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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潮起潮落(5)

作者:天涯逍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对于暴鸢所问,楚凌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在回到殿内,让人给内心激动的暴鸢,斟茶赐座,楚凌撩袍坐到罗汉床上,以一种舒服的姿势倚着靠垫,感受着殿内的暖意。


    反观暴鸢,尽管在克制内心激动,但他此刻的思绪,却全然表现出来了。


    作为御史大夫,经他手被弹劾,被罢黜的官员不计其数,暴鸢心中太清楚这份《大诰》一旦面世,会给大虞带来怎样的改变。


    好的,坏的都有。


    别看在中枢有御史台,后来又特设廉政总署,甚至天子使廉政总署拥有向下巡察专权,但暴鸢比谁都清楚,吏治不可能因为这些,就从上到下的彻底清明,这是种美好愿景,是无数人所追求的。


    但只要有权一日,就会有吏治腐败在,就会有以权谋私在,就会有徇私舞弊在……毕竟权力带来的诱惑太大了。


    暴鸢已过知天命的年纪,这见到的太多了,其中就有一些他看好的苗子,正直,以天下为己任,可结果呢?


    不少都腐化掉了。


    这个诱惑,可不止钱财这一项啊,名声,美色,见闻……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做不到的。


    一次拒绝,两次拒绝,这或许不算什么。


    难的是长久坚持。


    可人活于世,又怎会事事如心顺遂啊。


    一旦说想法上有所转变,且还是因为所处环境转变的,那么松了口,有些事的结果就已注定了。


    对于人心及人性,暴鸢从来都是不信的。


    因为这是最容易善变的。


    吏治始终保持清明,难就难在这上面了,毕竟所有的事都离不开人,而一旦与人牵扯到一起,就不可避免的要直面人心人性。


    在暴鸢经手的要案中,其实可分为大致两类,一类是出身优渥的,一类是出身贫寒的,其中后者的占比很高,多数人的经历又出奇一致,这使暴鸢听到不少说法,其中就有涉及抡才的,观点无非是贫寒出身要多提防,毕竟一个个都穷怕了,真要到了位置上,他们想的不是如何为国为民,而是想着如何改变自身!


    对于这些观点,暴鸢是嗤之以鼻的。


    因为他太清楚其中门道了。


    看似后者更多,实则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更有甚者在通过抡才高中,得以跻身仕途前,针对他们的算计就已悄然展开。


    门生,成亲,结交……这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一些群体笼罩其中,这就像裹了密的毒药,最初是没有察觉的,可一旦有所察觉一切都已经晚了。


    至于前者,那无一例外都是费了很大功夫才揪出来的,而他们所要的,不再是简单的财富,美色等等,他们要的是无形中支配资源的人脉,通常是在没有察觉下,就将自身目的达到了。


    这类人可远比后者要可怕的多。


    他们就像是寄生虫一样,依附在江山社稷上,无时无刻不在吸吮着精血元气,好叫他们的宗族能越来越强。


    这也是吏治整顿最难的,表面上的敌人好对付,通过一些方式就能解决了,但躲在幕后的就难对付了,甚至很多人对一些群体根本就不知晓,阶级一旦产生,自我隐藏就是必然会做的。


    至于坏处,暴鸢想的更透彻。


    那就是难保《大诰》问世后,会有一些人利用此制,行党同伐异之事,甚至闹不好会引起更大风波及震动。


    这也是为何暴鸢想求证的原因所在。


    “朕要叫天下有冤之人,特别是其中被逼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无辜者,能有一个伸张正义的机会,哪怕再渺茫,但这却能成为支撑他们活下去的信念,不至于带着绝望浑噩活下去,或者干脆抱憾离世。”


    当天子的声音响起时,暴鸢驳杂的思绪消失,心神皆回归到现实中来。


    “朕要叫天下奸佞之辈,特别是在私下干尽坏事,损害社稷利益,坑害百姓,以填补一己私欲者,无不知道他们做的事,或许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不会暴露,可一旦有所暴露,那么大虞律法就会叫他们彻底抹杀!”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一定会到来,朕知这对很多人不公,可这世上有着太多的不公了,大虞幅员辽阔,即便中枢及地方有司做的再好,也难保这其中不会有疏漏之处,毕竟朕读遍了史书史料,也没有找寻到任何一朝,能有一项制度是从一始终的完美运转的。”


    “大诰,是对现有律法,特别是负责监察方面的有司,向底层释放的一项权力,朕也知在这期间,必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不能因为担心这些,就不做这样的事了,真要这样的话,只会让一些人更加肆意妄为。”


    暴鸢呼吸急促起来。


    他的内心更是激动。


    因为天子讲的这些,正是他心中想到的,甚至有些是他没有想到的。


    “陛下英明!!”


    想到这里,暴鸢直接跪倒在地,朝御前行叩拜大礼,“臣代大虞万万百姓,向陛下叩谢天恩!!”


    见暴鸢如此,楚凌心生唏嘘。


    他真的英明吗?


    不。


    这次推行大诰,他是有自己想法与目的的,此事真要推动起来,必将在中枢及地方带来巨大震动。


    因为他释放了一个信号,一个给底层能宣泄的出口。


    大虞下辖十六道,在各道治下,还有一众府县,这使楚凌无比清楚一点,被有意隐藏或强势压住的怨气必然不少。


    这些怨气,如果不能得到释放,迟早是要出大问题的。


    民乱,叛乱,无疑是对统治威胁最大的。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中枢耗费钱粮,兵力倒是其次的,最具威胁的,是对于秩序的破坏,特别是经历这样的事,使得有些群体会趁乱做些什么,比如侵占土地,隐匿人口,当然这还好些,毕竟承平时期下也都有发生,危害最大的,莫过于豢养部曲,其中胆子再大些的,甚至敢私聚匠户,暗中打造弓弩、铁甲之类的。


    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不管是在任何时期下都是这样,只不过在承平时期,要用些别的说辞罢了。


    在楚凌的掌控下,他已敏锐察觉到了大虞治下,存有各式各样的阀了,这要不设法解决的话,迟早是要出大问题的。


    所以趁着对东吁叛逆发动征伐,要先将《大诰》鼓捣出来,而负责牵头此事的,毫无疑问必须是暴鸢了。


    因为其有一颗公心在。


    这是很弥足珍贵的。


    楚凌相信,将《大诰》纲要交到暴鸢手中,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部涉及各个领域的《大诰》编纂出来,并在合适的时机向外公布出来,如此就没有任何的怀疑,势必会有各种反对与抨击声的。


    就暴鸢今下的态度,楚凌知道即便遇到再凶险的局势,暴鸢也绝对不会后退一步的。


    而这正是楚凌想要的。


    这世间要做的任何事想要做成,都必须要先起一个头才行,有了头才好开展后续,这后续出现的斗争,博弈,算计等等,将要面对的挑战只会更多。


    不过楚凌对此毫不担心。


    因为接替暴鸢的,就是本该一开始做这些的楚徽。


    而在这段时期下,楚徽要为自己做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即通过一次对外征伐,来增加自身政治资本。


    在征伐东吁一事上,楚徽能发挥出作用,则以后在面对一些事时,其会以强势姿态,去杀伐一切所遇对手!!


    大虞不止需要铁血天子,更要有铁血王大臣。


    不便于楚凌亲自出场去做的,那交由信任的王大臣来办,无疑是最好的。


    “在东吁前线战事,彻底传遍天下之前,朕要看到《大诰》的定稿。”联想到这些的楚凌,目不斜视的打量着暴鸢。


    “朕知这对卿而言,无疑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毕竟朕拟的《大诰》涵盖众多,特别是太祖朝的一些要案,务必要编进去,朕要叫天下知晓他老人家,到底是何等的为国为民!”


    “这份《大诰》在朕看来,不止是对贪赃枉法之辈的震慑,更是对天下伸冤创造了一次机会,而最重要的是倒逼着中枢有司对一些旧制陈规进行改动,卿应能知朕的良苦用心吧?”


    “臣知道!”


    暴鸢立时道:“请陛下放心,臣定会办好此事的。”


    “如此朕就静候佳音了。”


    楚凌露出淡淡笑意道。


    “臣告退!”


    看着暴鸢离去的背影,楚凌心中暗暗思量,等到嫡子诞下后,要先叫纯妃诞有子嗣,这样才能有效震慑一些人。


    尽管在大虞,特别是楚凌开始掌权后,后宫回到了不干政的格局下,但是在另一方面,后宫又与前朝紧密相连。


    毕竟在后宫的皇后,妃嫔不是从石头缝蹦出来的,她们是有母族的,而她们的母族,又与一些群体紧密联系到一起。


    天子的后宫,从一开始就是政治联姻,紧密围绕着皇权而运转的,以此巩固权力的同时,确保秩序的安稳。


    而除了天子以外,这类政治联姻还不少,皇族成员,宗藩宗室,勋贵,文武重臣,世家门阀……这是不分等级的,而这类联姻之下,就代表着各种利益的碰撞,统治阶层就是这样来的。


    虞太祖是从底层一步步杀上来的不假,但是当天下秩序恢复安定,统治体系运转起来,有些事情就会不由自主的归拢过来,而这就是现实,不是靠个人意志就能去改变的。


    ‘希望能给朕些惊喜吧。’


    想了许多的楚凌,在心中暗暗生叹,随后楚凌就忙碌起来,还有很多事,是需要紧锣密鼓去推动的。


    从御前返回御史台,暴鸢的情绪依旧很激亢,看着那份《大诰》纲要,暴鸢就想将此事尽快理出头绪来。


    尽管在这份纲要中,天子写了不少想法,但是想法归想法,这需要对应的要案,特别是一些精准东西来支撑。


    总不能日后《大诰》对下颁布了,却因为模棱两可的话,使得有些人不知到底能不能拿来用。


    这是很严肃的事情,是不能有任何马虎的。


    为此暴鸢的心中,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


    尚书省左仆射,户部尚书萧靖!!


    如果能得到此人的帮助,那在编纂《大诰》一事上,他才能达到天子的要求,以叫这部影响深远的《大诰》问世。


    这使暴鸢几次都想离开御史台,前去面见萧靖将此事言明,但每每到最后,都让内心深处的理智压下来了。


    现在还不是去的时候。


    暴鸢需要将一切都理顺清楚了,才可以去见萧靖,甚至在这等境遇下,暴鸢还在物色其他人选。


    这件事除却他与萧靖还是不够的。


    毕竟《大诰》涵盖的太广了,可以说是涉及到方方面面,术业有专攻的道理,暴鸢是清楚的。


    所以在这等境遇下,一个个人名在暴鸢脑海里浮现出来,而经过暴鸢反复衡量与思索,有一些人则被暴鸢去掉了。


    至于留下的那些人,除了暴鸢知道外,这世上再无第二人知晓,暴鸢不打算将除他以外的人知晓,但是在决意见他们之前,他需要先好好甄别一番,别到时候《大诰》没有编纂出来,就已在朝野间传开了。


    真要是这样,那他就是大虞的千古罪人了。


    再者言,他还要提防有人借着此事,将其中的一些心思涵盖其中,这对社稷也是极为不利的。


    理顺清楚这些,天已经黑透了。


    但暴鸢没有离开,也是因为这样,使得御史台其他官员都没有离开。


    不过有一件事,却叫御史台的一些人感到疑惑。


    他们不明白自家总宪,为何要命人去搬来太祖朝的要案卷宗,特别是在这其中,还有一些是牵扯到中枢及地方的,而这类要案无一例外都杀了很多人,这让一些人在私下思量到底是为何,有些则下意识联想到中枢今下态势,更有一些则在心中打定主意,等到下值后便私下去见一些人探讨,毕竟这样的举止太过突兀了,不弄清楚这些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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