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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作者:花云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冬晨降霜,故中庭蔼蔼。雾冷而湿,廊下竹帘,固有潮气。


    明绘早早就起来了,虽然她如今名义上是大家的小姐,但到底没几个仁认她这个半道而来的小姐,若再不勤快些,上头的人还未说什么,下面的人就要将她非议死了。


    布裙利落,她熟练地在庖厨忙了起来,亲自为许昌武备上早膳。


    主食是鸭肉竹笋米粥,并各色或煎或炒的小菜,在来上一碗蒸好的杏仁酪。


    这一番早膳做下来,实在是费事,但是如此尽心的侍奉,至少能够让这位大舅舅对她有些好的脸色。


    毕竟她一介孤女,寄人篱下,总得看别人脸色才能生活。


    她将大锅之上的木盖子一下就掀了开来,蒸腾的热气汹涌而来,她匆匆忙忙正要将里头的蒸好的饭菜拿去来,庖厨外边的就有人叫她。


    “三姑娘,三姑娘。”


    明绘在围裙上擦干了手上的水,赶忙走了出去,外头正是一仆妇装扮的人。


    “周媪。”


    她亲切地称呼眼前的这位显然不是来打酱油的周媪。


    周媪是总管后院的人,也是能跟大舅舅说得上话的人,故而明绘自然不能怠慢于她。


    “三姑娘在这儿。”周媪快步上前携了明绘的手来,格外殷勤地说道,“三姑娘快去罢,家主正找你呢。”


    她的话听上去是那么殷勤,可是语气中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期待,她看向明绘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也并不是盼着她好的意思。


    “大舅舅吗?”明绘面上笑着,擦手的动作却迟滞了片刻,她的心底顿时浮现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来。


    往常自己的大舅舅可是从来都不来找她的,全当没有她的这个人,可是如今却突兀地来找她,八成是没有好事的。


    “自然了姑娘。”周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姑娘怎么穿成这样,这叫中贵人看见可怎么办?”


    中贵人,乃是帝王所宠幸的近臣。可是中贵人日理万机,怎么会突然来到府上,就算是来府上,若不是为了政事,就为了些见不得人的私下交易,前者是万万不会叫她的,若是后者,那肯定她就要倒大霉了。


    “周媪可知道是什么事?”明绘压下心中的惊慌,笑着说道。


    “这种大事作奴婢的哪能知道。”周媪笑成了花,向来会逢高踩低的高手如今竟然在明绘也自称起了奴婢,往日的倨傲也一扫而空,“左右是姑娘的好事。”


    明绘被她来着一路去了后院,立即就有婢女簇拥上来,给她梳妆打扮,红色的曳地长裙,外头罩着一层细腻如雾的白纱,脱下沾了泥土的布履,而换上精致华丽的绣着牡丹花的绣履,鞋头缀着珍珠,每走一步便是珠光闪闪。


    外头莺声燕语,欢声不断,便是尚未出嫁的二姑娘许卓与三姑娘许缤,明绘不常见她们,故而也就十分生疏。


    二人亲密地进了门,如同花蝴蝶一样翩然到了明绘身边。


    许卓道,“妹妹真是好看,穿上这身衣服更好看了。”


    许缤虽面上有不服,但是也跟着许卓笑道,“姐姐的衣服可是好的,妹妹可真喜欢。”


    许卓与许缤交换了眼神,遂一左一右携着明绘往正堂走去,像是押送犯人一般亲密无间。


    “今日宫里头的贵人来了,是来给姐姐说好事的。”许缤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也跟着笑了起来。


    明绘自然不敢相信,心中也顿时不安起来,莫不是要将她许给那位中贵人作妾?


    她勉强地笑着,“若是好事,那自然是极好的。”


    她心中顿时一片冰凉,若果真甚是好事,又怎么会轮到她呢。


    看来,那真是天大的坏事了。


    她们一路去了正堂,就见门口多了守护的甲士,他们像是铁塔一般矗立在两侧,显然是专司守卫的精兵。


    显然来者身份尊贵自是不必多说,只是暂不知是哪方来的贵人。


    如今,自己只能依附许家,最算是让自己给那位中贵人做妾,又能如何呢。


    “三姑娘来了。”门外早早就守候着的总管朝着里头说了一声,随即红木的门扇缓缓推开,许缤见明绘仍在犹豫着,迟迟迈不开步子,就直接出手推了她一下。


    明绘本就心思悠荡,加之并没有防备,就一下子就被推倒在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头上的妥帖戴着的钗子甚至也掉了下来。


    许卓登时瞪了许缤一眼,然后就赶紧去将明绘扶了起来,关切地说道,“妹妹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摔着了?”


    明绘掩藏在大红广袖中的手紧紧攥起,银牙几乎也要咬碎,可是再多的委屈都得咽下去,她一次呼吸之后立即就平稳了下来,眼中的恨意立即就压了下来,化作柔柔春水般的顺和。


    “无事,是我不小心了。”明绘小声说道,而后又在许卓搀扶下站了起来,几个仆妇赶忙走过来提她整饬衣服,而后亲自扶着她走了进去。


    红门道道开,里头觥筹交错声也就愈加清晰。


    华丽的红色裙摆拖曳过红色的地毡,满室的火烛随着一同进来的冬风而摇曳着,发出噼啪荜拨之声,火烛的光照在温顺垂首少女头上的华丽的金簪自上,折射出惑人心魄的光线。


    而这缕光线就悄无声息地落在坐于最尊贵的北面座上的人,月蓝色的深衣上金织云纹,束带佩戴着华贵的蓝田美玉,举手投足间便是金光粼粼华贵逼人。


    “还不快见过武安侯陆珩舟大人。”


    大舅舅的声音传来。


    明绘随即跪拜叩首,白皙的额头恭敬地叩在红毡之上。


    “见过武安侯大人。”


    武安侯陆珩舟,是当今太后同母异父的弟弟,在皇帝登基之后,便被封为武安侯,后拜为太尉。


    “此乃我最小的女儿,许绘,只叫大人看看模样,若是可以,便送进宫去就是。”


    明绘的心在跳着,武安侯何时竟与许昌文有如此深的交涉,看样子,二人之间定然些阴私不可告人的交易,而这个交易,很可能就是自己。


    “抬起头来。”


    座上传来声音,明绘慢慢地抬起头,烛火勾勒出美人青涩却已然显露出倾国倾城的姿容。


    陆珩舟顿时眼睛就直了,手中爵一下就摔在了地上,澄黄的酒液顿时就洒出出来,有不少甚至溅在了他的衣服上,氤氲出一大片潮湿来。


    “如此姿容,就是绝色,也毫不为过。”陆珩舟笑呵呵地看着明绘,这样的赤裸裸不加掩饰的目光让明绘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几乎要呕了出来。


    “是啊。”许昌武附和着说道,他观察陆珩舟的神色,一见陆珩舟对自己这个侄女很是满意,顿时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如今匈奴屡犯边境,恐怕朝廷又要送公主和亲,下官不才,身无长物,众女儿终唯此女姿容无双。若是公主和亲,太皇太后,太后,陛下,又不知几多伤心,不如就叫小女去罢。”


    “哦?”陆珩舟回过头去,许昌武赶紧掩起袖子擦了几滴莫须有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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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下官作为臣子的,政绩几无,若再不能为太皇太后,太后与陛下分忧,我怕是要到死也不能释怀了。”


    一番话说得真情切意,大有程婴夫妇舍去自己孩儿而去救赵氏孤儿的忠肝义胆了。


    明绘想说什么,可是她一介寄人篱下的可怜孤女,又如何能够说得上话呢。


    自己这幅容貌,反倒成了祸害。


    正可谓怀璧其罪罢,自己又当奈何呢。


    一想到自己就要被送去匈奴和亲,埋葬在茫茫荒漠,无上的悲凉涌上心头,她瘫坐在地上,静等着他们将自己待价而沽。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鲜红的血珠溢出,她几乎咬紧了牙光,才不至于叫自己流出泪来。


    陆珩舟终于与许昌武商榷得当,便迫不及待把目光放在了明绘身上。


    陆珩舟走了过来,黑色的目光中贪婪昭然,他的手搭上了她的下颌,想要让她抬起头来,可是明绘却执拗地偏过了头去。


    陆珩舟眸光一暗,顿时将她的头强行掰了过来,明绘心里的屈辱更甚,不愿意被人当做物件一样把玩,顿时挥开了他的手。


    陆珩舟的起家,是靠着是先帝夫人的姐姐,而后又及其识时务的像子孙辈一样讨好丞相窦玉才发达起来了。可如今他既然发达起来了,就绝不可能允许低下的人还如此违逆他。


    明绘还没反应过来,掌风就已经到了,她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殷红的鲜血缓缓顺着嘴角留下。


    “这……”许昌武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原本陆珩舟还存了将此女子纳为妾的心思,可是此女子桀骜不驯,看向他的眸光也是如此不敬,这样的女子,纵然有着绝世的容貌,陆珩舟却也是格外厌恶的,他所喜欢的,是能够柔顺雌伏的人,而不是像一匹烈马一样的人。


    “我看,你还去大漠,去当一匹野马更为合适。”


    陆珩舟甩袖而去,许昌武顿时大惊失色,赶忙追了上去,路过明绘的时候,还不望狠狠瞪她一眼,而后继续火急火燎地追了上去。


    “大人……大人!”


    如今左右仆妇见裴明绘竟然惹恼了家主,便也不再客气,直接将她粗暴地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将她丢在院子里,而后院门就落了锁。


    她仰起头来,天空之上,雪花伴着雨丝,纷纷扬扬无声坠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而后和着她痛苦而又无助的泪水,汇聚成溪流,顺着她的脸颊落下。


    “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薄待我。”她泣涕哽咽,“你既然生我,又何必叫我孤独一人,又何必生我作个女儿,难道我就注定是要为人玩物的吗?”


    难道她的结局就注定是失行孤雁无处可栖吗?


    难道她就只能人欺辱而不能反抗吗?


    为什么弱者被强者欺凌就是天经地义的呢。


    爹,你为什么抛下我,自己一个人走了呢,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而将我留在这吃人之地呢。


    她无声地流着泪,直到雨雪将她身上浇透了,她也依旧没有动,直到雨雪停而浓云散,一缕澄澈明丽的阳光落在了她的眼眸之上,她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雨雪之后纯净阳光浮漾在她的眼睫之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一般。


    不,她不甘心。


    她绝对不会叫他们如愿,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他们也休想将自己作物品相送。


    人各有命,往往身不由己者多矣,可在身不由己之人,生死也是自己说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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