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鱼珠巷的鱼从烤鱼变咸鱼又变成一尾死鱼,热锅冷油一泼,冲空气开口的油边滋滋冒白汽,温凉的锅底却粘手,湿滑黏腻不堪。
林昭拿手背挡着眼睛,给自己翻了个面。一动,额角上成片的汗水滑落,沿顺着眉骨蜿蜒往下,毫不留情洗刷过云影似的羽睫。
辛辣痛觉扎刺过眼球,林昭吸了吸鼻子,不情不愿地醒了。
室内静得反常。没有小猫咕噜噜的轻柔呼吸,听不到空调室外机隆隆作响。连常年不关的电冰箱和电脑,都把吵个不停的嘴拉上了。
显而易见,在这四十度高温三伏天……
停、电、了。
林昭抹掉眼角为冲刷汗水生成的天然泪液,脑袋一歪,将蒸烫脸颊紧贴在尚存几分凉意的地板上,闭目保持不动。
看着很像是陈尸三日,撒手人寰。
然而,他确实只是在睡觉而已。
断片前的记忆,依稀还停留昨晚后半夜,黑灯瞎火摸回的房间。
再根据落点方位和睡姿方向,林昭轻松判断出,自己当时是一跨过玄关,就呈一个大字型趴下,就地晕倒睡着了。
自一纸合同签下,新研究所破土动工后,林昭很快迎来了时不时在地板上横七竖八醒来的战时生活。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获赠园区后,705绝地翻身工程火热进行。工程图监修、风水堪舆、手续申请、实验室内装、设备采买还有讨价还价和供应商维权等等,活儿多到好像能给他们四个人平摊了再传家三代。
白天跑完工地,偶尔晚上林昭还要扮演林君成的腿部挂件,陪同她一道去和大佬吃席……
每天流程都差不多。回家,晕倒。早上六七点左右被隔壁吵醒一次,冲个澡。回到床上睡两个小时,再起,出门。
睡个觉还分上下半场,林昭觉得,这主要怪隔壁邻居生活作息太过规律。
其次才怪他自己睡得浅,定力还差,每天每天,都抵不住清晨六七点门缝间飘进来的馒头花卷煎饼面包香氛诱惑。
抛却个人感情客观来讲,贺迟属于那种非常体贴、也非常体面的邻居。
他不挑剔,不刁钻,对猫毛不过敏。严格遵循健康生活法则,六点动手将早餐架上炉灶出门晨跑,七点轻声闭门上班,晚十点雷打不动披挂粉色围裙和袖套站在露天厨房前,手起刀落,准备明天带去医院的午餐。
月余以来,他还登门拜访过林昭两次,询问飞碟是否需要更多不同食谱推荐,他愿意顺手帮忙。
更难得的是,这位新邻居严于律己,准确准时到像人类文明史上最初的计时器日晷成精,却从不质疑林昭颠三倒四的作息。
隔壁上一任的老太太,对林昭不符合人体自然节律的生活方式很是介怀。每每两人不幸打了照面,林昭必定要被她逮住狠狠说教一顿。
即便林昭给门窗全贴了消音减震,行动处处小心,老太太也坚称,林昭清醒时脑电波过度活跃,嗡嗡地吵到她寝食不安。
……这,好吧。九十六的老人家说什么都对,林昭没什么想说的。
所以他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
即使睡不了一个整觉,但新来的邻居既能包容接受他凌晨上楼开关门砰咚咚晕倒在地,他当然也不介意对方浑身疑点,还活得像个均匀作响的原子钟。
还好,今天放假了。
虽然停电,虽然猫跑了……但总归是放假呀。
虽然。猫、跑、了——
负隅顽抗十几分钟后,林昭从地板上直挺挺坐起来,盲目喊了两声飞碟。
未收到回应,他跌撞进了淋浴间。
先变回人形给头装个脑子再说。
被他拆了扔在一旁的智能腕表突然自己说话:“噢,林。我注意到你的心跳不太规则……最近你的睡眠状态不太理想。要留意窦性心率不齐的可能。”
林昭啪地按下花洒,一道夏日温泉瀑布飞流而下:“闭嘴。”
挤了点洗发水搓开往脑袋上揉时,林昭透过一堆肥皂泡膨胀的幻觉,捕捉到远方某处几声熟悉的猫叫。
鱼珠巷是老小区,街巷监控缺斤少两死角众多。机不可失猫不再来,虽对飞碟的自控能力很有信任,但一只能飞的猫自个儿在外闲庭信步太久,影响终究不好。
林昭三倍速加快动作。
冲掉泡沫涮了两遍水,林昭关了龙头,扯下块大浴巾胡乱擦干……擦不干自己。
天太热,冷水龙头流淌的也是热水。洗完澡整个人像过了蒸笼,浴巾绒面吸收掉皮肤表面的水痕,下一刻汗水就混着发尾深处淌落的水珠一路往下滚,擦来擦去擦不干,到处都湿哒哒的,绝望。
凑合凑合得了。林昭自暴自弃扔了浴巾,半分钟穿好往门外走。
白T恤和浅蓝色水洗直筒牛仔裤和人字拖,荣辱不惊、平心静气的夏日基础款皮肤,林昭衣柜里有一模一样七套。一键即走方便快捷,梅雨季也来得及换洗,固定你的人设形象,如此高效快捷的生活方式,推荐给所有人!
……虽说没人稀罕,根本推销不出去就是了。
门边,闭路监控因断电关了屏。百密一疏,林昭想着回头再来加个切换电池模式的功能,刷一下推开门。
“嗨。”
桑士桢倚在夏花点点绿萝丛生的廊边,动作松弛,闲闲抡起胳膊,对林昭挥了下手。
林昭:“……”猫呢?
怎么是个人???
“不好意思,走错门了。”一定是开门的姿势有哪里出了错。林昭砰一声重重关门,定了两秒,又把门推出。
门外风景一点没变。桑士桢还在,好整以暇端量着他。
他的头发较六月长了些,大概因为天热,插了个不显眼的钢丝发箍在头顶,半边刘海大剌剌地耷拉垂落。
地狱死亡发型搁他这儿,倒显得人眉目深邃,骨相更为凌厉。褪去几分学生青涩气息,比往日印象里更潇洒落拓。
就是不知道,这发箍是和哪个小姑娘借的。
意料之外的会面。林昭卡了一下,脱口而出:“好久没见。”
桑士桢目光微闪,眨了眨眼,迟迟开口:“……是噢。”
他转开视线,笑:“听你说的,我差点儿要以为我们一个世纪没见了。”
实际也就两个多月而已。
两个月零四天,他默默想。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林昭本想问桑士桢来做什么。视线往下,看到他脚边搁着的一只融满了水汽、宣传纸湿漉漉的白色泡沫箱,林昭猜到大概是科大发了福利,林君成托他午休时给送过来,便改口道:“你在这等多久了?怎么不敲门。”
平时闭路监控都能看到家门口人员往来,但不巧今天偏偏停电。看桑士桢这要和门口绿植融为一体的架势,林昭怀疑自己不出门,他是不是能在这儿等到泡沫箱里的冰袋全融化。
“要不要进来坐。”林昭将门推得更开了点,但看到桑士桢被汗水微湿打透的涤纶料子衬衣,他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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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过屋里好像比外面还热……还没什么地方。要不,我给你拿瓶冰水吧。”
桑士桢没来得及说要或不要,他已做了决定,返身几步拉开冰箱将人落在了门口。
老实说,林昭不太清楚该怎么应对眼前的状况。他和桑士桢没熟到那个份上,有一大群人在什么都好说,单只剩下两个人时,他立刻不知聊什么好。
事隔月余的上一次道别,也谈不上愉快;填满两人间空白的空气都是生分的。但这段空白又浸润着不明不白的温度,让人没办法就这样割舍。
桑士桢无声动了动睫。他的视线掠过冰箱半开的门扇,不着痕迹划过林昭湿漉漉漆黑发尾贴着的一段雪色后颈。往下,再往下。
崭新换上的白T恤被水痕打湿数块,贴在瘦窄腰身,若隐若现勾勒出清隽优美的纤长线条。不知道是过敏反应还是用力擦拭过,青年脖颈臂弯处透白皮肤泛着红痕。青柠混香根草的味儿新鲜出炉,扑面而来,瓦解他的呼吸。
桑士桢勉力定了定神,想,来之前他的确是做过了万全的心理建设没错。
但他原本是准备要被林昭拒之门外的。
在门板上磕一鼻子灰那种。
谁能想到要经受的是美色考验啊!?
居然还敢问他为什么不敲门。
那水声哗啦啦的,听到就知道是在洗澡。
别人洗澡他敲门?他又不是变态!
这还真的是,心里一点数没有……
林昭出来,递给桑士桢一瓶冰透了的电解质水。
趁着开关冰箱的时间,他调整好自己,切换到普通问询模式:“考试,都过了?”
这纯属明知故问,没话找话。其实桑士桢的喜报一出来,科大那边最先通知的就是林君成和他。
桑士桢抛了抛手里的冰瓶子,神思游移:“嗯。”
林昭垂眸:“时间还挺紧张的。备考这段时间应该很辛苦吧,嗯……你还挺厉害的。”
岂止是紧张,简直是生死时速。科大的自主招生安排进程,林昭这边都很清楚。即便从六月初开始算,桑士桢满打满算,也只得一个半月来准备这场顶尖难度的入学考试。
他基础不弱,但高二以后就没好好念过书。一个半月突击上场,备考期的强度,可想而知。
桑士桢不想听这个。他滚了滚喉结,小声抱怨:“蝉都热死了。”
林昭:“?”
“……那么久不见,”许是天太热让人昏头,桑士桢往前逼了一步,“你就只夸些和大家一样的?”
他比林昭稍微高上那么一星半点儿,这会儿却没低头,仍是扬着下颌,只将眉眼轻垂,眸色微深,盯住了面前的人,“你就,没什么特别想跟我说的吗?”
林昭从善如流:“那就不夸了。”
他想起些该嘱咐对方的,正色道:“你聊下来那个教授,人工智能方面很强。他手下现在带三个组。第一个组主做学习算法,第二个做深度网络,第三个偏商业应用向,和外面企业合作很多。你刚进去的话,不急着定方向,可以在每个组都轮一圈试试看……”
沐浴露和水汽的清香浮动着,似是遭了催眠一般,耳边的声音渐行远去。林昭后来说了什么,桑士桢硬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怔怔望着林昭。他的眼神认真,眼睛因了这份专注神情,显得尤外得黑。嘴唇一张一合,泛着红,娇嫩得像叶冠顶端迎风微颤的扶桑花。
脑子一白,他低头,封住了那两片薄而软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