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手心紧攥着那卷被蜡封着的字条,后续方都尉和乌日娜说什么他都没太认真听,脑中一直在想吴四递给自己东西后乌日娜的反应。
好不容易他们回了帐篷,顾安让孙雨去帐篷外守着,双手呈上:“小将军,这是吴四给我的。”
“什么时候给你的?”方虎好奇问,“还封了蜡。”两人同在帐篷,他可没瞧见吴四跟顾安接触过。
“就在他推着那些人出去的时候,顺手塞给我的。”顾安回道。
小将军手指微微用力,去除蜡层,一目几行,很快将字条给了方虎。
“聚餐?”方虎疑惑地念道,将字条立着给顾安瞧了眼,见他表情茫然,又将字条在火上烤,用水沾湿,字条上还就那么几个字,“就这么点事,至于用蜡封口?!”难道是他官微见识少。
小将军:“晚上你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顾安拱手微垂头答应。
天色转暗时,顾安去了吴家所在的帐篷区,这片紧挨着的五个帐篷都是吴家的,吴老爷子和四个儿子每家一顶。家庭聚餐设在吴老爷子的帐篷里。
帐帘掀开的刹那,羊膻味混着药草灰直冲喉头。顾安蹙眉屏息,目光猝然钉在吴老太的手腕——火光跃动间,一抹暗红胎记若隐若现,形状与武氏腕上的一模一样!他呼吸一滞,却见老太似有所觉,倏地拢袖藏手。
顾安抬起头往账内看了一圈,此次家庭聚餐只吴老爷子夫妇、吴老大夫妇、吴老二、吴老三夫妇、吴老四和顾安,九人围坐在铜盆火堆旁。
“您腕上的胎记,甚是眼熟。”顾安紧盯吴老太,嗓音沙哑。
老爷子:“草原风沙大,顾千户怕是眼花了。”帐外寒风呼啸,不知什么被风刮着撞上立柱,一声锵然。
吴老四打圆场,笑道:“来来来,快坐下说话。”眼神朝一旁的大哥看去,吴老大掀开账帘,去了外面查看情况。
吴老爷子嘴上叼着烟杆,从嘴缝里挤出话来:“我听老大和老四说,得亏顾千户一路照顾他们俩,不然他们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好说。”
“这话您们说的客气了。”顾安顺着老爷子指的位置坐下,火光映照着他微黑的脸庞,他视线再次看向老爷子身边的老太太看去。
像!实在是太像了!五分像曹茵,七分像武氏...若真是外祖家,为何二十年不归朝?顾安喉头滚动,指尖死死掐进掌心。火堆噼啪炸响一声,他猝然抬头,正撞上吴老爷子浑浊却犀利的目光,“我听老大说,顾千户是云洲武义县人士?”
顾安颔首,“是,武义县大王村人士,我家娘子姓曹,是武义县五里村人士。”也不觉得老爷子问他哪里人,他突兀的添加后一句有什么不对。
吴老三媳妇捧来奶茶,袖口滑下一截,腕间的缠枝纹银镯露了出来,“顾千户喝茶,这茶还是大哥他们这趟去陈朝带回来的。”
顾安眉目一紧,他虽未在曹家看到过实物,但曾看到过武氏的嫁妆册子上,便有画着一模一样的镯子,“婶娘这镯子还真是眼熟的紧,我在娘子阿娘的陪嫁册子上瞧见过。”
吴老爷子垂眸,拿着烟杆微颤的手显露出他心中的不平静,“哦?这是二十多年前肃州陇西县庄家银楼里的老款式了!”
顾安应声道:“我家丈母娘以前便是陇西人士,前朝末年时随老丈人举家逃难回了五里村,我丈母娘现在说起尚未团聚的家人,依然止不住的落泪。”
“四十多岁的人还日日以泪洗面?没出息!”吴老爷子突然暴喝,枯手攥得烟杆咯咯作响。帐内死寂一瞬,老太太猛地抬头,浑浊眼底泛起厉色:“怎么?!想家人时怎么哭不得?!就你吴老汉刚强,我们都懦弱呗!”
他可没提爱哭,只说思念亲人落泪。顾安:“想家人了!我那丈母娘本是肃州人,丈人是她的招婿,他们家四个孩子,俩大的跟老丈人姓,俩小的都随了丈母娘姓武。听老丈人说,丈母娘娘家有四个兄长,她最小又是女娘,家里人最疼爱的便是她。”
“也是,要不说故土难离,上回部落长安排人去陈朝,我们家向部落长申请定要去……”老人家浑浊的眼中浮现了水光,火星溅上吴老爷子烟杆,他恍若未觉,烟灰簌簌落进奶茶碗。
顾安颔首,“前朝乱的那几年我年岁还小,好在当初云洲一直在当今圣上的管辖范围,外面再乱,那边确实能有一口安稳饭吃。”
当今圣上未起事前,便驻守在云洲和梧州,虽然前朝末年天下大乱,但这两地的百姓却是相对好一些,不然当初武家和曹家也不会往云洲奔。
“听说顾百户的娘子擅长医术,在黑水城开了个曹氏医药馆?”吴老爷子问,目光灼灼。
顾安颔首,“内子年前过来的黑水城,年后在黑水城开了医药馆,当年逃难时她在峡靖郡走丢,那问诊制药的本事便是跟那收留她的老药师学的。”
“峡靖郡啊!当年也是在峡靖郡时,我们一家被兵匪冲散。”吴老爷子烟杆重重磕在案上,帐外忽有靴底碾碎枯枝的细响。顾安余光瞥向帘缝,一道人影倏地闪过,袍角绣着春客部落图腾的狼头。
“那可真是不容易。”顾安面色未变,接话道。
吴大媳妇用匕首割烤好的羊腿肉,不经意道:“那你娘子是怎么和你认识的?”
“你们现在有孩子了?”吴老三媳妇停下搅拌奶茶的动作,抬眼看向顾安。
句句不离家事,顾安耐心的一一回答。随着话题越聊越多,顾安感觉相认就差捅破那一张窗户纸了。
但,吴家没有,他也没有。
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吴四送顾安回了帐篷处,离去前拍了拍他肩膀,留下句:“一家人不吃两家饭。”
这句话让顾安站在帐篷外许久,久到里面的方虎忍不住出来拽人。
“想什么呢?我们都等你许久了。”方虎念叨声中,帐篷里的孙雨等人都去到了帐篷外,打水洗漱的,忙着劈柴干活。
“我在回想适才发生的一切,”顾安目光悠远地看向小将军,隐在袖中的手摸着曹茵给他带的护身药丸,语出惊人道:“这吴家极有可能是我媳妇失踪多年的外祖一家!”
小将军和方虎对视一眼,彼此眼中俱是震惊。
方虎:“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
曹茵从柏兰巷回到医药馆时,正好遇到崔娘子娘家阿兄阿嫂来医药馆探看,这已是她们得到信后的第五次前来了,每次来都带上好些个东西,要不是崔娘子还在客栈住着,坐月子准备的这间小房间还真的放不下。
见他们对崔娘子如此关心,但崔娘子却一直住在医药馆,曹茵还有些不解,但她也不好询问。直到某一日舒娘姐看着崔娘子阿嫂又搬了小半车的东西前来后,感慨道:“这崔娘子真是好福气,娘家嫂子这般上心,给小娃娃的衣裳鞋袜可没少送来……”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被舒娘姐听到了,笑着摇头道:“可能是你们云洲没这个习俗,这边有出嫁女子不能回娘家坐月子,否则会给娘家兄弟招来霉运的说法。”
“原来如此。”曹茵点头表示明白了。两人都没提崔娘子婆家怎么没来人看望的话。
倒是崔娘子的兄嫂每次来都住在黑水客栈,荀三娘从崔娘子嫂子嘴里听来了些情况。
“听说这崔娘子陇西县崔家商行家的大女儿,嫁给了陇西县县尉大人做续弦,那位县尉俞大人膝下本就有一儿一女,大的六岁,小的两岁,原配娘子两年前生产时大出血病逝,县尉大人一年前娶了崔家大娘子。正是因为之前那位夫人是生产时没的,崔娘子便对此上了心,这次特意来黑水城生产便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崔娘子年岁小,想要来这边生产情有可原,可生完后婆家没来人看,也不合适吧。”舒娘想起自己听来的消息:“听说那原配是俞大人表妹?”常大庄当初为护着自己,与常家决裂离家。
所以她对崔娘子产后婆家不闻不问的情况也不觉得有何奇怪,她怀孕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家也没给常家那边去一封信,倒是她娘家那边,她早已去信告知,就等她月份大一些,她娘家嫂子住过来帮忙。
“何止!俞老太太当年硬逼着儿子娶侄女,谁知命薄福浅……”荀三娘压低嗓子:“崔娘子是俞县尉看中后请冰人上的崔家门。”
曹茵不解:“老太太要真不愿意,当初怎么同意让崔娘子嫁进门来?”既然县尉大人能被逼着娶一回,自是还能再有第二回。
“还不是因为俞县尉虽是县尉,但家底稍薄,而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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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因为几代从商,给崔娘子的陪嫁不少。”
听到这话,曹茵默然。原以为崔家商行的金山银山能砸开俞家高门,却不过是给崔娘子换了把镶金的囚笼锁,“老太太不来看一下,但俞县尉怎么也不来看一眼?”
荀三娘摇头。
想着崔娘子生产时的那封带着催产药香的书信,曹茵也没继续问了。
因着院子里只住了崔娘子一位月子婆,所以崔郎君得以在医药馆后院待了一会儿,不过也只能站在屋檐下的角落里。实在是家里有太多的药材需要晾晒,院子里能放置晒药架的地方都放满了,根本没得落脚的空地。
医药馆里药碾子咯吱作响,苦参混着艾草的气息熏得何四眼眶发酸,他却一点都不敢停歇,也不愿停歇。过去他住在大伯家,一直过的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他特别怕大伯他们不管自己了,直到被大堂哥卖了后,他倒是没有堂哥何三那么不愤,因为,其实除了一张良民的契书外,他在大伯家寄人篱下的日子也没见得比奴仆好到哪儿去。
蔡婆子也在帮忙晾晒药材,倒不是曹茵不再防着她,实在是医药馆人手有限,两人忙,一人歇着的情况更惹人多想……
曹茵抬起头来活动了下胳膊,瞧见崔郎君出神地看向院子里的药材,想着听来的崔家行商的身份,她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青衣小厮跨进店内,袖口赫然绣着“百草堂”三个字,小厮瞧见了在药柜旁忙活的曹娘子,拱手道:“曹娘子,我家掌柜的让我特地前来说一声,若是你这药材愿意出手,他愿意出高于市场一成的价格收。”
曹茵抬起脸,笑道:“白掌柜的话小郎君怕是没传全乎吧,他应该只收他想要的药材,对于那些他不想要的,他可没说要收。”是了,自从这药材运回了黑水城,每日都有来她这问这药材出不出手的。但是大家只愿买那好卖的,不愿接手那不好卖的,但是她这趟能以合适的价格收下这么些药材来,便是以可以买下不好售卖药材的理由跟那些药铺东家压的价,“可我也不能将你们掌柜不要的药材砸自己手里,你回去告诉你们家白掌柜,我不卖。”她上一世便是在药企做采购的,很清楚原材料与成品药利润的差距。
青衣小厮见曹茵还是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垂着脸,没说话。
都尉府的马车恰在此时停在门前,车帘掀起半角,露出桂芝秀气的脸庞:“曹娘子,夫人有请。”
曹茵简单交代了何四几句,拎着药箱便坐上都尉府的马车。崔郎君看着马车的背影,久久未说话。
春暖花开,正阳街上多了不少胡商的身影,系在骆驼脖子上的铃铛随着骆驼的行走发出清脆的声响,就连那寒冬没瞧见的乞丐,也出现在了街角处,他们为了引起注意,嘴里还吟唱着陇西这片的民谣。
都尉府的马车不紧不慢地往城北行驶,车厢里,曹茵透过车帘瞧着街上热闹的场景,心中却是一直惴惴,她并不是因为都尉大人和都尉夫人尚未受孕这事发愁,而是心中一直挂心那疑似“通敌叛国”的证据。
按理说,黑水营归都尉大人管,只是她的直觉让她不愿将这些交给都尉大人。
心中怀着心事,但面上曹茵却是淡然的模样,给夫人请了平安脉,却没见到都尉大人在,曹茵问道:“都尉大人这次不把脉吗?”她进府的时候在前院瞧见了侍卫,按她多次进府的经验,一般只有都尉大人在府里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守卫安排。
周夫人端起茶盏道:“大人忙着呢。”
曹茵自是明白端茶送客的道理。她拎着药箱行礼告辞,送她出去的小丫鬟带她从侧院的路出府,这跟往日不一样。
走到院子里时,曹茵似乎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往前院而去,但她谨记这里是都尉府,不该有的好奇心她不能有,她垂下了头将眼中的情绪隐去,不过那背影怎么那么像崔德的背影呢!
坐着马车回到医药馆时,崔娘子兄嫂停在医药馆外的马车已不见。
蔡婆子正靠在药柜旁追问何四他在处理的药材的功效,何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蔡婆子见他这态度,“哟,何四,你现在得了娘子的青眼了,所以对老婆子我爱答不理的了,哼,等老婆子发达了,你可别到时候哭着来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