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伯杰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始终没有说话。
越知初却饶有兴致地主动问他:“伯杰,你也想听吗?”
池伯杰脸颊一红:“若小姐想说,我就想听。”
越知初笑了,这两兄弟,还真是个性分明。
她又转头问江遇:“你呢?也想听吗?”
江遇愣住。
他明明是主动提出“故人”的那一个,越知初却来问他要不要听“故人”的故事,一时间他甚至分不清,她是在逗他还是真想问他。
于是,江遇只能学了一句:“小姐想说,我就想听。”
越知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我们江公子,今日也成了那些贵人家的鹦哥儿了?”
江遇面露窘态:“小姐别取笑我。”
越知初对他眨了眨眼:“小遇,我要去找的人,于你而言,究竟算不算……仇人?”
池仲灵脸色一惊:“仇人?”
越知初给池家兄弟一个“莫急”的眼色,而后静静地瞧着江遇的面容,等他的答案。
实际上,这个“答案”,对她而言,也未必是重要的。无论江遇怎么看待那个穆直,她都是要杀了那人的。
——她,觉得那是江遇的仇人,便够了。
但她偶尔也会好奇,就算平和如江遇,难道真的不会对世间之恶,心存厌憎?
难道那些和他一起遭受水灾、失去家园的乡亲,真的不会激起他心底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就算从不轻易“恨”什么人,难道,不曾为那些名为“天灾”实为“人祸”的灾难,心有不甘?
她想知道。
她这样一个爱恨随心的人,却也想知道——若她自认替人“讨回公道”这件事,在别人眼里只是“多此一举”的话,她又会不会因为惊讶或不甘,而有所动摇?
旁人,她或许无所谓。但他是江遇,是自十年前起,就和她生死相依的“弟弟”。
江遇抿了抿唇,清秀的眉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越知初向马车后座靠了靠,微微合上了眼:“罢了,路程还远,我们先歇一歇精神吧。”
池仲灵见她忽然又不想聊了,不免感到纳闷,可他又见一旁的江遇面色为难,便知这所谓的“故人”之事,只怕有他暂时还不知道的故事——也或许是,江遇暂时不愿被他们知晓的故事。
经历过同样难言之隐的池家兄弟,默契地一同沉默了。
一时间,整辆马车里都安静了,只剩下车轱辘在石路上倾轧而过的声响,一声一声,将各怀心思的几人,载向了全新的旅程。
他们没有选择停留在合泽县,甚至没有再关注官道上旁的驿站——越知初嘱咐过车夫:“等彻底出了禹州府,快要行至怀临府境内,再去找一处客栈歇脚。马儿如果累了,就沿路找马场给马歇歇脚、吃点草料,人,就先吃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
人不停歇,便无需入住驿站了。
这一路都在“节外生枝”,让越知初迫切地想尽快前往那个真相暗藏的地方——京城,承天府。
就像梦竹山庄一样,越知初想通了,凭她一己之力,纵然武功盖世,能凑巧路过又救下的苦命人,能有多少?或许五个、十个、几十个?
可归根结底,这姬氏的天下,终究是将秘密和祸水都引向了他们自己所在的京城。若不到达京城,不去找出连天号和“人镖”的秘密,不去亲自和宅自逍谈一谈,她或许根本无法知晓,这处处暗藏着诡异人命案的天下六府,究竟还进行着多少肮脏的交易。
而虞国天下,又何止区区六府?还有那么多州县,那么多村落,难道她要一个个踏遍了,一个个解救了,再去追寻她好奇的“真相”?
——更遑论,就算她把虞国的角角落落挨个走一遍,又如何能救得了芸芸众生。
她要找宅自逍亲自问清楚,他始终念叨着的那所谓“玄机”,到底是什么玄机。
又能,有多玄。
而京城,一定会给她答案。
京城有晏准,有洛王,有即将被缉拿回去的裴佑白,有她还没想通却和禹州息息相关的……明明在安陆府任职,却在京城备受姬珩器重的,霍震山。
京城,还有她不得不面对的……过去。
但在那以前,她必须先去了结了穆直。就像她必须了结谢轩。
——那是她数百年前建立“虫”的初衷。
如果连身边人都护不住,何谈胸怀天下。
她闭着眼思绪万千,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就在越知初沉默着想了很多的同时,池家兄弟和江遇也有着各自的心思。
他们此行前往怀临,原本只是陪同小姐,每个人都不曾多想,但方才那个“故人”和“仇人”的话题,让他们心里都升起一些不同的情绪。
仇人……几乎是刻在池家兄弟心底的,活着的意义。
谢轩,是他们自池家大火之后,在世间唯一的记挂——以恨的形式。
可他们却都一点没察觉,在江遇……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心里,难道也有……如他们一般,不为人知的仇恨?
池家兄弟不敢问,他们比谁都了解,心里有恨的人,有多么无法面对心底的……那焚身蚀骨的、令人恐惧的,怒火。
可江遇……江遇明明一点也不像他们。
江遇看着越知初愈发深沉的呼吸,很快就发现她睡着了。但他温润的眸子里,始终藏着深邃的迷惘。
她看起来那么平静,好像方才抛给他的问题只是随口调笑,可她明明知道,他从一开始就不认识穆直。
穆直其人,若不是越知初派了蛛部的人追查,或许江遇都不会知道这个名字。
可等他知道她追查的目的,他心中最多的却还是茫然。
该恨吗?
那个害死了甘县千百百姓的县令?
可如果恨,他又能为那些死去的百姓做什么?他又能改变什么?
就算杀了穆直,难道……那些无辜的百姓就能够死而复生吗?他们幸存的亲属,这些年经历的痛苦,就能够一笔勾销了吗?
……恨,终究是无力的。
那会是一股让人癫狂的力量,却也会将人引入无底的深渊。
江遇见过太多心怀恨意的人。
怀着恨意想要或不得不加入“虫”的人,他几乎数不过来。
他们当中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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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已经丧失理智,言语中充斥着“只要能让我报仇,我死也甘愿”。
死也甘愿?
死……也想要报仇的话,难道不是该直接去找他们心中所恨之人?
为何又会卑躬屈膝地寻求“虫”的帮助呢?
江遇不喜欢那些人的眼神。
那些人的眼里,似乎时时刻刻都充斥着猩红的怒火,还有毁灭一切的疯癫。
他们明明连救下亲朋的能力都没有,却会理所当然地将那一腔恨意,肆意发泄在所有比他们更弱小,或愿意给他们提供帮助的人身上。
作为“虫”的大长老,他每一次拒绝吸纳一些心中充满恨的人,他们的恨……似乎在顷刻之间,就会转移到江遇和“虫”的身上。
“你们算个屁!”
“你们懂什么?!你们凭什么瞧不起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你们不是说,只要走投无路,就可以来投奔么?!”
“我有力气,也有田产!我要的只不过是你们的武功秘籍!你们是不是根本没有?其实根本没有?!”
“骗子!!骗子!!!”
……
那些声音,有一些,江遇未曾亲口听见,是金花使者转述的。
有一些,也曾面对面,被暴烈地灌进他的耳朵。
他每一次,忆起那些面孔、那些眼神,内心都会感到……恐惧。
江遇没有告诉过越知初,其实他并不是“不恨”,而是——
不敢恨。
那些被恨意吞噬的人,会变成多么可怖的模样,他见过,他听过。
他知道,池家兄弟也有恨,时冬夏也有恨,周运也有恨……
可他们都不一样。
池家兄弟在大火中被救下后,他们的双眸,是江遇从未见过的坚定——那些恨,似乎以某种神奇的方式,被他们转化成了“生”的意志,那令江遇肃然起敬。
而时冬夏……就像越知初形容过的,比起一个人,那时候的时冬夏……就像一只,恶鬼。
她的恨意,却再也没有了可以挥泄的机会——对时冬夏而言,就算杀光了凌轩门的人,她也不会再拥有,她最亲最疼的弟弟。
时云的死,几乎将时冬夏变成了另一个人。可她甚至没有亲眼去看一眼谢轩的死相——时冬夏说,她懒得看。
可江遇知道,对时冬夏而言,她内心的伤痛,是凌轩门死多少人都无法弥补的。所以她选择了制毒——也制药。
江遇总觉得,比起杀人,时冬夏是更想要救人的。
就像,她在凌轩门成为死士的那一刻,有多么想要救活她的弟弟。
而周运……周运是最特别的。
之所以接受周运加入“虫”,之所以没有调查他“谢运”的身世,正因为,明明是心中满怀恨意的人,江遇在周运的眼里,却只看到了……挣扎和慈悲。
周运的内心,比起那些被恨意泯灭了良知的人,更多的……是悲伤。
江遇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那是一种……他曾站在甘县的江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水面,曾在他的心底,也缓缓升起并不断翻涌的……同样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