛋弯弯,唇角有梨涡的小姑娘甜滋滋地喊他爹爹,裴晏迟想,他应当很难拒绝她的诸多要求。 但即便如此,裴晏迟心中其实还是很不满越明珠的注意力放在别处去,他有时候甚至会产生极为可笑的攀比心 他除了同她有一纸赐婚圣旨的约束外一无所有,那两个孩子都是在她腹中一点点长大的骨肉,越明珠肯定会把他们看得比他重一些。 越明珠从前做女红,跟着绣娘学会做的所有香囊荷包都是送给他的。 然而如今她已经完全把他忘到了九霄云外,做了五六件不重样的小衣裳,都想不起来上一回给他像模像样送个礼物已经是七个月前的事情。 不出生时尚日如此,真生出来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还不知道要让越明珠如何分神。 越明珠是他用尽千方百计从别人手中夺回来的女郎,以至于他时常会担心她会再被人夺去,哪怕只是夺走多余的心思跟注意力,也叫他忍不住分外嫉妒。 这股没由来的妒忌心甚至会让裴晏迟有一瞬间想,如果小孩同他小时候一样性子冷僻,不喜欢同爹娘相处,也未尝不可。 但想想又觉得算了。越明珠远不如他娘想得开,她肯定会觉得很伤心。 他不想教越明练不高兴,也不想见到她整日然云渗淡地掉跟泪,从前为此不得不收领起许许多多过分的暗信执的念头,如今也不能叫她知道,他的?气量竟然已经小到了对自己亲生的骨肉排三栋四的程度 越明珠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白日同何良娴的谈话: "我让娘别想那么多,只只要是我们的宝宝,我都会很喜欢的,我现在还没有见到他们就已经很喜欢他们了。 头顶上默了默,冷不丁响起男人的声音:“除此之外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 越明珠轻轻啊了一下。 她抬头望向裴晏迟,表情有点迷茫。 男人薄唇翕动了下,却又抿上,原本想提醒她,却觉得算了,一副让她自己猜的表情。 越明珠过了一会儿才会意,搂过他的脖颈,柔软的身躯完全贴了上去。 她啄了一口他的脸侧,笑眯眯地给他顺毛:“当然也喜欢你啦。 裴晏迟被她亲了好几下才出声,却并不是很满意的语气,他幽幽重复:“也?" 越明珠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 这是哪里来的飞醋,先前嫌弃嘉宁一个女眷总拉着她晚回府就罢了,怎么连自己的小孩都要较劲, “更喜欢你,更喜欢我的夫君,行了吧?" “行了吧是什么意思,”裴晏迟的一只手顺着挑开她的心衣,静静地道,“明珠,你对我好像越来越敷行了。" 天气渐暖,越明珠身上只着不薄衫,又因为小腹隆得明显,先前贴身的心衣都不大方便再穿,用的都是极易穿脱的薄纱,轻而易举就被他撩了起来。 因着照顾她的身子,两人已有许久未有同房。她的身前跟手心有时候会被亲或者磨得酸酸麻麻的,也时常睡着睡着感觉到他在亲吻她,然而正儿八经的亲热始终未曾有过。 裴晏迟原本也没想过要同她到最后一步,他已经跟她的小手重新熟悉了起来,再借用几个月也无妨。 男人启唇,嗓音有些低哑:“不止敷衍,还有点凶。 ".….要不是流了这么多,我都怀疑明珠是不是对我喜新厌旧了。" 说了一通醋意十足的荤话,到她攀上云端时,裴晏迟反倒忽然开始循规蹈矩地克制了起来,留越明珠一个人不上不下。 越明珠的脸蛋一片酡红,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叫他快一点,男人置若罔闻,轻轻按住她忍不住乱动乱扭的身子,愈发慢条斯理 越明珠最受不了他这时候过分的耐心,身子忍不住花枝乱颤,脸也跟着贴在他颈上反复蹭来蹭去,声音极软:“求求你好不好." “求我做什么,”裴晏迟低声道,“现在不是我在求明珠说几句好话哄我吗。 “我最喜欢你了。 她上道极了,立即抬起脸胡乱亲他,柔软的气息都跟着落在他脸上,什么最喜欢他、最重视他、天底下他最重要的好话都跟水一样淌了出来。 裴晏迟这才心满意足。他态度颇为端正,一旦得偿所愿了,自然也会颇有耐心地让越明珠满意。 只可惜现在不能同她玩得太过火,还要再忍几个月。 事后,裴晏迟又去沐浴了一回。尽管他回来前在博山炉前驱散了周身的寒气,然而还是叫越明珠看出来他方才沐浴的是凉水, 她环过他的脖颈,埋怨道:“你少洗凉水,身体康健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 这般被她紧紧贴着抱着的折磨远比用凉水洗漱带来的多得多,甚至叫方才那一番都快成了无用功。 裴晏迟没应,只道:“我不要紧,睡吧。 腰间重新感觉到某处硌人的存在,越明珠回过味,伸手摸索进来,咬着唇小声道:"……真的不需要我再帮帮你?" 彻底成了无用功。 她身子变得愈发柔软,压过来的云团也比先前明显许多,裴晏迟默了默,伸手覆住她的柔荑,牵引着,言简意咳地道:“我自己来。 乍雨乍晴,轻暖轻寒,夏日渐退,眼看快到越明珠临盆的时候,稳婆跟乳母都已经入住进太傅府中准备就绪,只等着预计的日子一点点到来。 然而这两个孩子也许是先天就带着某种打乱人规划的天赋,哪怕已经准备得万无一失,还是没料到越明珠会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时惊醒后发动。 夏夜燥热,人来人往闹出的阵仗也越来越大,叫人实在难以平心静气 产房里不断有种种嘈杂的声音传出,越明珠的声音淹没在其中根本听不真切,偶尔有一两声,都是她在喊疼。 裴晏迟来回踱步,听着里边的声音,表情实在不算好。 道身影掠过,何良娴得知消息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匆匆赶进去瞧越明珠的状况。 他跟着上前几步,走到门口,却又被出来端水盆的云青拦住:“小姐说过不让您进去的。 外人不准男子进产房的理由五花八门,越明珠的理由却很简单,怕他在时她会分心。 而且她说他总是很容易严肃,瞧见他的表情,她会忍不住更紧张。 裴晏迟阖上眸,轻轻吸了一口气,又睁开,望向半掩的门扇。 里面迟迟没有好,云青真怕他一个着急就闯了进去。 还好,没有,半响之后, 男人低低地应了一声,嗓音有些哑:“我在外边等她,你先进去。 ".….她胆子小,你去陪一陪她。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贴身丫鬟,见着熟人了,或许小姐心里总要安定一些。 云青走后,他自觉挡了人进出的道,很快便重新退到檐下。 身侧就是洞开的支摘窗,此起彼伏的噪音源源不断传入耳中,叫人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裴晏迟从来没有发觉时辰这么难捱过。 天色越来越暗,微风轻轻拂过衣袖,吹动起心头一片绞得分不开的乱麻,四周的声音都变得遥远又模糊。 不知道多久过去,他终于重新听到了清晰的音节,是婴儿的啼哭,接连几声,越来越大。 急婆跑出来连着报了几声喜,裴晏迟压根没有也没来得及听清,他三步并两步到了门口,手落在门上,急匆匆问:“明珠呢? 急婆道:“少夫人辛苦了,还要含着参片缓一缓,公子等会儿再进去吧。 他原本想说让裴晏迟先瞧一瞧喜得的麟儿跟千金,然而裴晏迟却只道:“我进去看一眼,别惊动她。 稳婆一愣,只得点头。 裴晏迟步伐放得很缓很轻,不想吵醒越明珠。 他知道妇人生产要受多少苦累,又是两个孩子,比常人还要累上一倍,被这么一番折腾,越明珠肯定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隔着珠帘,血气扑面而来,他瞧见那一张苍白的小脸陷在衾被里,哪怕提前已经能想到,喉头还是忍不住紧了紧。 何良娴在一旁瞧见了他,惊讶地睁大了眸子,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母子俩交换了眼神,都约定不打扰到越明珠. 都说男子不宜进产房,往常都是把新生儿抱到父亲面前叫他瞧一瞧,如今委实有些不合规矩,然而裴家哪里出过几个守规矩的人,只要不关心则乱就好. 越明珠却像是同他心有灵犀一般,睁开了眸子,微微侧过视线。 隔着摇晃的珠帘,四目相对。 她还感觉自己如置身云端,整个人轻飘飘的,有些恍惚,过一会儿才回过神,冲他笑了笑 裴晏迟立即快步走到了床榻边,她伸出手,轻轻牵住他。 她感觉到自己没力气,手都伸不稳,又或许是裴晏迟的手真的在轻轻地发抖, 裴晏迟甚至不敢像从前那样紧紧与她十指相扣。 她穿着一身藕粉上衣,素净的颜色在此时衬得人的脸愈发白净,不见多少血气,脸上是,唇上也是。 为着防风,还戴着一副淡绿的抹额,额头被遮挡得严严实实,露出的脸蛋便更显得只有巴掌小了,手腕,手臂,乃至整个人,都显出异常的纤瘦,像蒲柳似的,风大一些就会吹折。 越明珠道:“你怎么就看着我不说话?" 裴晏迟吻了吻她汗湿的鬓发。 稳婆熬来补气血的参汤,他接了过来,没让旁人插手,亲自一勺一勺喂给了越明珠。 两人谁也没说话。 喝完后,越明珠静静地看向他,他也回望着她,神色莫名,嗓音放得很低,但足够叫人听清 “教你受苦了,明珠。” 越明珠又笑起来,她一笑梨涡就很明显,显得苍白的脸蛋都跟着生动了几分。 “你看没看他们俩兄妹,娘说都长得好可爱。” 生的时候她压根没工夫看,抱到面前时她眼睛都不想再睁开,还没看清楚到底长什么样 裴晏迟顿了一顿。 方才压根没有留意的稳婆报喜的话,这才迟迟地重新回荡在脑海里。 竟然是龙凤胎,一对兄妹。 说话间,稳婆跟下人立即将襁褓抱了过来。 两张小小的、皱巴巴的脸凑在一起,裴晏迟垂眸望着他们,一瞬间有些出神。 很难想象,或者说他甚至都从来未有设想过这一幕。 这是两个…流着他跟越明珠的血的孩子。 越明珠为他生下的孩子。 越明珠凑过来看了看,何良娴又在一旁道:“都长这么标致,一瞧就知道是我的孙子孙女。 望着那两张连五官都不大清楚的脸,越明珠想,娘应该是在安感她。 不过他们只是长得还有些奇怪。 越明珠动手挨个戳了戳。 小小的,软软的。 好像的确都很可爱。 戳到妹妹脸上时,小宝宝还轻轻咧开唇角,看得越明珠心都化了,顺势就把她抱了过来。 抱到怀里时,妹妹还闭着眼睛熟睡着,唇角轻轻上扬,像是做了个美梦。 越明珠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极为柔软,同裴晏迟道:“你快看,她脾气好好,好大方,都不随我了。 她爹前段时间才跟她回忆了一下她开蒙前的模样,很安静,胆子也很小,见到人就喜欢躲在娘身后. 裴晏迟没说话,何良娴在一旁接话道:“那也不随子淮,他小时候叫人头疼得很,从小就不可爱。 越明珠翘起唇角,有些得意看向裴晏迟:“我就说我的预感没有错吧,这是两个很听话的宝宝。 说着,她瞧见裴晏迟还坐在那儿,忍不住催道:“你也抱抱看。” 太小一个了,裴晏迟其实不太敢抱。 然而越明珠抱着那小小一团,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他垂下眸,了一声,接过稳婆递来的襁褓。 接来时越明珠还在说:“他们真的很安静,怀的时候就很叫人省心,性格肯定都——’ 刹那间,产房里就爆发出了明显的啼哭声。 声音夏然而止,越明珠惊道:“你怎么把他惹哭啦?" 裴晏迟:“我就碰了他一下。” 他将襁褓还给稳婆,重新缩回稳婆的怀里后,哭声立即消停了。 越明珠不大放心,抱过去看了看,只听见婴儿愈发绵长的呼吸声 好像只有在裴晏迟怀里才哭。 越明珠有些奇怪,抬起脸,看着裴晏迟静静地坐在那儿。 她怕他多想,找补道:“也许他是喜欢你,动静才大了一点。 婆子又把妹妹抱过去,介于前车之鉴,没敢让他直接抱。只是让裴晏迟碰了一下。 妹妹唇边弯着,睡得更香了。 越明珠也跟着翘起唇角,柔声道:“看吧,他们也都很喜欢你的。 越明珠也跟着翘起唇角,柔声道:“看吧,他们也都很喜欢你的。 89、一家(四) 白露淹庭树,又逢一载秋,恰至秋猎,圣驾如期前往京郊驻留十日。 随行名单多年如一,然而今年却有几分不同,作为天子近臣、朝中肱骨,裴晏迟的名字竟然未有在列。不过转念一想,此番确实又在情理之中。裴少夫人前不久才诞下一对兄妹,照理说妇人休养一月有余便无大碍,一切都该慢慢恢复如常。然而或许是那位漂亮的少夫人身子娇弱,裴要迟待她过分无微不至,已过两月,一下衙就回府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官夫人们闻讯想前去探望巴结,也全都被裴府以休养为由——推了回去。如此境况下,裴大人的确不好撇下妻儿独自前往秋猎,皇帝仁厚,自也不会勉强,越明珠只知道裴晏迟辞了秋猎一行,却完全不知京中众人都在如何议论。 她的身子同那些生完了就跟没事的妇人比不了,怀龙凤胎也的确更是辛苦,然而就如先前对裴要迟所说,她得了两个至少在她这儿极为听话的宝宝,从产前到产后都比常人顺利得多。 至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她睡得比平日都多了些。每日用过午膳,逗了逗襁褓里的婴孩,再消磨一会儿时间后睡去,醒来时通常就落到了裴晏迟的怀里。 醒来时还迷迷糊糊的,唇上又落了吻,越明珠任由他亲了好半晌,才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含糊地道:“"……满满跟——呢?" 未到百日宴,两个孩子还没取大名,越明珠想过许多可爱的小名,可都觉得不大合适,又或者不大特别。 想来想去,等何良娴拿着一堆小玩意去逗兄妹俩,见妹妹抱了一大堆,拿了满怀都不撒手,哥哥就慢慢吞吞地拿了其中一个,她才忽然福至心灵。 满满跟——的小名就这么定了下来。 原本还想着有些草率,然而多观察几日他们的脾气跟性格,这两个称呼竟然意外地有些贴切。裴晏迟不回答她,扣着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推他的力道明显了几分,裴晏迟餍足地尝过她的味道,才缓缓松开,低声道:“在偏房,一个时辰前玩累了刚歇下。 越明珠:“都一个时辰,会不会已经醒了?" 裴晏迟没答,手指碾磨起她饱满殷红的唇瓣,幽幽道:“每日不是我对你最殷勤,你怎么一醒来也不先问一问我? 有什么好问的,他没去秋猎,这几日都呆在府中,连书房都很少去,大多数时候都留在厢房里看邸报,就连喝了几杯杀全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夫君今日看了那么多公文,会不会很忙,辛不辛苦?千万不要累着身子了,我会很心疼的。 越明珠十分敷衍地亲了亲他,“好啦好啦,你快叫人去看一看他们醒没醒。"裴晏迟轻轻咬了她的唇瓣一下,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才转头咐门外的下人。 不过一会儿便得了消息,说是两人都睡得很沉。 越明珠这才打消了把他们抱来瞧一瞧的心思,重新倚回了裴晏迟怀中,秋猎回来没多久便是百日宴,今早何良娴才同她说起布置的细节。她同裴晏迟都是不喜欢繁文缛节的性子,然而他们不计较这些繁琐的事,不代表外人不计较。说是庆祝两个孩子的百日,然而更多都是做给其他人看的。至于孩子自己满满瞧着不大认生,谁来逗她,她都会笑眯眯的。倒是一,越明珠有些担心他会被宴会上的人潮吓到。越明珠还在想这件事,又有些愧疚:“——该不会随了我怕生吧?"她觉得她性格里最不大好的就是胆子小。裴晏迟抚着她背后的青丝,缓缓道:“我小时候也同他差不多,不过是嫌弃别人吵闹。"不过一太小了不大会说话,嫌弃的反应便是蜷起来不搭理越明珠不大认同,她觉得——的性子跟裴晏迟应当天差地别:“可他又不像你那么孤僻,私底下也喜欢跟我待在一起。 他还会抓着她的手指。 跟她一样,在外边可可怜怜,在家里倒是另一副性子。 裴晏迟:“我也喜欢跟你待在一起。” 越明珠无语凝噎:“我在说正经事!” 裴晏迟:“我很正经。" “他明显随我,你不用太担心。 越明珠还是有些顾虑:"到时候再看吧,倘若他不习惯,便叫人先把他抱回去。 除了这个,前前后后还有许多紧要,白日里何良娴同她提过一句,她想了想,都同裴晏迟说了起来。 说着说着,她嫌这样仰着颈子太累,又翻了个身,像没有骨头似的滑进了他的怀中。 裴晏迟——应过,语气如常,手上的动作却也慢条斯理地越来越过分。 越明珠才发觉男人的掌心不知道怎么又摸索进了衣衫里,顺着她后腰一路向上。 男人的嗓音冷不丁在头顶响起:“我昨日已经重新开始服用避子汤了。" 越明珠眨了眨眼。 她抬起脸望向他,盯了好一会儿。裴晏迟只当她又在想避子汤药方的事情,正欲开口解释,却见越明珠一脸恍然大悟地道:“难怪你昨晚一直催我回房。”还借着秋猎的借口,提到自己最近哪怕没有骑马也有射箭操练,顺理成章地叫她摸了摸他的腹肌.可惜没摸两下,满满就醒了,她又跑过去逗孩子,逗得两眼迷瞪了才舍得把襁褓还给奶娘,哪里还有空管旁边还有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更准确说,是一个已经许久没有开过荤的男人。,如今了许久的精血想要交付给她 次日醒来腿心还撑得酸酸麻麻都是其次,更要紧的是午后满满跟——饿了.…….算了,越明珠只能庆幸府中备了奶娘,她自己的就算浪费干净也无大所谓。 哪怕有下人帮忙,要越明珠一次性一碗水端平逗两个孩子也有些手忙脚乱。这个时候,她的夫君陪在旁边的好处就完全凸显出来了。 自从那日莫名其妙把一一弄哭之后,裴要迟已经认真学习过怎么照顾小孩,然而才两三个月大的孩子,捧在手里实在是太过幼小跟软乎,叫人总疑心下一刻就会不小心弄伤他们。 若不是越明珠总胡思乱想,怀疑他以后会长成裴太傅那样跟孩子关系过分客气疏离的父亲,叫他不得不把那些内敛的心绪多表现一些,裴要迟其实都不想,或者说不敢抱这么小的婴儿。 不过民间有句俗话,小孩子像是野草一样见风就长,记忆里还是小小一团,转眼却已经长大了一截。 百日宴上,满满跟——的大名上了祠堂族谱。 哥哥名字从月,单名一个望,妹妹从日,单名昭 是裴晏迟同越明珠一起翻书提笔定下来的字眼。 除了寓意吉祥,也跟小名一样符合兄妹俩的性格 裴昭的性子乍一看都不太像他们俩,她同她的名字一样,到哪儿都是耀眼的焦点,总是被众星捧月,自己也很讨喜。从小就喜欢对人笑,喜欢热闹,喜欢到处跑,性子虎极了,才三岁就学会了跟人爬树。 卡在矮矮的树干上下不来了,不得不叫裴晏迟在下面接住她,她才会抱着裴晏迟的手臂泪眼汪汪地认错。 裴晏迟一开口, 还没说什么 小姑娘的脑袋就缩得像个鹌离, 默默地流眼泪 分明知道她是故意的 却还似平可怜得叫人说不出 重话 这个时候倒跟越明珠像了十足十 裴昭性子好,家世也好,既然会结交到许多朋友,说是孩子王也不大过分,高门大户出来的小孩都鬼精鬼精的,就算没有坏心眼,但小小年纪也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还好她看起来总是关心这关心那,对谁都很友善,却从来不会傻乎乎地任人指使- 旦生气了,板起小脸,语气硬邦邦的,便在这群半大点的孩子间颇具威慑力。 裴昭脸上有几处长得像裴晏迟,只是如今还白嫩嫩胖乎乎的,稚嫩的婴儿肥遮掩了许多,不大能瞧出来那股矜贵跟锋芒。 就算板起脸,也只叫人觉得她是个没有表情却出落得十分可爱的瓷娃娃,粉雕玉琢得像个小仙童,看得长辈心都软得一塌糊涂 至于裴望,却跟妹妹完全相反。 他这辈子的话可能都被妹妹说完了,以至于十分安静,不喜欢凑热闹,不爱跑动,只喜欢待在房中看书或者发呆 男孩子抽条得快,他才小小年纪就能瞧出同他爹一样的俊美,然而因为长相有几处随了越明珠,裴望并不是那种一看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小公子,反倒像一汪温和的泉 他似乎胆子也很小,遇到事情就喜欢躲到她身后,抱着她不放,非要她安慰才好。 越明珠总觉得这一点是随的她,因而她总回想起自己的处境,担心裴望长大之后受人欺负 还好他跟她不同,他出身名门,有裴家撑腰,应当不至于被排挤。 裴晏迟倒是同她说过,裴望其实只有当她在旁边的时候才会表现得很怕生,故意要贴着她实际上她一不在,他什么事都没有了,慢慢吞吞地出声,直接嫌弃别人好吵。 越明珠始终不大相信。 她觉得裴望可能是强撑的,毕竟小男孩都好面子,不想叫人知道自己的胆怯 兄妹俩性子天差地别,但也并非完全不同,至少在越明珠面前,这完全是两个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粘人精 一到傍晚,越明珠还抱着裴望在翻千字文,小姑娘的身影就风风火火地奔了进来,伴随着脆生生的一声娘亲,直接扑了她满怀。 当然,也扑了裴望满怀。 裴昭原本是要同越明珠展示她亲手编的花坏,却遭遇了这出意外。她呀了一声,把花环放到一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我好像把哥哥撞扁了。 "…对不起,我给你吹吹。 裴望嗯了一声,凑近让她吹完之后,又抬起脸看向越明珠,小声道:“娘亲也吹吹。 越明珠吹着吹着就忍不住亲了他跟裴昭两口。 裴昭的脸一下子红了,立即把花环戴到她头上:“送给娘亲的礼物。 原本安静的厢房因为她的出现瞬间变得十分喧闹,欢声笑语接连传出,瞧着毫无消停的架势 越明珠一手抱着裴望,另一只手被裴昭拉着。裴昭绕着她在床榻上蹦蹦跳跳,给她展示自己的新衣裳 展示了一圈,裴昭才转过身面对裴晏迟,弯起眼睛道:“爹爹觉得好看吗?" “很好看,满满很适合红色。 裴晏迟对她一向不吝夸奖,然而夸完之后,他又提醒了一句:“但今日到了你们要学会自己睡觉的日子。 裴昭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她都赖在这里闹了这么久了,还以为爹爹忘了呢。 小姑娘立即就往越明珠怀里钻,跟裴望挤在一起:“可是我很想娘亲跟爹爹呀,你们不想我吗? 越明珠又亲了亲裴昭胖乎平的脸蛋:“娘亲当然也很想满满。 她心一软,忍不住改了主意,转头看向裴要迟,男人正幽幽地看着她 恩 本¥白5 “满满一整日没有见到我,你怎么好叫晚上还一个人睡?" 裴昭探出脑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裴晏迟,点头如捣蒜地应道:“是呀是呀。” 一大一小两张委屈巴巴的脸盯着他,裴晏迟的唇线微微绷直。 半晌后,他的视线落在一声不吭的裴望脸上。 裴晏迟:“——跟你待了一下午了。”准确说,原本应该被他抱着的越明珠,却抱起裴望念了一下午的书。这回轮到越明珠不高兴了,她语气不善:“你想干嘛?"哪有分得那么清的,难不成他还想单独把裴望拎出去?裴望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道:“爹爹可能是觉得我总麻烦娘亲,我一个人去睡吧,娘亲跟爹爹还有满满一起。”越明珠跟裴昭异口同声地说了“不行”。裴昭抱紧了他的手臂,越明珠揉了揉他的脑袋,十分怜惜地道:"-一不要听他胡说,爹爹可比——麻烦多了,要出去也是他出去。裴晏迟:“…”“我在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已经由老师开家学习,每日在书房勤学苦读,从来不麻烦爹娘。更不会专门拿着一本已经学懂的书非要越明珠一个字一个字讲给他听。副被娘教得恍然大悟的表情,哄得越明珠心潮澎湃。原本裴昭跟裴望跟她开始分房睡了,因为这一出,裴望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又多了起来,一看哥哥总能跟她待在一起,裴昭也自然而然又想粘着她。这一个月里,他晚上同越明珠安寝时,中间总有两团棉花就算了,白日裴昭被哄着跑出去玩了,他也少有跟越明珠独处的机会。“所以你现在这么讨厌,”越明珠哼了一声,“嫌这嫌那的,你自己去偏房睡好了。 90、一家(完) 月明星稀,柔和的光华如水流淌进厢房里,映出两张陷入熟睡的小脸。 毫无疑问,到最后裴昭跟裴望都挤进了娘亲散发着香气的柔软怀抱中,并且成功地把亲爹排挤到了边缘去 裴望不爱说话,手攥着越明珠的衣角,小声说了一句“想跟娘亲一起睡”之后就不再言语,脑袋贴在她臂弯里,十分乖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小声问:“爹爹会不会不高兴?" 越明珠柔声道:“没有,他其实很高兴你们能经常陪我们,只是他嘴比较硬。 裴晏迟:“. 越明珠抬起头, 表情不善地剜了他一眼。 裴晏迟:“嗯。" 不知道裴望信不信,反正裴昭是信了。 她在外边玩了一整日的兴奋劲似乎还没过,现在怎么都睡不着,翻过身就爬了起来,用胖乎乎的小兽捧起裴晏迟的脸,在他脸上吧唧地亲上一口。 小姑娘道:“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啦。 裴晏迟嗯了一声,这一回,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 “早点睡吧,明日还要做再写两篇功课。 裴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冷酷的话! "我昨晚做完了呀,爹爹,你答应我初三之前只用练五篇字的。 裴晏迟对儿女的功课一向一视同仁。裴昭向跟她同样大的小千金们打听过,人家家里都觉得他们还小,一个月都才练两三篇功课,就当走个过场,她每月所学的任务简直多得叫人咋舌。 但裴昭一直没有提出意见,因为她发现跟她前后脚出生的亲哥哥,已经把静静地待在厢房里做功课当成了一种消遣. 她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完成了跟裴晏迟拉钩约定的任务还可以跑出去肆意玩乐 但是裴昭没想到,她爹会突然不遵守约定。 裴晏迟:“君子重诺,满满也同爹爹约定要学会自己睡。 裴昭:“…噢。” 好吧,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的脸皱成一团包子,越明珠心又软了,捏了捏她的脸,把她揽过来:“明日我陪满满写字,我半个月都没有看过满满的书法了。" 裴昭立即眉开眼笑,搂着她的脖颈道:“顾大人说我现在写得可好啦,娘知不知道顾大人前几天还要看过我的功课?" 越明珠其实已经听裴晏迟说过顾咏来见过两个孩子,不过瞧见裴昭一脸想要炫耀的冲动,她弯起眼睛。轻声道:“怎么了,你讲一讲。 床幔里很快便响起小姑娘叽叽喳喳个没完的声音,再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两团软乎乎的小棉花似乎都熟睡了过去,终于不再紧紧地挂在越明珠的身上。 午觉睡得太久,越明珠现在并不太困。她偏过头,正好对上男人的视线, 方才她哄俩兄妹时,堂堂裴大人就这样像个深闺怨夫一样幽幽地瞧着她 越明珠知道她对满满跟——有时候的确纵容了一点。 可是他们才那么小,正是在家里胡闹的年纪,这么懂事已经很难得了,怎么能事事都这么严苛? 越明珠的手撑在枕边,凑过去主动亲在他的唇上, 轻轻道 跟孩子生什么气 裴晏迟垂眸看着她,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指腹擦着她柔润唇瓣上的水色,低声应:“我是不是同孩子生气,你还不清楚? 越明珠装模作样地咬了一口他的指尖,贝齿磨了磨:“……那你不会要生我的气吧?" 磨着磨着,原本蹂。躏着她唇的动作开始变得愈发粗暴跟暖味起来,越明珠实打实咬了他一下,往后仰,警告他:“不许乱来。 别以为她不记得他以前佯装生气是想干嘛。 裴晏迟:“… 男人唇角轻轻抽了一下。 她把他都当什么了,裴昭跟裴望都还睡在里边,他还没有厚颜无耻到那种程度. 安静片刻,他又把她重新捞进了怀里,下颌贴着她的鬓发,好一会儿后,低缓道: “我只是在等着你也来哄我一回。 越明珠还没说什么,她身侧先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爹爹是幼稚鬼。 "?" 越明珠低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的裴昭。 大眼对小眼。 裴昭又重复了一遍,道:“爹爹比我还幼稚。” 越明珠这才意识到,刚刚她同裴晏迟悄声耳鬓厮磨的时候,好像全都被亲女儿听了个遍. 她脸色大窘,连忙把裴昭摁下去,又低又急地道:“小声点,别吵醒哥哥。” 裴昭伸手戳了戳一旁裴望的脸:“可是哥哥一直都没睡呀。 闻言,裴望不得不睁开眼睛,侧过脸,十分无害地看着她。 兄妹俩都在默契地装睡偷听爹娘墙角。 越明珠:“…. 都同裴晏迟快成老夫老妻了,她真没想到还能体验这种丢尽脸的感觉, 姜还是老的辣,裴晏迟淡定地把他们俩都塞进了衾被里 裴昭还探出脑袋想要说什么,裴晏迟道:“睡不着就起来看书。 "唔,我好困啊,爹爹晚安。 小孩子觉长,越明珠陪他们赖到已时过半才慢悠悠起来,用过早膳后便兑现承诺去陪裴昭练字了。 有温柔耐心的娘亲用甜言蜜语跟小点心鼓励着她,裴昭瞬间觉得这两篇功课好像也没那么辛苦了,顿时下笔如有神。 裴晏迟处理完公事后就来检查了一遍。 她练的字本就不差,再加上越明珠一直在旁边用眼神警告他,裴晏迟原本三份的夸奖变成了十分,夸得裴昭的脸红扑扑的。 她谦虚道:“不至于吧,哥哥比我写得好多啦。 提起裴望,越明珠拾起脸问裴晏迟: “——呢?我说了晚点陪他看千字文。" “他跟老师在书房。 悲要迟道: "………….怎么了,你不会偷偷罚他了吧?" 裴晏迟:“他学得比表现得还要快,老师说到了该引导的时候。 越明珠呀了一声,改口道:“那等他有空了再说。 裴望刚听她念几个字还行,要她讲那些诗,她的确怕自己讲得不够好,也不懂怎么教小孩子。 顾咏是裴晏迟开蒙时的老师,再来教裴望自然更是得心应手。 裴晏迟:“他这几日晚上都没空。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早早就得休息,等顾咏教完他,再琢磨一会儿,就到了独自上床睡觉的时候。 裴望就是知道会这样,所以根本不想上学,只想抱着千字文缩在娘亲的怀里。 结果白日的时候,他爹把别的功课放在他面前,让他做一做。 并且温声告诉他,麻烦他娘教了他那么久,若没什么长进,说明不能让娘来教,以后还是让顾大人来。 裴望闻言,立即把自己的长进全部都拿了出来。 然后他爹把功课转手拿给了顾大人,顾大人很满意,甚至大为惊艳,当下拍板决定不能再耽误了,必须从现在起就认认真真教他识文断字。 于是,小小年纪的裴望就此彻底失去了让越明珠教他读书的借口。 至于裴昭,她是个懂事的好宝宝,裴望被迫重新遵守了诺言,她也不能再继续赖在越明珠的床榻上。 虽然还是很不舍得,但在爹娘的门口扒拉了半天,小姑娘最后还是回去了:“我去看一眼哥哥就睡,娘跟爹爹晚安。 越明珠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的背影蹦蹦跳跳地渐渐远离出视线之外。 转过头,就看见裴晏迟正在宽衣解带。 她随口问道:“你要去沐浴了吗?" “不是。 裴晏迟并未完全解完,只是将单衣略微敞开,松散地展现出过分得当的身形,七尺之躯,宽肩窄腰,线条流畅得恰到好处。 对上她的视线,裴晏迟淡声道:“我打算色。诱你,为我们的生活找回一点激情。 灯火摇曳,映着男人的脸庞. 哪怕是从前很讨厌裴晏迟的时候,越明珠都不可否认,他的确有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庞 如今比成亲时又年长了几岁,他周身的气度也愈发矜贵持重,叫人忍不住大起胆子产生某种想要冒犯他一下的想法。 而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越明珠都还没想好,裴晏迟就先帮她实施了。 门被彻底带上,不过片刻后又地轻轻重重地发震,暴雨重重打在门檐上,又漫进整个厢房里,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凌乱潮湿的水气 每到这个时候,越明珠都十分不想面对自己造成的一切,全都犯懒托给裴晏迟。 以至于翌日裴昭扑到她怀里,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忽然道:“娘的口脂好特别。 越明珠今日起得太晚,压根没有梳妆。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裴晏迟,才忽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脸瞬间一热,越明珠应了几声,正准备将此事敷行过去,裴昭却越凑越近,有些疑惑地道: ".…不对,好像不是口脂,娘受伤了吗? 三言两语就叫裴昭猜了出来,越明珠一凛,立即道:“没有,我可能是上火了。" “娘是不是被爹爹咬了?" “真的是上火。" 裴昭噢了一声,若有所思。 越明珠以为她信了,正想把此事揭过去,冷不丁听见裴昭问:“是爹爹对娘来讲很火辣吗? 童言无忌,差点没让越明珠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最终又得靠罪魁祸首来平息这场乱局。 瞧见裴晏迟将裴昭抱在腿上,越明珠凑过去,无声地拧了拧他的腰。 ….硬邦邦的,拧不动,算了。 越明珠剜了他一眼。 裴晏迟揉着裴昭的脑袋,偏过头,十分从容地受下她这一眼里的警告跟控诉, 裴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爹爹,又看了看脸色窘迫的娘亲,再度陷入了沉思。 尽管裴昭觉得自己跟爹娘的关系都很好,但她的确还是时常看不懂越明珠跟裴要迟在做什么。 可能是因为爹跟娘的关系更好一些。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裴昭知道她娘是个十分温柔跟好脾气的女子,对谁都笑盈盈的,好像从来不发脾气 对她跟哥哥更是好得一塌糊涂。无论她说多少话,越明珠都愿意听,无论哥哥要问她多少个问题,越明珠都愿意讲。 ….嗯,有一点例外。 就是面对爹爹的时候。 娘亲经常会莫名其妙生爹爹的气,又是脸红又是低声骂他不要脸的 不过关上房门几个时辰后,娘亲又好了,爹爹会失笑地亲她的脸,低声同她说着一些旁人根本就听不清的话,娘亲就嫩洋洋地倚在他怀里,伸手戳他的脸、肩膀跟腰际 裴昭长大以后才学到一个词,叫做打情骂俏。 好像可以形容这样的画面。 但总的来讲,一直到她长大,她都没有见过越明珠真的发脾气呢。 那些看起来也许会惹娘亲生气的人跟事,总是还没有等到在娘亲面前冒头的时候,就莫名烟消云散了。 至于她爹,裴昭其实很长时间都无法辨别他的脾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对娘亲就不用说了,就没有见到不耐烦的时候。 对她跟哥哥,虽然有时候十分严格,但裴昭知道,他的确是面冷心热、嘴硬心软。 爹爹还会给她扎小辫子,教她骑马、射箭、念诗,同娘亲一起检查她的课业,然后不吝夸奖地表扬她的聪明、博学、文武双全。 所以小时候有人问起她爹,裴昭都会不假思索地说,她爹气很好。 然后惹来那些大人用某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她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才发现好像的确不是这么回事。 她被人算计差点踩空,膝盖擦破了皮,爹爹会把她轻柔地抱进怀里,给她好药,又用极为陌生的、冷硬的语气跟人兴师问罪。 裴晏迟特地盖住了她的耳朵,可她还是能模糊听清楚娘亲担心的声音,还有爹爹轻飘飘又冷冰冰地说,子不教,父之过,赵大人代为受罚好了。 其余人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那个跟她差不多大年纪的小孩,以及她的家里人,自那之后,似乎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在上京城过,再也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痕迹。 那段时间,那些人看她都是战战兢兢的。 裴昭这才意识到,她爹对别人来讲似乎是个很可怕的人物。 不过没关系,只要对她、对娘、对哥哥就可以啦。 圣贤书上都说,哪怕是君子,对待骨肉亲人,跟对待外人,也都是不一样的,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但某一日,裴昭又发现,这个结论好像也不对。 因为她爹有时候对骨肉亲人的态度似乎也不是很好。 裴昭一直知道她有个叔叔,亲叔叔,亲得不能再亲了,奶奶时常跟爷爷说起他的事情。 可她爹跟她娘从来没有提过一句,尤其是她爹,她从云青那里知道,她爹决不允许任何人在她娘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姓。 云青拉着她的手,轻声强调道:“小小姐也不例外,可千万不要多说。 至于为什么,问云青,云青是不肯告诉她的,还让她别问别人,也别问她爹 后来辗转打听了一下,似乎是因为他们之间关系很差,以至于兄弟之间形同断绝了关系一般。 好吧,原来如此。 原来她爹讨厌一个人的时候,甚至不允许自己的夫人知道那个人的事情, 裴昭觉得她应该跟她爹同仇敌忾,一起讨厌那个叔叔。 但她又听说了很多事情,她长大的时候,许多往事已经如烟尘散去,难以打听,能叫她地知道的,只有那个神秘的叔叔一直镇守边疆,战功赫林,现在已经当上了将军,听上去是一个非常优秀日忠的好人。 裴昭:“一直是多久?" 那人想了想,说:“大概是从你出生前一年开始。" 那好像的确是很久了。 至今他都没有回来过,好像有跟家里寄信,但裴昭也不可能去跟爷爷奶奶打听他都在里面说了什么。 只是有一日,她意外瞧见,她那个比她爹还要严苛数百倍的爷爷,在收到信之后,一个人在屋檐下站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只是慢慢叹了口气。 围绕着这个人的一切事情都像笼了一层雾一样,奇怪极了。 直到某一年,她娘生辰的前一日,裴昭跑去街市上逛了一圈,挑选给她娘送的礼物。 有一个人突然出现,用令牌帮她付了账。 那块令牌很旧了,可是裴昭能认出,好像是她家里的人的标志。 那个老掌柜震惊地瞧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喊裴小少爷.…不,不,现在应该是金吾将军。 那个人把裴家的令牌拿出来也许是专门给她看的,他好像并不想听别人提起自己的名姓,转眼就收了起来,冷淡地让掌柜不要废话。 直觉告诉裴昭,这就是她爹的那个亲弟弟,兼老仇人, 她突然有点害怕自己被报复,然而那个人只是看着她,神色有点莫名, 过了一会儿,他问:“挑了什么?" 裴昭挑了一棵小的红珊瑚。 对方有点嫌弃,说太小了,送人根本拿不出手。 裴昭:“你怎么知道我是要买来送给别人的?“ 那个人愣了愣。 过了一会儿,他蓦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是不知道她要送人,还是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裴昭听不懂他的意思。 可她感觉对方好像也没什么恶意。 裴昭是很自来熟的姑娘。她很快就放下了戒心,直言道;“上面的枝数跟娘亲的岁数一样。" “想要更大的珊瑚,更贵重的礼物,我爹已经给我娘送了很多,塞都塞不下了." 那个人偏过头,忽然问:“她喜欢吗?" 裴昭很奇怪:“我爹送的东西,娘亲怎么会不喜欢? 他突然不说话了,又望着她。 裴昭觉得他不喜欢她,但也不讨厌她。 又或者说,他喜欢的不是她,讨厌的也不是她. 这次相遇夏然而止,因为那个人很快就离开了,裴望来接她回府,她跟他说起这件事情。 裴望让她重新去买别的礼物。 裴昭:“为什么?" 裴望: “因为这是别人帮你买的。 裴昭:“那我要把这个珊瑚用他的名义送出去,再去买一个别的吗?裴望:“你把它扔了吧。”裴昭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它扔了,这可是她精心挑选的珊瑚。但是事实证明她哥哥的确比她聪明得多,因为回到府上,这株珊瑚就被她爹扔了。她爹还让她不准跟娘说。语气淡淡的,并不是很冷漠,可裴昭头一回切身地感觉到,这是她绝对不可以阳奉阴违的命令。裴昭开始发自内心地佩服其她哥哥来。但是越佩服,她就跟娘一样越担心他。因为裴望虽然很聪明,可他脾气恬静、温和,看上去十分好惹。在外人面前尚且还要强撑几番,到了娘亲面前,卸下伪装,裴昭知道他是个性情十分木讷、内敛的人。虽然她家很厉害,但是这样的性子,出门在外总是会被人欺负的。虽然惹她哥哥的人莫名其妙越来越少,可她哥哥总给人一种惹他的人会越来越多的气质。于是裴昭思索再三,同裴望郑重地立下誓言:“哥哥,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裴望揉了揉她的脑袋,微微一笑:“谢谢满满。她娘瞧见他们兄妹情深,十分动容,又过来一人亲了一口,叫他们有事一定要同家里说,千万不要瞒着至于她爹裴昭看见他默默地站在一旁,总觉得他的表情有几分无语凝,但娘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即收敛好了表情,走过来,揽过她娘,接着娘刚刚的话复述了一遍.娘说:“你好没有诚意,就没有什么自己想说的话吗?"“因为我想说的确实跟你一样。“你看着我,你真的没有什么自己想说的话吗?她爹认真地看着娘亲,过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开口道:“明珠,你现在好可爱。不管她娘她哥的表情如何,裴昭噗嗤笑出了声。反应过来只有她一个人在笑,裴昭又立马捂住嘴巴,低下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夕阳西下,她突然发现地上有她们一家四口的影子。 那人影被拖得好长好长,远远的,好像一眼看不到尽头。 裴昭望得出了神,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她的唇角又莫名其妙地上扬了 希望这回不要被爹娘误解成她是在笑话他们。 91、if强取豪夺/慎入 - 香覯媤撣储 月上梢头,灯火渐消,喧闹声逐渐归于平静。 哪怕已经做了多年裴晏迟的夫人,越明珠还是不习惯那些铺张的宴席,连她自己的生辰都尽量从简。 但裴家枝繁叶茂,沾亲带故该给她庆贺的人实在不少。忙了一整日,越明珠此时是动都不想再动,洗漱后就一头栽进了床榻。 大概知道她有点困了,裴昭裴望也都没闹她,跑过来同她黏糊了一会儿,便乖巧地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歇息。 枕边人熟练地将她揽入怀中,越明珠翻身倚了过去,又迷迷糊糊地同他闲聊了几句话。 "满满白日还说给我准备了一株枝数跟我岁数一样的红珊瑚,只是最后丢了,真是可惜。" 绕着她青丝的指节几不可察地一顿,男人默了默,狭眸低垂,声音也跟着放轻:“可惜什么?" “叫她白费了许多心思,”越明珠嘟囔道,“满满每年都这般用心。” 哪怕此时俩兄妹不在,她也依旧很严谨地一碗水端平,补充道: “——的竹简书,我也很喜欢。" 裴晏迟低低附和, 嗓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裴昭每回出门都有暗卫相伴,等她返回府中时,她同裴惊策见的那一面也都被暗卫全须全尾地交代给了他 哪怕越明珠对此一无所知,他仍旧不会让那株意味不明的红珊瑚出现在她的生辰宴上。 哪怕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越明珠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再提过旁的男人,哪怕裴惊策已经自觉这么多年都没有同越明珠再碰面过。 他仍旧很难消磨掉曾经数年来夜以继日的嫉妒,一想起裴惊策,仍旧不动声色地把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当然,他也知道,裴惊策又何尝不是。 越明珠分明都已经将满满跟——带到这么大了,还有人做着她跟他夫妻反目、琴瑟失调的美梦。 越明珠却好像把他的兴致不高理解成了另一种情况,她打起精神,柔软的脸颊蹭了蹭他:"……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夫君赠我的小诗。 裴晏迟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过她。唇齿间的交缠极为短暂却深入,他将自己差点外泄的情绪控制得极好,转眼便平复下来。 视线一寸寸扫过越明珠已经沾染上浓浓倦意的眉眼,他低缓道:“当年作下那首诗的时候,就想有朝一日送给你。" 越明珠埋在他臂弯里,打趣起他:“那如果我没有嫁给你,你还想在我生辰的时候送我一首情诗呀?" 裴晏迟顿了顿,道:“没有如果。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嫁给你?" 裴晏迟嗯了一声,亲在她的鼻尖上,嗓音放得极低极低:“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越明珠软绵绵地应了一下,也亲了亲他,道:“子淮哥哥说得对。" 她压根没注意到男人的表情蓦地有几分微妙,只当是睡前夫妻间随口调的情。 实际上,裴晏迟比她更清楚,越明珠只是在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那个时候,她怎么可能有一丝一厘想要嫁给他的念头。 若非越明珠摔坏了脑袋,错把他当成了裴惊策,意外让他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她根本不可能想跟他有任何接触,更别谈喜欢他。 然而喜不喜欢都不影响越明珠会嫁给他。 裴晏迟很早就清楚,他有多嫉妒越明珠对别人笑,对别人好,对别人寒问暖。 更不要提以后有一日会眼睁睁地看着她问别人同床共,生儿育女。 裴晏迟毫不怀疑他会妒火中烧,当即提剑去把越明珠未来的夫君大卸八块碎尸万段,把那些在昭狱审讯囚犯的酷刑全都-一用在那人身上。 所以越明珠只能嫁给他。 无论让他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所谓。 哪怕是把她关在暗室里,叫她恨死了他,做一对生生世世纠缠的怨侣也无所谓。 想着,臂弯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动了。 越明珠往下滑了一点,给脑袋挑选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很快便睡着了。 床帏之间转眼只听见她轻而绵长的呼吸声,像一只蜷缩在最熟悉的窝里的猫咪,半边身子都极为依恋地贴着他。 身体下意识的举动从来都骗不了人,裴晏迟一直都很清楚,越明珠如今很习惯,也很喜欢同他这样亲密地待在一起。 倘若她醒来时见到他还睡着,她也会静静地看着他发呆,然后突然心血来潮地抓着他的衣襟,凑上来笨拙地亲他一口。 其实他怎么可能没醒,只是每回都故意装睡,等着越明珠悄悄犯花痴。 心头莫名一动,像有根弦被轻轻扯了一下,男人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加重力道,将她抱得更紧。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睡前忽然想起那桩讳莫如深的旧事,裴晏迟极为罕见地做了一个梦。 梦中江南烟雨连绵,同秋雨一样频繁的是少女的眼泪,那张比如今稚拙得多的脸庞整日都沾着泪痕,一个人哭得没完没了。 越明珠收到了那封裴惊策同任家女的聘书,当即就决定跑去质问他。 少年蹲下身替她擦干眼泪,表情跟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我说了我不会成亲,”他懒洋洋道,“这封聘书上又没有我提的字,怎么可能送得出去。 越明珠不说话了,只是低着脑袋,眼泪还在成串成串地掉。 裴惊策抬起她的下巴,拿过手帕仔仔细细地给她擦干净,擦完一点又来一点。 裴小少爷难得有那么多耐心,倒是越明珠吸了吸鼻子,侧过脸避开他的手指,抽噎地道:"…我、我想先回去了。 裴惊策没挽留她,当然了,他也不可能挽留她。 他从来都不觉得她会真的离开,最多只是闹一会儿别扭。 然而越明珠这一回是真的伤透了心。 他说不会成亲,可都悄悄跟人有了聘书,那他说不会在上面提字,谁又知道会不会那一日悄悄改了主意? 她不喜欢任雪韵。 可裴惊策好像真的可能要跟她讨厌的人在一起。 意识到这一点,越明珠真的决定再也不喜欢他了。 可她又清楚,自己一时半会根本做不到断那么干净,或许她下一回再瞧见裴惊策那副不同其他人交好的样子,又或许裴惊策主动来找她几回,她会忍不住再相信他。 纠结了数日,到最后,在无量光佛面前许下的毒誓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实现了。 嫁不了裴惊策,她当真要回杭州府找个寺庙道观带发修行。 其实越明珠根本没有想过要一辈子青灯古佛遁入空门。 她本来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如今唯一的念头只是想去一个离装惊策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都不会见到他,也不会有任何人在她耳边提起他,还不会被人催着成亲,好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头脑一热定下的主意远比想象中顺利,从越轻鸿答应让她回江南休养,到走水路南下,再到越府为她选好清修的道观,几乎没有助搁什么时间,越明珠甚至都来不及踌躇跟后悔,就已经入住了玄宁观。 不过,很快她发现也确实不需要后悔。 玄宁观坐落在州府以北的山腰上,山清水秀,晨钟暮鼓,置身其中只觉秀丽,叫人心情都舒畅了几分。 道观中前来参拜的信土虽少,但不缺本地高门大户送来的香火钱,故而清净但并不荒凉,处处都打理得很好,安排给她的吃穿用度也都十分精细考究,连斋饭都很好吃. 最重要的是观里的道长待她都极为友善,修行的多是坤道,连打扫的都是女子,甚至都不需要她顾虑多少男女之别。 她呆在这里,恍若只是换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游山玩水,每日除了替道长整理些符书外也没有别的活要干。 总而言之,越明珠在这个地方待得比她想象中要舒心得多。 但没舒心几日,观上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越明珠用过斋饭,从屋室出来,便看见不远处立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形。 骤雨初歇,蓑衣微湿,仅仅遥远地看一眼模糊的身影,便可知起气度不凡,甚是矜贵。 越明珠下意识以为是这道观背后的信士前来参拜,但接着,一张熟悉的俊美容颜清晰引入眼帘。 男人神色淡漠,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便已经能叫人感觉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越明珠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到清楚听见别人恭恭敬敬地叫他裴大人。 她脑袋一片空白,还是不敢相信裴晏迟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杭州府,又莫名其妙来到这座人迹罕至的道观,转身欲走,却被裴晏迟叫住。 “越姑娘,好久不见。” 头顶上响起的嗓音平和温淡,却莫名透着一股淡淡的压迫感。 唇瓣被咬得失去血色,少女睫毛飞快地扇动着,转过身,垂下脸,极低极不自然地应了一声。 道长主动问他们是否熟识。 裴晏迟道:“我同越姑娘是日友。" 与拘谨得过分的越明珠相比,他倒显得格外平静而自然。 越明珠从来没有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自从在裴惊策的生辰宴上巧遇,他带着她离开了太傅府,又转交给她那封聘书之后,越明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连归还那枚墨玉扳指,都是离开上京当日才叫人送到裴晏迟手中。 准确说,是根本就没心思去见他。 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说开,包括那日千秋宴落下的扳指,他突如其来的好意,都像是清晨草叶上的露水,见了光便暖昧不明地消失 不但没有让人觉得裴晏迟更好亲近,反倒叫越明珠根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一见到他就更胆战心惊。 从裴晏迟口中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以理解,他竟然不是来这里烧香的,而是准备同她一样长居此处清修 那岂不是说,他们从此以后就是邻里? 她,跟裴晏迟,是邻里? 越明珠眼前一黑,感觉天都快塌了。 连跟这个男人客套的力气都没有。 然而真的转身就走,她怕裴晏迟因此记上她一笔。 裴晏迟看着少女极为勉强地冲他笑了笑,支支吾吾了半响,更加勉强地开了口:“"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大公子。 裴晏迟;“我被贬了。"”?" 越明珠愣住,美眸圆睁,脸上的不情愿全然被惊愕替代. 裴晏迟:“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这里避风头。 ?# 越明珠怔怔地看着他,裴晏迟毫不避讳地回望,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四周的人都颇有眼色地没有上前插话。越明珠的唇瓣动了动,轻轻道:"…我不是故意勾起你的伤心事的。 裴晏迟道:“不要紧。” 她的确是个心地很好的女郎,分明不大喜欢他,却毫无任何落并下石幸灾乐祸的心思 见空气有些凝滞,还十分干巴巴地安慰了他一句:“陛下肯定很快就要把你调回去的。 那是当然,端王之乱已平,南下无事,他留在这里对朝廷而言完全是大材小用。 然而他早已经从长计议好留在这里。 那些隔三差五送到他手上的御令,都被他以身体欠佳,亏耗过多,需要静养为由挡了回去。 秋冬将至,上京城黄沙漫天,暴雪肆虐,皇帝总不能勉强一个听说每日都在咳血的大臣回去宵衣旴食, 他有很长的时日陪越明珠。 然而越明珠并不知道这件事。 回到房中,她心里头还狂跳不止,连忙叫云青想办法筹谋搬离一事。 虽然不知道裴晏迟为什么会选择玄宁观,但他来了,她走还不行吗? 但好像真的不行。 一听说她准备离开玄宁观,大伯跟大伯母便当她是后悔负气做了这么幼稚的决定,说什么都要把她接到家里。 还说一听越家小女回了江南,方圆州府那些想要见她的郎君都快要踏破了门槛。 寻常女子到了及笄的岁数,便应当该谈婚论嫁了。 便是她不喜欢,也不得不被人撮合, 隔三差五同适龄的郎君见上一见, 大伯母给越明珠说了几句想要求娶她的人的名姓,都是昔日的同窗。 越明珠从小就极为讨厌他们,那群人总想着捉弄她、嘲笑她,如今肯定也不怀好意。 偏偏都是本地高门,她随便得罪不起。 折腾了几日,听见这个消息,再想起住进来后屋室与她相隔甚远,每日仅为点头之交的裴晏迟… 两害相权取其轻。 越明珠忽然觉得还不如继续呆在这儿。 她心情还是有点郁闷,傍晚一个人去道观后边的湖边走了走,好巧不巧,竟意外地又遇见了裴晏迟。 还在拐角处差点撞到了人身上。 少女手忙脚乱地道歉,急得说话都磕磕巴巴。 他还没说什么,她好像自己快被自己吓哭了。 裴晏迟望了她片刻,喜地启唇,低声道:“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越明珠一呆。 “千秋宴,太傅府,我至少帮过你两回。 男人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的表情,语调低而缓慢,“越姑娘,我并不想挟恩图报,但你怎么好像把我当做仇人?" 越明珠不知道该怎么说,偏偏裴晏迟的视线带着平静却咄咄逼人的意味,好像必须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她后退了几步,背抵着檐的柱子,退无可退了,手指才紧紧着衣摆,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裴晏迟嗯了一声- 片安静过后,少女又硬着头皮,极为苍白地加了一句:“我、我其实很感激你帮我.还有我爹。 他以越轻鸿的名义送了一份很有面子的贺礼给裴府,越明珠竟然还记得。 不过,肉眼可见这些客套话对她来说很艰难:“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同你说,你不要误会。" 还不够。 远远不够。 比往前更唾手可得的宝物会无限地激发人的贪念。 然而良久过后,他只是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平和地道:“举手之劳。 这是他们之间少有的正常对话。 千秋宴一直徐徐铺垫至今,越明珠迟钝的脑袋似乎才终于反应过来一点什么。 少女眉毛微微拧起,又展平,咬着唇,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好像一只警惕的小猫。 因为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足以啖起血肉的野兽,所以鲁莽笨拙地亮出自己的爪子 也同样因为如此,又轻率地把爪子收了回去。 越明珠看了他好久。 裴晏迟知道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借此机会问他,却没有想到她最先问的是:“你是为了同我说这个,才来找我的吗?" 薄唇轻轻扯了下,男人道:“不是。" 他说得模棱两可,没有否认是来找她的。 然而落到越明珠的耳朵里却成了另一个意思。 她刚刚脑子一片混乱才会问出这种傻话,裴晏迟怎么可能为了她千里迢迢跑到这种地方来? 少女的脸蛋一下子因为窘迫泛起红晕,连着白玉似的耳垂与细颈都透出诱人采摘的浅粉色 到最后没说两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远远就听见“砰”的关门声。 然而自从那一夜短暂的对话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有了明显的缓解。 越明珠就算还有些发憷,也不得不装作无事。 装着装着,她面对他竟然真的自如了不少。 整理符书时瞧见他了,犹豫最多不超过半灶香的功夫,就会主动同他打招呼。 被他撞见她在偷听他弹琴,会绞尽脑汁想出几句夸赞的措辞。 路遇大雨,他替她撑伞,送她回到房中,少女隔日还会送上送上一碗姜汤,感谢他的好心, 虽然知道越明珠是被迫的,但裴晏迟仍旧很满意。 道观下的暗室与不远外的府邸都在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有那么多耐心同越明珠进行着温吞如过家家一般的周旋 或许是因为她现在会主动冲他笑,虽然每回都要酝酿一会儿。 他才募地发现,那一直蠢蠢欲动的难填欲壑,原来竟然这么容易得到安抚。 这个还在努力没话找话缓和气氛的小女郞似乎完全不知道,她其实只需要对他稍微笑一笑,说几句软话,勾勾手指,他就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包括按捺下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连裴晏迟自己都是头一回体会到,越明珠想要驯服他竟然是如此的容易, 只是同她一直待在这般无人打扰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闲聊。 时常会遇见她整理符书时一不小心就趴桌子上睡着了,他会饶有兴致地坐在桌子对面等她一个下午。 直到越明珠醒来,偶尔会看见他吓了一跳,偶尔只会隐约感觉唇上好像有点麻麻的,收了他派人送来的药膏,还会很客气地对他说谢谢。 这样宁静而微妙的日子并未有持续太久。 越明珠为着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承担了整理道观内所有古书的重任,他要借几本书了解天师符,她理所应当按照小道士的提示挑选好对应的书目,亲自给他送过去。 每回去就正好撞见裴晏迟在书房里,每回撞见都不得不寒暄一番,每回寒暄都莫名其妙要大半个时辰才结束。 越明珠现在已经不那么怕裴晏迟了,她觉得贬谪应该给了这个男人不小的打击,以至于他现在为人比从前平和沉静得多,换而言之,好相处了不少。 但是,她仍旧觉得那些漫长的寒暄有点麻烦。 尤其是裴晏迟每回都喜欢提他们曾经的事情。 在她心中,他们就只是屡屡打过照面的关系。 他说什么,她夸他家的龙井蒸鱼好吃这些乱七八糟的,越明珠一点都不记得 可是她如果表现出茫然的样子,裴晏迟便会微微有些不虞。 哪怕他掩饰得很好,越明珠也能感觉到。 于是她决定趁裴晏迟不在的时候,把符书悄悄放在他桌子上就溜之大吉。 万万没想到,那张长条案上正摆着一张信笺,稍微一眼就能看清楚上面的字。 是写给她大伯的。 明珠一切都好,有我照顾,无需挂念。 裴妟迟的字同他这个人一样鹤立鸡群,很好辨认。 压在下面的是她大伯先前的来信,洋洋洒洒一整篇,越明珠只看清楚了一段话。 裴晏迟是专程来照顾她的。 越明珠脑子嗡嗡的,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好像捅破了一层不得了的窗户纸 她有点不敢面对这件事,更不敢面对裴晏迟,可玄宁观就这么大,想要绕着裴晏迟走都不能如愿 越明珠竭力地想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竟然是裴晏迟主动提起了此事,十分从容坦荡: “越大人不放心你一个未出阁的女郎独自在此处清修,便让我多留心些。 越明珠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 越庆和怎么可能吩咐得动他。 他又怎么会莫名其妙想要来这种香火熏燎的地方,照顾一个跟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陌生女郎? “明珠,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裴晏迟淡淡启唇,纠正道。 分明是头一回这么唤她,语气却十分熟稔。 他走近她一步,越明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削薄的后背很快便死死抵在门上,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大手拂去她肩上的落叶,陌生的气息覆来,少女的肩膀一下子绷得很紧。 裴晏迟却置若罔闻,手指上移,轻而缓地挑开她发丝上的灰尘。 “我、我…" "等一等,头发乱了。" 他好像没看见她有些茫然跟瑟缩的脸色,慢条斯理地将她的碎发并到耳后。 冰凉的指节碰到她的脸颊时,越明珠明显僵了一僵。 “从你认识裴惊策开始,我就认识了你。 “我也跟他一样,和你是同窗,邻里,1日识。“.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很熟悉了,”裴晏迟垂下眸,静静地道,“可惜明珠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觉得。 他随时可以让暗卫拦住她,或许让人早一步前去收好那两封信。 可话音刚落的那一刻,裴晏迟又突然改了主意。 裴惊策得知她负气南下,装模作样寄了几封信来石沉大海后,终究还是坐不住了,找了个别的借口便日夜兼程地赶回杭州府。 他忽然很想知道,倘若越明珠察觉到他的心意,知道他真是千里迢迢来找她的,又会如何? 会在他跟裴惊策之间选择他吗。 哪怕是为了同裴惊策赌气。 结果在意料之中。 他的心意对越明珠来讲跟洪水猛兽没有什么区别。 她只想躲。 但恰在此时,玄宁观闭观修缮一月,不得随意出入。 越明珠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裴晏迟好像不允许她去他视线之外的地方。 从前的巧遇也变成了他们必须每日一同用膳。 她无论做什么,除了回到厢房里安寝之外,裴晏迟都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一旁。 越明珠甚至觉得他可能再不久就准备顺理成章地登堂入室,连她的厢房都不放过 她说男女授受不亲。 裴晏迟全然不在意,淡淡道:“这里是道观,不必讲究那么多俗规。 话是说得有几分冠冕堂皇,然而他的行径愈发过分-一越明珠实在无法接受男人会如此自然而然地擦拭她地唇器上的碎渣,替她整理衣模时碰到她锁骨下的肌肤,在她扭到脚没办法动的时候,直接把地抱回屋室之中。 而道观里的其他人都熟视无睹,仿佛把他们当作普通的感情好的夫妻一般 她真觉得这样的日子是一日都过不下去了! 现在的裴晏识比过去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还要可怕得多,从前只用担心会莫名其妙被他不喜跟牵连,如今还要担心哪一日就莫名其妙地被他生吞活剥拆吞入腹 被他碰过的肌肤都带着散不去的奇怪痒意,像是被一条阴冷的蛇缠绕上了似的。 被迫同裴晏迟虚与委蛇了数日之后,越明珠蓦地想起先前云青提过一句的消息 裴惊策好像要来找她。 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她其实每日都在暗暗气裴惊策的隐瞒,一想起这件事情就心里堵得慌,用膳都味如嚼蜡 所以任何关于裴惊策的事情,她都假装没听见。 然而变故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变成了躲开裴晏迟的梏 家里人好像已经默认她跟裴晏迟关系匪浅,该有裴晏迟照顾她。 想来想去,偌大的杭州府,好像只有裴惊策能忤逆裴晏迟的命令 如果他真的会来找她的话。 虽然对裴惊策颇有怨怼,但越明珠想让云青扮做坤道偷偷回到城中打听一下消息。 小少爷是天满贵胄,并非一个没名没姓的普通丫能接触到的,想来想去,越明珠叫云青捎上了她的信物。 云青又不知道从哪位道士的炼丹房中翻出来一袋“足以叫成年男子昏厥三日”的药粉,让她找机会给裴晏迟下药. 越明珠哪有胆子干这种事情,只是收下放在袖中。 好消息是,计划格外顺利,云青竟然成功地溜了出去。 坏消息是,云青这一去就是一日一夜,始终没有回来。 越明珠实在坐不住了,趁着道士们练功时偷偷溜去后门, 踏出门槛那一刻,墙后便想起了两个小道士的交谈声,她莫名做贼心虚,就近躲进了停靠的马车里。 马车的帷帘被掀开一条缝,借着缝隙,越明珠清清楚楚看见小道士发现了泥土上新鲜的脚印,沿着走出来望了望,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只是望了望而已,没瞧见人,小道士便打道回府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少女绷紧的薄肩放松下来。 紧接着,身后冷不丁地响起男人平静的声线。 “明珠,你准备去哪儿?" 越明珠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荒- 四下鸦雀无声,良久过去,只听见知了忽远忽近若有若无的叫声,在这过分安静的氛围中荡出回响,宛若鬼魅 这一切也的确跟闹鬼了没有什么区别。 马车内没有燃灯,只有微弱的月光顺着帷帘的隙缓缓倾泻进来,映出男人玄色的衣袍,和那张毫无表情的俊美脸庞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又在这里坐了多久。 好像就是等着她自投罗网一样。 少女一脸错愕,根本做不出反应,裴晏迟心情很不好,也没有空像从前那样等待跟观察起她的反应。 他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面前。越明珠一个跟跄,站都没站稳,腿一软便栽了下去。 裴晏迟伸手扶了下她的肩,说是扶,却像是趁机把她极为纤弱的身躯禁锢在掌中。 越明珠跪倚在他衣摆边,下巴被冰凉的指节轻轻抬起来。 裴晏迟望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明珠,你准备去哪儿?" 越明珠:“我、我哪儿也没想去,就是出来看看.…. 这不算假话。 当初她挑中玄宁观就是图个清净,怎么会不知道这儿根本不便出入。 如今快要入夜,她又怕黑又怕鬼,哪里来的胆量一个人跑出去,也许吓得失足栽进河里淹死了都说不准。 裴晏迟嗯了一声。 越明珠:“我我我想回去了“” 裴晏迟:“你的丫囊呢?" 越明珠一下子哑巴了。 脸上就差写上心虚两个大字。 “裴惊策找来这儿的第一日,你就迫不及待地差人去见他,”裴晏迟扯了扯唇角,冷冷启唇,“是不是明日就准备跟他一起回去了?" 他的语气比平时都要冷得多,越明珠根本不敢接话。 可沉默在这时候形同默认。 裴晏迟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天知道他此时有多妒火中烧,分明从头到尾都是他亲手促成,然而真的见到越明珠毫不犹豫地要把贴身吊坠转交给裴惊策时,他还是险些将手中的狼毫笔捏断。 “他同人议亲,欺骗你半年之久,甚至还没有道歉,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他 “跟你有什么关系?" 越明珠实在受不了了,破天荒地呛他:“你不许我外出,非要同我亲近,还要管我跟裴惊策交好交恶…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气氛骤然一变,下巴上的力道随即加重。 然而过了一会儿,又忽然松开。 “因为你很快就会嫁给我。 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饱满的唇瓣,裴晏迟淡淡道: 越明珠脑子又开始嗡嗡的,她觉得他病得不轻。 “明珠,你从前被我保护得太好了一点,做事从来都不考虑后果,"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脸蛋,温热的呼吸喷酒在她脸上,低而淡的声线自薄唇溢出,“也只有我能一直保护你。 自她出落成这副模样开始,那些意竟欲动的豺狼虎豹一刻都没有少过,不知凡,几的纳绔子弟私下都垂涎她的美貌,巴不得把她纳进房中当作禁。脔。 只是那些人的主意还没搬到台面上便被他解决得干干净净,只有那个偷了她的帕子想要陷害跟她有私情的公子哥,还有任家那个胆大包天的货色蹦做到了她面前。 然而她好像完全没有长记性。 总是做出一些极为天真的主意。 为了负气,为了躲避姻亲,想到的办法竟然是一个人跑到这般僻静的地方清修。 越家安排的那些没用的侍卫根本拦不住任何人,倘若没有他护着,她如今早就不知道在哪个男子的床榻上被迫承欢。 然而越明珠的确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他 她还天真地相信裴惊策会浪子回头,准备再重蹈覆辙被那样的货色欺骗一回。 既然她做不好决定,他可以替她做。 玄宁观下那方暗室,与暗室相连通的宅邸,都早已经修缮布置妥当。 暗室里恍若天宫,极尽奢靡,甚至还零星贴着喜字,仿佛很快就要被当作婚房。 她恐吓他被人发现做这种事会名声扫地。 裴晏迟没有说不会被发现,只是亲了亲她的鬓发,温和地告诉她,其实调任杭州府的命令都是他自己求来的 他都心甘情愿舍弃了上京城的仕途。 名声自然也不算什么东西。 而且,“除开你的父亲,越府人都知道我是在照顾我的未婚妻,我们就算在这里双修又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还知道用云青威胁她。 越明珠真的要被他吓昏过去了。 她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好像招惹到了一个位高权重又病入膏肓的疯子。 然而现在再认错说好话已经一点用都没有。 唯一有用的就是她袖中那一包迷药药粉。 但她怎么可能算计得了裴晏迟,那杯被下了药的茶水,最后是她不得不当着裴晏迟的面自己喝下去的。 裴晏迟伸手替她擦干净唇边的水渍。 平日一尘不染,洁癖颇为严重的男人半点都不嫌弃她,擦拭得十分细致,还破天荒地夸奖她:“明珠很听话。 这种夸奖只会让越明珠觉得他更吓人。 她宁愿裴晏迟像从前那样冷冰冰地惜字如金。 越明珠发现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到过这个男人。 “其实就算是给我喝也无所谓,”裴晏迟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道,“不过西域来的催。情药对男子而言太过生猛,稍有不慎就会伤到你。" 瓷杯哔啦摔落在地. 越明珠满脸错愕,切身体会到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意思。 可不对啊,云吉说那是从炼丹房里偷来的迷药,云青总不会骗她 然而这个时候计较此事已经毫无意义,很快,她张唇吐出来的质问就变成了断断续续的低喘跟吟哦。 裴晏迟抱着她,慢条斯理地替她梳理着头发,低头,轻而缓慢地亲着她的额头、眼睛、鼻尖,唇,接着才一路往下,像是在耐心地品尝她的味道。 怀中的少女浑身都被过分诡异的热浪拍打着,整个人转服化作了一消雪水,站都站不直,只能简着他的酶膛,分明是想要谁开他,却车那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圣软的指尖像羽毛一样搽着他,平添几分躜味的准意。 眼泪很快就滚落下来,她哭唧唧地喊着热,裴晏迟便帮她解掉外衫。从来没有伺候过人的裴大公子竟然意外地娴熟,很快便把她剥得只剩下一件尺寸极小的心衣。 但热意远不能靠如此消解,她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似乎都还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一会儿可怜地说热,一会儿又弱弱地要他松开她。 “松开你了,你的药性怎么办? 裴晏迟的眸中倒映着她砸红的脸,嗓音完全哑了下来:“你现在很需要我,明珠。 越明珠说了什么恐怕连她自己都听不清。她只顾着摇头。 裴晏迟拍了拍她的臀。 ,尖,手掌顺着往里游移。沾湿的指节很快就成了证据,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口是心非。" 滴一丝滚落的水珠在他整洁的衣襟上洇出道道水痕,掌心中丰盈的柔润绵软起起伏伏,同她含糊混乱的喘息声一样发颤得厉害,又勾人得要命。 跟无数次梦中一样的场景,不一样的是少女哭得实在太可怜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巴掌大的小脸都浸在泪痕里,我见犹怜。 越明珠真的很难受,她头一回体会到这么奇怪的药效,不贴着裴晏迟冰凉的身体会很难受,可是贴着了会更难受,肌肤像是有无数根羽毛在挠,痒意细细密密。 可她不知道怎么排解,浑身像是被火反复炙烤,烫得脑袋都晕了大半。 裴罢迟亲着她的唇排,越明珠整个人都软绵绵是平平的,别说抗柜他,如今根本是一形家化了,腹下像是聚了一团火,越络越牙,可他并未维续南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是用水京的圆限手指,告话种明东他有帮地解决药件的本领、接着又故意县 而未决,无声地引。诱起她 未经人事的少女三两下就完全任由他摆布, 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跟着他复述,几个字几个字胡乱地往外蹦, 他非要她求他,诸如此类色。情而下流的话,教她说了一遍,听她说了一遍,最后又就着她的话复述了一遍,叫越明珠混乱成浆糊的脑子里还没开窍,就已经塞满了那些难以启齿的东西。 陌生的床棉几乎要被摇坏了,件随着吱吱呀呀地司响,男人据到得毫天技巧,越明味感觉自己地像是一株要被壮风暴雨撞注的草枝、她终于想起来咬他的言头、手指,牙齿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斯际南地用能想出来的景时的话骂他。 对裴晏迟来讲毫无作用,反倒让男人愈发地深入跟猛烈,每一下都足够将她凿得深陷讲衾被之中,除了在起起伏伏中被泊仰起颈子跟腰肢迎合以外没有别的选择。 那些含含糊糊的话宛如调。 直到她断断续续地骂他,裴惊策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冷血无耻人面兽心的混账。 登徒子,混蛋,说了个遍都 ,紧紧摁下感受着体内过分蓬勃的愠火,紧接着,裴晏迟尚未抽出就直接将她翻了个身,从后往前擒住她纤细的脖颈,不重的力道已经足够逼迫她拾起脸 锢着腰时的大掌婆地田力 但凡男人不将四方床幔严严实实地拉上,她的余光随时都可能从里面看见两道交罍欢合的身影,叫她一遍遍被迫地意识到她所做的事情与所处的境地。 床头摆着的高大物件并非屏 清二楚。身后的男人低头咬着她的耳垂,低的嗓音头一回泄露出十足的恶劣: “现在是这个混账正在扌桑你,你还不清楚吗?" 而如今,不再是余光,少女全部的 “明珠,不要让我在这时候听见别人的名宝 越明珠被这样过分直白的话冲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生出的反骨,偏偏非要说叫他不高兴的话。 可刚提了两谝裴惊策的名字 到最后就算后悔了哭着求裴要迟也没有任何用处,叫他高兴是挨一顿扌桑,叫他生气也是挨一顿扌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逃离他的桎梏,反倒因为这个姿势被从后弄得更深,一回回 也号过去,又一回回地被迫醒来, 连绵的药性跟不知疲倦的男人都足以叫她深刻地长长记性。 暗无天日的屋室难分昼夜, 床幔内满是浓郁的麝香气味, 丫墨低头入内,将药膏放在桌边。白玉的瓷瓶模糊地倒映出合上的床慢。 少女素白的手从床帽边缘忽地伸出,扣着被弄皱的被褥,像是想要逃开。但一转眼,男人的手掌便伸出来覆在她的手背上,强行与她紧紧地十指相扣,被揸起的一角隐约显露出无尽的春色。 早已经经过严密训练的,鲁不敢叨扰 药效只需要一回便能彻彻底底地消除 连忙退了出去。 然而同裴晏迟到了这个地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言。 在那方铜镜前跟她的身体里,裴晏迟早已经彻彻底底地展露出了他最为阴暗恶劣的一面,之后便完全懒得再做掩饰. 越明珠醒来时甚至都顾不上里里外外的酥麻酸软。 她蓦地发现脚腕上多了一颗一动就响的铃铛,金链系在纤细的踝骨上,无法随意摘掉扯掉,只能叫她身上被迫再多增添一个裴晏迟打下的印记。 裴晏迟说,他原本想完全把她锁起来,然而那样的金器用再高超的技艺锻造都仍然会十分坚硬,她若是不死心想要逃跑,娇嫩的肌肤转眼就可能会被磨出血。 “我不想让你这么难受,”男人低头要亲她,被她避开后脸色也不见愠怒,只是自如地擒住她下巴重新抬起,平静道,“所以明珠要学会乖一点。" 越明珠转眼就把他的嘴唇咬出了血。 尝到怪异得像是铁锈一般的血腥味,他还没说什么,她先忍不住作呕,脸色都呕得发白,接着又开始抽抽嗒嗒地掉眼泪。 怎么这么爱哭,像水做的一样。 流了那么多还有。 越明珠:“我要出去。” 她的嗓音都叫哑了,休息了半日也不见好。 “出去找裴惊策吗?" 越明珠不想回答他,那一瞬形同默认的态度又让男人的唇线绷了起来,伸手把她捞了过来。 他一碰到越明珠,越明珠便下意识想要挣扎,然而她压根没有多少力气,轻而易举就被男人进了怀中。 裴晏迟说:“你这个时候应该否认。" 越明珠不死心,又用尽力气打了他的手臂两下,毫无用处,那样的力道对裴晏迟来讲或许跟挠痒痒没有什么区别。 眼泪又忍不住委屈地滚落下来,知道他又不高兴,她偏不否认:“跟你有什么关系?" “需不需要我替你回忆一下。" “前晚你给我下药未遂,中了催。情。药求着我帮你,”裴晏迟道,“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 所以她必须,也只能嫁给他。 越明珠未营想他降眼说湾话的本领文么强,身体响秘处还不留着他过分强势的有迹,时时交物腺醒着先前一日一夜里所发生的事情,那些写装要识的话反而叫他更是愈演食烈,反复探弄起地的身体、被泊口地完全款悉了那与心清冷脸庞完全载 然不同的狰狞。他的.…跟他的心一样黑。 越明珠暗暗骂着,最后只哑着道:“………我宁愿出家。 这样的讽刺实在是太过不痛不痒。 裴晏迟嗯了一声:“所以我已经同你的伯父伯母说了,你在闭门不出地悟道。 越明珠想起他把她抱回来的时候,这方暗室就在玄宁观下面,或者外面。 进出密道的入口一关,再锁上屋室的门,也许她的伯父伯母永远都不知道她并不在门后吃斋念佛。 而被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关在这个地方,哪里也不能去。 她又想骂他混蛋了,可话到唇边,昨晚镜子中荒唐的景象陡然浮现在脑海中。 小腹被撑起太久留下的酸胀感受重新变得清晰,越明珠紧紧咬住唇瓣,咽下到唇边的话,唰地别开脸不去看他, “明珠,是你自己许愿这辈子都不嫁人,我在成全你。” 任由她胡来,她只会被裴惊策继续骗得团团转,被那些别有用心又只知道作践人的高门子弟觊觎, 他只是在帮她实现愿望。 但越明珠完全不领情。她平日里对谁的脾气都很好,唯独怕他,如今也唯独讨厌他,软绵绵的语气一开口就带刺 她想要如何讽刺他都无所谓,只是裴晏迟实在非常厌恶从越明珠口中屡屡听到裴惊策的名字。 哪怕心知肚明她时常是故意叫他生气,可理智实在不足以克制那滔天的嫉妒心。 每提一次,就叫裴晏迟想起越明珠从前——乃至现在,是如何一厢情愿地追着裴惊策跑。 明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总傻乎乎地相信他,为他笑,为他哭,追着他叫阿策哥哥,甚至不嫁给他就宁愿再也不嫁人。 越明珠有时候完全不长记性,无所谓,她说一回他就扌桑她一回,可以一直把她扌桑到乖为止。 裴晏迟平时从来不跟她计较,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算很好说话。除了不准她出去,不准她不见他以外,他可以对她有求必应。 她没有求出口的,他也会自觉做到。 譬如给她磨伤的地方上药。 唯独床榻上的男人时常很凶,总是冷冰冰地说她应该多长长记性,亲手摆弄她还不够,甚至非要命令她把腿拾高、抱紧、别开,逼越明珠做出那些她难以启齿的行径。 她泪眼婆娑地求他,男人也毫不领情,低哑地反问:“你在求谁?" “明珠,我教过你怎么唤我。” 越明珠是死也不可能叫他夫君的,只能假装没听见,又抽着说求求他。 “既然不是在求你的夫君,”裴晏迟捏着她的下巴,嗓音低缓,“那你现在这样,只会让我更想要干。你。" 每回这样过分,第二日越明珠都不会再跟他说一句,只会抽抽噎地缩回了衾被里,将被角拉得超过头顶,紧紧地盖住自己整个人,活像是准备把自己憋死。 可是裴晏迟清楚,她不可能寻死。 她胆子太小了,又晕血,小时候看到庖厨里的鸡血就恶心得吐了好一阵,怎么可能有胆量做出把刀尖对向自己的事情。 至于对他,也至多是咬两下打两下而已。就算把刀送到她手里,刺激着她将锋尖没入皮肉,她也会立即被溢出来的血吓得花容失色,手颤抖着甩开凶器。 然后就只知道哭。 明明受伤的是他,她又一个人呜咽着哭了一晚上,眼睛都快肿成核桃。 受伤的男人心情却意外不错,对那微末的伤口毫不在意,还明知故问道:“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越明珠自然不会理他,一个人默默地掉眼泪。 裴晏迟恬不知耻地下了定论:“你的确心疼我。" 隔一日,他又忽然同她说,想要不住在这里也可以。 暗室连通着山中一处宅邸,那里可以暂时作为他们的婚府,四面都已经张灯结彩,完全足以拜堂。 裴晏迟还特别说了,厢房陈设同她的闺阁别无二致。 越明珠已经不想再计较他怎么会按照她的闺阁在这儿布置一处宅邸,一听到拜堂,她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裴晏迟也并不恼,淡淡道:“那你就好好在这里住着,我会一直陪你。 他只需要越明珠一个人就可以了。 越明珠也应该一样。 在某些时候,裴晏迟对她的态度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某种纵容 譬如此时。 譬如他每一回事后都会亲自给她沐浴梳洗,并不想假以人手, …他好像连丫囊都看不惯,时不时就讽刺她对云青太信任依赖了一点。 在这些事情上,越明珠是一定会跟他对着干的,他要给她擦干净打湿的鬓发,她说什么都不肯,非要云青来 裴晏迟道:“云青不会来。” 她至多每日见越明珠两面,让越明珠确认她还活着, 越明珠:“你不要碰我。" 裴晏迟:“头发湿着入睡,明日会头疼。" 他的语气竟然有些像她的长辈。 好像真是关心她的身体。 可越明珠很清楚,他只是不喜欢她忤逆他而已 少女的语气有点凉:“不要你管。" 话是这么说,第二日,她寒气入脑,真的头疼得辗转反侧,又是裴晏迟逼着她把药喝了 药中刻意加了黄连,苦得越明珠小脸苍白,连着吃了一盒蜜饯才压下那股浓郁的恶心。 不,不是蜜饯,吃到最后,越明珠才品出那股熟悉的酸味。 小时候她嫌药苦,最爱吃大伯母做的山楂果解苦 只是后来离开江南,就再也没也吃到过类似的味道. “这是伯母” “不是,”他道,“是我讨要来的。” 越明珠愣了一下。 裴晏迟静静地望着她,四目对视,男人的表情有些难辩。 许久之后,他才道:“我记得你的习惯。” 记得她的一切,包括习惯。 包括她许下的愿望,厢房的陈设,爱吃的口味。 # “明珠,我们认识很久了。” 越明珠放下药碗,别开脸,轻声道:“那你让我出去。 “不行。" “我现在只会很讨厌你。" “木已成舟,我就算成全你,你会重新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吗? 越明珠哑口无言。 他们都很清楚答案是不可能,她躲他都还来不起。 好久之后,少女才苍白地道:“但我不会像现在这样讨厌你。" “可我要你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 “只有这样才能如愿。” 男人将她的碎发撩到耳后,指节摩挲过她柔嫩的脸颊,平静地道:“所以明珠,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越明珠再也不想理他。 她本来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话就不多,如今身体被迫同他熟悉起来,要说的话却越来越少。 张口就没有一句中听的。 她的确很懂得怎么刺激他的软肋,又或者,她本来就是他的软肋。 “你弟弟要是知道你也在道观里,肯定会怀疑你欺负我。 裴晏迟难得没有直接生气:“他不会来找你,你可以死心了。" 越明珠的唇瓣轻轻动了动,他仿佛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淡淡道:“要怪就怪你把他惯坏了。 她对裴惊策太好了一些,以至于小少爷这辈子都没有尝过受她冷遇的溢味,追来江南要见她,两三次得到她的婉拒,又得她“亲笔”说她已经移情别恋,便气得提碎了茶杯 不舍得回去,却也不肯再来主动求她见面。 好像故意就这样僵持着,只为了等她低头认错。 裴惊策得到的实在是太多,越明珠的偏爱,越明珠的崇拜,越明珠的心,所以连她的拒绝都一时接受不了。 反倒是他。 什么都没有得到过,用尽手段也不曾受她青睐,因此哪怕只是能这样同越明珠待在一起,对他来讲都已经足够 “还有,明珠,我告诉过你很多遍。" 男人的唇抿直,声音愈发冷淡:“不要提他的名字,你又该长记性了。 他跟越明珠如今的确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床榻上的交流,身体力行叫她记住他的存在,再让她给他生个孩子 等裴惊策这个自顾白负气的蠢货来找她时,越明珠早已经被他弄得熟透了,肚子里也有了他的骨肉。 裴晏迟知道这样很卑鄙,越明珠估计会恨死他。 可是他已经试过很多方法,只有这样才能如愿叫她同他在一起。 他必须要跟她在一起。 力ク 月明星稀,微弱的月光倾泻进来,同月华一样柔和的,是枕边人轻轻覆上来的手臂。 她语气有些迷蒙:“做什么,你突然抱我抱得好紧.把我弄醒了。" 许久没有等来男人的回答,越明珠揉了揉眼睛,看着他的脸色,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男人的脸上看见这么难看的表情。 "怎么了?" 近在咫尺的关切面容忽地有些陌生,裴晏迟有一瞬以为这才是一场美梦, 梦中那些事情,远远比此时此刻更有可能发生。 直到轻柔的吻落在他唇上,越明珠环住他的脖颈,茫然道:“你怎么不理我? 裴晏迟的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越明珠的唇,发丝,身体,周身的馨香,以及对他全然的依赖…都足够真切。 许久之后,他才放开她,低声道:“睡吧。 “你还没说你怎么了,”越明珠嘟道,“快说。 “做了一个噩梦。 越明珠啊了一声:“还有什么能吓到我这么英武神勇的夫君吗? 她纯是打趣的语气,男人默了默,却很认真地道:“当然有。 越明珠亲了亲他的脸:“那也是梦啦。 裴晏迟望着她还带着困意的脸蛋,心下一软,轻轻了一声。 “你说得对,只是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