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时蔺川半倚半坐在办公桌边缘,哪怕倾身弓着腰,也比坐在椅子上的谢景和高多了。
两人一高一低,两相对峙着。
时蔺川身形高挑,黑西装包裹着男人的宽肩窄腰,当他居高临下地睨着人时,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顿时倾泻而下
谢景和首当其冲。
或许是今早那个短暂梦境给了他一丝灵感,又或许是尼古丁带来的错觉,谢景和盯着气质森冷的男人,脑子里冒出来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飓风眼。废墟。深不见底的裂痕。男人孤身立在那里,整个世界摇摇欲坠,濒临毁灭。
有科学论证,
梦境能够反映一个人的潜意识。笼罩着自己的巨大疑惑,其实潜意识早就给出了答案谢景和不甘示弱地与男人对峙,甚至抬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极致,几乎是唇挨着唇,呼吸交缠.
下一秒。
时蔺川听到他一字一句地问:
".你在害怕,我说对了吗?
这一瞬间。
空气中的硝烟味达到顶峰。
时蔺川忽然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奇怪声响。
他静静地听了两秒,发现这声音居然是从自己身体里传起来的,仿佛这具躯壳里骤然燃起了白日焰火,火舌肆意舔舐着血肉,血液里的氧气很快消耗一空。
因此,时蔺川的呼吸不自觉地加重、加快。
可这番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怒火逐渐聚集在他的胸腔,越烧越旺,快要将他的理智烧断。长达数秒的沉默之后。时蔺川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不见了。他冷着脸,死死瞪着谢景和,掐住对方下颌的力道愈发重,大拇指已经闯进他湿热的口腔中,指腹按压住那条不听话的舌,讥讽道"你说对什么了?”这根本不是一场对等的谈话。谢景和被他手动禁言,喉咙里根本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音,只能用那双同样快要烧起来的眸子瞪时蔺川,眼神倔强极了。时蔺川的额角一直跳,像是想要将对手驳倒一般,他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尾音上扬。谢景和,扇巴掌,拽领子“所以你以前都是在我面前装乖装嗲吗?那我是不是也要猜一下,你这么做是怕我不要你?!"这间办公室的面积实在太大了,门窗紧闭,将男人过高的音量死死困在里面,仿佛泛起了回音时蔺川面若冰霜,胸膛却剧烈起伏着。
听着室内的余音回响,他忽然感到些许悔意。
活了三十多年,时蔺川从未对自己做下的决定感到后悔过。
今天算是第一回。
…或许今天他不该出面的。时蔺川心想。
看来过于讨厌一个人,真的会影响到自己的状态,从而做出某些不理智的决定。
系统说得很对。
加戏是一种浪费时间和精力的行为,自己没必要因为谢景和太讨人厌而故意折腾他,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多外理几份文件。
起码文件没长嘴巴,不会说话。
….接下来的事还是让裴悦来处理吧。
冷静过后,时蔺川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将自己的大拇指从谢景和口腔里退出来,然后很不客气地将指腹的湿润抹到对方脸侧,视线下移,扫了一眼自己的锁骨处,冷声示意道:
“到此为止,松开你的手。
谢景和定定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撒开了手里皱得不能看的白衬衫衣领,随即抬起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
他的表情看上去气愤又委屈,屁股却乖乖坐在椅子上,腰背挺直。
时蔺川一边整理领子,一边想道:
谢景和大概想要跟自己接着聊,但他…现在已经不想听谢景和开口说话了,
哪怕只有一个字。
时蔺川直起腰,习惯性地推了一下眼镜,声音冷得快要滴出水,似乎想要就此浇灭胸腔里的那团火,
“看来我们没办法建立友好的沟通,算了,我去找裴悦.”
话音刚落。
他瞥见谢景和的左手小指狠狠弹了一下。
时蔺川本该径直往门外走,可谢景和此刻的表情却将他留了下来
那双深邃眼眸里的倔强逐渐消退,不确定的神采若隐若现。
明明在意得要命,还强装镇定。
谢景和紧张了,时蔺川却恢复了从容。
他后退一步,重新靠回办公桌边缘,同时挑了挑眉,很有兴味地问道:“你之前不是说相信我没出轨吗?那还摆出这幅表情给谁看?
谢景和双唇抿紧:
时蔺川发现自己再度占据上风,态度又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你刚才不是很能说吗?怎么现在又哪巴了?说话。
霸道,不讲理。坏男人。谢景和瞪着他,心里骂了一百句,开口却是酸溜溜的一句质问。“你在她面前也是这种样子吗?"时蔺川笑着问:“什么样子?"谢景和两手放在膝上,攥成拳,刚才时蔺川掐得狠了,他的下颌处还留着好几个红形形的指头印,莫名有种战损的感感,他沉默几秒,说:“人渣样。时蔺川被骂了也不生气,仍旧保持着很得体的微笑,心底暗忖着
怎么可能。
裴悦是他的下属,还是一位主观能力强、并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的得力下属。
自己又不是疯了,找她的麻烦干什么?
顶多冷淡放置罢了。
又不是每一个人都像谢景和这么讨厌。
时蔺川仔细品味了一下,发觉对面那人的语气像是吞了一粒酸枣,忍不住笑了声,反问道:"你前几天不是从背后抱着我,一边哭,一边对我说“还是觉得你很好”吗?现在又觉得我是人渣了?
他摇摇头,慢条斯理道:“谢景和,你也太善变了吧。
H#老实说,谢景和也觉得自己挺有病的。他跟时蔺川之间的问题,实际上并不涉及第三方但他没办法不在意时蔺川跟裴悦之间的联系,他不是天生的同性恋者,在遇到时蔺川之前,还幻想过跟某位女性结婚生子,共同组建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
可他就是遇到时蔺川了。
然后啪的一下,弯了。
他知道,时蔺川也并非天生爱慕男人
最重要的是.…….
丈夫在自己面前隐藏了三年的残酷一面,办或者说,真实一面——却毫无遮掩地展露在另一个女人面前,不管这一面是好是坏,自己能否接受,谢景和还是忍不住对此感到嫉妒。
嫉妒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总在人不经意的时候亮出獠牙,尖牙一旦刺穿心脏,毒素便顺着心跳脉搏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种剧毒没有解药,只能被爱人的手扶平。谢景和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清醒。口i人,时间还很早。穿窗而来的光线愈发明亮.谢景和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可怜,活像是无辜被踢了一脚的小狗。而时蔺川就是那个路过踢小狗的坏人他将谢景和衔咬下唇的细微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想到之后还要谈合同和综艺的事情,随口道了声“我为什么要在下属面前表现自己人渣的一面?"
谢景和:“.”
明明每个字都是中国话,组成句子却格外费脑。
迎着他的视线,时蔺川很快补充了一句,
“我也没有转移话题。”
随后,又补充一句,
"当然了,你别指望抱着我哭一哭,我就变回原来的样子。隔了几秒。谢景和低头扣手,轻声道:“我知道,所以从那天早晨之后…”“我就没有哭了。”言外之意:他没指望时蔺川变回从前的温柔模样。
时蔺川:“
秒,两秒
整整三分钟过去了。沉默灌满了整间办公室,时蔺川瞪着谢景和头顶那粒小小的发旋,突然觉得有点口渴,顺势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啜了一口。就在这时,谢景和正好抬起了脑袋。两人又开始互相大眼瞪小眼。谢景和瞥了眼他手上的咖啡杯,又扫了眼他冷似冰山的脸,突然开口道:“你喝的是我那杯。"时蔺川还没反应过来,想也不想地杠了一句,
"你不是不介意我的口水吗?骗人的?"谢景和:“………是不介意,但我刚才把烟头扔进去了。闻言,时蔺川垂下眸,冷不丁瞥见漂浮在深色咖啡液表面的烟蒂,表情顿时像吞了苍蝇一样,还不忘又踹一脚路边的可怜小狗。“谢景和,你这臭毛病从哪里沾来的?恶心死了。"咣的一声。
他将咖啡杯重重放回桌面。
捕捉到了某个词语,谢景和瞅着男人的臭脸,冷不丁问道:
“那你刚才说对我腻了,是骗人的吗?
就在几分钟前,他们俩儿还一个掐着下巴,另一个揪着领子,争锋相对得像是快要打起来,空气里弥散着浓重的火药味
不知道怎么的,争吵内容居然演变成了这番模样。
说不出的幼稚。
一思来想去,都怪谢景和。
时蔺川不忘初心地挥舞耙子,一把扔到了对方的脑袋上。
他站直身,重新坐到属于自己的老板椅上,好整以暇地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黑咖啡喝了一口,冲掉嘴巴里那股双倍糖的甜腻、以及香烟的焦苦味,最后才慢悠悠地道了声,
“你猜?"
谢景和看着对面的男人,仿佛看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摆在他面前的答案不止ABCD,而是各种天文数字的排列组合。
那个人故意把自己的心藏在最深处,不肯让人猜到。
而丢出难题的男人放下仅剩一半液体的咖啡杯,摸起桌上的钢笔夹在指间转了几圈,另一只手肘支在椅侧的扶手上,手背撑着脸。
姿态傲慢极了。
当时蔺川看够了对面那人暗自苦恼的表情,正要从抽屉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时,却见谢景和猛地站起身来,两三步就绕过了办公桌,一屁股坐进自己怀里,同时两条胳膊环上来。
那两瓣温热的唇也急不可耐地送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