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外面北风骤起，一阵雷声轰响而来，陵游殿内一片寂静。
“没错。”叶玄明眼神坚定，眼里倒映出窗外的疾风骤雨敲在屋檐上。
“可…可是你们刚才不是说大齐若是内乱，南风很有可能趁人之危？”
叶玄明转头看向曲萧和，曲萧和从他的眼神里明白了他的想法，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堂主你…你不只是想支持亓凌风夺回大齐，你还想支持他吞并南风……可若这样，两国的百姓不是又要面对无休无止的战争了？”
叶玄明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地说道：“若是能让亓凌风回到武康，先带兵快攻打下南风后，再与亓凌云算账，便可把伤亡减到最小。”
“这……”林伯与曲萧和纷纷看向叶玄明，问道，“你…如何能算的这么尽，如何能让亓凌风顺利回到武康，再带兵攻下南风，然后与亓凌云一争天下？那亓凌风报仇心切，怎会任由你摆布？”
“亓凌风从小到大的为人处事，咱们也都看在眼里，他若是一个明君，便会以天下为己任，而非只能看到自己的恩怨。”
林伯又问道：“那你如何保证他能顺利攻下泰康？如何保证亓凌云不会在这之前动手？”
窗外骤雨，催花入泥。
“但尽人事，静待时机。”
******
夜雨轻轻地敲，扰的风雪鸢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索性披了外衣来到廊下，抬头看被光晕遮住的月亮，看茫茫雨点从空中倾巢而落，看云烟过后那一抹透亮。
亓凌风亦心神烦乱，走出房间，见风雪鸢正坐在廊下出神，不自觉便走了过去。
“鸢儿。”他轻唤了一声，风雪鸢一愣回过神来。
“亓公子。”
亓凌风并排着风雪鸢倚靠在栏杆旁，侧脸看着月光下风雪鸢的面庞，与四年前分别时，少了些稚气与英气妩媚，眉眼之间倒是多了分从容与柔和。尽管白日里他向林伯承诺对鸢儿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但尚且年轻跳动的心怎能轻易就锁住。
风雪鸢亦抬头借着月光仔细看着亓凌风，这些年的颠沛流离与饮风咽沙，到底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些沧桑的痕迹，心底的血海深仇化作了一抹隐忍留在眼底。再次与亓凌风并肩站在一起，她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和局促，尽管白日里他对亓凌风出现的很是平静，但这张脸，这个人，毕竟是让她年少时第一次心动的，也曾为此辗转难眠，相思落泪。
“好…好久不见。”亓凌风支支吾吾地说道。
“好久不见。”
之后竟是良久的沉默。墙角的小花在这静谧当中悄悄绽放，树上巢里的雏鸟在这静谧中渐渐丰满了羽毛，檐上的积水在这静谧当中滴滴答答滑落了下来。
还是风雪鸢先打破了沉默：“亓公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亓凌风一愣，没想到风雪鸢与他如此生疏，不禁问道：“鸢儿，一定要与我如此生分吗？你可是在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你我还活着的消息害你为我担心？”
风雪鸢说道：“怎会，今生能看到你死里逃生，我自然是高兴，怎会怪你。”
“那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你不是都说了吗，你被采青和墨染救了之后，躲在山林里，之后又辗转三国躲避亓凌云的追杀，这些白天林伯在的时候，你不是都讲过了吗？”
亓凌风看着风雪鸢如此无情，心里的冲动就愈发强烈，“可…可那是我自己说的，不是你问的……”
风雪鸢疑惑地看着亓凌风问道：“有什么区别吗？难道非要我一见到你，就哭着喊着抱住你，问你这些年去哪了，怎么都不来找我，才算是关心你担心你吗？我已经过了那个哭天喊地的年纪了，当我发现即便哭干了眼泪，去了的人也不会回来时，我便不再哭了。”
“可我们不过二十岁左右啊，应该拥有去爱、去恨、去哭去闹的能力，哪怕你今天的态度是恨我，打我，不理我，我都不会如此担心你。”
“怎么，难道这些年只有你一个人受伤吗？我经历了什么你不是也没问吗？为何就来居高临下地指责我？”
亓凌风有口难辩：“我…我没有指责你，我来就是想问这些年你的事啊。”
“一别数年，发生了太多，我变了也太多，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从皇陵出来，对一切都充满热情对自己充满信心的风雪鸢了。你肯定与那个集万千荣宠高高在上的太子亓凌风有了天壤之别。既然再见，不如咱们就当作初识，你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要夺权复位的前太子，而我则是阳庭郡盛德医馆的一介布衣百姓。你的肩上不仅担着大齐的重任，说不定南风的命运也在你的手上，你我身份悬殊，夜已深，民妇告退。”
亓凌风看着远去的风雪鸢，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回了房间，将熟睡的墨染给摇了起来。
“墨染，你在西雪的时候，是不是与雪鸢公主身边那个叫柳华的，有些交情？”
墨染好不容易不必担心有亓凌云的追兵，睡个安稳觉，揉着眼睛说道：“谈不上交情，见过几面吧。”
亓凌风说道：“太好了，你明日去找她打听打听，这些年她和雪鸢公主在南风皇宫里，都经历了些什么？”
墨染本以为亓凌风半夜叫起他来是让他打听什么要紧的事，没想到却是让他打听风雪鸢的事，索性又躺下闭了眼说：“哎呀公子这我可办不来，你自己追小女郎的事还是你自己亲自去比较好，别到时候柳华姑娘看上我了，雪鸢公主还不理你，这让我多为难不是？”
亓凌风狠狠瞪了墨染一眼，第二日墨染还是被亓凌风强迫着来到了厨房。
柳华正在厨房和柴婆一块烧着饭，柴婆见两人的眼神躲躲闪闪，笑着道：“我去前面看看杜掌柜的茶水还够不够，墨染小兄弟，帮我照看一下火吧。”
墨染连忙点头应道，待柴婆走远后，来到了柳华身边，说道：“柳华姑娘，好久不见。”
柳华撇了一眼墨染，没好气地说道：“谁愿和你相见，只怕你又要拿刀抵着我们，再不然又要突然把夫人劫走。”
“柳华姑娘，我给你道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墨染帮柳华又抬蒸笼又提热水的，柳华这才没有将他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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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话就直说，若是没事，这些虚头巴脑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们夫人说了，她与你们是旧识，自然会尽全力帮助你们的。”
“我们公子这些年辗转多地，最远的时候连东溟都去过，真的不是有意瞒着雪鸢公主。我们也是在西雪见过之后，才打听到雪鸢公主本要去和亲，最终留在阳庭的事。”
柳华云淡风轻地说：“都过去了，我们夫人怎会怪亓公子。”
“那你们呢？你们是怎么让顺帝改变心意，留在阳庭的？”
柳华笑道：“这说起来可就长了，再说都过去的事了，何必提起。亓公子现在不也联系上百草堂了，想必不日就能联系上武康旧部了。”
“那你跟我长话短说，还有你们在宫里的事。”
“是你想知道，还是亓公子想知道啊？”
墨染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
“如果是你想知道，那本姑娘累了不想说了。如果是亓公子想知道，那让她亲自去问我们夫人吧。这厨房里热气太大，你一出汗整个屋都臭了，赶紧出去吧。”
墨染抬起胳膊闻着自己身上的味儿，被柳华推了出去。
“什么啊，明明什么味儿也没有啊。”
吃了瘪的墨染灰溜溜地回到了房间，亓凌风正盼着他呢，迎上来问道：“可问出来了什么？她在宫里过的不好吗？”
墨染撅着嘴气鼓鼓地说道：“我就说我不行吧，人家柳华姑娘说了，如果是我问，她懒得告诉我，如果是你问，让你直接问雪鸢公主去。”
亓凌风泄了气，叹道：“看来鸢儿这些年，在宫里受了不少苦，再加上萧和兄的死带给她的打击太大，他都不怎么笑了。你说当年她得知我的死讯，是不是也曾这样？”
墨染嫌弃地瞥了一眼亓凌风，说：“公子你别自作多情了。你们俩顶多算是情窦初开不懂事，公主和曲将军，那才是生死患难之情。不过公子，既然你不愿直接问雪鸢公主，何不去问问那柴婆呢？柴婆不是公主的奶婆吗？”
“是啊，”亓凌风腾地站起来向外走去，“还是你聪明。”
亓凌风出来寻柴婆，刚好碰到柴婆从前院回来。柴婆见亓凌风迎了上来，微微一笑，心里已知亓凌风的来意。
柴婆知道风雪鸢当初因为亓凌风的死，是如何伤心如何走出来的，如今曲萧和已死，亓凌风回来了，她自然是希望风雪鸢和亓凌风能再续前缘。
二人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柴婆慢慢地将这些年的事情都告诉了亓凌风，特别是风雪鸢得知亓凌风死讯时的反应，详详细细绘声绘色地重点讲了许久。还有那本《阳庭南北山水注》，风雪鸢反反复复读了好多遍。
“那鸢儿和曲将军……”
没等亓凌风说完，柴婆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叹了一声。
“你死之后，鸢儿便慢慢地接受了小曲公子。当然了，鸢儿她也不是可以将就的人，她既然选择了曲公子，那便是真的动心真的爱上了。所以现在……你也不能逼得她太紧。你若想让他再次接受你，还是得慢慢来，就像当年小曲将军那样，默默地在她身边陪着她，她总会改变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