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句话,谢景和抿着唇,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仿佛成功偷到鱼的猫,尽管收敛着表情,却仍旧掩不住眸中的窃喜
三年前的夜晚,他也是这样的-
酒店房间的窗开了一条缝,楼下酒吧的闷燥鼓点爬上来,空气似乎也升高了几个温度。他们两个坐在同一侧沙发上,桌子上摆了许多空掉的玻璃杯,杯壁折射着光线,很晃眼。身边人喝醉了,不小心碰倒一杯鸡尾酒。薄荷蓝撒了大半,在杏白的桌面泼出色彩鲜明的区块,时蔺川先是扶稳了人,才掖着袖子用纸巾去擦拭桌上的狼藉。而罪魁祸首似乎还存有一丝神志,知道自己闯了祸,也手忙脚乱地扯着纸巾来帮忙。结果就是越帮越乱
醉鬼的手没什么力气,还抖,估计连杯子一共有几个都数不清,两个人的上身都往前倾着,靠得很近,正当时灌川帮他把被酒水沾湿的袖子捋起来的时候,那人也像今天这般,悄默声儿地靠近,在自己唇角落下轻轻一吻,分离时却发出声响
啾的一声。
这个人好像怎么都学不会安安静静地接吻,以至于时蔺川一度怀疑他嘴巴里藏了个喇叭, 亲一口就响一下。…也记不住教训。时蔺川轻悠悠地警了谢景和一眼,手指已经够到抽屉里最底下的文件,将其取出来后,他顺手合上抽屉,撞出一道木头特有的沉闷音。比起经纪合约,这份包含了节目企划案与艺人合同的文件明显厚重了很多,被一个透明文件夹归拢在一起。第一页是白纸,遮住了底下的内容。时蔺川把它放到桌上,正好摆在谢景和面前。谢景和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了过去,很快又收回来,很自然地仰头问着身边已经直起腰的男人,“这又是什么?"男人单手搭在椅背上,闻言,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扭回去,淡声道:“你先看。这种略带强制意味的动作在此前三年从未出现过,但在最近一周却屡屡发生,谢景和不太习惯地甩了甩脑袋,没甩开,只低声嘟囔了一句,
"我脸上都被你掐出印子了。
其实印子是之前吵的那回留下的。不过时蔺川也没否认什么,他施施然地收回手,故意曲解对方之前说的那句话,催促道:“你不是饿了吗?快点看。只是到时候他还能不能吃得下,就有待商榷了。射景和并不知道男人心中所想。他随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然后原模原样地碰了一下刚才被时蔺川捏住的地方,继而伸出手,毫无防备地揭开了最上层的白纸就像是揭开隐秘的面纱,真实便随之显露。行加粗加大的黑体标题陡然闯入他的眼中【《你为什么不开心》离婚综艺企划书】(项目概述:围绕离婚,展开的真人秀综艺,以全网直播的方式记录三对离婚伴佀的直实相处模式和情感交互,与观众一同探讨婚姻各个阶段可能遇到的难题,体会人生百味。】【节日形式:港清三对有高酒意向、目处于婚烟不同阶段的伴日,预先录制先导片,内容为三对伴目前在民政局办理离增于续的过程,然后开启为期一个月(三十天离酒冷静期)的直播途,展现不同婚的的伴目所面治的面困境,以及冷静期后的最终选择。】【预定参演嘉宾如下:】【日出组】【编剧段非文(男)与摇滚歌手许悠(男),婚龄八个月。】
【午时组】【素人时蔺川(男)与演员谢景和(男),婚龄三年。】【黄昏组】【演员程说行(男)与戏曲家邵琳(女),婚姻十六年。】
【.】
谢景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份离婚综艺企划案看完的。他的目光久久地落在那行带有自己与伴侣名字的字符上,久到那几个字看上去都有些陌生了,莫名给人以一种天旋地转的眩惑感良久。
谢景和重新抬起脑袋,茫然若迷地问了句,
"这是什么?"他似乎没有看懂,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里都填满了疑惑,这道疑惑像一座大山,牢牢地压在谢景和的身上,于是,他本能地朝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对象伸出了手,他一把拉住了身边男人垂落的手,并不懈地追问道:“为什么这上面有我和你的名字?"谢景和现在的表情,跟他先前推门进来看到自己时的表情一模一样了。时蔺川敛眸描摹着他此时仓皇的表情,如此想着,然后语气淡然地公布了答案
“当然是因为.….
“我报名了啊。”
谢景和盯着男人,心神恍惚地问道:“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时蔺川回望着他,搭在椅背上的那只手忽而使了个力,将椅子旋转了九十度,让坐在椅子上的人面向自己,随后俯身在他用力抿紧的唇间落下一吻。
也是啾的一声。
吻毕,时蔺川并没有直起腰身,反而一边蹭着谢景和的唇,一边轻声低语:“大概是“一开始吧。"
尽管谢景和此前没有录过真人秀,只作为飞行嘉宾参加过几次综艺节目的录制,但他对此类流程还是有所了解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这份企划案的完成度很高,不是短时间内能拿出来的,仿佛已经筹备了许久,马上推进到[开拍]这个最重要的环节了。想到这里,谢景和的唇有些颤。舔掉。他的上齿扣在下唇内侧,咬合的力道很大,咬出了血。铁锈一般的味道从他的唇缝渗透出来,被笼罩在他身前的男人一
没有一点暖昧,全是血腥味,
时蔺川品尝着他的味道,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因为那份经纪合约,你好像对我产生了什么误解?或者是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期待?
“我想…"“你可能需要纠正一下错误观点。说到这里,时蔺川想起了什么似的,刻意停顿了一下,杀人诛心般的反问道:“现在,你还觉得我对你好吗?"
话音刚落。
谢景和憋了一上午的眼泪终于掉出来了。
他靠在椅背里,微微仰着脑袋,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仿佛连呼吸都停了,唯有两只眼睛啪啪嗒地往外掉眼泪。
粒粒,一颗颗。豆大的眼泪。
泪水飞快擦过他的面颊,留下两道湿痕,最后砸在衬衣领子上,泅出一小片不太明显的异色时蔺川混账得很,还追着问:
“能分享一下,你此时的感受吗?"其实他不回答,时蔺川也能用自己的眼睛看明白——谢景和活像是被给了一颗甜枣,结果枣子还没尝到味儿,紧接着又挨了一大棒的可怜小孩而给他甜枣和大棒的,居然还是同一个人。委屈与难受不足以概括他此刻的心情。时蔺川心想要是有人敢这么对自己,他大概杀人的心都有了。捅一刀不够解气,非得剁成十块八块,最好剁成肉泥,然后一麻袋塞进下水道,才能消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可谢景和不一样。
他跟时蔺川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是那种会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干干净净地送到别人手里,然后小心翼翼地说着“"你看,我就是这么喜欢你的,你可以珍惜我吗?”,就算那颗心被控到地上,他还会自己检起来,甚至主动给人找理由.
“算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或许谢景和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他真的非常擅长掩耳盗铃。
要知道,哪怕演技再精湛的演员,也没办法长年累月地将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更何况时蔺川此前并没有接受过表演培训,而谢景和又是演员中的佼佼者
在那些温存的、洒满阳光的日子里,难道他真的从来没有捕捉到一丝丝的异样吗?
就连那个总跟在他身边的女助理,光是跟时蔺川吃过几次饭都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那么,跟自己同床共枕了三年之久的谢景和呢?
在时蔺川主动撕开面具之前,身为顶流演员的他,当真对伴侣的某些异常毫无所觉吗?
他真的有那么迟钝吗?
时菌川十分存符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谢景和终于开口了。他掀起上眼皮,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直愣愣地盯着时蔺川,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眼泪还在淌,声音发哑,“你问我什么感想?我现在的感想就是他像是个被逼上绝路的广命徒,墓地拾手揪件身前之人的领口,声嘶力竭地喊道:“时蘭山,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骗我还不够,还要来来回回地玩我?好玩吗?你满意了吗?!"他每喊一声,就扯一把时蔺川的领子,把他扯得直打晃。时蔺川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景和表现得越崩溃,他笑得越大声,
“满意,我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