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国内外两边的手续办好,许塘就让司机开车带着他和莫小翔,还有陶安去了波士顿的医院,周应川因为当天要去洛杉矶出差,就没跟着一起。
但他派了自己的贴身秘书跟着,又让秘书多雇了两个专门负责陪护病人看病的职业翻译,随行一块儿去。
毕竟莫小翔和陶安两个都是半点英文不通的,到了医院要是翻译、联系这些事都要依赖许塘,那就太累了,他不想许塘那么累。
莫小翔当然不知道周应川是心疼许塘,早上他看见这么多人要一块去都吓了一跳,许塘窝在副驾上浅眠,身上盖着棕色的羊绒毯,是出发前周应川披在他身上的
莫小翔看着后头那辆跟车,心想,真是不一样啊,一个小孩看病,一路上光陪着的大人就有六个,真不愧是周哥啊.
到了医院先是约见医生,带来的翻译会把复杂的名词转换,许塘轻松了,中间也就没有浪费精力和时间,接着就是在护士的带领下做各项检查。
莫小翔问:
“许塘,这儿真是医院?为什么这么香?
“香吗?
菲律宾籍的护士在给陶安抽血,或许是孩子的胳膊太纤细了,许塘有点不忍看
他忽地想起,过去那些年,周应川一个人带着他穿梭在京市和申州的医院,是不是也是像这样看着那些冷冰冰的针头刺进他的血管?
周应川得有多心疼啊,所以有时候其实看得见的那一个总要承担更多吧?
"你们是兄弟吗?眼睛长得有点像。
莫小翔听不懂英文:“她说啥?不会是抽不出血吧?
“护士说我跟他长得有点像,像兄弟。
翻译不知道这句该不该翻,许塘回过神:
莫小翔看看陶安,又看看许塘:“别说,好像还真有点儿,主要是你俩长得都白,眼睛大,鼻子小。"
许多检查结果今天还出不了,但要住院是毋庸置疑的了,就算最后能否移植眼角膜的评估还没出,也得先把眼睛里的溃疡控制住。
相关住院手续周应川的秘书都办好了,许塘在上面签字,他签完递回给他,秘书倒愣了。
原因无它,因为文件下角的签名字迹和风格实在和他的老板周应川太像了…!几平是一模一样,甚至连英文书写下那些下意识笔尖勾勒出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即便写的不是同一个名字,但真的就像他的老板此刻在这儿签字一样,
"怎么了?还有别的?
“许先生,没有了,谢谢。
在这儿住院是不用陪护的,有护士会全程负责,莫小翔怕陶安这么小的孩子不适应陌生环境,许塘就在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间,让他和两个翻译住下,方便白天探望
等周应川出差回来,检查结果报告也出的差不多了,经过评估,陶安满足置换人工角膜的条件,手术时间还在商讨,
许塘就把这件事同周应川说了
“那挺好的。
许塘窝在周应川怀里,看着周应川鼻梁上的眼镜,反射着吊灯流苏的光点。
“周应川,咱俩好像从没说过孩子的事。
周应川在翻新一期的建筑杂志,上面有许塘之前接受的一个专访,
“孩子?"
许塘想了想,搂着他:“是啊,咱俩赚这么多钱,以后后继无人怎么办?"
周应川翻着杂志,笑:“财富本来就不会永久的属于某一个人,我们用它去置换资源,获得成功,等我们消亡,它自然也失去了意义。
对周应川来说,他最初要赚钱的目的是为了让许塘重获光明,他站得高,手握筹码,让许塘不必再为任何人任何事去忍耐。
如今他的许塘肆意地享受人生,享受着种种野心、抱负实现的快感。
不得不承认,从某方面来说,用权利兑付野心的实现,这是世界上没人能抗拒的、至高无上的快感之一,他不想许塘失去这种体验,他已经做到了
“不过,宝宝,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因为那个叫."
周应川一时没想起那个孩子叫什么。
“陶安。
“对,他,是因为他?
周应川了解许塘,过去三十年许塘都没思考过,不,都压根没在乎过的问题,怎么会突然想了。
“那天在医院,有个护士说我跟他长得还有点像,眼睛也都看不到,周应川,你觉得我们两个像吗?
"不像
周应川不禁皱起眉,听他这么说,男人放下了杂志,手指轻轻抚过怀里许塘的额头、脸颊、鼻尖:"一点也不像,是那个护士老眼昏花了。
许塘一下子就笑了。
“哈哈,你干嘛周应川,你居然说别人老眼昏花,哈哈,不过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生气了?"
周应川低头亲吻他:“我没有生气,在我眼里没人能和你像。
他的许塘,每一分、每一寸的眉眼,鼻子,脸颊、嘴唇,耳朵,是他从年少起,开始是在梦中,后来是在身边,每一寸他都亲吻过万次千次….哪里是随便冒出一个有眼疾
的孩子,就能和许塘“相像”的?
简直是无稽之谈。
许塘只是随口一问,他脑袋里是从没有什么要传宗接代的想法的,他也从不屑为这些所束缚。
“你不要常去看他。
"为什么?"
周应川说:
“两地往返很累,你不放心,我把我的助理放去一个,会盯着手术顺利进行的。
许塘打了哈欠,在周应川怀里找个了个舒服的姿势:“好吧
过了没多久,莫小翔打电话给他,说陶安的手术时间定下了,就在十五号,手术前一天下午,许塘开车去波士顿看了他们。
病房里只有陶安一个人,许塘带了一份工作室员工手作的小蛋糕。
“你莫叔叔呢?
男孩坐在床上,摇摇头:“不不知道。
大概是这里的环境对儿,童来说非常友好,他最近可以说一些简单的音节,许塘的手机响起,是莫小翔打来的,说他的入院探视登记好像出了些问题,楼下的外国人不让他
进,
他不懂该怎么解释。
周应川的助理这些天一直在这儿,他说他下去看看,
小男孩在滴注降低眼压的药物,是术前的必要准备,他像是闻到了烤蛋糕的香气,鼻子小小地嗅了一下。
许塘笑:
“想吃吗?是草莓蛋糕。
陶安点点头,又摇头:
“没、没吃过…"
许塘把蛋糕放在桌上,因为陶安输液不方便,他就用勺子喂了一小块给他吃
“好吃吗?"
陶安抿着嘴里的香甜的奶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很甜,谢谢许叔叔
许叔叔
许塘的心好似裂开了一些,人就是这样,他听陶安叫莫小翔莫叔叔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听到他叫许叔叔,许塘自己就先梗了一下了。
最近气象局从纽约到波士顿的东北部都在发暴风雪预警,外面飘起了雪花,周应川下午得知许塘去了医院,不放心许塘晚上自己开车回来,就过来接他了。
男人刚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许塘拿着勺子在喂陶安。
刚才下去帮莫小翔处理登记问题的助理就跟在他身后,周应川看了他一眼,只那淡淡的一眼,助理登时遍体生寒!
“我叫你在这儿不是来解决别人的问题。
"对不起周总!非常抱歉!许先生!您放下,我、我来吧!
助理赶忙从许塘手里接过蛋糕,许塘看见周应川有些欣喜:
:“周应川,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怕你一个人开车回去不安全,外面下雪了。"
后头的莫小翔说:“周哥在下头就遇上我了,还好遇到周哥,不然我真的进不来了!许塘,你还带了蛋糕啊,有没有我的份儿?
医院晚上除非特殊申请,否则不允许陪护,从病房离开,出门时,周应川将手里拿的围巾给许塘围好。
回家后,躺在床上的许塘不知道怎么了,就一直想起陶安的那双眼睛。
“周应川,要不我们干脆收养陶安吧?
他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了,也许人性就是这样,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对相近的人事物,尤其是与自己当年相似的病情又重现眼前,难免会产生一些怜惜的感情。
周应川没说话,男人沉默地轻抚着他的发丝
过了一会儿,周应川说:“我不是很赞同。
“嗯?为什么?
许塘有点意外,他长这么大,不说周应川几乎从没反驳过他任何事,就他们如今的财力,要养一个小孩,也不是什么难事
(4
周应川“啧”了一声,男人拍了他的屁股,不像平时那样最多就是挠痒痒,这次隔着睡衣,是真的有些痛。
许塘瞪大了眼睛。
“周应川.!我在好好的同你说话,你干嘛突然打我屁股!你都没预告的!
他疼的起身,周应川握住他往后伸的手腕,不许他揉
男人郑重地、严肃地看着他:“之前我说没说过你们一点都不像?"
“不像就不像嘛!他多大我多大?要像才出鬼了呢….!你那么用力.!我的屁股都要肿了!
哪里有那么夸张?
许塘是一点疼都受不了的,他不跟周应川腻在一块儿了,自己哼着往床上一趴,真丝睡衣被他弄得一团糟。
周应川伸手,慢慢地给他整好。
"宝宝,你要是喜欢他,我们可以在申州让吴经理那边多把把关,给他找一个家境殷实的家庭收养,或者家庭条件不够,基金会也会一直资助到他成年,让他不必为生活
烦忧,这些都是不错的办法。
许塘其实就是突然想到了,就那样说了,对于收养,他从前真的没想过,
"周应川,你是不是不喜欢养小孩?
周应川将手里的并购意见放在床头,男人关了灯,抱着许塘,他笑着讲:
:“不是不喜欢养,是我养你一个就够了,真的分不出精力了,你就当放过我吧,嗯.?你哥我也
三十岁了,成不成,宝宝?"
他这样一说,许塘登时就笑了,
周应川看他笑的厉害,往下掖了掖他的被角,让他呼吸顺畅,
许塘笑完了,故意问:“真不行?
周应川再次摇头。
男人这么多年没拒绝过他任何事,但是在这件事上,他态度坚决的让许真有点好奇了
“周应川,你从不拒绝我任何事的,况且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麻烦到底为什么?
他穷追不舍,周应川只好叹气,他吻许塘的耳廊:"塘塘,养孩子很费精力的,你要想他会不会好好吃饭,会不会被别人欺负,你看不见的时候他会不会哭,生病了怎么
D
"你喜欢那孩子,我看的出来,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哥更不想你去经历这些。
许塘一时怔忡,他真的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他甚至想过周应川说的,他是真的分不出精力,他都没想过,周应川会为他考虑到这层。
一个人如何能为一个人思虑到这种程度?
个人,如何能为一个人连去照拂一个小孩的辛苦都替他想在前面,都不想他去承受分毫?
周应川真的爱惨了他
这件事许塘后面就没有再提了,他也只是一时想起罢了,毕竟他是结婚时连一東手捧花都觉得多余的人。随着手术顺利完成,在波士顿修养了一段时间后,莫小翔就带着
陶安一起返回了申州。
走之前陶安送了许塘一只他亲手看的干纸鹤,是莫小翔教他的,
莫小翔背包里装的都是这些天在波土顿购买的特色纪念品,尽管许塘说了都是中国制造,他也带了满满一背包回去,说等他找到妹妹,这些都给他妹留着。
许塘看着莫小翔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
下次再见,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回去的路上已经是傍晚了,周应川似乎察觉到许塘的情绪有些低落,这些天,他到底是跟莫小翔还有陶安相处出一些感情的。
他还是太心软了,要早知许塘会难过,当时陪同去医院时,他就不许许塘去了
对于领养孩子的问题,其实不关是不是陶安,无论是谁,他之所以不同意,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一点都不想让许塘去经历那些操心和辛苦,这是他从小一点苦和罪都舍不得
让他受的宝贝,又如何能让那些耗费心神的事情磋磨?
二是这些年他除了工作,几乎将全部的爱和精力都给了许塘,
许塘在感情上是个有着极高需求的爱人,尤其是对周应川,他对周应川的需求度高的可怕,在外人看来几乎是恐怖的程度,而周应川的一颗心也全部都系在许塘身上,只
要他在,他的目光总是追随在许塘身上的…但孩子不是一个冰冷的物品,只需要浇灌金钱就能成长,所以周应川也自认他绝再分不出一分一毫,。
所以就他们两个吧,挺好的,更何况,摘星星,揽月亮,这辈子到如今,他只觉得他给许塘的还不够多,还不够多
“周应川,我刚才说话你听到没有?你在想什么?
周应川收回了思绪,看着许塘撅起的嘴,男人笑,握住他的手。
抱歉午午,
刘力我没发听到,说什么
"我说时间还早,今天李阿姨不是请假了吗?不如我们去买点牛肉,晚上你做菜吃?我给你打下手
两个人又拐去了超市,从超市回来,周应川就让司机先回去了,他开车载着许塘回家
他们这一逛就买了不少,车停在车库,周应川从后备箱拎下两个大袋子,里面装着牛肉、鸡肉,还有一些蔬菜,像笋、莲藕,周应川关上后备箱,就去副驾接许塘。
可能是刚才超市的品类实在太眼花缭乱,许塘逛的累,在车上睡着了
周应川将买的东西放在地上,俯身解开他的安全带,男人一只手揽着许塘的背将他抱出来。
许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四周迷蒙间先是昏暗,再看清周应川面容的那一刻,周围的世界跟着跃现出了色彩
他双臂勾上周应川的脖子,脚也缠上了他。
"宝宝,困了?"
"不困只是有点感慨,下次和莫小翔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毕竟上次一别就是十年。
周应川拎起东西,吻他的眼睛:“别难过,你想他们,有电话、视讯,都能随时联络。
也是,现在不会再有地址丢了就找不到的事了,许塘低头,看周应川手里拎的好多
"我们买了这么多?"
“是谁刚才说要吃这个,又要吃那个的?
许塘笑,他往上蹭了一下,搂紧了周应川的脖子:“那还不是都怪李阿姨?她每天都把饭煮的太好吃了,搞得我有点怀念你做菜的味道了….
周应川失笑:“宝宝,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哈哈,当然是夸你了那我要点菜,我都好久没吃你做的小炒牛肉,还有清炒笋尖,再搞一个锅巴海参?"
“海参要问问阿姨提前泡好没有."
“那算了,太麻烦了,那再烤两只虾?
"好
“我还要一个汤…
许塘低头看着他们买的在点菜,周应川在听,男人稳稳地背着他,车库的灯光斜照,将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映成一道
许塘趴在周应川肩上,随着电梯响,家到了。
接着灯光亮起,是他和周应川的家。
从榆溪、培江、申州、到纽约、波士顿,费城、洛杉矶
他们的家变得很多,一个比一个大,也早就不再是那一张小木床都放不下的五金店
但无论士地如何变化,时间如何往溯,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是家
许塘搂着周应川,问:“周应川,在榆溪的时候,你想过我们现在吗?
“想过。
许塘惊讶:
“你那么早就想过我们会来美国?
周应川笑:
“想过和你,在哪儿不重要。
无论在哪儿,他都会为他撕开一道光
许塘对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大口。
“周应川,你这叫不叫早恋?
周应川不语。
许塘像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小辫子,他扑腾着脚闹:“说嘛说嘛,你什么都做的好,哈哈…没想到你会早恋,你是不是早早就喜欢我了?早早爱上我了吧.…!"
周应川不说,许塘对着他的脸颊、耳朵左亲右亲,亲的声音响的简直都没法听了到了玄关也不肯从他身上下来
“说嘛说嘛…"
周应川实在是怕他掉,伸手帮他脱鞋,他没回答他第一个问题,只是亲吻着他说:
“我可是等了足足三年
许塘一愣,接着笑到肋骨作痛,差点从他身上掉下来。
从十八岁到二十一岁,可不是整整三年?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你要笑死我了…!
“笑什么?
“哈哈哈,没什么,周应川,咳咳,你真男人…!"
“宝宝,
这也是夸奖?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不是夸讲当然是.!我知道你爱我,珍惜我,谁叫我是你唯一的、最大的宝贝呢!
他往上扑着周应川的脖子,说这话一点都不脸红,他也的确说的对,这世上没人能够反驳,不是吗?
“乖,下来,我要去做菜,一会儿你要饿了
“你背着我不能做吗?小时候你会的!你现在技艺生疏了周应川.!
周应川被他逗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男人只好背着他去,挽起袖子,处理食材
许塘嘴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还说什么打下手?早被他抛到脑后了
不过,哪里有什么关系?五岁那年,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之后,这个同他差不多瘦的男孩就牵起了他的手。
从此春日多明雨,夏日太炽盛,秋日太萧瑟,冬日太寒冷,尽管这个男人说了无数次要放手,让他去成长,但从未有一次,从未有一次他舍得直的放过…从此一年四季
他有许多时间都是在他背上度过。
从少年,到青年,从绝境走向顶峰,他为他窥得光明、遮风挡雨,也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在明暗交织的名利场上去争,去立。
财富、权力、名气.
如今他——握在手中,与他并肩。
但再多再多,都不如他们紧紧相拥的怀抱,每时每刻亲吻的唇舌,就像那年沉船后,他们在曼谷医院许下的那句隐秘的、只有他们懂得的誓言。
那句誓言不会更改,如日东升,如潮涨落,永远不会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