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棘独自一人带着两只受伤的猫,走进那梦境般的龙巢时,她的内心是带着浓重的悲伤。
从玛利苟萨话里的欲言又止她便看出,自己即将面对的这条绿龙,想必早已是勉强维持着生命而已。
按照玛利苟萨所言,绿龙部族赖以生存的旋梦之境,那里似乎拥有某种特殊的能量场。绿龙需要旋梦之境的特殊生存环境,身为织梦者的卡莱辛想必更是如此。
可龙族带着那些战斗龙,也就是黑龙口中的“被奴役者“,将原本被战斗龙供养的绿龙部族全部屠杀,势必也破坏了旋梦之境的能量。
所以当时黑龙部族赶到时,旋梦之境曾拥有的特殊能量早已消失殆尽,面对危机四伏的故土,两条幼龙自然难以生存下去,当时黑龙部族唯一的办法,也只能将这两条绿龙带回自己的巢穴。
可绿龙没有了旋梦之境,又不适应这冰原峭壁的恶劣环境,生命力自然也大打折扣,先是一条绿龙死去,剩下的这条……
白棘顺着龙巢入口处龙的枯骨,缓缓进入那绿龙巢穴。
她让其他人就在这个无风的平台上就地安营扎寨,自己则怀抱着两只猫,只身前去探望玛利苟萨口中那条绿龙卡莱辛。
在巢穴门口时,她未曾感受到一丝威胁的气息,从这巢穴里涌出的是平和的治愈力,再加上玛利苟萨的态度,她猜测绿龙巢穴应该并无危险。况且绿龙想必已经很虚弱了,她不必再带一个人,反倒显得气势汹汹。
眼前的龙巢与其他不同,虽同样都是蜿蜒的一条路,但比起其他龙巢里的昏暗潮湿,这里弥漫的是一股祥和而令人感到舒适的治愈之力。
顺着唯一的路盘旋而下,越往巢穴底部走,那种柔和的治愈感就愈加强烈,待走到离巢穴底部几百米范围内,白棘终于看见了,盘卧在最底部的一条巨大的绿龙。
那条绿龙似乎正处于某个梦境之中,她绿色的皮肤规律的微微起伏着,眼睑处有若隐若现的泪光,带着一缕悲伤的情绪,缓缓自她的眼角落在地面,瞬间便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绽放出一朵纯白的花。
白棘这才注意到,有许多藤蔓状的物体萦绕在那条绿龙的周身,随着她的呼吸起伏,那些藤蔓之上有亟待开放的花苞,也有凋败的花瓣。
细看之下才能发现,那些花苞似乎在极缓慢地汲取着绿龙的生命,如今因着她的虚弱,那些待放的花苞亦是细微地颤动着,仿佛快要耗尽生命一般,在枝头摇摇欲坠。
那些花……是从绿龙的生命里,汲取的养料么?
白棘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便见蜷伏着的绿龙双眼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绿龙卡莱辛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
白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眼眸,淡色的双瞳之中仿佛有无数闪着微光的星星涌动着,交织成一片世间最璀璨的星河,她就这样看着白棘,带着朦胧泪光的双眼,仿佛一片湿漉漉的梦境,让人沉醉其间。
就像是世间最纯粹的眼神,绝不掺杂一丝杂念。
白棘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定在原地,一时间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忘记了一切,只想沉溺在那片柔和的力量之中。
“我感觉到了两个快要消逝的生命,来吧,人类,让我来治愈它们,趁着……这梦境之花刚好绽放。“
一阵柔和的女声响起,绿龙卡莱辛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体,两只粗壮的前爪支撑着身体。
她缓缓挪动着双翼,温和的风拂过整个龙巢,白棘只觉又一阵惬意的抚慰之感,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绿龙的面前。
怀里抱着的两只猫此时只能维持着微弱的呼吸,白棘唤不醒它们,只能将它们小小的身体紧紧护在怀里,感受着它们痛苦的抽搐。
白棘心下着急,可她同样能看出,如今自己面前这条绿龙,已经快要耗尽生命。
那些藤蔓和上面的花应该都需要汲取绿龙的生命力,若是再这样勉强维持,又要分出能量来治愈米尔和露娜……这条绿龙或许就再难以支撑下去。
她踟躇着没有开口,心里纠结万分。
她并非什么圣母心,两只猫陪伴自己这么久,她对它们的感情至深,但她同样在意绝对的公平,她不能要求其他任何人、任何生物,以牺牲自我性命的代价换取另一个生命的延续。
若是她自己,她可以决定自己生命的归属,但这是属于她自己的生命,她只能对自己的生命有决断权。
面前的绿龙却并不在意的样子,它似乎看出了白棘的犹豫,那双眼眸里带了些笑意,柔和的声音直接响在白棘的脑海中。
“你无需迟疑,我……本就没有什么能量来供养自己的生命,从我的部族被全部杀害,从旋梦之境被破坏殆尽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或许就已经走向终结。“
白棘猛然抬头,眼前的绿龙同样没有开口,声音却是直接响在她的脑海之中。
巨龙的沟通方式与人类不同,它们并不需要语言作为交流的媒介,从之前玛利苟萨与她们的交流,到黑龙部族之间的交流沟通,似乎语言只是它们与不同部族交流的一个工具,而龙与龙之间,则不需要这种媒介。
还来不及细想,绿龙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朵梦境之花,我已经孕育了一百多年,在这一百年里它始终未肯开放,但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我依然是族里那个尚且幼小的织梦者,我被同族的守护者们保护在旋梦的最高层,它们小心供养着我,不让我受到一丝伤害。”
“我,和我的两个姐姐,我们才降生于世没有多久……不足两百年,我们还没有具备强大的织梦能力,但守护者从未嫌弃我们的力量弱小,它们毫无怨言,就像你们人类母亲对待孩子那样养育着我们,竭尽全力让我们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绿龙的眼角又渗出一滴泪水,她美丽眼眸里的星河像是快要散开,语气亦是镀上浓重的悲伤。
“可是……那些龙族,还是找到了旋梦之境,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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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来到了这里,带着那些曾侍奉我们的被奴役者,它们……来复仇了。“
“我的同族,它们从未上过战场,并不知该如何与那些嗜血的被奴役者战斗,我和我的两个姐姐看着它们的双翼被斩断,掉落在地上再无力飞行。”
“我和伊莱亚眼看着惊慌失措的大姐姐被抓住,她眼里流出的眼泪落在地上绽放出花朵,那是她第一次绽放出力量……可地上的花朵,被龙族碾碎了。“
“大姐姐的头颅被砍下来,我躲在龙巢隐秘的角落里,看着那颗头颅滚落在我的面前,我看到大姐姐的双眼圆瞪着看着我,可她的身体就这样倒下,她的双翼被随意丢下,沿着旋梦中央直直落到最底,它绿色的血快要流到龙巢的最边缘……快要流到我的面前。“
卡莱辛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不忍心再叙说梦中的内容,她轻轻摇了摇头颅,悲伤地看向地面。
那里有两朵随着她眼泪绽放出的花,她挥动着双翼,小心移到那花朵之上,将花朵轻轻从藤蔓上摘下。
“我很久没有做梦了,或许这就是我最后的梦境,而伴随着这个梦境……你来了,带着两个快要消逝的生命。”
“我想,也许这两朵梦境之花,就是为你准备的吧。”
绿龙将两朵纯白的花缓缓覆在两只猫身上,那纯白无瑕的重重花瓣,在触碰到米尔和露娜身体的一瞬间,便迅速枯竭下去,随着花朵的凋零,似是有一股充沛的生命力,正在充盈进两只猫小小的身体之内。
怀里抱着的两只猫,随着那股疗愈的力量,逐渐停止了颤抖,它们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稳,凌乱的毛发也肉眼可见顺滑了许多,白棘感觉它们发烫的体温逐渐回到正常温度。
白猫米尔似乎感应到了舒适的疗愈之力,它的鼻头重新变得粉红湿润,从喉间发出一声惬意的呼噜。
绿龙的治愈力量果然神奇,转眼之间,原本奄奄一息的两只猫,身上的凌乱伤口全部退去,前爪交替着一张一合,该是已经被彻底痊愈。
她心下惊喜,抬头看向眼前的绿龙正欲道谢,却看见绿龙卡莱辛的身体,像是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那双美丽的眼眸最后看了白棘一眼,眼神里透露着抚慰之色。
卡莱辛的□□开始缓缓消散,它努力抬头看向龙巢的顶部,仿佛想要透过穹顶看到外面的天空,她的双眸里有巢穴之外高悬在天空中的一轮月亮,融化在那双美丽眼瞳的星河里。
她的眼里再无其他景色,那条美丽的绿龙对着巢穴外的天空,发出了最后一声龙啸。
然后,她的身体朝着月亮的方向轻轻跃动而起,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卡莱辛的身体只向上跃了一小截,便被那黑色的泥土重新拉回地面,她长长的尾巴重重拍打着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她眼瞳里的星河,最后映出了一座被淡绿色萦绕的天空之城。
那是她最后的目光。
世间所有梦境的编织者,最后一条绿龙卡莱辛,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