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又驾车去了医药馆,将马车停在门前后,他们从医药馆步行到后巷街房子门前,约莫花了一刻钟。
打开摇摇欲坠的院门进到院子里,曹茵有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这家院门开在紧西侧,打开院门正抬头见到的是西面那一排房子的侧墙,进院子后,靠南边这建成了一排三间的房子,就好像上一世曹茵去首都游玩时见过的倒座房。这在黑水城并不算多见,毕竟这里院墙归院墙,挨着院墙建房的有,但很少。
西侧院门与南侧房屋形成天然遮挡视角,即便有人站在院门外说话,院内和屋内的动静也全然窥不见。
特别是这家的水井就在这院门靠西面最南侧的灶房外,宽大的屋檐遮住水井上方,即使下雨天打水也不会被淋湿。
还没进去看院子和房间呢,曹茵就觉得这房子很合她的意,至于舒娘姐与常大哥是否满意,曹茵转头看向身旁,却发现舒娘和常大庄已大步走进院内。
常大庄走到南面一排房子前,屈指叩了叩土墙,似在试探墙体是否结实;舒娘姐则是走到水井处,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弯腰将放在井边系着麻绳的水桶放下去,提了桶水上来。
曹茵上前几步,凑过去瞧了瞧,井水清澈的很。
一圈下来,除了有主人家住着的一排主屋他们没进去外,其他房间都看了遍。
西斜的日头被高墙截成锯齿状的阴影,曹茵孩子气地踩着光暗交界线蹦跳,青石板缝隙间零星冒出几茎细草,石面干燥洁净,连片青苔也无。曹茵想起这院子如今的主人是吴松,当日那吴松一脸络腮胡倒是显眼,抬手摸了摸下巴,噗嗤一笑,心想:倒是没看出这人竟是个勤快的。
等一行人走到院门处时,曹茵听到舒娘姐问:“这院子多少银子?”
没等中人回答,隔壁院子传出叫喊声:“阿娘,你又趴东面院墙处做什么?”
从西墙外传出瓮声瓮气的声音:“喊什么喊,你老娘我又没耳聋,这东面院墙在我家院子里,我站在这里为何不行……”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但不妨碍这边几人听出了是怎么个回事。
带他们来看房的中人脸立马耷拉下去了,强挤出个笑容:“这家房还有住人,咱们去牙行详说吧。”率先走到大门处,拉开院门,请几人出去。
走到医药馆,常大庄和舒娘驾车去了牙行,曹茵留在医药馆,一会儿还要面试抓药的伙计,她就不跟着过去了。
坐在店里没多久就见上回见过的李中人领着三名汉子过来了,那几名汉子明显神情自傲许多。想也明白,毕竟这次是聘用技术人才,而上一次是采买奴仆,自然是不一样。
既然靠技术吃饭,曹茵面试时自是要测一测的,最后三选一,将抓药速度适中,斤两准确无误的那位南甲留下来了,李中人拿出契书,在医药馆写下一式四份的契书,笑道:“一份在南甲手中,一份给曹娘子,一份存在牙行,最后一份我明日送去衙门。”这就是曹茵愿意掏钱请牙行聘人的原因,自己只需要专注选适用的人即可,其他的牙行都能帮着做了,省事!
“南先生明日辰正过来便是,医药馆一般是辰正开门,酉正关门……”
“好。”南甲拱手表示他记下了。
这时,门外进来一人,正是修砌了这套房子的张河水,他大笑道:“曹娘子,听你家郎君说,店铺后院要修整几处,我先过来看看。”
曹茵想起来了,她随口跟顾安提了嘴,近来来医药馆看诊的孕妇不少,有些预产期离得近,回头要是都凑在一起生产,不止她忙不过来,待产房都不够用。
上回救黄春妮是在诊疗区,可诊疗区没火墙,可不方便了。
曹茵与李中人他们挥了挥手,领着张河水去了店铺后院。
李中人领着三名汉子出了医药馆,嘴上还念叨道:“我就说这医药馆生意好得很,这才开门多久,又要改动房间,可见来看诊的人真不少哦!”
他这话得到了身后三人点头认同,可不就是。
*
黑水城迎来雨期。这一日,眼见着雨暂时停不了,街上都没人在外走,申时初,曹茵就放南甲下工回家,今日她也偷偷懒,打算早点关门。
这时,外面来了个打着油伞的女子,女子站在店门前时,连有伞遮挡的头发和外衫都被雨飘湿了身,就别提那与地面接触的布鞋了,浸透的土黄色布鞋早已成了黄黑色,上面全是泥。
曹茵招呼着女子进来,“娘子先暖暖身子,一会儿咱们再看诊。”因着下了小一日的雨,蔡婆子贴心的在医药铺中间放了个火盆,这样没生意的时候几人围坐在火盆边烤火,也不冷。
面对曹茵的提议,女子轻轻点了点头,将满是雨水的油伞靠放在门外,跨进医药馆,走到火盆旁时,带着泥渍的湿印子也延续到了火盆旁,女子伸出手放在火盆上,手指微微发颤,等暖和点了,她抬头看向曹茵:“需要我跨过火盆后再去看诊吗?”
曹茵瞪大双眼,明显愣住。
女子解释道:“我住在柏兰巷,跨火盆是除晦气,”话毕露出一抹苦笑,“曹娘子放心帮我看诊便是,银钱我不会拖欠。”
曹茵晕乎乎地看向身旁几人,何三面露鄙夷地看向这女子,何四一脸茫然,而蔡婆子面上的表情最是丰富。曹茵问:“为何要跨火盆?”
女子还未回答,何三出声解释:“柏兰巷是妓|女所居之地,寻常医馆多拒诊。”眼中的鄙夷一点都没隐藏。
曹茵这才明白。不过,她是郎中,开门做生意,只要对方并不属于她不愿看诊的那几类,又付得起看诊的银钱,她不会拒诊。
曹茵将火盆旁的矮凳推向女子:“寒气从足起,烤干鞋再诊脉不迟。”又跟一旁的何四道:“何四,你去将木板安上,这边有娘子需看诊。”
何四起身就去干活。
何三准备出声不赞同,却被身旁的蔡婆子一把抓住了胳膊,“何三,你还不驾车去城门口接老爷,今日雨大,或许老爷能早些回家来。”
干惯了粗使活的蔡婆子手劲并不小,何三根本挣脱不开,他愤愤地“哼”了一声,起身去了后院,嘴里还念叨着:“真是一群不懂味的蠢人。”
不过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何四将诊疗区的木板插好。
曹茵见女子被火烤的有些红润的脸颊,起身道:“走吧,咱们过去看诊。”
那女子蜷在椅上,指尖紧紧地绞着衣角,指骨泛白、声若蚊蝇:“曹娘子,其实那伙计说的……也不是假话。”她顿了顿,喉头滚动,“我们这行当,身子脏,……”
曹茵将脉枕推近,截住她的话头:“医者眼里只有病症,无分贵贱。你且伸手。”
女子一怔,腕子悬在脉枕上微微发颤,对面的曹茵似是没瞧见一般,平淡道:“说说,你是有何病症?”
女子用力咬住舌尖,真实的疼痛感让她觉得有了开口的勇气:“下身处一直有瘙痒的感觉,下身排出的那物发白,黏糊糊,偶尔还觉得小腹有些作痛……”
曹茵:“张开嘴伸出舌来。”舌色淡白如蜡,苔厚如积灰,“换个胳膊把脉。”
女子听话的换了另一个胳膊在脉枕上,“曹娘子,你还需要问什么?需要问我每日接了多少个……”
“先别说话,我需要知道什么会问你。”曹茵见她就差抖落出接一个客多少银钱,忙出言打断。
“上一回月事何时来的?颜色和质地如何?量多量少?可有何异常的地方?”
女子之病说简单也简单,大多跟月事、带下相关;说复杂也复杂,毕竟这些病要是治不好都有可能影响生育。女子不能生育别说在陈朝,哪怕在医疗科技那么发达的曹茵上一世,也是闹心的事!
女子回忆道:“月事才过去了没几日,颜色比起往常淡了些,就是来的时候小腹有些疼痛,腰酸又嗜睡,至于别的,好像没了。”
色淡?曹茵伸出左手:“我要检查下你的眼睑处,别怕。”得到对方点头同意后,她微微用力扒拉开其下睑处,发现那儿颜色很淡,所以她还有些许营血不足。
“那你何时觉察身下瘙痒?又是何时发现排出的物什有些发白的?”曹茵继续问,从脉象上来看,沉且细,她需要多问几个问题来印证脉象。
“瘙痒也就几个月,发白却是有些时日了。”
“发病前可曾胞宫受损或小产过?”
女子摇头。
曹茵收回把脉的手,沉思一瞬,说:“你这应是带下病,至于病症的程度,除了脉诊外,需要你去除衣裤后让我看一看患处,”见对方脸色刷的通红,又补充道:“这病需要内服汤药配合外敷、坐浴治疗。”
‘带下赤白’、‘湿热下注’是妇科多发病之一。造成此病症的原因有许多:分娩流产、手术创伤、房事过频……,医者要做的便是一项一项排除病因,然后治疗。
见女子红着脸站在一旁,曹茵继续说:“你我都同为女子,你有的我也有。再说这病症,其实只要是有过房事的女子都有可能得,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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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要觉得有何难为情。”
“不是,不是因为我太脏的缘故?”女子抬眼看向曹茵,眼睛一眨也不眨。
曹茵蹙眉思索,檐角雨水敲打铜盆的叮咚声突然格外清晰,半响后道:“不排除是脏的原因,比如你很少清洗下身,又比如与你同房的男子那处甚少清洗,都有可能引发此症。”
听到曹娘子的话语,女子心下轻舒一口气,她来之前,巷子里的姐妹便劝过她,别来,她们这巷子里的人本就脏,根本不会有医者愿给她们看病,但好在,她来了,所以既然都来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脱衣裙的呢。
她手放在裙腰处,站起身。
“且慢,”曹茵出声制止,高声朝外面喊道:“蔡婆子,端盆热水进来;何四,你找出烧刀子给蔡婆子,让她一并送进来。”
等了些许,蔡婆子垂着眼端着铜盆进来,热水蒸起一缕白雾,混着烧刀子的辛辣味弥漫在诊疗区内。
曹茵指着诊疗床旁的木架子,“东西放那上面便是,一会出去时将帘子放下来,守着门口,别让人进来。”心里却想着,要不回头在诊疗区弄个门。
曹茵又打开挂着的帘子,将诊疗床整个都罩住后,朝女子道:“过来吧,上|床后再脱下下裤即可,无需脱裙。”适才她仔细观察过,这女子下裙下还有条垮裤。
女子走到布帘后,躺在床上后,脱下垮裤到腿弯处,脸侧向了里面那一边,泛红的耳以及抓住裙摆的手泄露了几分紧张。
曹茵先用热水静了手,又用烧刀子将手擦拭一遍,“我会用手轻触你那处,甚至于会深入检查一番,你别介意。”
雨滴敲打着窗棂,昏暗的光线透过油布进到室内,帘外来回踱步声、木柴燃烧噼啪声,在她耳间不断放大,又跟许多年前那粗喘声、那狰狞的面目、酒臭味交杂在一起。让她眼角不自觉地流下了泪水,浸湿了竹枕上盖的布巾。
也不知道多久后,一道温柔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好了,可以穿上了。这病没什么多大的事,内服、用药洗浴和敷药后,三管齐下,快则一个疗程,慢则三个疗程,便能治愈。”
这道声音一下子让女子从噩梦中醒来,她也顾不上羞涩,转头看向说话之人:“真的?”
“真的,快穿上垮裤,小心着凉。”曹茵点点头,用皂角清洗着适才接触过患处的手,动作不紧不慢,眉间并没有任何的嫌弃,只有医者的严谨。“对了,治疗期间可是要禁房事的,这个你可能做到?”
曹茵知道她们这些靠这个谋生的人,接客与否不由自己。
女子抿抿唇,迅速穿好垮裤下了诊疗床,“嗯,其实我现在只有个固定的郎君,回去我就跟他说,让他别过来就是。”
曹茵满意地点点头,“这样便好,女子在这事上还是得多上点心,日后就算好了,你也要多加注意那处的清洁,无论男女,同房前后都要清洗一番。”进行了一番生理卫生教育,曹茵也洁净干净手,去到桌旁坐下,开始写方子。
等待的空隙,女子目光在诊疗区打量了一番,视线停留在那拦住诊疗床的布帘多看了几眼。
后续的事情就见简单了,拿好三副药,又当场做了些外敷的粉料,“看诊30文,敷料20文,汤药费48文,总计98文。”
“啊!”
“怎么?没带够铜钱?”
女子摇头,“我以为会很贵。”毕竟上次巷口的同娘子便是去城里一家医馆治疗感冒,看诊加上拿了一日的药就花了300文,吓得她们有病都扛着,不敢去医馆,她要不是痒得难受,也不会过来看诊
曹茵说:“这价格并不便宜,”黑水城许多人一月辛苦干活,也就赚个3-500文,像她请的抓药的伙计,一月也才支付400文的工钱,“而且这只是一个疗程的药,或许你还要再治疗两个疗程。”
“嗯,好。”女子仔细听曹茵说完吃药、药浴和外敷的步骤后,又说:“曹娘子,你可称我为喜娘,喜鹊的那个喜。”
“嗯,好的,喜娘。”
女子拿出98文钱放在药柜上,接过曹茵递来的药包,她离去前,看向曹茵道:“若是,若是我们柏兰巷还有生病的,可能来医药馆看诊?”瞧了眼外面的雨幕,她补充道:“我们会挑人不多的时候来,比如说今日这种。”
曹茵摇头道:“不拘于一定得是这样的大雨日,平日你们也能来看诊拿药。”
阿爷教她医术时,教的第一句话便是“医者,不挑客!”而她,一直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