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蔺川的梦里出现了两个谢景和。
一大一小。
大的那个坐在床边,抬手就把小的掐掉了。
卧室里没开灯,客厅里的光线顺着半开的房门爬进来,时蔺川慢吞吞地營过脸,瞧见床边这道人影被光影雕琢得很立体,仿佛自己只要一伸手就碰得到。
是温热的。
掌心甚至有些潮湿,疤痕微凸。时蔺川习惯性地把人往被窝里拽,对方随着他的力道倾下身,另一只手却撑在床头,额头与他相抵,轻声劝道:“蔺川,你身上好烫,我带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睡醒了再去。
时蔺川随口应了声,继续跟人拉拉扯址,很不客气地扣着那截微微渗着汗的后脖颈,将他往下按,耳边是谢景和急促的呼吸声,以及他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小声哼唧。
“我出门没换衣服,身上脏得很。
时蔺川动作微顿,眨了两下干涩的眼,这才注意到谢景和的半边耳朵上还挂着一只黑色口罩,罩在外头的风衣敞着怀,露出里面很不搭调的居家衣领,左前胸还绣了一只小熊脑袋。
然而,烧糊涂了的人完全没有道理可讲。时蔺川皱着眉,只觉得谢景和一出现,自己的梦境都不受控了,便态度愈发强硬地要把这人扯进被子里,好似一位不容他人忤逆的独裁君主,向入侵者展示自己的权威性
谢景和无奈,踢掉了脚上的拖鞋。
被窝里有些潮湿。而他被男人的臂膀钳着腰,动一下都要惹得对方皱眉,谢景和分外艰难地褪掉了面料稍硬的风衣,然后抬手探入男人的衣服下摆,摸了摸他的后背,
一手的汗。
再加上男人此时堪称迷糊的表现….
谢景和暗想道:
就算现在不去医院,也不能这么干躺着,
大冬天的。
时蔺川似乎听到有蚊子在自己耳边嗡嗡叫唤,用的还是谢景和的声线,堪称念经,听得他想把脑袋塞到枕,头底下,可那声音始终贴着他的耳,絮絮叨叨个不停。"你让我起来,我去找一下|体温计。”"……你吃的退烧药放在哪儿了?"
“今天吃饭了吗?不吃饭,抵抗力会变差的。
原本安静沉寂的世界一去不复返。
谢景和的声音宛如3D环绕音一般,挥之不去。
时蔺川又困又疲惫,过高的体温使得他的眼压增高,比以往更加模糊的视力本就让他心情愈加烦躁,怀里的家伙却还不肯消停,一会儿摸他的背,一会儿摸他的脸
很符合他对谢景和的刻板印象。
粘人、烦人、恼人
偏偏这个人有一腔力气,总是把时蔺川往失控边缘推
他极度厌恶这样的感受,仿佛自己的脑子里有一根神经线是为了谢景和而长的。对方一抬手,这根线就兵荒马乱地跳动。
真的很烦啊!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让自己这么心烦!如果是一个月之前,时蔺川大概可以不假思索地做些混账事,说些混账话来平息内心的风暴,但时间不会倒流.…所以,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嗓音本就因感冒发烧而显得鼻腔音很浓重,嘶哑且极具磁性,搭配上难得柔软的语调,勾得谢景和耳根发麻。“别闹腾我了,好不好?“男人的语气透出几分委屈。谢景和的心像是被架在火焰上烤的棉花糖,外头裹着硬壳子,里头却软成了糖浆。他硬着心肠,反驳道:“不行,你必须先让我量一下|体温,你现在有点糊涂。
此刻也不是现实。
说完,他补充道:
“你都觉得我是假的了。“
时蔺川:“.…"
不管是哪个谢景和,都好难应付。
果然是恐怖分子。
然而,下一秒。
时蔺川忽然感受到两瓣绵软的唇贴住了自己的下颌,唇缝微敞,一小截舌尖在他的皮肤上一触即分,一下又一下,同时屋子里响起一连串很轻微的弹舌音。
谢景和总爱这样亲他。
姿态放得有些低,充满了讨好意味。
仿佛自己是他的世界中心。
紧接着,亲吻从时蔺川的下巴逐渐往上爬,爬过他的脸侧,翻过他的眼尾,最终抵达他的额头
“啵。"
谢景和在他的额头重重地亲了一口。
与此同时。
时蔺川的心也不受控制地震颤了一下,蜷缩在额下的大脑也被暴风吹成空白,却本能地想要获取更多
过去三年中,时蔺川始终跟本能对抗。
他真的已经很累了。
所以,在梦里休息一会儿也不要紧吧?
怎么都擦不掉的依恋,怎么都驱不散的痴迷.
时蔺川沉默地睁开眼,于昏暗中对上了一双流转着光亮的眼眸,似乎再深切的黑暗也挡不住这双眼里快要溢满而出的情态-
是谢景和对他的痴情。也是时蔺川戒了三年都没能戒掉的瘾。对此,他的身体好像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以往的他习惯用掌心覆盖住那双亮得过分的眼,将视线阻断,仿佛这样做就能让心脏跳得不那么厉害。此时此刻。时蔺川并没有拾手遮住那双眸子,只是伸长了脖颈,将于燥起皮的唇印在怀中之人的后耳根,迫使圆润的耳垂挤得往前折,最后被他一口含进嘴里,浅浅撕咬。男人说话喘出的热气一个劲儿往谢景和耳道里钻,穿透了鼓膜,直接达他的亿万个神经元
时蔺川对他说,
"不要移开视线。”
“要一直、一直注视着我。
谢景和的半边脸都麻了。他被男人含咬着耳垂,偶尔从唇缝飘出几声很短促的咽音,像是初生的小动物那样,急切地点头,姿态顺从,全身心地展示着自己的乖巧
下一瞬。
时蔺川又听到蚊子叫,
“但是,你现在先让我起来。”
时蔺川:“"
时蔺川做了一宿的梦。
谢景和在他的梦里走来走去,一会儿让他夹着胳膊,一会儿举着毛巾把他搓来搓去,一会儿又往他嘴巴里塞东西,简直忙碌得不行,时不时还趴在他的身上,拖着尾音道:
"放开我啦。
“我要去换床单,太潮了。"
"你先躺在沙发上休息,乖乖的哈。"
“搞定!"
“可以回床上了,动作慢点。
俗话说得对:梦里都是反过来的。
面对此情此景,时蔺川深以为然-一按照常理来说,现在趴在上沙发上动弹不得的人应该是谢景和,而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并目还要应付对方的粘人举动,。
梦境很长,即将结束了。
时川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感受到眼睛上方覆盖着一层冰水京凉的柔软布料,谢景和的手一下下地抚摸着他的颊侧,他忍不住稍稍侧过脸,在对方阳栏的话语中,吻上了掌心那道疤。
谢景和的指尖微蜷。
紧接着,他听到男人鼻音深重地道:“都说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谢景和,我好像是有点想你了。真烦。
谢景和哽了一下。
他顿了很久,轻声问:
“蔺川,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再推开我呢?"
好半晌。
男人枕着他的手掌,本就模糊的意识在吃过退烧药后似乎变得更加模糊,连吐字都有些含糊了,“可是,我.…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婚姻和爱。
一你迟早会对我失望。”
“迟早。”
漫长的夜迟早会过去,太阳升起来。
近日来,铜城的天气愈发干燥寒冷,晨曦用尽全力破开铅灰色的浓云,将整个世界的明暗度上调了几个数值,灰冷色调的城市被抹上了一抹亮橘色的光彩。
某间中高层公寓却仍旧昏暗。
尤其是卧室。
窗帘紧闭,光线被阻隔在外,只朦朦胧胧地显示出床上那两道拥在一起的颀长身形。床头柜上摆了个小水盆,毛中不见踪影。
毛巾在时蔺川的眼睛上。
时蔺川醒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正在思考。
被病毒侵袭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储存记忆的海马体正向主人展示着完整的短期记忆,而此刻他怀里的温度,象征着昨夜那场忙碌且混乱的梦境,并不是自己以为的梦境也就是说,
怀里这个谢景和,是真的谢景和。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时蔺川的脑子宛如走马灯一般,飞快闪过昨晚自己在谢景和面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以及对方的种种反应
忽然就不想醒过来了。
时蔺川:“…
老实说,他不是一个在乎外界目光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综艺节目上毫不遮掩自己不做人的一面了,但科学表明,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
时蔺川觉得自己触碰到了终极。
就在这时候。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
时蔺川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忍不住有些庆幸此时自己的眼睛上还有一块“遮着布’,紧接着,他就听到谢景和发出了一声略带困意的经呓,仿佛在疑惑自己怎么睡着了。这个将醒未醒的人猝不及防地一抬手,掀掉了时蔺川眼睛上的纱布,准备继续给男人进行冰敷
下一瞬。
时蔺川:“….
两人四目相对。时蔺川的眼睛不再干涩,清晰地看到谢景和愣了一秒,然后脸上绽放出一抹很开心的笑,随即伸着脖子凑过来,大概是想亲他时蔺川当即扭过头,拒绝了这个还未发生的吻。
半晌。
他不情愿地道了声,
"….会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