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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枕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看戏“陛下请令嫔主子去伴驾。”……


    虞家想再送一个女儿入宫,扶喻就借着这个机会让虞二小姐留在了永安宫,不仅满足了虞家,也让此事轻易遮掩了过去,外人看来,只会怀疑是虞家的计谋。


    真是一箭双雕呢。


    扶喻同她说过不会让虞家再送来一个女儿,那么最后受伤害的,也不过虞二小姐一人。


    姜令音啧声,也没顾及到屋子里有旁人在,直言:“听说虞二小姐尚未婚配,陛下让虞二小姐住在永安宫,也不怕人误会。”


    杪夏点头附和:“是呢,虞二小姐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


    又说了两句,有琚后知后觉地开口告退。姜令音含着笑,让杪夏亲自送她出去。


    纤苓沉吟片刻:“主子,司珍的事儿可要查一查?奴婢有些担心……”


    “她的话你不相信?”姜令音讶然,“她是尚功局的女官,若是与人结怨,也该是她的同僚,纤苓,你与冬灵年岁相当,倒不必这般事事谨慎。”


    “如今是新的一年,你且让自己歇一歇。”


    “对了。”她蓦地想起来什么,“冬灵同昭和宫的人近来可有什么接触?”


    纤苓先是一怔,继而颔首道:“回主子,近来不曾有过接触。”


    “继续盯着。”


    “是。”


    纤苓应了声,将茶盏收拾了下去。


    姜令音独自坐在榻上缓了缓,俄而摇头一笑。


    晚间,扶喻没能来熙和殿,却派了庆望给姜令音送来一封压岁钱。


    姜令音投桃报李,第二日给他送去了一件杪夏从宫外带进来却一直摆在库房里的缠枝桂花摆件。


    扶喻虽没进后宫,但瞧着帝妃之间的频繁来往,也叫不少嫔妃眼红不已。


    过年的热闹气氛一直会持续到正月十五,然而从虞二小姐住进永安宫开始,宫里的气氛就多了些许的微妙。众人摸不透陛下的心思,但看祺充仪也没个动静,也不好将问题摆到面上来,只好私下里几人围着聊一聊。


    宫中各处一片张灯结彩,嫔妃和宫人们都穿上了颜色鲜亮的衣裳。


    自从方才人因问月台晋位,清音阁和问月台就成了嫔妃们常聚的地方。宫宴上的歌舞看久了都没个新意,宁昭容许也是爱热闹,便同淑妃提了意见,想让清音阁恢复成从前的戏楼。


    淑妃忙于宫务,将此事交给了顾静姝。


    嫔妃们在宫里过于寂寞,听说能在清音阁听戏,纷纷踏上了玉照宫,对宁昭容和顾静姝开始出主意。


    姜令音对听戏不感兴趣,在熙和殿看了几日的话本子,就听说清音阁开始唱戏了。


    “清音阁排了一出戏,主子可要出去透透气,顺便去看看?”冬灵跃跃欲试地问。


    姜令音看穿她的小心思,也没戳破,只是问了句:“唱戏之人是从何而来?”


    冬灵早就打听过了,立即就能答上来:“从宫外的叫什么翦袖坊请来的,听说是长安城中最有名的戏班子。”


    姜令音没听说过,耐不住冬灵眼巴巴的乞求,她道:“走吧,去看看。”


    清音阁热闹非常,台上人咿咿呀呀唱着,台下人嘴也没闲着。


    姜令音才走进来,便听琼贵嫔道:“身为女子,却在梦中与人成云雨之欢,也不觉得臊的慌。”


    “祺姐姐,你说是不是?”


    姜令音挑眉望向台上,原是在演一出《牡丹亭》。


    “因梦生情,如何使不得?”祺充仪掩着唇,反驳琼贵嫔的话,“若非相思


    成疾,她岂能以鬼魂之身相伴在郎君身侧?”


    姜令音睇了一眼,找了个座儿坐下。


    她始终记得里面的一句话:“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①


    她挑的位置不靠前,正好在罗才人身边,见了姜令音,罗才人面上划过一抹惊讶,“令嫔也来看戏了?”


    姜令音对她有些印象,遂点点头:“嗯。”


    罗才人见她神情冷淡,没再出声打扰,投入了台上的戏曲之中。


    姜令音观察了一下来的嫔妃:宁昭容、祺充仪、琼贵嫔、顾贵仪、罗才人、方才人、汪宝林、段采女和、陈采女,加上她,竟有十位。


    很奇妙的是,没有一位临华宫的人。


    她正想着,忽然听嫣小仪道:“妾身许是个俗人罢,听着戏曲竟觉得没什么意思,不若杂耍有趣儿,妾身瞧着这台子宽敞,顾贵仪,你往后可否请些人来表演杂耍?”


    她的话引起了好些人的赞同:“是啊,妾身在宫外就喜欢看杂耍,请人来宫里表演应当也不难吧?”


    顾静姝神色平静地听完,道:“诸位的意思我会同淑妃娘娘商议商议。”


    祺充仪看她一眼,凉凉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各宫姐妹们想看什么,竟要询问起顾贵仪了。”


    “顾贵仪还没开始协理后宫呢。”


    话是明着要给顾贵仪难堪。


    看戏的人余光纷纷瞥过来,不料顾静姝身侧穿着桃红色宫装的女子先开口道:“充仪娘娘,顾贵仪得了陛下的旨意协助淑妃娘娘处理宫务,清音阁的事儿也是淑妃娘娘交给顾贵仪负责的。娘娘您莫不是对陛下和淑妃娘娘安排的不满吗?”


    祺充仪眯着眼看向她,“你是什么身份?本宫与顾贵仪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


    女子起身,态度恭谨:“妾身采女陈氏,见过充仪娘娘。”


    “陈采女?”祺充仪嗤地一笑,双眸一凝,“小小采女,也敢对本宫放肆了?”


    “云栀。”


    云栀迅速上前,对陈采女屈了屈膝,道了句“得罪”,便甩手给了陈采女一巴掌。


    “啪——”一声落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顾静姝皱眉起身,拦在了陈采女前面,“充仪娘娘。”


    没经历过什么场面的嫔妃早已瑟缩起来,震惊得看向祺充仪。而习惯了这场面的宁昭容等人,眉头不过轻轻一挑,“好端端的,祺妹妹怎么又动怒了?”


    祺充仪不慌不忙地抬了抬手,示意云栀退回来。


    “本宫不过是教训一下没有规矩之人,怎么,顾贵仪有异议?”


    顾静姝压着恼怒,一哂:“祺充仪娘娘,陈采女不过实话实话,您若是觉得冒犯了,让她向您赔个不是,又何必这般羞辱她?”


    女子注重脸面,祺充仪当着众多人的面让宫女打陈采女一巴掌,便足够让陈采女颜面扫地。


    她顿了顿,又言:“娘娘这样,不怕人误会您是听了陈采女的实话而气急败坏吗?”


    “顾贵仪。”祺充仪沉了沉声,“本宫便是不满你又如何?”


    顾静姝摇头轻笑:“娘娘再不满妾身,一切也要依照规矩来。”


    她越是不卑不亢,便更衬得祺充仪咄咄逼人。


    在同祺充仪的较量中,顾静姝并不输人一等。这一幕被众人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禁对顾静姝沉思起来。


    姜令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的唇枪舌战,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琼贵嫔掌掴嫣小仪的事儿。上位掌掴下位,在宫里似乎挺常见的事儿。但,陈采女怎么会替顾静姝说话?


    转而一想,陈采女就住在玉照宫偏殿,她隐隐明白了什么。


    最后是宁昭容道:“好了,今儿难得看场戏,何必闹得如此不快?祺妹妹,人你也打了,还要计较什么?”


    祺充凌凌看她一眼,淡声:“原只以为宁昭容比我虚长了一岁,没想到还比我多了几分容人之度。也不知这事儿落到昭容头上,昭容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宁昭容鬓边的流苏步摇随她走动的动作微微一晃,祺充仪看着她走向自己,平静异常,她不觉莞尔:“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宁昭容凝睇着她的面容,目光乍寒。然而不过两个呼吸,她便敛了神色。


    她面浮浅笑,“祺妹妹,你这模样,可半点瞧不出是久病之人啊,郦太医真是好本事。”


    她说得寻常,听在祺充仪耳中,却有些意味深长。


    “虞家若是知晓祺妹妹这样生龙活虎,又岂会再让虞二小姐进宫呢?祺妹妹,你说不说是与不是?”


    她甩了甩帕子,不看祺充仪脸色如何变化,淡淡道:“顾妹妹,走吧,先带着陈妹妹回去敷一敷脸,可别留下了伤痕,祺妹妹向来如此,往后啊,可莫要再轻易答话了,免得不知那儿就惹了她……”


    余下的话,尽数飘散在风中。


    众人看着祺充仪,不由面面相觑。


    祺充仪在宫中名声不好,经此一事,更让人心生惧怕,不敢接近。


    琼贵嫔重重咳了一声,方让众人回过神。


    她笑吟吟地开口:“这些话,充仪娘娘何必放在心上?虞家有娘娘您在,陛下岂会让虞二小姐也进宫?”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姜令音觉得琼贵嫔和祺充仪的关系比之先前缓和了许多。


    祺充仪扫了眼众人,颇是倨傲地抬着下巴,冷笑出声:“陛下早就答应过本宫,不会让她进宫。宫里的这些谣言,岂能信?”


    琼贵嫔含着笑,眸光一深,“原来如此。”


    得了想要知道的消息,众人心里都满足地回了宫。


    姜令音却被方才人纠缠住,不得脱身。


    “令嫔姐姐,妾身同你一起走吧。”


    她仿佛看不到姜令音的冷漠,絮絮叨叨:“说来这里还是妾身带着令嫔姐姐来的呢,若非妾身,令嫔姐姐如何能遇到陛下,是不是?”


    她说得随意,笑得纯良,仿佛只是在回忆从前。


    “也多亏了令嫔姐姐,若无令嫔姐姐告知妾身陛下喜欢雪狮子,妾身也不会晋为才人。”


    姜令音从她面上划过,平淡无波。


    方才人低一低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香囊,递到姜令音眼前,“这是妾身自己绣的,还望令嫔姐姐笑纳。”


    姜令音没有接。


    方才人面露委屈,“令嫔姐姐不喜欢吗?那、那妾身回去再绣一个……”


    “不必了。”姜令音懒得与她费口舌,让纤苓收下,“才人还有什么事吗?”


    方才人犹犹豫豫,良久,才说出自己的目的:“妾身整日在屋子里又闷又冷,不知令嫔姐姐可否让妾身去您那儿吃吃茶?”


    姜令音不想猜她的心思,只道:“熙和殿不比昭和宫热闹,方才人这话却问错人了。”


    方才人难免失落,黛眉蹙起,又要开口之时,却见一个眼熟的小太监小跑着走过来,在二人面前站定:“奴才给令嫔主子请安。”


    是籍安。


    “见过方才人。”


    籍安做了一揖,笑着对姜令音道:“陛下请令嫔主子去伴驾。”


    姜令音颔了颔首,随他而去。


    “令嫔姐姐!”方才人不料她如此干脆,直是一愣。


    身边的宫女低声提醒:


    “主子,还要去琼芳殿呢,莫要让琼贵嫔等急了。”


    方才人抿了抿唇,“好,走吧。”


    第62章 钓鱼“妾身同陛下一起钓吧。”……


    姜令音一贯喜欢红色,今日却穿着碧青色的锦裙,扶喻打眼扫过来时,神情不免恍惚了一瞬。待回过神,女子那张肤如凝脂的脸蛋已经映入眼帘。


    耳畔处,是女子不满的嘟囔声:“陛下在瞧什么,都看不见妾身了。”


    扶喻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慢悠悠地问:“愔愔今日怎么穿了这身衣裳?”


    姜令音抬起袖子原地转了一圈,笑眼弯弯,“妾身这样不好看吗?”


    她自是好看的,穿什么颜色都不会俗气。


    但扶喻还是看惯了她穿艳色的衣裳。


    “愔愔穿什么都好看。”


    他想哄人时,说出来的话总是叫人舒心的。


    姜令音不太意外地“哦”了声,往扶喻的身后看去。


    二人就在太液池边,扶喻轻轻靠着栏杆,一尾尾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波光粼粼,煞是漂亮。


    她注意到庆望手中的鱼饵,“陛下是在喂鱼吗?”


    太液池中的鱼儿和锦鲤池中的不一样,虽都是名贵品种,但太液池里头的却是可以食用的。


    扶喻还未答话,姜令音又问:“这些鱼儿能吃吗?陛下给妾身钓一条好不好?”


    扶喻轻挑了下眉头,“御膳房的鱼不够愔愔吃?”


    “那怎么能一样?”姜令音贴近他,眸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妾身想尝一尝陛下钓的鱼。”


    扶喻俯身压得姜令音往后仰,他勾着笑,眼里却透着一股认真,“朕给愔愔钓鱼,愔愔打算怎么感谢朕?”


    他的目光有些锋利,姜令音被压弯了腰,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稳住双腿,恼声:“陛下真是小气。”


    他小气?


    扶喻搂住她的腰,笑了:“愔愔方才说朕什么?”


    姜令音当然不相信扶喻没听清,但也不可能再说一遍,谎话张口就道:“妾身说,陛下待妾身真好。”


    她抬着脸,轻轻吻了吻扶喻的唇。


    “妾身让陛下钓个鱼罢了,陛下也不乐意吗?”


    姜令音低头抿了抿唇,说得委屈:“妾身如今还是陛下的宠妃呢,陛下都不愿满足妾身的小心愿,等妾身失了宠,陛下怕是连看妾身一眼都嫌弃了……”


    见她越说越不着调,扶喻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淡声:“行了,朕给你钓一条。”


    姜令音话音一顿,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扶喻加重了手中的力气,“朕还能诓你不成?”


    姜令音疼得蹙起眉,挣脱开他的怀抱。


    既得了扶喻的承诺,她直接吩咐籍安:“籍安公公,快去给陛下准备一下垂钓之物。”


    籍安弓了弓身,觑了眼扶喻,见陛下没有阻拦的意思,忙乐呵呵地应声退下。


    太液池旁边有一座歇息的四角亭子,没有帘子遮挡,四处都透着风。宫人们知道陛下和令嫔要在这垂钓,自然不能冷着二位,不用姜令音说什么,庆望就叫人拿来厚重的帘子围住了亭子,石凳上也铺上了软垫。


    火炉子、茶点也一一准备齐全了。


    姜令音看得直咋舌:怪不得是御前的红人呢,这般有眼色又有能力。


    扶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颇是意外:“盯着庆望做什么?”


    姜令音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陛下身边的人真叫妾身羡慕。”


    扶喻嗤笑一声:“愔愔看上了何人?”


    姜令音自然不会信以为真,转头反问道:“陛下难不成会给妾身?”


    能待在御前,谁会想到她身边?况且,就算扶喻给她了,她也不想要。


    “若是庆望,自是不能。”扶喻漫不经心地道,“籍安如何?”


    话一出,亭子里的三个人心都猛然一跳。


    姜令音神色一诧,立即心虚地摇头:“妾身开玩笑的,籍安是陛下身边的人,妾身岂会同陛下抢?”


    扶喻瞥了她一眼,没再逗她:“行。”


    *


    琼芳殿


    琼贵嫔皱眉看着底下的方才人,“陛下叫令嫔去伴驾了?”


    方才人点头,含糊地道:“是,不过,按娘娘的吩咐,妾身已经将香囊交给令嫔了。”


    她面上浮着不解,“只是,不知您为何要送令嫔那香囊,莫不是香囊里有……”


    琼贵嫔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香囊里能有什么?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香囊了。方才人,你刚才那句话可是说错了,这香囊是你绣的,可不是我的。”


    方才人瞳孔微缩,恍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顿时煞白一片:“难道——”


    琼贵嫔见她被吓成这副模样,冷嗤一声:“好了,你既跟了我,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是,妾身明白。”方才人低下头,紧紧捏着手指,“您放心,妾身会同令嫔打好关系的。”


    永安宫


    祺充仪从清音阁回来,便一直冷着脸。


    云栀知晓她心思,琢磨了一会,劝慰道:“娘娘,您让郦太医加重药量的事儿不会有旁人知晓的,宁昭容当是随口一说罢了。”


    祺充仪却拧着眉:“本宫自然相信郦太医不会传出去,可他身边却还有个小徒弟,难保不会受人蛊惑,一时说漏了嘴。”


    云栀无奈:“那娘娘想要如何?”


    “此事不能留下任何把柄。”祺充仪抬眼,目光微冷,语气却热切:“云栀,本宫相信你能做好此事。”


    云栀面上一怔,又听她自顾自道:“陛下答应本宫不会让虞湘意进宫,但她在永安宫一日,本宫就一日无法心安,本宫不想有变数。云栀,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云栀垂眸。


    门外光影斑驳交错,一如祺充仪凌乱不堪的心。


    云栀躬身退出屋内,转身之际,却撞进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


    “云栀姑娘。”


    她矮下身,恭敬地唤她:“二小姐。”


    *


    太液池的一番大动作没有逃过后宫嫔妃们的双耳。


    临华宫


    刘才人干巴巴地道:“陛下和令嫔在垂钓呢。”


    沁嫔随意地看了她一眼,“陛下难得有如此闲情逸致。”


    今日天空放晴,难得的好天气,不少嫔妃去了清音阁听戏,但临华宫的人却都没有去。沁嫔知晓刘才人是坐不住了,但……二皇子昨日不知怎么受了寒,瑾妃在忙着照顾二皇子;她有孕在身也不好出去凑热闹;刘才人因此也留在了临华宫。


    沁嫔抿了口温水,不紧不慢地道:“你若是想出去,便出去吧,难道娘娘还会拘着你不让你出去吗?娘娘如今要照料二皇子,难免分不出神。”


    这话好似提醒了刘才人,她忙道:“陛下若是知晓二皇子之事,定会来临华宫看望的。”


    沁嫔笑着,目送她走远。


    雾枝不由地问:“瑾妃娘娘给二皇子请了数名太医,这么大动静,陛下能不知道二皇子受了寒吗?”


    沁嫔眉眼含笑,“陛下若是不知,两位院判又怎么会都来了临华宫?”


    “那主子这是?”


    “刘才人既想出去,我便给她寻个理由,也免得她望眼欲穿。”


    雾枝恍然大悟,“还是主子心善,凡事总会想着刘才人。”


    沁嫔笑而不语。


    太液池


    姜令音揣着手炉坐在扶喻身侧,时不时问上一句:“陛下钓上了吗?”


    扶喻被她问得有些心烦,板着脸斥了声:“愔愔还想不想吃鱼了?”


    他坐了快半个时辰,一条鱼的影儿也没见到,偏这女子还在一旁催促着。


    “那妾身不打扰陛下了。”


    姜令音见他面露恼意,哼了哼声,从他身边离开,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上。


    纤苓和冬灵一人替她敲着熟栗子,一人替她捏着肩。


    刘才人到亭子外时,就见到姜令音这悠哉悠哉的一幕。


    她掩着艳羡,提步上前。


    外头的籍安拦住她,“见过刘才人。”


    刘才人颔了颔首,柔声:“籍安公公,我来求


    见陛下。”


    对于刘才人的到来,姜令音有些惊讶:她和扶喻单独在一处时,好似还没有人来打扰过。


    这是宫里嫔妃暗中达成的共识:不论陛下和哪位嫔妃在一起,旁人都不能去打扰。


    谁也不想扰了陛下的兴致,更不想让自己落个难堪。


    籍安进退两难。


    姜令音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扬声:“籍安公公,可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扶喻眼睁睁看着水中的鱼迅速游走。


    他不悦地抿着唇,看向亭子外,“吵什么?”


    籍安面无表情地将路让开,请刘才人进去。


    瞧见刘才人,扶喻脸色更差了。


    刘才人也察觉出了亭子里气氛的不对劲,但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对上扶喻那双冷淡的眸子,她俯身道:“妾身才人刘氏,给陛下请安。陛下,二皇子受了风寒,妾身听闻您在这儿,便想着请您去看看。”


    原先准备的说辞也没用上,她保持着镇定,声音却泄出几分颤意:“陛下……瑾妃娘娘照顾二皇子,已经一夜无眠了。”


    也是这个时候,姜令音才明白为何临华宫的几位嫔妃都没去清音阁。


    她望向扶喻,却见扶喻淡然随意地看着刘才人,声音冷得直叫人心中发寒:“你是在指责朕不顾皇嗣吗?”


    这么一个大罪名扣下来,压得刘才人双腿一屈,跪到了地上。


    “陛下恕罪,妾身并无此意……妾身、妾身只是……”她慌了神,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令音淡漠地移开视线,觉得有些乏味。


    刘才人愚笨不假,但扶喻的薄情却是真。


    早知二皇子受了寒,她便不会拉着扶喻在这大张旗鼓地垂钓了。显得她故意显摆自己的恩宠,和瑾妃作对似的。


    倘若二皇子真的出了意外,事后扶喻想来,还不怪到她身上?


    “才人刘氏,窥伺帝踪,贬选侍,禁足一个月。”


    刘才人闻言,惶惶不安地哭了出来:“陛下……”


    美人哭得花容失色,扶喻却啧了一声,冷声道:“御前失仪,罪加一等。”


    “加禁足一月,罚抄宫规一百遍。”


    刘才人、不,刘选侍直愣愣地看着扶喻,伸手捂着脸,试图将眼泪憋回去。


    她大抵没想到,出来一趟会是如此下场。


    姜令音等她被人带下去,方故作担心地走到扶喻身边,软着声:“陛下,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扶喻方才动了怒,脸上还残余着冷意。


    姜令音视若无睹地道:“别让人坏了陛下的兴致。”


    “妾身同陛下一起钓吧。”


    扶喻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女子两眼,心底颇是意外。


    他还以为,女子会让他去临华宫呢。


    这么想,他也这么问了:“听着了?二皇子病了,愔愔怎么还缠着朕,不让朕去看他?”


    姜令音理所当然地道:“陛下说了要给妾身钓上一条鱼的,没有陛下钓的鱼,妾身今晚岂不是要饿肚子?”


    扶喻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没有再追着这个话题问。


    第63章 腌臜(上)“是不是宫里阴气太重?”……


    姜令音陪着扶喻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方才钓上来一条大鱼,她高兴地夸赞了几句扶喻,便催促着籍安将活蹦乱跳的鱼送去御膳房。


    离开亭子前,她似是不经意地掠过太液池,忍住了笑:怕扫了扶喻的兴致,这主意出的也是够明显的。也不知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陛下是要回勤政殿吗?”她攀着扶喻的手臂,问得直接。


    扶喻侧目看她一眼,见她神色自若,“愔愔要来给朕研墨吗?”


    姜令音觑着他,摇头道:“妾身今儿累了,就不打扰陛下来。”


    扶喻冷哼了一声,“是坐累了,还是等累了?”


    出力的是他,她除了嘴上说了两句,还做了什么?


    二人没有乘坐轿辇,一路往西边而去。姜令音瞧他的架势,似乎是要送自己回钟粹宫,想了想,她问:“陛下当真不去看看二皇子吗?”


    临华宫近在眼前,她此时提上一句,也并无不妥。


    扶喻却问她:“愔愔觉得朕要不要去?”


    二皇子是他的皇嗣,又不是她的,对于外人,她一向不放在眼里,更不会有多余的感情。


    姜令音这样想,却扬着脸,认真地建议道:“陛下方才贬斥了刘才人,旁人都不知晓是何缘故,瑾妃娘娘是临华宫的主位娘娘,陛下不妨去同瑾妃娘娘说一说,让娘娘日后多管教管教宫里的人。”


    这话说得巧妙。


    像是他特意去问责瑾妃,让她约束好宫里的嫔妃似的。


    扶喻沉默地看着她,一时没接话。


    姜令音以为自己说得太明显,被他快穿了,忙唤:“陛下?”


    “好。”


    扶喻没什么情绪地道:“便依愔愔所言。”


    说话间,临华宫守在门前的小太监已经跪下请安:“奴才给陛下请安,给令嫔主子请安。”


    姜令音同扶喻一道儿走来,此刻也不好脱身离开,便跟着他进入了殿内。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临华宫。同昭和宫相比,临华宫在规制上并不逊色,但摆件和陈设却与瑾妃本人的作风十分相宜。两侧的墙面上,挂着两幅水墨丹青,案几上,摆着一簇修剪整齐的腊梅,殿内没有熏香,却能闻到若有似无的淡淡墨香。


    姜令音不动声色地扫过了殿内,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抬眼看去,正是听闻消息匆匆而来的瑾妃和沁嫔。


    “妾身给陛下请安。”


    姜令音也松开扶喻的手臂,对着瑾妃福了福身。


    “平身。旭儿如何?”


    瑾妃先是让姜令音起身,接着回话:“谢陛下关心,旭儿喝了药,身子已经好了许多,现下正睡着呢。”


    她的眼眶微肿,像是哭过一场,又被宫女搀扶着,整个人都显得格外虚弱。反倒是有孕在身的沁嫔,脸色红润,虽未施粉黛,瞧着却格外精神,但脸上也含着一抹担忧。


    扶喻“嗯”了声,又关切了几句,话锋突然一转:“爱妃宫中的刘氏今日无故闯入御前,朕已经责罚了她。”


    瑾妃微怔,似是才知晓此事,她迅速作出反应,请罪道:“妾身今日一直在照看旭儿,竟不知刘选侍闯了这等大祸,陛下恕罪,都是妾身管教不当,妾身日后定会好生教导刘选侍。”


    姜令音听罢,目光微闪。


    瑾妃若对此一无所知,那么她如今岂能脱口而出刘选侍这三个字?


    再者说,刘氏从被贬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不说满宫皆知,临华宫必然是第一时间知晓的。


    扶喻声音稍缓和:“爱妃要照顾旭儿难免分身乏术,便让沁嫔为爱妃分担分担,她性子稳,应当能处理好临华宫的事宜。”


    瑾妃面上没有多少变化地应下:“是,妾身多谢陛下关怀。”


    “是,妾身遵旨。”沁嫔也没有多高兴的样子,但姜令音还是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意。


    毕竟听扶喻这话的意思,仿佛是打算日后让沁嫔当一宫主位。


    她若能平安诞下皇嗣,婕妤的位置定是当得起的。


    但前提是,她能安安稳稳度过怀胎十月和生产的那一关。


    ……


    扶喻将姜令音送回熙和殿便离开了。


    冬灵和觉夏去御膳房取晚膳,纤苓则带着方才人送的香囊去了太医院。


    杪夏留在屋子里,问起了今日之事:“主子可还喜欢清音阁的戏?”


    “没什么好看的。”


    杪夏笑笑:“也是,毕竟主子从小就不喜欢听戏。”


    姜令音坐在榻上,旋着手腕上的红玉镯子,忽然漫不经心地道:“淑妃和瑾妃同时入宫,这宫权便一直在淑妃手上吗?”


    杪夏迟疑了一会:“是啊,主子,有什么不妥吗?”


    确有几分不妥。


    在姜令音看来,淑妃和瑾妃家世相当,性格也相似,瑾妃又生了二皇子,按理来说,瑾妃当更胜一筹的。淑妃是如何越过了


    她,独掌宫权的呢?


    她叫来喜盛询问一番。


    喜盛没犹豫多久,道:“太后殿下没离开皇宫前,一直执掌着凤印,后来才选了淑妃娘娘。那会儿,蕙妃娘娘和瑾妃娘娘都有孕在身,太后殿下便让淑妃娘娘和诚妃娘娘一同处理宫务。”


    姜令音挑了下眉头。


    “等诚妃娘娘抚养了大皇子,陛下收了诚妃娘娘的宫权,这才……”


    姜令音若有所思地听完。


    怪不得,觉夏会受到姜衔玉的恩惠,也会被调入她身边来。


    也怪不得,姜衔玉会有满宫称赞的贤良名声。


    扶喻不让诞下皇嗣的嫔妃接触宫务,看似是在体恤她们,可实则是为了什么呢?早早为以后打算吗?


    他尚未立后,所以不想给予这些人太多权力,让她们生太多贪念,以至于动摇皇后之位吗?


    不过这样一来,也的确会少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晚膳前,纤苓带着香囊回来,她道:“回主子,郦太医说这香囊并无不妥,里面都是补气血的好药材,主子常年佩戴,还能调养身子呢。”


    姜令音望着香囊,好一会儿方道:“既如此,便挂到床帐上去吧,别辜负了方才人的一番心意。”


    接着对纤苓吩咐:“等会你和冬灵将陛下先前赏我的妆花缎给方才人送去两匹,就说她的香囊我很喜欢。”


    纤苓讶异了一瞬,“是,主子。”


    姜令音相信方才人不会傻到在香囊上动手脚,但她不能保证方才人没有后招,如此一来,也让众人知晓她和方才人已经“冰释前嫌”。


    这也是姜令音第一次与后宫嫔妃往来,这事很快取代刘选侍被贬一事而成为众人口中的谈资。


    传到扶喻耳中,已然变成是令嫔同方才人交好了。


    他面露古怪,半晌,他不知想到什么,对庆望道:“给令嫔送几匹云锦。”


    庆望笑着道:“陛下英明。奴才看令嫔主子手上的帕子都是云锦制成的,想来是最钟爱云锦。”


    扶喻轻颔首,又道:“将新贡来的九曲红梅都给令嫔送去,她喜欢红茶。”


    “是,奴才遵旨。”庆望高声应下。


    *


    扶喻在太液池“钓”的鱼,做成了姜令音喜欢的辣味,也不知是不是吃了太多辣,夜里,姜令音**便隐隐有些作痛。


    杪夏扶着她下榻,不想,却是来了癸水。


    “主子这个月怎么又提前了好几日,是不是今日受寒了?”


    姜令音换上月事带,也说不清原因。


    “主子未入宫前,月信一向准时,一天都不差的。”杪夏越说越觉得可疑,“是不是这宫里阴气太重了?”


    “上次不也晚了几日吗?”姜令音安慰她,“好了,莫要疑神疑鬼了。”


    不过宫里女子确实太多。


    姜令音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翌日也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杪夏见姜令音还没醒,便让院子里的宫人手脚放轻些,而后叮嘱冬灵:“主子来了月事,今儿去御膳房那儿多取两碗红枣汤和金丝燕窝粥。”


    冬灵会意,搓了搓手,领着觉夏一同去往御膳房。


    回到厢房,纤苓见杪夏眉头紧皱,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杪夏,你怎么了?”


    杪夏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纤苓笑着道:“主子的贴身之物一向都是由你来处理,上回司衣司送来的月事带也都检查了,没有问题啊。”


    话是这么说,可杪夏总是放不下心。


    纤苓又道:“主子的寝殿只有你我,冬灵、喜盛和觉夏进入过,你若是担心,便叫太医来检查检查,是不是屋子里有什么脏东西。”


    “主子这几日不方便,等过几日再说吧。”杪夏摇头,“许是我疑心太重了吧。”


    纤苓表示明白,“你昨儿守着主子一夜,先歇息吧,主子那儿,有我和冬灵伺候就行。”


    杪夏点点头。


    这次不用淑妃派人来提醒,姜令音醒来后,便让纤苓走了一趟昭和宫,淑妃一边让尚寝局那边撤下她的牌子,一边给她送了些补品,让她这几日好好休息。


    对于旁人送来的入口之物,姜令音是一点不会碰的,纤苓带回来,便入了库房。


    用膳时,冬灵道:“主子,奴婢今日去御膳房时听说沁嫔的生辰要到了。”


    姜令音恹恹地听完,叮嘱杪夏准备好贺礼,便又躺回了榻上。


    她来癸水时,总是没什么精神,身边的人习以为常,各自下去做活。


    杪夏算着时辰,从箱笼里取出新的月事带,打算给姜令音换上。


    姜令音爱干净,每次来癸水时,月事带都换得勤。


    这种私密之物,从缝制到清洗再到晾晒,收入箱笼,都只经过了她的手,她处理了五六年,再熟悉不过。只是进了后宫,这些东西都要送去浣衣坊,让浣衣坊的宫女清洗和晾晒。


    纤苓看了眼她手中的月事带,悄声道:“主子睡了。”


    杪夏哑然失笑。


    不过眨眼功夫,主子就睡了。


    她摇摇头,正要将月事带放回去,纤苓忽然惊讶地指着道:“杪夏,这月事带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


    窗棂是半开的,阳光洒了一室。


    杪夏皱眉,将月事带对着光照了一照。


    她面色骤然凝重起来。


    纤苓颤着手,指着问:“这是什么?”


    杪夏没说话,她从一旁的匣子里拿起一把银剪刀,顺着月事带缝制的两侧小心地剪开。


    等里头的东西露出来时。


    纤苓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月事带是用布帛和棉花缝制而成,杪夏看着不该出现在月事带里的东西,冷着脸道:“请位医女来吧。”


    纤苓沉重地点点头。


    最终,杪夏还是叫醒了姜令音,将事情告知了她:“主子,奴婢查过了箱笼里所有的月事带,只有司衣司送来的那些有问题。”


    她后怕地道:“幸好主子用的是奴婢先前缝制的,没沾上这些腌臜之物。”


    姜令音眼眸深深地看着她,蓦然道:“我记得,这些月事带送来后,太医都检查过。”


    第64章 腌臜(下)此招不可谓不恶毒。……


    杪夏一愣。


    若是送来时没有问题,那便是进入熙和殿后被人动了手脚。


    月事带被太医检查后,又在院子里重新晾晒过,这个时候,熙和殿里的宫人都能动手脚,但风险太大。


    而月事带被收在姜令音寝殿里的箱笼里,她的寝殿,能进来的人寥寥无几。


    喜盛是太监,每次进来都会得到姜令音的允许,没有机会,更不可能知道月事带的存放之处。


    如此,有嫌疑的便只有纤苓、冬灵和觉夏三人。


    姜令音垂眸一笑,“到底还是防不胜防啊。”


    “主子,说来这事儿还是先纤苓发现的。”杪夏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若非纤苓心细,奴婢就要害了主子了。”


    姜令音看着桌子上的月事带,“这东西你最熟悉,她却能看出异常。”


    她笑起来,“如此看来,她是比你心更细。”


    杪夏一怔:“主子的意思是——”


    姜令音神情淡淡地瞥她一眼:“先将此事告诉陛下吧。”


    杪夏迅速作出反应,“是,奴婢明白了。”


    过了一柱香左右,医女到了熙和殿。


    待她给姜令音把完脉,道“无碍”后,纤苓才将月事带里发现的腌臜之物给她检查。


    医女观其色,又嗅其味后,拿银针挑起,放入了铜盆的水中,良久,她沉着脸问:“不知令嫔主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姜令音看着她的神情,笑道:“有什么不妥吗?”


    宫里人贯是会察言观色,闻言,那医女白着脸,嗓音沉沉:“这是身染恶疾之人的……”她模糊了几个字,咬着牙道:“寻常女子是万万碰不得,否则,轻则月事失调,重则身染恶疾,甚至——伤人性命。”


    姜令音收了笑,目光掠过纤苓和冬灵。


    冬灵恨声怒骂:“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纤苓一脸疑惑:“奴婢不明白,这东西怎么会藏到主子这儿呢?”


    医女净了手后,冬灵亲自送她出了钟粹宫的门,回到寝殿又是一阵气恼:“主子,这事儿可要好好查。”


    姜令音问她:“你觉得该如何查?”


    冬灵坦然道:“怕是主子身边出了背主之人,不妨将熙和殿的宫人都审问一番。”


    姜令音又看向纤苓:“你以为呢?”


    纤苓略作思忖,道:“奴婢以为,冬灵说得有理,可主子的寝殿能进来的人只有我们几位,若论起嫌疑,奴婢与冬灵的反倒很大。”


    冬灵讶异地反驳:“怎么会是我们?奴婢对主子忠心耿耿,岂会害主子?”


    纤苓却冷静地质问她:“主子的贴身之物,能接触的人有多少?冬灵,熙和殿的宫人谁的嘴上会不说衷心主子?”


    冬灵紧皱着眉,说不出话来。


    姜令音听她们说完,方不轻不重地斥了句:“好了。”


    她默了一瞬,冷声道:“纤


    苓,将熙和殿的宫人都聚到后院,你来审问;冬灵,你去将浣衣坊负责给我浣洗的宫女找来。”


    二人异口同声:“是,奴婢领命。”


    姜令音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抚了抚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


    此招不可谓不恶毒。


    这宫里,谁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怨恨呢?


    ……


    扶喻步入殿内时,就见到了一副恹恹不乐模样的姜令音。


    “愔愔。”


    姜令音刚要起身,便被他按住:“身子既然不适,何必多礼。”


    扶喻端详着女子的脸色,声轻:“你身边的丫头已经同朕说了,朕让李院判来给你瞧一瞧。”


    姜令音抿了抿唇,闷闷地道:“医女给妾身把过脉了,陛下放心,妾身无事。”


    扶喻却不听,朝外唤人。


    李院判是太医院的左院判,也是扶喻常用的太医。


    姜令音能察觉出李院判和扶喻之间较为亲近的关系,比起君臣,更像是长辈与晚辈。


    李院判慢悠悠地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没查出什么病症,只叮嘱姜令音平常多注意饮食,不能贪凉。


    扶喻点头,随即对杪夏:“日后多看着些你家主子。”


    杪夏笑着称“是”。


    姜令音扯了扯嘴角,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知道她没事,扶喻彻底放下了心,道:“此事就交给淑妃去查。”


    姜令音目光闪了闪,“一点小事,何必劳烦淑妃娘娘?”


    她看着扶喻,一字一句:“顾贵仪不是一直在跟着淑妃娘娘处理宫务吗,让顾贵仪来查此事吧。”


    扶喻诧异地出声:“愔愔?”


    姜令音神色如常,似乎是解释:“在清音阁时,充仪娘娘的一句话提醒了妾身,先前,陛下只是让顾贵仪跟着淑妃娘娘处理宫务,却不曾给顾贵仪协理后宫之权。妾身想着,充仪娘娘大抵是觉得顾贵仪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吧?”


    扶喻眉头轻皱了一下。


    姜令音继续说:“这件事陛下若是交给顾贵仪来处理,待顾贵仪处理妥当了,岂不是能让各宫姐妹看到顾贵仪的能力?日后,陛下赐顾贵仪协理后宫之权,众人也能信服不是?”


    她的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让扶喻意外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陛下这样看妾身做什么?”


    扶喻问:“愔愔当真这样想?”


    姜令音认真地点点头,郁闷地反问:“在陛下的心里,妾身难道说不出这样的话吗?”


    扶喻哑然失笑:“朕岂会这样想愔愔。”


    等扶喻离开,杪夏不解地开始问:“主子怎么帮起了顾贵仪?”


    “帮吗?”姜令音说着,微微勾唇,“顺水推舟罢了,她早晚有这一天。再者说,祺充仪不是说不满她吗?那让她更不满好了。”


    祺充仪现在能倚仗的不过是她的位分高。


    等顾静姝有了协理后宫之权,祺充仪在她面前,还会像在清音阁那样张扬吗?


    反正顾静姝早晚都会得到宫权,她给她一个提前得到的机会又如何呢?


    ……


    冬灵从浣衣坊回来,表情愤然。


    “主子,先前给主子浣洗衣物的宫女前两日得了风寒,没撑过来,人已经去了。”


    恰好,纤苓也审问完了所有的宫人进来禀告:“主子,奴婢查过了,芸儿从前侍奉是昭和宫的人,曾侍奉过蒋贵人。”


    蒋贵人?


    姜令音不算意外:“她怎么了?”


    纤苓顿了顿,将搜查到的东西露出来,道:“奴婢和觉夏在芸儿的床板下发现了这些首饰,以芸儿的月俸,不可能买得起这些东西。”


    “奴婢就去了一趟尚仪局,查了芸儿的簿子,发现她曾经侍奉过蒋贵人,奴婢不敢妄下定论,又询问了与她同住的两个宫女,她们说,芸儿最近总是频繁地去浣衣坊。还有人看到,芸儿触碰了先前主子晾晒在院子里的衣物。”


    “芸儿女红极好,主子,奴婢还找来了一些芸儿缝制的荷包,只要对着那些月事带的针脚仔细看一看,定能查出来是不是同一人缝制的。”


    姜令音点点头,让杪夏拿下去对比。


    她轻轻一笑,对纤苓道:“辛苦一天了,来喝口茶吧。”


    又对冬灵道:“将你查到的事儿告诉顾贵仪。”


    玉照宫


    早在冬灵来之前,顾静姝就听说了熙和殿的动静,起初她还没在意,但御前的籍安却来了一趟,传达了陛下的圣谕。大致意思是,让她调查令嫔造人暗害一事。


    “这可是令嫔主子特意同陛下说的,让贵仪主子您来调查此事。”末了,籍安如此说。


    “令嫔?”


    素衣直言不讳:“令嫔怎么会让主子来调查这件事?是不是想害主子呢?”


    顾静姝斥了她一句,凝眸道:“不论她是因为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所以在冬灵告诉了她浣衣坊的事之后,她立即表示:“还请令嫔放心,我定尽心而为。”


    熙和殿的动静瞒不过淑妃,她听说御前的人去了趟玉照宫后,微微拧了眉头:“陛下将此事交给顾贵仪去处理了吗?”


    绫屏点头:“是,奴婢听说,顾贵仪已经去浣衣坊调查了。”


    “她的动作倒是快。”淑妃轻声感概,“到底还是年轻。”


    绫屏愁思道:“等此事解决了,顾贵仪的位分怕是要往上提了。”


    “到时候何止是位分,这协理后宫之权也会是她的。”淑妃语气随意,说完又漫不经心地翻了下簿子,好一会儿,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不放心地道:“叫人多注意些,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本宫。”


    *


    翌日是沁嫔的生辰,她并非一宫主位,却有孕在身,存在不容忽视。因而,各宫嫔妃陆陆续续都送去了贺礼。


    位分低于她的,大都亲自到了她的院子里,坐下来同她话起了家常。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怎么没瞧见顾贵仪?”


    沁嫔扫了一圈,笑而不语。


    陈采女起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衔笑道:“回沁嫔姐姐,顾贵仪姐姐正奉命调查浣衣坊里头的事儿,没法子亲自来给您道贺了,妾身替顾姐姐向您赔罪。”


    嫣小仪睨了她一眼,“你如今也能代替顾贵仪赔罪了?”


    陈采女深福,却没理会她:“顾姐姐早就用心准备了给沁嫔姐姐的贺礼,还请沁嫔姐姐见谅。”


    被她这般无视,嫣小仪眸色蓦地一暗。


    沁嫔见状,忙柔声笑道:“不妨事,陈妹妹言重了,顾妹妹有要事处理,我岂会怪罪她?”


    陈采女再福身,退回原先的座位上。


    周围人一时低声议论纷纷:“竟叫她攀上了顾贵仪。”


    陈采女却仿若未闻。


    一直到众人散去,沁嫔方眯起眼,吐了几个字:“这位陈采女,倒是个厉害的。”


    雾枝抿笑:“她不过是个采女,尚未承宠,即便攀上了顾贵仪,也不成气候。”


    沁嫔却冷冷睇着她:“你可别忘了,琼贵嫔从前也只是蕙妃身边的小小采女。”


    可她却在蕙妃病逝后,一跃成了后宫中最得宠之人。


    还有她自己。


    刚入宫那会儿,也是采女。


    雾枝自知失言,忙跪下请罪:“是,奴婢日后会多注意陈采女的。”


    沁嫔摆了摆手,换了个话题:“刘选侍那儿如何了?”


    “从太液池回来后,刘选侍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肯见人。”雾枝如实道。


    沁嫔缓了一缓,提步往偏殿走去,“我去劝劝她。”


    “刘选侍已经得了陛下的厌弃,此生怕是……”雾枝不明其意,“主子何必费心思去劝她?”


    沁嫔环顾了四周,声音刻意地


    放轻:“正是如此,我才要去。”


    刘氏愚笨,自从入宫就不得圣宠,但同她在临华宫住了三年之久。所以,刘氏在瑾妃身边待的时辰比她还要长,知道的也应当比她要多。


    那么,正好她有一件事,需要去确认。


    第65章 刺杀(上)却见她口中涌出一口鲜血。……


    屋子里静静的,尚且能听见炭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


    杪夏将检查的结果说完,又道:“主子,只是芸儿不肯承认是她所为。”


    姜令音目光扫过冬灵和纤苓,轻飘飘地问:“可有什么法子审一审她?”


    言下之意,是要动私刑。


    冬灵面上有些惊骇,颤声问:“主子何不将芸儿送去宫正司审问?”


    宫规里有一条规矩,非一宫主位,不得对宫人动私刑。


    姜令音眸子盯着她,“这是熙和殿的事,何必大动干戈找宫正司处理?”


    她略微疑惑地问:“冬灵,她若是在宫正司被人暗害了,该如何呢?至少在熙和殿,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无人敢对她动手。”


    冬灵哑了声,看向纤苓。


    纤苓神色一凛,福身道:“若主子信得过奴婢,此事就交给奴婢吧,奴婢定能让芸儿供出幕后主使。”


    姜令音定定看她几息,点头:“好,你来审。”


    纤苓郑重地道:“是,主子放心。”


    待纤苓雷厉风行地退下去,冬灵却煞白了脸色,见姜令音看过来,连忙跪下表忠心:“主子,奴婢方才并非那个意思,只是、只是觉得主子此举不妥……若是叫旁人知晓了,于主子名声有碍啊。”


    姜令音的目光清凌地落在她的面庞上,“钟粹宫只住了我一人,你们不说出去,谁会知晓此事?”


    她语气一厉:“冬灵,你让我失望了。”


    “主子……”冬灵连连摇头,面露绝望,“奴婢知错了,主子,是奴婢考虑欠妥,还望主子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


    “好了,冬灵。”姜令音打断她的忏悔,摆了下手,“这几日你就在屋子里好好反省吧,让觉夏进来伺候我。”


    冬灵声音一滞。


    杪夏叹了口气,扶她起身,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出了屋子,“冬灵,别扰了主子休息。”


    姜令音等她们走远,指头敲了两下桌面,不一会儿,喜盛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主子。”


    “进来说话。”


    “是。”喜盛躬身进来,嘴角扯着笑意道:“主子,奴才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此事传给永安宫的人听了,奴才回来时,瞧着永安宫的两个小太监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往熙和殿瞧呢。”


    “好,你抽个神盯着永安宫。”


    姜令音敛下神色,垂眸,意味不明地呢喃:“虞二小姐在宫里也住了一段时日了,现在该有动静了。”


    喜盛深以为然:“这都半个月过去了,陛下一次也没去过永安宫,大抵是避着虞二小姐呢。”


    “陛下避着?”姜令音嗤了一声,“陛下何须避让旁人?”


    只是扶喻一次也不去永安宫,难免会给祺充仪这种错觉,让她以为虞二小姐的存在就是妨碍。


    至于扶喻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大抵是希望祺充仪自行解决此事吧。


    祺充仪若连自家的事都处理不好,只怕后果不是她能承担的。


    姜令音若有所思地拨了拨花瓶里的腊梅花。


    永安宫


    云栀整理了一下仪容,轻手轻脚地踏入殿内。


    斜倚在榻上的祺充仪睁开眼,声音冷漠:“虞湘意怎么说?”


    云栀欠身,“二小姐说,出宫前想去拜见一下令嫔。”


    “什么?”祺充仪一怔,“她想见令嫔?”


    “是。”云栀面色如常,仿佛是替她考虑,“二小姐说,先前与令嫔有一面之缘,就想着再见她一面。奴婢想着,主子不妨应了二小姐的请求,稳住二小姐,让二小姐顺利地出宫。”


    祺充仪皱眉不解:“她真是异想天开,当令嫔好脾气呢,她想见就能见到?”


    云栀顺着她的话道:“是啊,令嫔近来正忙得焦头烂额,哪有精力见二小姐。”


    祺充仪看着云栀,眼中闪过什么,一瞬即逝。


    “让她去吧。”


    她抬起下巴,神态骄矜,“你陪她去。”


    云栀讶异了须臾,犹豫着问:“让奴婢跟着二小姐吗?”


    “再从本宫的箱笼下挑几件往年的料子给令嫔送去,就说本宫听闻了她的遭遇,很是怜惜她,让她好好保重身子,别气坏了身子。”


    云栀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却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下。


    ……


    听闻虞湘意和云栀来求见时,姜令音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看向觉夏,觉夏以为惹了她不快,忙手足无措地道:“奴婢这就告诉虞二小姐主子不方便。”


    “等等。”姜令音叫住她,“将人带去正厅吧。”


    虞二小姐来见她,身边却跟着祺充仪的心腹宫女云栀,不免叫人浮想联翩。


    “臣女给令嫔请安。”虞湘意盈盈福身,简单地说明了来意,“上次多谢令嫔相助。”


    她穿着一袭粉色的衣裳,发上簪了一朵鲜艳的绢花,瞧着娇俏可人。


    姜令音平静地转了转眸子,“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


    云栀适时地呈上来一个托盘,解释道:“这是我家娘娘给令嫔的礼,娘娘说,还请令嫔务必保重身子。”


    杪夏上前,从她手中接过托盘。


    姜令音瞧了两眼那些破损的布匹,没说话,但神色肉眼可见地淡了下来。


    虞湘意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


    半晌,她面上带着笑道:“臣女有一些话想同令嫔单独说,不知您可方便?”


    姜令音偏头,给杪夏递了个眼神。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


    两人谈论了什么,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屋子外,杪夏冷眼瞧着云栀,“这便是祺充仪娘娘的好意吗?”


    云栀罕见地低下头,羞愧道:“奴婢奉命行事,如何知晓娘娘的意思?”


    杪夏古怪地瞥了她一眼,冷哼着走开。


    云栀抿着唇,目露担忧地望着紧闭的大门,仿若想透过这扇门,看到屋内的场景。


    约莫一柱香时辰,虞湘意才从屋内出来。


    云栀觑着她舒缓的脸色,暗自松了口气,待出了钟粹宫,她才轻声问:“二小姐,令嫔如何说?”


    虞湘意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唇角微扬,“若不是姐姐的脾气实在不讨喜,我也不会如此顺利。”


    云栀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恭贺她:“那奴婢便提前祝贺二小姐得偿所愿。”


    虞湘意笑意愈深,“云栀,你放心,待我入宫,你就是我身边的大宫女,你的家人,我也会让母亲善待的。”


    云栀喜不自禁:“是,二小姐。”


    ……


    杪夏回到屋子时,便见自家主子面无表情地摧残着腊梅花。


    花瓣被一瓣瓣剥落,碾碎于她的指尖。


    她取出一张手帕,递过去,“主子,虞二小姐同您说了什么?”


    姜令音掸去指间的花瓣,拿起帕子细细擦拭。


    将手指擦干净了,她才缓缓开口:“想借着我的手,将祺充仪取而代之呢。”


    杪夏啧了一声,“这虞二小姐野心倒是大。”


    “怎么偏偏选中了主子呢?”


    “我与祺充仪不合是满宫皆知的消息。”


    姜令音微微一笑,“可惜呀,她实在是打错了主意。”


    她不喜祺充仪不假,但对与她联手对付祺充仪却没什么兴趣。


    杪夏观她神色,笑问:“主子莫不是应了?”


    姜令音不可置否:“宫里无趣,找个乐子罢了。”


    *


    熙和殿和永安宫之间的暗流涌动并不在顾静姝的考虑之中,她此时正脸色严肃地站在锦瑟馆,审问着蒋贵人身边的宫女。


    “你与馨儿时常来往,岂会连她病逝的事都不知晓?流絮,你若不如实招来,我便


    要将你送去宫正司了。”


    蒋贵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她扬声:“顾贵仪,没有证据,你岂能将我身边的宫女送去宫正司?”


    顾静姝看着她,脸上带着笑,话中却无半点笑意:“浣衣坊的宫女都是人证,馨儿已去,流絮的嫌疑最大。事关令嫔的性命,蒋贵人觉得是小事吗?”


    说完,她朝重锦和素衣看去,口吻不容置疑:“将流絮押进宫正司。”


    蒋贵人自知拦不住她,眸色陡然一沉。


    趁着重锦和素衣离开了顾静姝身边之际,她倏然从发髻上拔出一支银簪,一步步靠近顾静姝。


    “顾贵仪。”她轻唤一声。


    顾静姝微微偏头,瞳仁猛然一缩。


    她身子往旁边一侧,抬起手下意识地想去擒蒋贵人的手腕。


    不想,蒋贵人反应比她还要快,簪子虽调转了方向,却直直刺入了她的左肩。


    “扑哧——”


    顾静姝眉头一皱,手腕翻转,桎梏住蒋贵人,另一只手用力向她的手臂劈去。她动作带着风,又快又狠,蒋贵人手臂顿时一松,手中紧握的簪子瞬间掉落在地。


    等重锦和素衣反应过来,蒋贵人已经惨叫一声,跪在了顾静姝脚下。


    “主子!”二人大惊失色,再顾不得流絮,一左一右围到了顾静姝身边。


    顾静姝忍着痛,安抚住她们,有条不紊地吩咐:“重锦,将蒋贵人以下犯上,试图戕害于我之事告知淑妃娘娘;素衣,你去请个医女来,我在这看住她们。”


    紧要关头,重锦和素衣也没犹豫多久,立即按照她的吩咐跑了出去。


    顾静姝在苏家长大,自幼跟在祖父母身边,也和苏穆清学过一些防身的武艺,若非如此,她也不能制服住连性命都不顾的蒋贵人。


    蒋贵人看着柔弱,没想到狠起来,力气一点也不输于她。


    顾静姝垂眸,“蒋贵人,你这是何必呢?”


    蒋贵人跪到地上的那一刻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可她不甘心。


    她仰着头,唇边泛着冷意:“是我大意,竟不知你有这样的身手。”


    这一瞬间,她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她伤了顾氏,轻则贬为庶人,发落冷宫;重则,怕是会丢了性命。


    她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冷光。


    既如此,便同归于尽吧。


    蒋贵人爆发出极大了力气,从顾静姝手中挣脱出来。


    顾静姝伤了肩膀,难免有些失力,一个不防,便被人钻了空子。


    她被蒋贵人抵在布满了灰尘的墙角,额头上蓦然渗出一层细汗。


    “蒋贵人,你疯了么?”


    蒋贵人哈哈大笑,“是啊,我疯了,都是被你们逼得……你一个,姜氏一个,还有虞氏,魏氏,都是你们逼的!”


    顾静姝眯着眼,一边质问着她:“是你咎由自取,干旁人何事?”一边找寻着角度,突破她的禁锢。


    蒋贵人神色一冷,似疯似癫:“你以为,我为何会来锦瑟馆?你以为当初流絮为何会认罪?还不是——”


    话音未落,她杏眸圆睁,身子竟直直往后倒去。


    顾静姝平静地收回右手,俯视着倒地不起的蒋贵人。


    却见她口中涌出一口鲜血。


    顾静姝神色一诧,“蒋贵人,你——”


    第66章 刺杀(下)等同于替死。


    反应过来的流絮立即扑到了蒋贵人身边,放声痛哭:“主子!”


    “主子,您别吓奴婢啊,主子……”


    顾静姝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件事:蒋贵人不是被毒哑了吗?方才怎么说出了话呢?虽然嗓音微哑,可每个字她都听清了。


    “顾贵仪,是你害死了我家主子!”


    面对流絮冰冷的满是恨意的眼神,顾静姝朱唇微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唇。


    肩膀处还时不时传出一丝痛意,她紧抿着唇,扫了眼流絮怀中合上了双眸的蒋贵人,踉跄着往锦瑟馆外走去。


    初春的风姗姗来迟,吹动了蒋贵人额前的碎发,脚边的绿叶也轻轻挪动了一下方位。


    “蒋贵人死了?”


    各宫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疑。


    昭和宫中


    淑妃低看一眼顾静姝,“顾妹妹,你是说,蒋贵人开口说话了?”


    顾静姝的伤已经被医女包扎了,但面上仍余着些许的苍白和惧意,仿佛是还没从蒋贵人死在她眼前一事中回过神。


    “是,妾身还同她说了几句话。”


    顾静姝也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但在来的路上她也问了重锦和素衣,二人当时也听到了蒋贵人的声音,证明不是她的幻听。


    殿内安静了一瞬,恰好此时,绫屏蹙眉走进来,她屈了屈膝,道:“宫正司传来消息,流絮说,蒋贵人能出声许是因为祺充仪派了宫人每日去锦瑟馆送药,治好了蒋贵人的嗓子。”


    “祺充仪给蒋贵人送药?”淑妃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所有人都能听出其中蕴含的震惊,“流絮还说了什么?”


    绫屏迅速看了眼顾静姝,一板一眼道:“流絮说,蒋贵人是顾贵仪害死的。但她也承认了自己与浣衣坊馨儿交好,并暗中偷换了令嫔的贴身之物,意图谋害令嫔之事。”


    淑妃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紧蹙在一起,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难辨。


    “传祺充仪。”


    蒋贵人到底不是废妃之身,虽被陛下厌弃,名义上却仍是陛下的嫔妃,因而御前得了蒋贵人在锦瑟馆亡故的消息后,立即传到了扶喻耳中。


    “……当时只有顾贵仪在场,蒋贵人的宫女说,蒋贵人是被顾贵仪所害,淑妃娘娘正在查呢。”庆望说着,又补充道,“听闻顾贵仪也受了伤,此事还涉及了祺充仪娘娘。”


    扶喻的唇角微微抿起,眉间的沟壑也深了几分,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淡淡道:“继续说。”


    庆望埋着头,恭声:“据蒋贵人身边伺候的宫女所说,这段时日,祺充仪娘娘一直派人给蒋贵人送药,好像还将蒋贵人的嗓子治好了。”


    可当初,太医分明说蒋贵人嗓子坏了,彻底发不出声。


    什么药,能让她再次开口说话?


    扶喻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找个女仵作和医女去检查一下蒋氏。”


    “去昭和宫。”


    熙和殿


    听闻祺充仪被传去了昭和宫,姜令音忍不住笑出了声。


    觉夏见她露出笑意,接着问:“主子,您说祺充仪怎么会好心给蒋贵人送药啊?”


    “许是流絮胡乱编排的呢,蒋贵人和祺充仪可不曾有什么交往。”杪夏道。


    蒋贵人的药,还曾被永安宫的人调换过呢,硬说有来往,二人之间结的也是怨气。


    “蒋贵人都没了,流絮若是衷心,可不得使劲往自家主子的仇人身上泼脏水吗?”


    觉夏微笑着道:“是啊,流絮不是还说是顾贵仪害死的蒋贵人吗?不过那会儿虽只有顾贵仪在锦瑟馆,但仅凭她一人之力,岂会有那么大的能耐?”


    姜令音神色自然地勾了勾唇,并没有参与她们的议论。


    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芸儿身上,觉夏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地道:“主子,纤苓姐姐这两日在审问芸儿,将芸儿关在柜子里,一直不给她用膳,奴婢担心……”


    姜令音抬眼,和杪夏对视了一下,继而漫不经心地道:“纤苓心里有数,不会要了芸儿的性命。”


    宫里折磨人的法子太多,姜令音也从杪夏口中听说了纤苓对芸儿的审问方式:将人捆绑起来关在柜子里,只留一个能出气的孔,晾她个一天,才给她喂个水,两天下来,芸儿便支撑不住,开始求饶了。只是不论怎么问,芸儿都不承认是自己调换了月事带。


    事到如今,审问的进度似乎僵持住了。


    觉夏无声地咽了咽口水,默默点头。


    “觉夏,取些糕点来。”


    将觉夏支开后,杪夏弯下腰,轻声:“主子,还是没有异常。”


    姜令音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只道:“不急。蒋贵人死得突然,这两日,必定会有所动静,你和喜


    盛盯紧些。这几日晚上,你来我这儿守夜,让觉夏好好睡上一觉。”


    “是,奴婢明白。”杪夏点头,“那奴婢去找太医来,给主子开个安神汤。”


    宫里人都在关注蒋贵人的事,熙和殿却异常安静,杪夏给姜令音请了太医后,宫人们便都被告知了主子近来身子不适需要休息的事,这也意味着,他们晚上干完活就得早点回房休息。


    在熙和殿做活,主子不苛待他们不说,活儿还轻松,时不时还有些赏赐,宫人们都见怪不怪了。因此,听杪夏说完,众人干起活来更加卖力了:谁也不想被旁人比下去,被调离熙和殿。


    宫人们之间也有勾心斗角,杪夏将他们暗自较劲的行为都看在眼里,转身,特意敲响了冬灵的门,告诉她:“主子这几日要早些歇息,身边有我守着就行,你同纤苓说一说,晚上早些歇息,若是芸儿还不肯开口,过两日就将她送去宫正司。左右蒋贵人已经没了,此事大抵是蒋贵人对主子的报复,不必再追究下去了。”


    冬灵闷闷地点头,在杪夏离开前又叫住她:“杪夏姐姐,主子还不愿原谅我吗?”


    杪夏轻轻叹了口气,避重就轻地安慰她:“没事,主子如今只是在气头上,等此事了了,我和纤苓都会为你说好话的,主子从前不是很喜欢你吗?怎么会不原谅你?”


    冬灵瘪了瘪嘴,“我不如纤苓姐姐稳重心细,主子对我只是逗趣罢了,有什么要紧事,主子都是紧着纤苓姐姐来的……”


    这话杪夏没法接,她摇了摇头,踏出了屋子。


    冬灵咬唇,郁闷地坐回桌子前。


    不一会儿,纤苓端着一碟糕点走进来,笑吟吟地唤她:“冬灵,这是主子赏的,来尝一尝吧。”


    冬灵“哦”了声,没接。


    纤苓心知肚明地宽慰她:“主子这两日心情不好,过了这几日,我替你在主子那儿求求情,别难过了。”


    冬灵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觉夏日日跟在主子身边,主子怕是都忘了我了。”


    纤苓笑道:“主子是心疼你,让你休息还不好吗?”


    “我宁愿去守着主子啊,休息了两日,我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冬灵忍不住抱怨,“方才杪夏姐姐来同我说,主子心疼你,怕你累坏了身子,让你晚上早些歇息呢,反正蒋贵人已经没了,芸儿再不张口,过两日就将她送去宫正司。”


    “杪夏和你说的?”纤苓目光微微一动。


    冬灵无所察觉地点头:“是啊,你今日开始也别熬太晚了,审不出来便算了吧……到了宫正司,不怕芸儿不张口。”


    纤苓笑着应下:“好,知道你关心我。”


    *


    昭和宫


    经过了宫正司审问的流絮被带到众人面前。


    淑妃让她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流絮,祺充仪就在这儿,你确定蒋贵人生前日日都在喝祺充仪送去的药吗?”


    流絮双目含泪:“是,来送药的就是永安宫的人。”


    “满口胡言!”祺充仪猛地一拍桌子,怒目而视,“本宫何时叫人给蒋贵人送过药?”


    流絮仰着脖子,“娘娘敢做不敢认吗?”


    见双方各执一词,淑妃不紧不慢地给绫屏递了个眼神。


    绫屏上前,朝祺充仪欠身:“充仪娘娘,淑妃娘娘已经按照流絮的描述找到了给蒋贵人开药方和送药的太医和宫女了。”


    “不可能!”祺充仪断然否认,“本宫从未叫人做过此事。”


    绫屏没有与她再纠缠下去,直接唤人带上人证。


    身着太医服饰和宫女服饰的二人一进来,便跪下请安。


    淑妃抬手,直接问:“你们说是谁吩咐你们给蒋贵人开药,送药的?”


    二人几乎没有犹豫,都异口同声:“是祺充仪娘娘的吩咐。”


    待看清太医的脸,祺充仪脸色顿时大骇,她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你——”


    顾静姝疑惑地看向那年轻的太医,不明白她怎么会如此惊讶。


    淑妃淡淡一笑:“玟太医时常跟着郦太医出入永安宫,祺妹妹应当不会不认识吧?”


    祺充仪目光幽深,却没说话。但她的态度已经表明,她是认识这位太医的。


    淑妃瞥了眼入殿以后一直保持沉默的扶喻,暗暗皱了皱眉。


    眼下,她摸不清陛下的意思。毕竟事关祺充仪,哪怕有人证在,但……


    正在淑妃举棋不定之时,祺充仪已经对着扶喻跪了下来,眼泪说掉就掉,“陛下,您可要相信妾身,妾身没有让人给蒋贵人送药,是她们合起伙来诬蔑妾身,陛下。”


    太医开的方子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医女和仵作在检查了蒋贵人之后,却说她是中毒身亡。那药寻常人喝了,能滋养心血,但蒋贵人从前中过毒,哑了喉咙,喝了那方子,时日久了,却会毒发身亡。而蒋贵人死前之所以能发出声音,或许是,大限将至。


    扶喻平静地看着祺充仪,忽地问:“谁吩咐你开的药?”


    问得是玟泽。


    他答得很快:“回陛下,是充仪娘娘身边的云栀姑娘。”


    跪在祺充仪身后的云栀面色一白。


    祺充仪不敢相信地问:“云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云栀身上。


    却见云栀咬破了唇瓣,伏地颤声:“是奴婢。”


    祺充仪眼睛骤然睁大,听云栀接着一字一句地道:“是奴婢自作主张,娘娘毫不知情,还望陛下和淑妃娘娘处置奴婢一人。”


    谁不知道云栀是祺充仪的陪嫁,最受祺充仪重用?


    顾静姝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眼扶喻,将注意力放回了祺充仪身上。


    祺充仪怔怔地望着云栀,眼中透着惊恐和慌乱。


    云栀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她的意志,云栀认罪,为她开脱,在很大的程度上其实等同于替死。


    谁会相信,此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呢?


    第67章 贵嫔宫里的局势变动。


    祺充仪向扶喻望去,恰好与扶喻的目光相撞。


    扶喻凝视着她,眼中蕴含着深不见底的寒冰。祺充仪心中一紧,蓦地就想起了上回扶喻对她说得话:“最后一次。”


    他不相信她吗?


    “陛下,此事与妾身无关。妾身没有!”


    他目光冰冷的让人心颤,祺充仪眼中雾气弥漫,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顾静姝找准时机,平静地开口:“蒋贵人的宫女和充仪娘娘身边的宫女,甚至还有太医院的太医都说是你的吩咐,难道她们是串通好了来陷害于你吗?若我记得不错,云栀姑娘可是娘娘的陪嫁婢女,她难道会置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于不顾选择背叛娘娘吗?”


    祺充仪颤着唇,想要反驳,淑妃也接着道:“祺妹妹,本宫知道你与蒋贵人之间有些恩怨,但如今蒋贵人已经殁了,证据确凿,你……”


    祺充仪没有搭理她们,她满心满眼的只有扶喻,“陛下,妾身没有!云栀胡说,她背叛了妾身,诬蔑妾身。陛下,您是知道的,妾身向来敢作敢当,不会欺瞒您的。”


    扶喻收回落在祺充仪身上的目光,扫过顾静姝和淑妃,声音沉下来:“祺充仪虞氏,德行有亏,着降为婕妤,禁足永安宫,无诏不得出;蒋氏戕害嫔妃,罪大恶极,贬为御女,即日安葬。”


    “陛下!”祺充仪不觉骤然高呼。


    扶喻瞥她一眼,继续道:“贵仪顾氏,秀毓名门,恭谨谦和,是着晋为贵嫔,迁景春宫,赐协理后宫之权。”


    顾静姝心中一动,起身谢恩:“谢陛下,妾身领旨。”


    淑妃神色如常,看着顾静姝含笑道:“恭喜顾妹妹晋位和迁宫之喜,往后就劳烦顾妹妹协助本宫了。”


    顾静姝恭敬应着:“是,妾身多谢淑妃娘娘。”


    被降位的祺婕妤试图拉住扶喻的衣角,“陛下,您不能这样对妾身……”


    扶喻往外走的脚步顿住,如愿停在她的身前,祺婕妤心一喜,仰头看着他,“陛下。”


    可下一瞬,扶喻却凉声道:“庆望,送祺婕妤回宫  。”


    “是,陛下。”庆望走到祺婕妤眼前,“婕妤娘娘,请吧。”


    祺婕妤不可置信地看着扶喻,只觉得心中的失落浓浓的蔓延开来。


    但扶喻下一句话又让她生了些许的希望:“再带个太医去给虞二小姐瞧一瞧,身子若是好全了,明日就派人送她出宫回府。”


    祺婕妤被庆望搀扶着起身,下意识地去找云栀的身影。


    扶喻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落一句:“至于永安宫的宫人,都关进宫正司,让内侍省和尚仪局重新挑人送去伺候祺婕妤。”


    这会儿,就变成云栀惊慌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陛下!”


    喊陛下无果,她又求助地看向祺婕妤:“娘娘!”


    祺婕妤面上存了分明的冷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昭和宫。


    淑妃见状,转头对绫屏道:“按陛下的旨意吩咐下去吧。”


    看了一天的闹剧,顾静姝也觉得格外疲乏。


    素衣一边扶着她,一边道:“陛下对祺婕妤的处罚到底还是轻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呢,连主子也受了伤。”


    顾静姝笑道:“你觉得轻了,可对祺婕妤来说,却是莫大的打击。她虽然仍是娘娘,可却是最末等的婕妤娘娘。”


    “再者说,你当真以为蒋贵人的死与她有关吗?”


    素衣不解:“连她身边的宫女都承认了,难道还有假?”


    顾静姝摇一摇头,问她:“我若是想置一人于死地,吩咐你去做,事后你可会告发我?”


    素衣脱口而出:“奴婢岂会背叛主子?”


    说完,她就愣住了:“所以,主子的意思是,云栀背叛了她?可谁能让云栀背叛自己的主子呢?”


    顾静姝朝永安宫的方向看了一会,“你说呢?”


    除了虞二小姐,还能是何人?


    陛下若真的相信了云栀的话,今日便不会是将祺充仪降为婕妤这么简单了,更不会还替祺婕妤解决了她的心头大患。只是有一点她没想明白,陛下当初为何会让虞二小姐留住永安宫?压下那些谣言,并非没有其他更简单直接的法子,譬如封赏虞家,为虞二小姐赐婚等等。


    晚间的风让人冷得打颤,素衣打了个哆嗦,不再去想这个问题,转而笑道:“奴婢恭喜主子,成了贵嫔,又有了正式的协理后宫之权,往后还能独居景春宫。”


    顾静姝噙着笑:“倒还是多亏了令嫔。”


    熙和殿


    对于扶喻的到来,姜令音表现出了明显的讶异:“陛下怎么来了?”


    扶喻同她坐在软榻上,不答反问:“听说今日又请太医来了,可是哪儿不适?”


    姜令音倾身向前,依偎在他怀中,恹恹地道:“妾身这几日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不太舒服。”


    扶喻拍了拍她的后背,“愔愔不必害怕,顾贵嫔已经查出了试图暗害愔愔的人,只是蒋氏已殁……”


    姜令音微眯着眼,言辞中却透着温情:“原来陛下已经晋顾贵仪为贵嫔了,那妾身就不去和顾贵嫔道谢了。”


    扶喻轻笑了一声。


    “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随即又道:“承光宫已经修缮整理好了,朕让钦天监那边挑了个吉日,二月二十八,愔愔就能住进去了。”


    姜令音闻言,立即从他怀里抽出身,“那屋子里的摆件,也都布置好了吗?”


    扶喻微微挑眉,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神情。


    “朕交给庆望去做的,想来都布置齐全了吧。”


    姜令音一时语塞。


    扶喻见她这样,明知故问:“愔愔这是怎么了?不满意?”


    姜令音轻眨了眼,也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气恼地拍了下他的手背,“陛下又在故意戏耍妾身!”


    她的力气不大,但却是让扶喻沉默了好一会儿。


    “愔愔胆子愈发大了,竟敢对朕动手了。”他的嗓音平淡,是一贯说话时的语气。


    姜令音茫然地看着他,仿佛格外不解:“妾身的胆子向来不小,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扶喻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伸出长臂将女子捞回自己的怀中。


    他极其短促地笑了一下,回答她的话:“愔愔说得对,朕早就知道的。”


    姜令音这才得意地哼了哼,继续问:“妾身的迁宫礼,陛下都准备了什么?”


    女子贯是会得寸进尺的,扶喻通过与她的相处,早就发觉了她这一点,故而也没被噎住,卖了个关子道:“等到了迁宫那日,愔愔便知晓了。”


    “哦。”没得到确切的答案,姜令音显得有些郁闷。


    夜凉如水,姜令音也没想到扶喻会留宿在熙和殿,自己的计划被扶喻打乱,她心里莫名有些燥。


    寝殿里只留了两盏蜡烛,屋内屋外都是一片静谧。


    扶喻大抵是累极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姜令音被他搂着有些睡不着,她睁着眼睛望向烛光处。


    在扶喻来熙和殿前,她就知道了他对于今日发生的事做出的处置。顾静姝果然顺理成章地得到了协理后宫之权,也晋了贵嫔之位。但他对于祺充仪的处置却是她没想到的,毕竟,他先前对祺充仪一向是比较纵容的,蒋贵人早就失宠,祺充仪身边只是有些嫌疑,何至于又被降位又被禁足。


    这一招,算是打了个虞二小姐和云栀措手不及。想到虞二小姐同她说得联手一事,她就忍不住发笑。


    此人有点小聪明,却看不清局势。真以为将祺充仪拉下来,她就能取而代之吗?还有云栀,竟弃祺充仪而去,其中怕是有许多隐情。


    还有蒋氏,她虽然死了,但身上还有一个谜团没有解开。到底是谁借蒋氏来害她?


    蒋氏的手上到底有谁的把柄而不自知?


    淑妃、瑾妃还是宁昭容?


    翌日,姜令音用过早膳就对纤苓道:“将芸儿送去宫正司吧。”


    她看着纤苓眼底的青黑,又关切道:“这几日多歇歇,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纤苓宠辱不惊地点点头:“是,奴婢明白。”


    待早膳用罢,屋子里只留下杪夏时,她有些不甘心地道:“主子就这样放弃了?幕后之人还没揪出来呢。”


    “想要引蛇出洞,也要适当松一松,如今紧绷着,怕是会打草惊蛇。”姜令音淡淡看她一眼,“等她们先放松警惕,再一招毙命。”


    杪夏生闷气道:“主子真是太委屈自己了。”


    姜令音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这宫里的人,谁没受过委屈呢?”即便不进宫,也会受委屈。


    “很快就要收网了。”这句话是对杪夏说,也是对她自己说。


    蒋贵人的死牵扯出祺充仪降位和顾贵仪晋位的事在宫里引起的诸多议论,渐渐盖住了姜令音遭人暗害的事。


    事后第二日,流絮于宫正司丧命,云栀则被贬入了浣衣坊;永安宫重新换了一批宫人伺候祺婕妤,宫门被落了锁,由侍卫看守;虞家二小姐被送回了虞府。


    与此同时,顾静姝因晋位贵嫔和手握协理后宫之权,成了众多嫔妃巴结的对象,她尚且未迁宫,嫔妃们便纷纷涌入玉照宫。


    可惜,任她们如何巴结,能与顾静姝亲近几分的,只有陈采女一人。


    但宫里的局势变动远不止于此。


    二月二十八是姜令音和顾静姝一同迁宫的日子,承光宫和景春宫忙得热火朝天,各宫嫔妃都纷纷赶去凑热闹。


    许是因顾静姝位分更高,又手握宫权,去往景春宫的嫔妃明显更多。


    然而就在此时,令嫔晋为令贵嫔的圣谕却从御前传了出来。


    第68章 迁宫“朕是偏心。”


    承光宫


    数名宫人欢喜愉悦的声音响彻院子:“奴婢、奴才恭喜贵嫔主子。”


    姜令音没想到扶喻给了她一份这样的迁宫礼。


    的确,对于后宫嫔妃来说,没有比晋位更能显示圣宠了。


    檐下的铜铃被风吹动,清脆的声音与宫人们的恭贺声交织在一起,萦绕在姜令音的耳畔,她立在殿门前,睃巡了院子里所有的宫人,微


    微点头道:“都起来吧,今日你们也辛苦了,待会儿去杪夏那儿领赏。”


    近来因着芸儿的事,熙和殿的宫人们都变得惶惶不安、战战兢兢,如今听到自家主子眉眼含笑,还给他们打赏,恢复往常的模样,他们总算舒了一口气。


    姜令音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中,继而平声道:“从前我便说过,我这儿容不下有二心之人,今儿到了承光宫,我再同你们说一遍,若是你们看不上我这个主子,我必不会强留。”


    她说得和善,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一片寂静中,喜盛大声道:“奴才誓要与主子同心同德。”


    他是首领太监,有了他带头,身后的太监们也纷纷异口同声。


    宫女这边,杪夏自是不用多说,不一会儿,院子里又齐声喊了一遍。


    姜令音对他们的表现没有流露出别的情绪,她颔了颔首,安排了众人各自的任务后,便回到了殿内。


    她住进了承光宫的主殿,比熙和殿宽敞且明亮,正殿摆着淑妃先前送的三扇屏风。殿内的布置都是按照姜令音的喜好来的,故而在摆放屏风时,觉夏还不明的问了句:“主子怎么不用陛下赏的屏风?”


    扶喻赏的是六扇屏风,不论是按规格还是旁的,都更能彰显她的身份。


    姜令音看着她,淡淡道:“陛下赏的放寝殿了。”


    觉夏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其实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彰显身份和圣宠,还有更好的法子。而淑妃送的点翠屏风,华丽精美,很适合装饰大殿。


    去往景春宫的嫔妃很多,但也有人来承光宫。


    姜衔玉一早就派兰汀送了厚重的贺礼,她位分高,不必亲自前来,不知是不是因她的缘故,住在宜庆宫的汪宝林和楚采女在姜令音未得到晋位贵嫔的圣谕前都带着贺礼来了。


    除二人之外,还有昭和宫的方才人。


    姜令音踏入正殿时,她们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她进来,都起身向她道谢。


    “妾身向令贵嫔道喜了。”


    除了楚采女,姜令音实在不明白方才人和汪宝林怎么能若无其事的对她笑脸相对。


    她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周遭顿时一静。


    楚采女仿佛看出了几人之间关系的微妙,她轻眨了下眼,看向姜令音,“妾身进来时,看见了院子里有两棵桂花树,似乎是承光宫独有?”


    对于楚采女,姜令音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她是从数百人中被选入宫的,身上定是有出挑的地方,姜令音简单打量她须臾,轻笑一声:“楚采女好记忆,那是四季桂,除了御花园,便只有承光宫种了。”


    汪宝林看了眼方才人,曼声:“妾身记得,清音阁那边有许多棵桂花树。”


    姜令音扬了扬眉梢,听她继续说:“方才人是在问月台遇到的陛下,得到的宠爱,我还以为……”


    她话语未尽,颇是意味深长。


    方才人脸色稍有几分凝滞,多亏汪宝林的提醒,她蓦地回想起了当日的情景:当时陛下手中握着一截细长的桂枝,陛下走后,那截桂枝却转移到了姜令音手上。


    难道,是陛下给她的吗?


    姜令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勾引了陛下?


    难怪姜令音当时说,若论争宠,自己争不过她。


    方才人低垂着眼帘,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


    对于她的不理睬,汪宝林就变得格外窘迫,她咬着唇瓣,渐渐收了声。


    她们二人都沉默并没有影响姜令音和楚采女,一番交谈下来,姜令音对楚采女多了几分笑容,离开前,姜令音还特意让纤苓送她出去。


    然而回到寝殿里,姜令音脸上的表情都归于平静。


    她拨了拨锦盒里的珍珠,漫不经心地对觉夏道:“将这些珍珠送去司珍司,制成耳坠。”


    觉夏接过锦盒,小声地“嘶”了一声:“主子,都要用上吗?”


    盒子里都是色泽上乘的珍珠,是姜衔玉今日送来的。


    姜令音没有解释,“嗯,去吧。”


    她平日里很少佩戴珍珠饰品,这些珍珠,虽比不上南珠和东珠,却也是贵重之物,何况得了这许多,怕也废了姜衔玉不少心思。


    但她仍没打算自己用。


    宜庆宫在承光宫的北面,距离上并不远,两座宫殿之间是一处叫“迎乐苑”的空旷之地,据说很早之前是供嫔妃玩乐之地,但在先帝时期却不知怎的废弃了,如今,只是一个空园子。


    姜令音来时瞧见后,便对这个地方有了自己的规划。


    扶喻答应给她摆几桌宴席庆贺迁宫之喜,她原是不想在承光宫的院子里折腾的,但——


    ……


    姜令音晋为贵嫔的圣谕来得突然,去往景春宫的嫔妃们彼此面面相觑,转眼看顾静姝时,有不可置信,也有幸灾乐祸,仿佛是在嘲弄顾静姝。


    顾静姝怔愣了须臾,神色便恢复如初。


    陈采女走到她身侧,想要安慰:“顾姐姐,你与令贵嫔不一样,在陛下心里,更看重的是姐姐你。”


    顾静姝摇了摇头,尚未张口,嫣小仪的声音便传到了耳中:“听说陛下让令贵嫔住进了承光宫主殿。”


    一语激起千层浪。


    顾静姝住进的也是景春宫的主殿,闻言,她不动声色地看向嫣小仪。


    “顾贵嫔协理后宫,住在主殿里是应当的。令贵嫔又何德何能?”


    要知道,连琼贵嫔也没有住进瑶华宫的主殿。


    陛下如此明显的态度,不正是要告诉她们,令贵嫔日后是板上钉钉的娘娘吗?


    嫣小仪不明白,得到圣宠的嫔妃并非只有姜令音一人,为何陛下给她的,都是其他人没有拥有过的。


    她想不明白的事,许多人也难以理解。


    一时间,院子里人心浮动,窃窃私语起来。


    见顾静姝对这些言语无动于衷,陈采女仿若松了口气,试探地提议道:“今儿是顾姐姐的喜事,可要摆几桌宴席庆贺庆贺?”


    顾静姝对她温和一笑:“不必这般兴师动众。”


    正式协理后宫后,淑妃将尚食局和尚功局交给她管理,因而,她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陈采女点头,了然道:“顾姐姐再忙也要记得歇息,莫要累坏了身子。”


    二人相谈甚欢的一幕被众人都看了去,众人神色各异。


    坐在最后一张椅子上的段采女收回目光,微微低下头。


    然而景春宫的热闹和欢声笑语并没有维持多久,又过了一柱香时辰,众人正陆陆续续地离开,便见一位太监冲进来禀告道:“圣驾到了承光宫,方才传来消息说陛下打算过几日在迎乐苑摆几桌宴席。”


    康乐的声音让众人脚步生生停下。


    “迎乐苑?”有人疑问,“为何要摆宴席?”


    顾静姝面色不改地问:“可是给令贵嫔的?”


    康乐迟疑地点头:“是。”


    ……


    见扶喻应了她的话,姜令音笑意愈深,她转了转眼眸,忽地问:“陛下这样,是不是厚此薄彼了?”


    女子眼中分明透着笑意,却还要装模作样地询问他。


    扶喻轻呵了一声,顺着她的话问:“何意?”


    姜令音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顾贵嫔同妾身一起迁宫,陛下却只给妾身庆贺,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扶喻接着问。


    姜令音也不心虚,仰着头道:“旁人不会觉得陛下偏心吗?”


    扶喻轻勾着唇,淡淡应了声:“那愔愔以为该如何?”


    姜令音理所当然地道:“妾身怎么知道?”


    女子的小心思都表现在了脸上,扶喻自然能看出来,她贯是喜欢使用这些小伎俩,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分明是两个意思。


    扶喻懒得和她计较,语气随意:“朕是偏心。”


    话一出,姜令音脸上立即流露出惊讶之色。


    除了惊讶,她还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无措,攥着他衣袖的手都不自觉地松开了。


    扶喻不禁皱了眉,“怎么了?”


    女子从


    未像现在这样看他。他正要伸手揽过她时,却被女子扑了个满怀,他正欲抬手,却听她口中呢喃:“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妾身说这种话。”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但二人凑的近,扶喻便听得格外清晰。


    每个字都宛如豆大的雨滴,轻轻地敲在他身上。


    这一刹那,连呼吸都是停了。


    感受到肩头上的湿润,扶喻缓缓放下手臂,到嘴的话突然就不想说了。


    他没想到这一句话,给女子的触动这样大。


    姜令音哭得无声,扶喻却能感受到她隐约的颤抖。


    女子自幼失怙,如此失态,许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这种痛苦,扶喻不能感同身受,但他大抵能理解一些。


    他轻轻拍了拍女子的后背,静静地安抚着她。


    姜令音下巴搭在扶喻的肩上,渐渐平息了情绪。她眼睫上还挂着泪,脸上却只有平静之色。


    她不知道扶喻那句“偏心”是不是随口一说,但她想要这句话变成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俗话又说,十个指头不一般长。


    扶喻是帝王,却也是凡人。


    他的心,和世上人的心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有情有欲,所以会偏心,是人之常情。


    姜令音和他挑明这一点,也是让他意识到,她需要他的“偏心”,比任何一个人都需要。


    而后习以为常到不认为那是“偏心”,成为他的一种习惯。


    第69章 料子她的报复心很重。


    因着承光宫有扶喻在,没过多久,便有嫔妃们带着礼前来祝贺。


    姜令音将她们请进来,似是意外地问:“你们不是都去了景春宫吗,怎么又来了我这儿?莫不是顾贵嫔招待不周?”


    当着扶喻的面,她半点不留情面,来的几人面上都有或多或少的窘迫之色。


    嫣小仪率先笑道:“令贵嫔说笑了,只是顾贵嫔还有宫务要忙,妾身们不便打扰。”


    “原是这样。”姜令音挑眉,“那想来是觉得我太清闲了。”


    嫣小仪抬起视线往上看了两眼,却不是在看姜令音,而是看扶喻。但扶喻半点眼神也没分给她们,只顾着把玩手中的茶盏。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下一瞬又反应过来:“妾身只是想着,昭和宫离承光宫相近,往后来往也方便。”


    姜令音仿若没听见似的,并不搭理她的话。


    “陛下觉得这茶盏如何?”姜令音从扶喻手中抽出茶盏,“这是妾身特意从库房里挑的呢。”


    扶喻任她拿走,淡声道:“这不是朕先前给你吗?”


    姜令音吃惊道:“陛下连这个都记得?”


    扶喻抬眼看她,“朕让庆望从私库里取出来的,如何会不记得?”


    “原来是陛下特意挑的,怪不得妾身这么喜欢呢。”姜令音眉眼弯弯,带着笑意,“陛下每次赏赐后宫时,莫不是都记着各宫嫔妃的喜好?”


    扶喻笑了一声,没说是不是,只说:“喜欢的话,朕让庆望再给你拿一套。”


    “一套就够了。”姜令音支颐,露出一个笑来,“喜欢的东西,有一个就够了。”


    她的话似乎没有意有所指。


    扶喻垂了垂眼眸,淡扫过殿内的其他人。


    同嫣小仪一起来的罗才人和段采女都低着头,看不出什么情绪。有了二人的衬托,嫣小仪便显得格外晃眼。


    她的目光紧紧落在扶喻身上,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扶喻微微拧起眉,不悦地问:“都太闲了是吗?”


    三人身子一抖,嫣小仪更是摇摇欲坠。姜令音佯装才想起她们似的,转脸看向三人:“劳烦你们亲自来道贺,我这会儿正好还留着上次祺婕妤娘娘送的料子,适合做春衫,便送给诸位吧。”


    不多时,纤苓奉命端来几匹料子,呈到众人眼前。


    姜令音笑意盈盈:“不知你们喜欢什么花色,不妨就在这先挑一挑?”


    众人摸不准她的态度,一时没有动作。


    姜令音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抿直。


    扶喻见状,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了?”


    罗才人起身,道谢后就开始挑;段采女紧随其后;嫣小仪面有难堪,语气也很生硬:“既是祺婕妤娘娘赏给令贵嫔的,令贵嫔怎好转送给妾身们?”


    对于她的指责,姜令音神色没有一丝变化,但语气却有些委屈:“嫣小仪是觉得我做的不妥吗?”


    自然不妥。


    嫣小仪险些脱口而出,但好在理智尚存,她瞥了眼目光望过来的扶喻,稍稍缓了语气:“妾身只是觉得,这料子若是叫妾身们收了,令贵嫔可不是辜负了祺婕妤娘娘的一番心意吗——”


    然而话语未尽,耳畔处就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


    她不悦地看向罗才人和段采女。


    “怎么回事?”


    段采女受了惊吓,颤声道:“这料子……”


    罗才人还算镇定,她接过话,将料子递给姜令音看,“是妾身们失礼了,只是令贵嫔,这些料子都是破损之物,您瞧瞧。”


    姜令音皱着眉,探头去看。


    她伸手抚摸了几息,语气骤然一沉:“纤苓,这是怎么回事?”


    纤苓立即慌神地跪下,急急忙忙地解释道:“主子,祺婕妤娘娘让云栀送来后,奴婢就收进了库房,从没有人碰过,奴婢也不知这好好的料子怎么会……还请主子恕罪。”


    “若不是你们,难道是——”


    祺婕妤故意送来的破损的料子?


    姜令音声音一顿,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


    气氛忽地有些凝滞,一片静默之中,段采女小声道:“怕是祺婕妤娘娘想要羞辱令贵嫔呢。”


    众人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有些话,岂能摆到明面上来谈。罗才人杵了下段采女,示意她住口。


    段采女瑟缩了一下,慌张地捂住了嘴巴。


    扶喻的目光从破损的料子上掠过,定在女子紧绷的面容上,其实这一幕场面他见到过不少,很显然,女子提前知道此事,这时候当着旁人的面戳穿,便是给他看的。


    她想试探他的态度。


    扶喻心里有些恼,也有些闷。


    女子没有私下同他说,便是笃定了他会对此事视若无睹吗?


    女子的眸子明亮,扶喻对上时,瞧见了其中明晃晃的不服气和受伤。


    扶喻稍有沉默,继而伸手覆上她的手腕,“明日朕让尚服局给你挑一些送来。”


    姜令音应了一声。


    扶喻看向纤苓,“将这些都送回尚服局。”


    说完,又对罗才人和段采女道:“令贵嫔给你们的料子,明日会有尚服局的人会给你们送去。”


    二人道完谢,很有眼色地准备离开。


    嫣小仪不大情愿地被罗才人强拉走,“走吧,嫣姐姐,我们还要去太液池赏鱼呢。”


    等众人离开,屋子里的气氛又变得格外沉重。


    姜令音看着扶喻,声音平静得过分:“陛下是不是觉得妾身不该对上祺婕妤娘娘?”


    扶喻的眸子暗下来,没有说话。


    “妾身想,应当不是尚服局的人将损坏的料子给祺婕妤娘娘的。”


    “祺婕妤娘娘却将破损的料子赏给妾身,是在羞辱妾身。”


    “所以,虞二小姐还来找了妾身。”姜令音微微笑了笑,“妾身知道比不上祺婕妤娘娘在陛下心中的份量,但虞二小姐,又凭什么让妾身将陛下拱手相让?又凭什么觉得,妾身会与她联手对付祺婕妤娘娘?”


    姜令音知道,扶喻应当派人调查过虞二小姐在宫中的动向,虞二小姐来熙和殿的事,扶喻定会知道,说不准,还会怀疑到她身上。


    所以,她今日就要借着此事,亲口挑明自己对虞二小姐的态度,打消扶喻心中的疑虑。


    眼下,扶喻虽将祺婕妤禁足永安宫,但对祺婕妤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


    祺婕妤先前一直卧病在床,病愈


    了还没多久,焉知不会病情复发甚至加重,到那时候,扶喻还会冷眼旁观不成?


    等祺婕妤顺理成章的解除禁足,复位的事怕也不难。姜令音可还记得喜盛先前说得话,晏平五年大封后宫时,扶喻原是打算晋封虞湘衡为祺妃的。


    有太后恩情这个保命符在,只要她不触碰扶喻的底线,这一辈子都能安安稳稳。


    若只是给她一份安稳,姜令音并不会介意。但显然,虞湘衡所求的并不是安稳的生活。


    所以,虞湘衡凭什么能全身而退?


    姜令音抿了抿唇,直视着扶喻,“陛下若觉得妾身以下犯上,便处罚妾身吧。”


    屋子里这般安静,她的声音清晰地落进了扶喻的耳中,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心底有一点说不清的烦闷。


    “朕没怪你。”他垂下视线,“此事朕会查清楚。”


    其实他现在仍是想不明白,女子与祺婕妤的矛盾为何如此不可调和。


    是因她第一次的侍寝被祺婕妤截走了吗?


    还是祺婕妤叫她去永安宫煎药呢?


    可女子也烧了永安宫的小厨房,不曾吃亏。


    他永远不会知道,有时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都能催生出怨恨。


    祺婕妤看似没有对姜令音造成什么伤害,但对姜令音来说,伤害是不分轻重的。


    她的报复心很重。


    等扶喻从承光宫离开,庆望便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家陛下和令贵嫔之间异样的氛围。


    待陛下上了銮驾,果然冷不丁地吩咐他:“叫人收拾一下迎乐苑,宴会的事就交给——”


    他停顿了一瞬,道:“宴会就让令贵嫔自己来操办,让尚食局的人配合她。”


    庆望恭声应着,蓦地想起什么:“奴才听说,祺婕妤病了,想传郦太医去诊治。”


    扶喻眸色一深,沉声道:“让郦太医去一趟,再让郦太医到勤政殿来见朕,朕有话问他。”


    承光宫


    纤苓有些担忧:“奴婢瞧着,陛下面色不虞呢,主子,您何必要将此事说出来呢?咱们私下里对付祺婕妤就是了。”


    姜令音拢着黛眉,冷声道:“我就是要让陛下知道。”


    纤苓叹了口气,低声:“主子,可陛下压根没有处罚祺婕妤的意思。”


    “主子,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主子还未入宫前,陛下可从未处罚过祺婕妤,便是淑妃娘娘也对她避让三分。”纤苓慢慢蹲下身,神色一寸寸凝重起来,“奴婢还听人说,祺婕妤还与淑妃娘娘的小产有关呢,只是这消息一传出来,便被陛下封锁了。事后,祺婕妤全身而退,没受半点责罚。”


    此前姜令音只知道淑妃曾小产过一回,却不知其中内情。


    “祺婕妤与淑妃娘娘小产有关?”她有点不可置信,“陛下竟这样护着她?”


    “可不是。”纤苓越说越唏嘘,“主子,所以您日后还是莫要在陛下面前提起祺婕妤了,免得惹了陛下的不快。”


    姜令音蹙了蹙鼻尖,深深地看了眼纤苓。


    若虞湘衡真的和淑妃娘娘小产有关,还能安然无恙至今的话,扶喻未免太过偏袒她了,淑妃娘娘也是真的是能忍。


    那么,此事显然还有隐情。只是这谣言,是从何而来呢?单单是为了挑拨祺婕妤和淑妃吗?


    姜令音记在心里,转头又问过喜盛,交给他去暗查。


    第70章 庆贺“陛下依不依?”


    昭和宫


    绫屏在淑妃耳边低语几句。


    淑妃眼皮一撩,一边放下手中的账簿,一边轻描淡写地道:“她既是病了,可要让太医和宫人们好好照料她。”


    绫屏笑着应道:“娘娘放心,奴婢会叮嘱永安宫的人照顾好祺婕妤的。”


    淑妃缓缓抬手,抚上鬓间的流苏。


    冰凉的触感仿佛让人一下子就回到了那个雨天,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她的身上,顺着她的小腹往下流淌……


    “还请娘娘节哀。”


    太医悲凉的声音打破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垂下眼眸,衣裳上的雨水不知怎的变成了猩红色的血,她的手上还粘腻着,那血仿佛无处不在。


    “绫屏,你说她当真不是有意的吗?”


    绫屏心底叹气,安抚着她:“此事查不出任何证据,可娘娘您身子素来康健,又岂会……娘娘从前没对她设防,谁知她使了什么下作法子呢?”


    “是啊,当时我身边只有她在。”淑妃恍然回神,她闭着眼,握紧了拳头,“她到底不算无辜。”


    绫屏沉默了一会儿,又迟疑着问:“云栀那儿,娘娘打算如何?”


    “找个机会与她接触,她一直跟在虞湘衡身边,怕是知道不少事情,先莫要让她有生命之危。”


    淑妃轻按着额角,深深吐出一口气,“本宫记得,再过几日就是祺婕妤的生辰了,记得将本宫给她的贺礼送过去。”


    绫屏重重地点头:“是,奴婢明白。”


    ……


    祺婕妤病了的事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但她在禁足,除了太医出入,旁人也不能去探望,众人私下里谈论了几句,便抛在了脑后。


    入了春,京城的雨也多了起来,连绵的雨过后,春意变得盎然。


    姜令音在迎乐苑设的宴席因着春雨一拖再拖,终于在三月的月底前开了起来。


    仲春将至,迎乐苑里也摆上了各色各式的花,桌椅摆放其中,用起膳来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沁嫔有孕在身,本不在受邀之列,也不知怎的竟跟着瑾妃一道来了。


    “妾身整日待在屋子里闷得慌,如今天色正好,正好来令贵嫔这儿赏赏花。”


    姜令音不好赶人走,只好吩咐着纤苓她们多关照沁嫔。


    在迎乐苑办宴会是扶喻的圣谕,故而满宫的人几乎都到场了,只除了淑妃、宁昭容和顾静姝。淑妃和宁昭容都受了风寒,不得出席;顾静姝则是以“侍疾”的名义待在了淑妃身边。


    待众人落座,便有人提起了此事:“顾贵嫔莫不是故意不给令贵嫔面子?”


    开口的人是琼贵嫔:“都是迁宫,陛下只给令贵嫔办宴席庆贺,却没给顾贵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姜令音淡笑看向她,“琼贵嫔若是想知道,便去问一问陛下好了。”


    琼贵嫔一噎。


    众人乐得看两人对上,当下都投以目光,没有出声。


    琼贵嫔自从小产后,陛下待她就冷淡了许多,琼贵嫔气不过,派人几次三番去御前去陛下,却都无果。渐渐的,关于她失宠的消息便传了起来。


    与她相比,令贵嫔便颇得圣宠了,短短几个月,位分便赶上了琼贵嫔不说,还成了承光宫主位。


    从前琼贵嫔得意时,不少人受过她的磋磨,如今她变得落魄,众人自然不吝啬捧着令贵嫔同她相争。


    陈采女掩唇轻笑:“顾贵嫔在淑妃娘娘身边侍疾,又忙于宫务,令贵嫔都不曾计较,琼贵嫔又何必在意这些?”


    姜令音扫了她一眼。


    现在满宫之中,就属陈采女与顾静姝走的近,也不知她怎么搭上的顾静姝。


    姜令音没细想,吩咐宴会开始。


    各宫嫔妃来捧场,也并非是为了真心给她庆贺,不过是想着能借此机会见到陛下。姜令音心知肚明,却仍含笑与她们举杯相碰。


    杯子里都是茶水,并没有酒。


    几次喝下来,众人都没了什么兴致。


    扶喻没让她们久等,不多时便从銮驾上走了下来。


    扶喻换上了一身靛蓝色的常服,周身


    虽带着威严和冷淡的气息,却仍让人看得面红耳赤。


    他年轻,生得俊美,和京城里的那些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们相比一点也不逊色,再加上他卓然的气度和久居高位的气势,让人心生向往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惧怕。


    刚刚沉默的气氛在扶喻的到来后变得热闹起来。


    姜令音坐在他身侧,轻笑道:“陛下可真叫人欢喜。”


    扶喻看向她,眉梢微挑,意味深长:“愔愔也让人欢喜。”


    姜令音今日穿着胭脂色的襦裙,同他坐在一起,远远望着,倒像是一对璧人。


    下面的嫔妃们看着言笑晏晏的帝妃二人,心思也不由得转动了起来。


    瑾妃微微转眸,莞尔一笑:“陛下和令妹妹这衣裳的样式仿佛是一样的呢。”


    “瑾妃娘娘好眼力。”姜令音毫不避讳地笑意盈盈,“这是尚服局特意给妾身和陛下做的,上面的花色和纹案,都是一对呢。”


    瑾妃点点头,笑意不减:“令妹妹素来爱穿红色,这红色确实衬妹妹你。”


    见陛下不否认,琼贵嫔脸色一变,接过话:“令贵嫔这心思也不知和谁学的。”


    她话中的讽刺意味直白。


    姜令音牵起唇角笑了笑,“琼贵嫔也想学吗?”


    不止是琼贵嫔,在座之人听了,都有些心动。


    然而下一瞬,却见姜令音看向扶喻道:“可妾身小气得很,不想让旁人都学了去,陛下依不依?”


    扶喻将她的心思看破,却没说破,只微微扬声:“好,依你。”


    听他这样说,女子脸上的笑意愈深,她的长睫扬起,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明媚的模样,胜过周围的春色。


    女子这样,他心里也有些高兴。


    扶喻举起茶盏,同姜令音碰了一杯,嗓音微哑,带着些许的宠溺:“你不想给,没人敢学。”


    听到声音并不算大,但离他近的瑾妃和琼贵嫔都能听到,甚至能看出他身上的变化。


    陛下在她们眼里,一向是冷淡的,仿佛不论什么事,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原以为他是性情冷淡,不想,他竟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令贵嫔为何能得到他的温柔相对?


    令贵嫔身上哪一点好,值得他这样宠爱?


    琼贵嫔眼巴巴地望着扶喻,试图引起他的注意,然而自始至终,扶喻也没垂帘看她。


    沁嫔在她身边,艳羡地道:“陛下待令贵嫔,仿佛格外宠爱呢。从前陛下都是戴玉佩,如今却戴起了香囊,也不知那是何人绣的。”


    琼贵嫔挡了挡脸上的神情,偏头看向沁嫔:“那不是你送的?”


    沁嫔讶异地看着她,“不是妾身,也不是琼姐姐吗?”


    琼贵嫔咬了咬唇,没说话。


    瑾妃笑了一下,“大抵是令贵嫔绣的吧。除夕那日,陛下便戴了。”


    “正好那段日子令贵嫔住在勤政殿,想来是那时候绣给陛下的。”


    琼贵嫔闻言,凝视着那香囊良久。


    扶喻因有政事忙碌,待了两刻钟就离开了,但众人却在天色将黑时才陆陆续续地散去。


    沁嫔搭着雾枝的手慢吞吞地落到了最后,她注视着琼贵嫔的身影,笑意却未达眼底:“瞧方向,琼贵嫔似乎是往御前去了。”


    身后的方才人忽然道:“沁嫔姐姐,你如今已有快六个月的身孕了吧。”


    沁嫔偏头看她,“怎么了?”


    方才人轻轻一笑:“妾身只是想起了琼贵嫔当初小产的事儿,便想着提醒沁嫔姐姐,日后在路上多注意些。”


    沁嫔眉头陡然一跳,“方妹妹好意,我心领了。”


    “那妾身就不打扰沁嫔姐姐了。”方才人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雾枝紧张地道:“主子,方才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真是提醒主子吗?”


    沁嫔眉心微蹙,“我记得,你先前见到方才人出入过瑶华宫。”


    “是。”


    “去查一下,方才人和琼贵嫔近来的动向。”


    琼贵嫔当初陷害她不成,自己却小产了,到现在也一直没个动静,实在让人意外。


    若非担心重蹈覆辙,她也不会一直待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沁嫔抚着小腹,神色一寸寸凝重起来。


    没有人,能挡住她的路。


    *


    忙了一天,姜令音浑身乏力,一回到寝殿,便躺在榻上,让杪夏按捏肩颈。


    “主子今日可吸引了许多嫉妒呢,奴婢还瞧着,琼贵嫔往御前的方向去了。”


    姜令音眯着眼,哼声:“她若还能坐得住,便不是她了。”


    杪夏声音低了几分:“只是主子这样,当真能引出幕后之人吗?”


    “引不出也不急。”姜令音敛着神色,淡声,“左右我还等得起。”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二人收了话题,见纤苓捧着木盘走进来,“主子,各宫的贺礼已经登记好了。”


    她递上册子和一个香囊,道:“这是方才人送的,说是先前的那个香囊不适合春日佩戴,这个里头装了许多干花,丝线也是用什么汁水浸泡过,芳香馥郁,能招引蝴蝶,最适宜春日了。”


    姜令音不为所动:“让太医检查一番。”


    “是。”纤苓说着,又犹犹豫豫地道,“主子,冬灵那儿……”


    姜令音轻轻掀眼,打断她的话:“先让她跟着你吧,我这儿有觉夏伺候,如今也不差人。”


    纤苓动作一僵,“是,奴婢明白了。”


    待她退出屋子,杪夏这才出声:“平日里真是一点也瞧不出异样,主子,奴婢真的不敢想……”


    姜令音示意她停手,坐直了身子,懒声道:“人心叵测。没有人做事不漏一点破绽。”


    伪装得再好,也有遗漏之处。


    “继续盯着她们。”


    说着说着,姜令音蓦地含笑:“明日去取两只风筝来,我想放风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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