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胡大相公对于嬴渊说不上讨厌。
否则，以胡永忠的手段，嬴渊想跻身武勋之位，只怕难上加难。
二人心中都很清楚，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私怨，归根结底，不过就是在政治上出现严重分歧。
胡永忠希望平稳落地，能在史书上讨个好名声。
不说千古一相，但大周自开国距今六十来载，也算是盛世。
只是这盛世之下隐藏着什么危机，就交由后来人去处置了。
而嬴渊扶持姬长掌握真正的核心权力，必不可免的，就要全盘否定胡永忠的作为。
所以，胡永忠才要针对嬴渊。
但在真正的大是大非面前，二人意见始终都保持着高度一致。
如今大周的政治基本盘，不能受到丝毫影响。
有了胡永忠的宽慰，姬长的心思才算稳妥下来。
建极殿里。
聊完嬴渊的事情。
胡永忠忽然咳嗽了几声，偶感身体每况愈下，打算想与姬长聊两句关上门的话，
“陛下，此间仅有你我君臣二人，臣有一问，还望陛下解惑。”
闻言，姬长感到好奇，“说来听听。”
原本坐在凳子上的胡永忠缓缓起身，拄着拐杖，正色道：
“臣已年迈，不知还有几日、几载可活。”
“在臣之后，陛下认为，谁可坐在臣这个位置？”
其实，他早就想退了。
但上皇将他架在这个位置上，使得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他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胡氏门生考虑。
姬长有些激动，旁敲侧击道：“胡相欲告老？”
胡永忠摇了摇头，“臣只是问问。”
姬长下意识有些失落，想了想，反问道：“汪朝宗如何？”
胡永忠叹了口气，“凑合。”
姬长道：“以胡相之见，谁可担当大任？”
胡永忠摇了摇头，“臣不敢谏言，此事陛下做主便是，只是，武夫掌国，乃是大忌。”
嗯？
姬长猛地皱起眉头，同样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死死盯着胡永忠，半晌，才吐出一句，
“朕知道了。”
......
翌日。
因姬长半月来都为北伐一事而心忧，致使寒气袭身，感了风寒。
便将早朝取消。
经过胡永忠的一番安慰之后，他对嬴渊北上之事，也不时刻忧心了。
起初，他有想过，派人将嬴渊带回来。
但是后来一想，此战，不仅是自己要得个‘尊号’那么简单。
嬴渊也是初次担任三军统帅北伐。
这场战役的结果，将直接导致嬴渊日后在军中的威望。
所以，姬长不想对他约束太多。
这仗，他愿怎么打，那就怎么打。
若需支援，朝廷将不遗余力。
倘若结果不如人意，那就只能留待将来再说了。
晌午时。
坤宁宫那边。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姬长，与皇后、贾妃等人用完膳。
便留在了此地，哄着被他抱在怀里的三皇子姬梁。
姬梁今年已经三岁，再过几年，便就到了入学的年纪。
届时，嬴渊将会成为姬梁的老师。
皇后也在期盼着那一日到来，
“臣妾知陛下近日都在为草原战事心忧，不知如今情况如何？”
她想知道北边的具体情况，也是想了解此战究竟到了哪一步。
若是嬴渊战败，将来还会被皇帝重用吗？
就连坐在一旁的贾元春，也将耳朵竖了起来。
贾府想要与忠勇伯府绑到一起，让所谓的四大家族变成五大家族。
就少不了嬴渊的助力。
姬长并未正面回应她们，只是看向怀抱里的姬梁，笑问道：
“梁儿，你说你的老师会败吗？”
三岁的孩子，已经会说话了，只是吐字还不清晰，只能说些简单的言语。
姬梁也完全没有听懂他的父皇问的什么。
但也不知为何，这个孩子却在听到姬长的那番话以后，一个劲儿的摇头。
这番举动，使得姬长都愣神起来。
片刻后。
姬长顿时大笑起来，
“朕的将军，生有富贵之相，何惧区区草原！”
如果在这个世上，有人最不希望嬴渊战败。
那么，当中肯定会有姬长与迎春。
......
八月下旬。
原本处于这个时节的草原，该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气象。
然而，自嬴渊北上以来，途中屠戮多个部落、族群。
致使大量的牧民为躲避战火，也自北逃窜去了。
以致于如今的草原，几乎见不得什么牧民。
王师偶尔会在行军途中遇到一些零散牧民。
就算是对他们进行劫掠，对于整支军队的补给状态来说，也起不到什么用处。
所以，遇到这种少量牧民出来放牧的情况，王师便当做没有看到。
待王师越过土剌河，行至哈尔和林时，其战略意图，就已经完全暴露在了瓦剌人的眼皮子底下。
是以，马哈木没有丝毫犹豫，命令脱欢、驻守在塔出河的一万骑兵，迅速向嬴渊麾下王师进行围剿。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嬴渊抵达扎布汗河。
因此，塔密儿河附近，敌我双方，便就有近五万甲士展开角逐。
这是自嬴渊北伐以来，所遭遇到的，最为激烈，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战役。
尽管鞑靼已经派出军队试图阻挠脱欢部。
但因为鞑靼的参战也比较束手束脚，以致于脱欢成功摆脱鞑靼军的束缚。
而鞑靼目前，也没有打算，深入扎布汗河。
昔日瓦剌与鞑靼一战，使得鞑靼兵力受损严重。
倘若此番深入瓦剌腹地，最终被马哈木包了饺子，那么今后，整个鞑靼，就连自保都做不到。
这时，王师临时搭建的大营中。
嬴渊正与将士们商议如何跨过塔密儿河，抵达扎布汗河的事情。
已经商议出来的路线，主要有两条。
其一，继续向西推进，将脱欢与马哈木派来的援兵尽数歼灭，但是这样做的风险太大。
孤军深入，除非有着爆棚的运气，不然覆灭也只在朝夕之间而已。
可以说，如今王师的处境，就是在踩钢丝。
其二，北上迂回。
但是，他们继续北上，所面临的地域，将极其陌生。
瓦剌人熟悉那边的地势。
届时，王师只怕也难以躲逃。
所以，思来想去，嬴渊还是决定采取第一条路线。
如今之形势，已是时不我待。
“马哈木还真是够能忍，我等都已杀到忽兰忽失温。”
“但他仍旧将囤聚在塔出河的一万将士按兵不动。”
“至今才出这一杀招，明摆着，就是要将我军置于死地！”
大帐内，随着嬴渊的声音落下，诸将都是眉头紧锁，顿感局势之险峻。
“如今...”
说至此处，嬴渊以极其深邃而又坚定的目光看向诸将，
“摆在我等面前，仅有一条活路。”
“一万人！”
他重重砸在舆图上塔密儿河的位置，
“本帅只能给他一万人！”
“他需要靠一万人，将敌军死死拖住在此河流域！”
“诸君，谁愿扛起这杆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