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鸢听宁侯这样说，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奉承道：“宁侯的见解果然独特，倒是比寻常把后嗣看得比天还大的男子强上百倍。”
“寻常男子，注重后代，不过是自己无能，所以把家族的希望都寄托在后嗣身上罢了，想着那若干后嗣中，若有一个飞黄腾达，将来就算自己没能跟着沾光，那自己的坟头也算冒青烟了。再不然，就是担心自己的家产爵位无人继承，非得要生一个嫡子，好守住自己毕生辛苦攒下的基业。可我以为，我这一生，从一个白丁，被封为一等侯爵，权势大到连那皇帝小儿都怕我，此番成就已是登峰造极，多少人在背后恨得牙痒痒，我若留下后代，那只能是给别人留下我的软肋，且他们将站在我的肩膀上，生下来就享受着别人几辈子都享受不到的富贵尊荣，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只会让他们成为软弱无能之人。所以，我这辈子只我自己享受享受人间的富贵迷人眼也就罢了，我死后这家业、爵位如何，又与我何干？”
“宁侯爷若是如此想，那就简单了，我开一副药，可保那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走得没有痛苦。”
宁侯笑道：“殿下亲自动手，肯定比这乡下的野郎中靠谱的多。说到这里，倒是还有一件事，想麻烦殿下。”
风雪鸢应道：“宁侯但说无妨。”
“不瞒殿下，千丝阁里的姑娘们做皮肉生意，难免擦枪走火种下孽缘，所以她们每次接完客，都会服下一种避子汤药。只是那药药性猛烈，姑娘们服用的又很频繁，难免伤身。殿下妙手仁心，不知是否有别的药性温和又长效的药，给姑娘们服下？若殿下能制出此药，也算是替宁某积德行善了。”
风雪鸢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若真要积德行善，只把千丝阁和这宁侯府里的姑娘们都遣散出去就是了，何必在这假惺惺。
“这药到底是杀生的药，就没有对身子无害的。不过说起来我当初在西雪游历之时，得一药方，男子服下后对身体并无任何影响，只是数月内不会使女子受孕，我觉得这药倒是适合千丝阁和宁侯您。”
宁侯忍不住笑道：“哈哈哈，殿下是想让宁某服药了？只是是药三分毒，还是让姑娘们吃吧。”
风雪鸢咬牙说道：“既然宁侯如此惜命，那我也冒昧奉劝一句，洁身自好，淡泊寡欲，对您没有坏处。”
“多谢殿下关心。”
“那我回去便为那姑娘制一剂堕胎药，再为其他姑娘们研制些副作用小的避子药，先告辞了。”
风雪鸢转身欲走，却又被宁侯叫住了。
“殿下留步。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殿下。”
风雪鸢转身问道：“何事？”
“殿下难道就不想知道，百草堂在阳庭这么多医馆和医士，我为何不去找他们配一副上好的避子药，而非要找殿下吗？”
风雪鸢皱眉：“为何？”
“不止是因为我与百草堂井水不犯河水的缘故，更是因为，百草堂自诩仁爱，从来不做杀生的活路，给妇女打胎更是被叶玄明明令禁止，那些受辱怀上身孕的良家女，即便求到百草堂，百草堂也会劝其生下孩子，再替其抚养，你说这样的仁义道德，算是真仁义真道德吗？孩子尚未出生尚没有感知这个世界，但那些良家女才是真真切切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殿下，您觉得呢？”
风雪鸢不敢置信，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些，“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殿下如今身在阳庭，受到百草堂的庇佑，可要违背百草堂的意思，为大凤姑娘打胎，为其他姑娘做避子药？”
风雪鸢一时无言，慢慢地挤出几个字来：“你说的也未必就是真的，不管怎么样，这两种药我会做好让人送过来的。”
“那就好，想必殿下也不想让你的好姐妹生下我的孩子吧。殿下身为叶玄明的外孙，我只是不想让殿下被蒙在鼓里罢了。说到底，你自出生就被养在泰康皇陵，与叶玄明相处的时间甚至不如皇陵里的宫人侍卫。叶玄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你真的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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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玄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你真的了解吗？”
风雪鸢出了宁侯府，耳畔还一直回响着宁侯最后说的话。柳华叫了她好几声，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怎么了柳华，你说什么？”
“夫人，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风雪鸢看柳华神色自若，问道：“柳华，你在百草堂的时间久，你可知刚才宁侯说的事？”
柳华支支吾吾道：“从梧桐苑出来的时候，我便想提醒夫人来着，若是堂主知道了您给大凤姑娘打胎，怕是会怪您……”
“为何？阿公怎会如此不讲人情？”
“夫人，宁侯所说倒也不全是事实。百草堂不做杀生之事，自然不允许底下人给别人打胎，可若胎儿有异危及母体，那也是要保大人的。”
风雪鸢追问道：“那若是妇女并不愿要这个孩子呢？就像宁侯说的那种情况？”
“那……确实百草堂不会伤害孩子的。”
风雪鸢如遭到了晴天霹雳一般，愣在了原地。
“夫人？夫人你也别多想，奴婢在百草堂这么些年，并没有听说百草堂替别人抚养孩子的事，这绝对是宁侯杜撰的，肯定是为了挑拨您和百草堂的关系啊。”
风雪鸢苦笑一声：“是吗？”
“是啊，夫人您想，这阳庭又不是只有百草堂的医馆，若是妇人真想打掉孩子，也可去别的医馆啊。大凤姑娘的事您就更不必担心了，就算堂主不乐意，那还有林伯呢，林伯他也算是看着大凤姑娘长大的，他绝不会看着大凤姑娘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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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侯的孩子的。”
“大凤的事我心已决，倒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好像真的不了解阿公，不了解百草堂。林伯尚且看着我长大，他什么脾性我也是清楚的很，刀子嘴豆腐心，有时我跟他吵嚷几句，过几日便也就好了。可我对阿公的了解，全停留在林伯的描述中，只知他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在江湖中威望颇高，我也一直引以为荣，视他为我的榜样。可林伯也不曾说过宁侯讲的这些事啊。”
柳华说道：“夫人，这事很重要吗？”
风雪鸢反问道：“这难道不重要吗？我……说句不该说的，你也是受到过侵害的人，倘若你怀了那人的孩子，你会愿意将孩子生下来吗？”
柳华皱眉说道：“自然是不想，可我若不想，百草堂不帮我，我也会再想别的办法的。”
“可若是那些没有钱不懂医术甚至家人也不支持的妇人们呢？百草堂为什么就不能成为帮助她们的人而是拒绝她们的人呢？”
柳华握着风雪鸢的手说：“夫人，您先别急，我只是知道百草堂有这样的规矩，可是否真的是这样实行的，咱们不妨找个人去试试，万不可轻信宁侯的话啊。”
风雪鸢抬眼说道：“没错，这倒是个好办法，百草堂到底会如何做，咱们一试便知。”
柳华瞒着柴婆林伯还有杜掌柜，每日早早地就出门，驾着车去城外寻找怀孕的妇人。这反常的作息很容易便引起了林伯的注意，风雪鸢只得给柳华打掩护，谎称她研制千丝阁的毒药还差两味，所以让柳华出城去寻。
林伯将信将疑，没有多说什么，第二日却早早地等候在门口，拦住了柳华的马车。
“林……林伯，你怎么在这。”
林伯拉着脸，不怒自威，看得柳华心里一阵发毛。
“这几日你早出晚归鬼鬼祟祟，干什么去了？医馆里的活也不干了，都快把柴婆给累死了。”
“我……不过是去帮夫人找两味毒草药而已。”
林伯并未相信，继续问道：“那你这几日都找了哪几种啊？”
柳华边想边说：“找到了些土荆皮，野罂粟，可夫人说都不是她要的。”
“这么些天，就寻了这几味？让我看看你这马车里都藏了些什么秘密。”说完林伯一把掀开了马车的门帘，墨染在马车里尴尬地笑了笑跳下车，向林伯扯谎道：“林…林伯，我跟柳华姑娘一同出去放放风，现在局势平稳，我们又出城去山里，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林伯吓了一跳，指着墨染说道：“你…你怎么在里面，这几日你们天天出城？你们这是约会呢，还是采药呢！”林伯又转头对柳华说，“别怪我没提醒你，颜褚和庞靛就要来阳庭了，祭拜完曲家父子就回阳庭山与咱们一同过年，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跟颜褚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