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冬没打安抚剂。
他一夜没睡,睁眼看着窗外景色由银河回到主星,再回到熟悉的公寓楼外。
悬浮车打开。
阮冬自顾自下车,没管身后沉默跟随的南斯,上楼,扫描虹膜。
——滴。
【欢迎回来,阁下。】
南斯:“等等。”
阮冬一顿,停在门外,看着他走进公寓,低头将里面的摄像头一个一个拆除,又将球球机械眼里的监控拆掉,全部销毁。
许久。
军雌拿着一堆残骸出来,沉默几秒,再次开口:“抱歉。”
阮冬没说话,没什么反应地径直路过他,利落关门,隔绝对方视线。
空气寂静。
阮冬面无表情地站在客厅,环视一圈与南斯商量着购入的柔软地毯、新鲜绿植、新奇摆件.以及,那朵已经活过来的蔷薇花。
三天过去。
它竟比预计的一周还要早地开了。
阮冬缓缓走到阳台,半蹲下,长久地凝望着柔软花瓣。
他想起那天深夜,自己堪称软弱地埋进南斯怀中,请求一个拥抱。那时他情绪太糟,误以为得到所谓的“那一点爱”,就足够填满空洞。
然而现在阮冬才发现,他可以任由自己软弱片刻,但却无法忍受来自南斯的一丝一毫轻视。
——阮冬不是小猫小狗,拥有完整人格,或许因为自小家庭的原因,不太健全。
但无论如何,他与他,是平等的。
如果不是,那阮冬宁愿什么都不要。
阮冬看着那朵蔷薇,许久,轻轻吐出口气,回到沙发上蜷缩起身体。
溶金色尾钩也跟着蜷缩贴在手心,冰冰凉凉,没精打采。阮冬摸了摸它,轻声笑:“你也不开心?”
尾钩微微动了动。
阮冬又笑:“好巧哦,我也不开心。”
身体的疲惫席卷而来,南斯的话有一部分正确——雄虫的精神力相对军雌来说确实脆弱很多,他经过一场激烈争吵和通宵未眠,此刻头已经有些隐痛,尾钩上的鳞片也微微发痛。
阮冬闭上眼,抱住那根不开心的尾巴,努力让自己入睡。
回到主星是在清晨,他昏昏沉沉睡了几小时,直到日光大盛,额头逐渐开始发烫。
机械球检测到阁下气息不对,连忙上前。
【阁下,您生病了,需要我为您呼叫医生专线吗?】
阮冬反应了几秒,
才自昏沉中醒来,哑声道:“不必。”
他问:“上次买的药还在吗。”
他说的是上次南斯送过来的大堆药,对方分门别类购买了许多类型,送过来时还附带着很多糖果,仿佛怕他因为苦就不吃了。
那时阮冬觉得对方贴心,但此刻再想,这和哄一只任性脆弱的宠物有什么区别?
阮冬闭了闭眼,将南斯的脸驱除出脑海。
系统却忽然出声。
【宿主,反派还在门外。】
“.”
阮冬:【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一直没走哦,从早上站到现在,刚刚还叫了送餐,我看了下,都是宿主喜欢的口味。】
阮冬顿了顿,起身走到玄关前,开门。
阳光洒落。
门口的南斯怔了一秒,下意识将手中热气腾腾的餐食递过去:“阮冬.”
阮冬面无表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很没边界。”
南斯一顿。
因为生病,阮冬的心情并不好,一针见血地戳穿他:“已经说了分开,还一直站在门前。是想等我发现,同情你然后心软吗?”
“南斯,听说你在军校读书时文化课满分。”
“我想,你应该明白分开和骚扰的意思。”
阮冬的声音平静到冰冷,毫无过去的依赖天真。
南斯陷入很长的寂静,恍惚中想,原来阮冬真正冷淡时,任何一个字都能令他心头剐痛。
许久,他低头将手中餐食放在一旁。
“抱歉。”
他没解释自己并非刻意等待,只是怕阮冬又只喝营养液敷衍身体,才下意识没离开。
但他却说不出口“不再打扰”这四个字。
半晌,南斯道:“三天前,研究所研发出了解毒剂。”
“抵达布鲁星的第一天,我已经让下属将解毒剂交给雌父。”
“不出一周,南亚就会醒来。”
阮冬一顿,听见南斯说:“昨天争吵时,我情绪不稳定,没有说,很抱歉。”
“.”
阮冬陷入沉默。
他想他应该高兴的,但他没有,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南斯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就算我欺骗了你,你除了伤害自己,还能做什么?”
那就是南斯最真实的想法。
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南亚。
寂静中,客厅的球球忽然上前,坚持不懈询问。
【阁下,请问需要呼叫医生吗?】
南斯瞬间抬眸:“你生病了?
阮冬:“是。
“但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后脑发疼,他脸色难得疲惫:“你能离开吗?就当放过我。
南斯有一瞬的气息浮动,但很快变为死寂。阮冬没了耐心,转身关门,却被一把用力按住门板。
南斯忽视心头隐痛,仔细观察他脸色,很快皱眉:“你在发烧,处理不好会转为炎症。我现在送你去医疗所。
顿了顿,他补充:“去上次体检那家,没有任何虫打扰。
阮冬一言不发,明白和他无法沟通,试图再次关门。
军雌再次按住。
僵持片刻。
南斯刚想强行将不听话的生病雄虫带到医疗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们动作一顿,转头望去,对上皇宫侍从们恭敬喜庆的脸。
为首侍官看见南斯,连忙行礼,喜气洋洋道:“大殿下,阁下,就在刚刚,医疗所说二殿下快醒了!
阮冬一愣,脱口而出:“这么快?
“是,这都多亏了大殿下的解毒剂呢!侍官笑得眼弯:“只不过二殿下用您的信息素治疗过,医疗官说,最好您现在能陪在二殿下身边,那样他能醒得更快。
似乎想起什么,侍官看了眼南斯,急忙补充:“不会抽血,也不会有任何强制您抽信息素的行为,陛下说,您坐着就行!
长廊诡异地寂静片刻。
南斯面无表情开口:“他不去。
与此同时。
阮冬淡淡点头:“好。
南斯猛然回头,在雄虫路过他时,一把拽住对方清癯的手臂:“阮冬。
阮冬被他失控的力道抓得一痛,头也痛,呼吸也痛。他挣脱不开,对上那双暗含警告的兽瞳,声音更冷:“放开。
“你不是说让我去医疗所?我现在就去。
南斯力度更紧。
几秒后,军雌忽然上前,伸手想将阮冬强行抓回怀中,再关进公寓,让他好好想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那副不容置喙的冷厉模样令阮冬心中一惊,随即更怒:“南斯!
南斯恍若未闻,一把握住雄虫细韧的腰,拖抱着他就往公寓里走。
一旁的侍从们心脏狂跳,立刻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不敢插手。阮冬气到极致,紧紧扒住门框,瓷白的脸变得嫣红。
几秒后,竟怒极攻心,猛地开始剧烈咳嗽。
身体在发抖,雄虫细长的脖
颈因为呼吸急促暴出根根青筋,仿佛被暴雨打蔫的蔷薇。南斯盛怒的情绪被他这副模样打断,头脑空白一瞬。
再回过神时,阮冬已经抓住他失神的机会,猛地自军雌怀中挣脱。
他一巴掌扇过去,力道之大,将南斯打得脸颊微肿。随后,阮冬连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更没有怒骂,立刻往外面停靠的皇宫悬浮车方向走。
南斯站在原地,英俊的面容逐渐变得死寂。
侍从们心惊胆战地往悬浮车内走。许久,南斯拿起地上打包的餐食,竟也一言不发地跟着上了悬浮车。
“殿下.”
主室寂静无声。
南斯冷冷回头,侍官被那双杀意尖锐的瞳孔看得一惊,二话不说,立刻带着所有侍从都退出了主室。
半晌,南斯将温热食物摆在阮冬面前,刚想开口。
阮冬却已转头,脸上神色很空:“南斯,你这样有意思吗。”
犯错又原谅的戏码,他已经演够。
雄虫漆黑的眼瞳里落满厌倦,南斯呼吸一滞。
几秒后,他忽然哑声开口,竟带着从未有过的迷茫与乞求:“阮冬。”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改。”
——一切都太过突然。
三天前,他们还在落日霞光中接吻。阮冬陷进他怀里,笑得明媚光灿,会尖叫着说再飞一次,会怒吼他为什么买辣椒味的冰淇淋。他们十指交缠,这么近。
三天后,他忽然变得离他光年之远。一夜之隔,那双漆黑眼瞳中就多出许多情绪。争吵、分歧、厌倦.他轻易说分开,神色无力疲倦,而南斯只有本能认错,只知晓战斗的脑子却也一片茫然。
他们仿佛在努力对上电波的宇宙信号。凭借着喜欢,一点一点摸索,缓慢悠长地连接。
但信号忽然中断。
不等南斯再次努力连接,阮冬说彻底分开,然后要去见南亚。
南斯看着他,半晌,竟也说不出什么话。
四目相对,是阮冬先开口:“你不必改。”
他说:“南斯,我们都太辛苦了。”
“就到此为止吧。”
南斯倏然沉默。
洛泽星距离主星很近,他还未再次开口,悬浮车便已抵达医疗所。
金属大门打开。
阮冬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进医疗所长廊。
病房寂静,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橙花信息素香。阮冬坐在病床前,盯着柜子上沾着露水的新鲜花朵,很久都没说话。
病床上的军雌脸色苍白,眉眼青涩俊朗。原本空荡荡的下半身因为解毒剂生效,已经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长出了双腿。阮冬却没心思细看。
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开门声。
阮冬没有回头。
南斯站在原地,半晌,无声将药和温水递来。
阮冬一顿,不想为难自己身体,还是接过来喝了。
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时,声音似乎惊动了病床上的南亚。
不等阮冬反应,昏迷的南亚下意识伸手,一把握住了雄虫清瘦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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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指尖。
冰冷触感传来。
阮冬一愣,刚想挣脱,就察觉到身后猛地袭来一股厉风。
阮冬心脏一紧,下意识阻止:“南斯!
军雌锋利的刺刃堪堪停在南亚手腕上方。
再往前一点,就会割断南亚的手。
阮冬心脏狂跳,猛地回头:“你疯了?这里是洛斯星!
头顶遍布监控,南尔曼随时能查看,南斯发什么疯!
军雌死死盯着他们相交的手,半晌,冷静和理智全然消失。
他冷冷问:“这是你想要的?
阮冬:“.什么?
“和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军雌在一起,就不会辛苦了。是吗?
“我以为你只是赌气,原来,你更喜欢他这样的?
阮冬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南斯的话语。
但这一刻,在听见对方的话后,他心头依旧一阵火起。
阮冬毫不犹豫拿起杯子,将刚才没喝完的水哗啦泼在南斯脸上。一字一句道:“是,这就是我想要的。
“所以现在,请你滚出去。
他们如此不体面,冰冷对峙。南斯只觉得骨子里的**在翻涌,他一步一步靠近阮冬,而后伸手,狠狠掐住病床上南亚的脖子。
昏迷中的南亚本能挣扎。
南斯面无表情:“他**,你是不是就会再看向我?
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不必“到此为止。
阮冬脸色一白,眼睁睁看着南亚无意识挣扎,呼吸瞬间急促:“南斯,放手,他快**!
南斯:“回答我,是或不是。
南亚已经开始痉挛,阮冬目睹**现场,对上那双半点感情也没有的冷漠双眸,胃里忽然一阵翻涌。
他想起刚穿来时看见过的南亚瘫痪伤口,猛地弯腰干呕起来。与此同时,心中浮现一股强烈的委屈和嘲讽,令阮冬不得不抬起泛红双眸,声音嘶
哑:“你说你喜欢我,这就是你的喜欢。”
恐吓、强迫、威胁。
他除了暴力,还有什么没对阮冬做过?
南斯似乎听不见阮冬的话,依旧执着地问:“你喜欢他什么?”
“S级血脉,我也可以拥有。皇子地位,我比他更高。”
“他只是少将,我即将成为上将。”
“匹配度不够,但我每次都能让你生理发.情。”
“阮冬,我能做到你要的全部。”
阮冬的脸色,在听见生理发.情这四个字时,骤然惨白。
泪珠毫无预警地滚落。
房间忽然响起警报声,仪器检测到南亚生命垂危,红灯亮起,骤然不停发出尖声提示:【警告!病虫即将失去生命体征!警告!】
门外冲进大批沉默军雌,冰冷枪口刀尖对准室内,却在看见南斯时一顿。几秒后,两道锋利尖刺忽然迅速袭来,南斯立刻抬手抵挡。
哐!
南尔曼将南斯死死压在墙壁,倒刺割断南斯两根手指,声音阴沉:“南斯,你在干什么?”
南斯却一言不发,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道清瘦身影上。
鲜血喷涌,阮冬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立刻扶起病床上的南亚,神情焦急地看向医疗官:“南亚怎么样?”
不等对方回答。
靠在他肩头的军雌忽然咳嗽两声。
几秒后,他眼皮睁开,虚弱看向阮冬。
——南亚醒了。
他没死。
阮冬神色下意识一喜。
眉眼青涩的南亚一顿,敏锐闻见阮冬身上浅淡的橙花香,闻见这股无尽病痛中、一直伴随着他的味道。
他下意识抬手,立刻将雄虫圈进怀中,以保护的姿态警惕抬头:“发生什么事了?”
阮冬愣住。
下一秒。
墙角传来巨响。
完全现出虫型的南斯猛地挣脱南尔曼,兽瞳怒到极致,紧缩成阴森小点,堪称恐怖地瞬间闪至阮冬面前,一把要将雄虫夺回。
“南斯!”
其他军雌试图抵挡,却被接连撞飞,残肢铺满整个病房。南尔曼被激怒,立刻上前,伸出带毒尖刺,猛地穿透这只疯狗般的军雌,将他死死钉在地板上。
鲜血喷溅。
南亚面色一白。
随即,他仿佛回忆起一切,猛地将阮冬抱更紧,看向南尔曼:“雌父,瘫痪前一夜,我看见南斯带着虫飞往未知战场。”
“我的瘫痪绝非意外,南斯为**设陷残害手足,请您将他关进牢中,等待判决!”
话音落下。
被强行按在地上的南斯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执着看向重重军雌包围保护的中央,看向阮冬,毫无理智地重复:“阮冬,回来。”
“我能让你快乐。”
“我比南亚更有用。”
“回来,求你。”
周围军雌闻言,怔然一瞬,目光立刻探究地扫过雄虫的身体。
空气中倏然飘起轻佻无声的猜测。
阮冬的脸在这一秒,再次**惨白。
他对上那双没有理智的兽瞳,几秒后,忽然抹掉流得更凶的泪珠,反手抱住一直护着他的南亚。
军雌身上有股清淡的药味。
阮冬抬头,哭得平静:“南亚,我是被他强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