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境里不分昼夜,一片红光。
半空中,一个身穿红裙的阴柔男子看热闹似的旁观,而被他称之为瘟菩萨的,居然是个虎背熊腰的肌肉大汉,皮肤黝黑,长相很是凶恶。
不知道为什么,在屠天霸歪着脑袋做出这个动作之后,瘟菩萨看上去似乎更加生气了。
他浑身散发着化神期修士的威压,冷喝道:“小子,你倒是胆大,怕是没听过我们的名号吧?”
屠天霸还真没听过。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奇事。
毕竟大大小小的正道宗门十个指头都数不完,魔道也不止他一个魔尊,而屠天霸是出了名的不出头、不管事、也不认人。
之所以有魔修‘追随''他,不过是因为他跟炼魂鼎融合后的体质特殊,堪称魔气冲天,能助长魔修的修行速度。
正因如此,才出现了一众聚集在屠天霸洞府附近的魔修,还自发地给他上供。
但屠天霸极其讨厌臭气熏天的魔修靠近自己的地盘,曾一言不合击杀了数人,导致他凶名更盛,是仙魔两道公认的冷血弑杀之人,性情诡谲难测。
只是他本人并不知道这点。
此时此刻。
屠天霸被这两人的味道熏得脑袋疼,忍不住抬起手,食指打着横,堵住了自己的鼻子,很老实地摇了摇头。符悦声被他死死拽着袖子,自然看到了屠天霸这番动作,冷汗当即就下来了。那两个魔修的境界极高,远不是他们这些筑基期医修弟子可以匹敌的,激怒他们实在是不智之举。虽说他在感到异样的第一时间就掐碎了玉牌,还通过法器联络宗门与徐阙,但能否获得援救还是末知之数…符悦声连忙反拽了两下少年的衣袖,无声提醒,却换来对方一道疑惑的眼神,还瓮声瓮气地问了句,
“干嘛?”
两位魔修被无视了个彻底,解尸郎君倒是不生气,瘟菩萨却被激怒,作势要祭出法器,将这个没眼色的小子拦腰斩断,以震慑其他人……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娇笑声恍然响起,语调妩媚,
“哎呀,还真叫你们两个得手了?没有我的协助,你们是怎么瞒天过海的?没道理呀…….”“我还以为你们俩儿会一个不落地折在妙仙宗呢。”
众人闻声,却不见人。
屠天霸听到这道声音,眨了眨眼。
方才还看乐子似的解尸郎君脸一下子拉得老长,俨然将一众医修当做砧板上任人刀俎的鱼肉了,丝毫不在意,只顾着跟那道女生呛声,
“呵,金柳衣……”“你这个两面三刀的臭婆娘来作甚,只动嘴皮子却不肯出力,如今事成了,你才现身看热闹?真以为我们没了你就不行?”
“与其向我们尊者献媚,倒不如赶紧回连戮峰替你的尊上收收尸吧,说不定还能捡着点好处呢。”
下一瞬。
另一端的岩峰出现了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金柳衣只瞥见岩崖旁的修士背影,却不多在意,继续跟解尸郎君打趣,
“这话说的…….
瘟菩萨是个急性子,不耐烦听这两人斗嘴,“你们先一边儿去,让我先杀杀这小子的威风,叫他知道厉害!”
话音刚落。
金柳衣下意识地循着他的视线,看向了下方的某道背影,却恍然撞进一双黝黑杏眼中。那人的侧颜充满少年气,用食指堵鼻子的动作看上去很随性,鼻梁上的红痣格外鲜亮。
她见过这个少年。
仅一次。
金柳衣的脑袋一片空白,再抬眼便是瘟菩萨掐出一个咒诀,身后的虚空处猛地探出一只巨大的鬼手,就要往少年抓去—
刹那间。
金柳衣尖叫着冲上去,一把将瘟菩萨打落,径直把他的脑袋扣到了地上,然后满脸怒容地冲解尸郎君唤道:“你们尊者才死了呢!呸,明明是他看中老娘的美色和功法,我对我们尊上忠心耿耿,我对我们戮天宗其心可鉴!”
解尸郎君也怒了,
瞬息之间,三个魔修打作一团,金柳衣还隐隐有挡在医修弟子身前的架势,她一边打,还一边高声赞颂着戮天宗魔尊居天霸的英勇,绝不可能死于天雷劫。
她一片冰心向尊上,九转不回。
这番变故太过突然。
一众医修都愣了,然后趁魔修无暇顾及此处,迅速以符悦声为中心聚拢起来,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魔修内讧?
其中一位妙仙宗弟子低声催促道:
“符师弟,你身上一定有隐匿或疾行的法宝,我们快些逃离这里,再弄清楚大家身处何方…”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屠天霸,眸光冷然,显然是对这个举止招惹,全程拽着符悦声的散修很有意见。
实际伤害为零。
直到此刻。屠天霸仍旧是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当那位弟子靠近时,他忍不住抬手在脸前扇了两下,像是挥去难闻的臭气一般,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声笑很短促。
金柳衣的背影却僵了一瞬。
紧接着,屠天霸就听到身边的花孔雀低声应道:“宋师兄,我正有此意……”
这可不行。
要是人质成功自救了,他还怎么找妙仙宗交换续命梭?还怎么挟恩图报?
显得他很多余诶。
思及此处,屠天霸拽着符悦声袖子的那只手动了动。
他的指尖隔着衣袖,戳中了符悦声的手腕,然后就听符悦声惊诧道:“糟了,我忽然感知不到体内灵气,无法驱动法器…!”
随即,屠天霸祭出飞舟。
他心念一动,飞舟顿时变成足以容纳百人的大小,载着众人飞离了那三个打得难舍难分的魔修。
瞬息间,舟外的景象便从陡峭的岩峰山壁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黄沙,从各个方位刮过来的风宛如一道道利刃,暗藏杀机。
屠天霸驱使着飞舟,停驻在荒漠上空。
机智如他,早就在进入这个荒境之际给胸前的彩螺施展了一道屏音术法,十分贴心地给道侣营造了一股岁月静好的气氛。
这大概就是心魔所说的——
照顾孕夫心情吧?
见飞舟停留此处,周围十数人迟疑了一瞬,然后靠近几步,低声问屠天霸,“这位道友,何不继续向前,说不定能找到一个藏身之所,以供大家安心等待宗门的救援?”屠天霸看了眼符悦声。这是人质。屠天霸扫了眼众人。这是添头。屠天霸又瞥了眼那个姓宋的弟子。
这是封口费。
他眨了眨眼,直接戳穿道:“你,对就是你,那个相貌平平的浓眉毛,你跟魔修勾结,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身处哪个鬼地方?我现在急着出去呢。”
以防接下来出现对方连连否认,其他弟子帮亲不帮理,跟那人同仇敌忾,质疑自己等一系列麻烦事,
屠天霸直接施展了个溯影术法。
这术法跟妙仙宗那方水镜的效用略为相似,只不过水镜显现的是实时景象,他却揪着对方身上那道魔息,回溯了那段影像。
正是那人与解尸郎君的勾结过程。
音声俱在,众人看得一清二楚。系统空间内。白色光球发出吃瓜的声音,
“哦豁,实锤了,没得抵赖了。”
片刻后。
白色光球悠哉悠哉地看着那个修士在众人的视线下,先是满脸煞白地狡辩、否认、破防、然后捂脸跪倒在地,最后又将矛头对准宿主身边的符悦声……
这时,袍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乖乖,这是哪门子的名侦探○名场面误入修仙世界?犯人要交代犯罪背后的苦衷了吗?宿主果然是看似身材矮小,头脑却异于常人,咳…!”系统空间外。
符悦声被同门指着鼻子,神情怔忪,
“宋师兄,你为什么…”
宋壬冷笑着说:“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符师弟投了个好胎,你是宗主的独子,从小便应有尽有,哪知道我们普通弟子入道的艰难?”“况且,宗主为了续上你的灵脉,居然不惜抵上自己的半生修为,还将自己的本命法宝续命梭变为一件废宝,而我却…….”
宋壬正说到自己的部分,情绪愈发激昂起来,却见那个从衣着到举止都很怪异的玄衣少年忽然打断道:
“嗯?你说什么?”
续命梭废了?剩下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宋壬怒瞪着那人,怨毒道:“各位师兄弟,这个散修身份不明,说不定也是魔道中人,你们可不要掉以轻心啊!”屠天霸无视他,扭头问身边的符悦声,
“续命梭真的没了?”
见少年的表情臭得挂相,符悦声愣了一瞬,觉得这件事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宗门秘闻,便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一点头,满头发饰又在响。
可这回,屠天霸只觉得眼前一黑。
另一头。
阿洄已经许久没听到外界的声响了。
他心中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然而,每当他跟少年传音询问情况,对方却总是敷衍地说一切都好,还说自己正在见义勇为,被他问烦了,竟然咿咿哦哦地给他唱了首歌。阿洄无奈,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面对这种只能依附他人,自身只能听之任之的情况,他感到很陌生,却暂时无法改变,也不忍少年心伤。
根据他的观察,少年看似跳脱好哄,实则掌控欲强盛,只听自己想听的,只做自己想做的,让人束手无策。
外头许久没有动静了。
阿洄手里的红绳已经打了结,他默默叹了口气,继续传音道:
“外头究竟怎么了?你回话。”
“…别叫我担心你。”
很快。
少年传音回应了。
屠天霸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嗷的一声喊出来,语调凄厉至极,
“他爷爷的!”
“—我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