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微弱的烛火撑开一片极小的天地,
钟行简拔冗开最后一层轻纱,视线落在女子身上,莹莹灯光罩在她周身,薄薄的如嵌上的一抹流烟,
钟行简浑身血脉变得更加狂躁,像是要爆开皮肉喷张而出,
“汐儿。”他再次唤道,气息微喘,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女子没有应声,始终脊背朝向钟行简,他看不清女子脸颊,只有意识在极速地溃散。
女子攀上钟行简脊背的那刻,钟行简浑身一凛,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最后一丝清醒将他的意识拉回:这个人,绝不是妻子。
他慨然起身,叶婉清被掀倒在床上,听见阴沉地嗓音劈头盖脸落下,
“你是谁?”
叶婉清见被发现,也不再瞒着,媚眼如丝攀缠着钟行简,□□地从床上踏下来,
钟行简别过脸,嗓音低吼,藏着刀锋,“你找死。”
靴里有匕首。钟行简抬腿拔出匕首朝叶婉清刺去。
此时殿外响动,孔兆才趴在门外。他按照叶婉清说的时间到殿外,正要推门听见殿内声响,便趴在门框上往里瞧,
这一瞧便看到了钟行简,正要跑路,一脚踢在了花盆上,花盆倒地,暴露了自己。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吼声,眼前人影闪过,孔兆才被扔进殿内。
“孔侍郎,你这是何意?”钟行简目光阴森,周身如同笼罩着一层寒霜。
孔兆才盯着钟行简右手滴血的匕首,又看眼叶婉清捂着腮边,长长的血迹蜿蜒下,吓得哆嗦跪下,
“钟世子饶命,这是与我无关,我,我是被这个贱人利用了。”
一阵风越过窗棂吹进,灯芒晃动里,钟行简神色里杀戮的猩红更甚。
又有人走过来。
殿外人声嚷嚷,一听便是来了不少人。
孔兆才趁钟行简没说话的功夫,连滚带爬准备开溜。寒光一闪,他的衣衫撕开狭长的口子散落开,右脚筋被挑断,整个人疼趴在地上。
钟行简则从侧窗边闪出去。
江若汐步态很慢,直等到大长公主带人一齐来时,才推开殿门。
门内凌乱,一股浓烈的旖旎气息扑进鼻内,殿外的人脚底皆一滞。
大长公主锦帕掩鼻,站在殿外,姜嬷嬷利落带人进屋点灯开窗,出门禀报,
“公主,殿内是礼部侍郎孔兆才和叶婉清表夫人。”
大长公主素来温和的脸上,晕出怒气,“腌臜事。国公爷表妹家的后辈,从府里赶出去吧。”
给夫君留了面子了。
看了一圈,没见到钟行简,只能继续吩咐姜嬷嬷,“孔侍郎扔回徐国公那里,让他自己处理。”
言罢,率众人回宴会。
殿内的孔兆才听见处罚,被按在地上挣扎着起不来,哀嚎道,“大长公主恕罪,不是我,我跟这个贱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她勾引我的,刚才在殿里和她苟且的不是我,是……”
话音卡在那里,孔兆才嘴里全是血。
许立手持匕首立在他身边,低声喝道,“胡说八道,得看看自己有没有命。”
此时,钟行简和四爷钟行健信步走来。
钟行简又换了件玄色素面细葛直裰,眉目压着轻隽,吩咐许立,“把人都押下去,别污了祖母的眼。”
便若无其事走到江若汐身旁站定。
江若汐杏眼微眨,莹莹看向他,似是在问被捉到的怎么不是他?
叶婉清趁刚才的功夫,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衫,挽起乌发,用一根玉簪固定好。
她腮边的疤痕长长地,血肉外翻,仍在流着血,染了胸前一片,
走出来路过钟行简身旁时,声音轻佻,“你以为逃得掉嘛。”
高昂着头颅走远,尽可能不让人看出一丝狼狈。
她的背后,一个复杂而忧伤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发簪上。
被方才孔兆才一叫停下脚步的大长公主接着道,“都回吧。”神色慵散,似是累了。
只是招手拉过钟行简,让他伴在左右,其他人知趣地换了其他路回宴会。
蝉鸣间歇,燥热的气息让夜风吹散,大长公主的嗓音幽然,似与夜风同来同往,
“她的目标是你吧?”
钟行简没做隐瞒,“祖母明鉴。”
大长公主步态悠然,“不仅我知道,府上的人都看得出来。当然,也包括你的夫人。”
钟行简如此推测过,可他又不敢相信那样意味着什么。
“伤到哪里了吗?”大长公主看孙儿眉心慌动,叹口气问。
“没有。”
钟行简清淡谦和回道,右手轻轻攒起。
右手食指割开一道口子。
方才跳出窗户后,钟行简径直去了钟行健房中。许立告知他,他离席不一会,瑾姐儿和馨姐儿玩累了,四爷夫妻俩抱着两个孩子回房睡了,
他奔去他们房间,夫妻俩见到钟行简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身形晃动不稳,皆吓坏了。
林晴舒先反应过来,“大哥,需要找太医吗?您过来可有别人看见?”
钟行简阻止,气息不稳,“没人看见。不必请太医。”
他将毒逼到食指,放出一碗黑血,面上的潮红渐渐褪去,才沉声道,
“四弟,你我身量相近,借你件衣衫。”
钟行健爽利应着,“你我兄弟,何谈相借。”
林晴舒拿着换下的旧衣,询问,“大哥,这套衣物如何处理?”
钟行简视线未落一分,冷语道,“烧了。”
*
回到贺春殿,殿内异常静匿。
又只剩最后一盏守夜的孤灯,妻子又独自睡下了。
今晚馨姐儿未回,拔步床宽敞,一夜安枕。
第二日醒来时,钟行简已穿戴齐整。
看向江若汐时,他眉心清淡,只唤了声,“汐儿,你醒了?”
江若汐见他在自己房里,倒无多少诧色,只是看见又一身崭新的衣裳,目光微顿。
“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钟行简负手而立,轻声道。
江若汐双眸微启,似两汪秋水初融,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慵懒与梦意。她拢拢松散的中衣,静静看向他,半响,才寻得想问的事,柔声开口,
“世子爷回京城拿衣裳了?”
她在意的竟是这个。
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是酸、是苦、是痛……
不知味。
钟行简攥攥手,神色未变,“我向四弟借的。四弟妹又送来了几件,这几日够穿了。”
“哦。”江若汐淡淡应下。
夫妻之间又没了什么话。
此时的江若汐静静圈在薄褥里,轻轻抬手,拨开额前散落的青丝,那动作里藏着不言而喻的柔和与妩媚。
晨曦初破,轻纱般的阳光悄悄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斑驳地洒在青罗帐上,给这静谧的闺房添了几分暖意。
江若汐目光迷离,早已望向窗外,似乎在回味睡梦的香甜,又或是在期待着新一日避暑又有什么稀奇事。
但总感觉,那双眸里没有他。
“在想什么?”鬼使神差地,钟行简启唇问。
他从未主动问过她这样的话,江若汐眉心就这么皱了一下,乖巧回道,
“我想,今日有打马球,不知会不会很精彩。”
纵然心有防备,猛然听到,心也会隐隐作痛。
殿内又静匿下来。
江若汐起身洗漱梳妆,她今日换了身翠兰劲装,绣着金色祥云与飞燕纹样,发髻高挽,以一支镶嵌着宝石的玉簪固定,几缕碎发随风轻轻飘扬,平添了几分柔美与灵动。
准备早饭的功夫,两人坐在桌榻喝茶,钟行简的嗓音毫无防备地传来,
“有两件事跟你说。”沉寂的眼眸里似是多了丝羁绊。
前世今生,钟行简第一次向她主动交代什么,江若汐颇为好奇地扬起温顺的小脸,静静看向他,
“嗯。”
“一则,四妹婚事,陈向安与我说得急,刚才无法立即请旨,此事我记下了,以后徐徐图之。我和四弟说过了。”
“嗯。”江若汐神色认真却寡淡。
钟行简唇色轻抿,又道,“二则,昨晚叶婉清假借你的名义,邀我去她房中。衣袍上提前被她下了迷迭春香。”
末了,补充一句,“我没碰她。”
“哦。”
这一声太过平淡,仿佛他本该如此,仿佛意料之中,仿佛是听了哪个无关紧要的八卦。
唯独没有对他的情愫。
钟行简很想知道,做什么才能拨动她的心弦。
“我对她从来没有半分心意。”他嗓音又哑又凉,像寒雪覆盖的岩石。
“我知道。”江若汐依旧应着。
有没有心意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钟行简不明白,江若汐却清醒地知道。
谁会管他的心意,连他自己都置若罔闻。
纵然是她猜不出上一世钟行简为什么续弦选择叶婉清,
最起码,应不是因为什么喜欢。
他对他自己的心意,尚且漠不关心,遑论旁人。
钟行简心里郁结着一口气,寒霜慢慢拂上眉梢,一字一句道,
“那你为什么还拿她试探我?”
钟行简想不通。
她出行不替他收拾行装,反倒大度地收下叶婉清送来的衣物,如果不是吃味,那会是什么?
江若汐莫名,“我没这个意思。”
江若汐真没“试探”的意思,甚至什么意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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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愿再大包大揽替他准备,叶婉清捡到这个时机献殷勤,
与她何干。
“世子爷,如果您不喜欢叶表妹料理你的起居,我拨菊香给你?”
菊香站在廊下,听到隐隐的几个字,吓得差点跪倒在地。
钟行简不等她继续往下说,便道,“你以前不这样。”
江若汐气息微滞,她不想想起以前,对他而言,不过一两月前,睡了一觉照常醒来,可对她而言,那都是上一世的事了。
又是一片沉默。
钟行简语气无奈,“我知道先前对你和馨姐儿关心得不够,如今我尽心在改,你为何仍是这样冷淡?”
嗓音又轻又缓,目光灼灼看向妻子,盼着她的回应。
江若汐目光微垂,自始至终坐着一动不动。
那些事情没发生前,她无话可说。
钟行简看着沉默的妻子,眼中光芒暗淡,哑声问,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江若汐眼睫轻轻一颤,始料未及。
“二爷还对我没替你收拾行装的事耿耿于怀?我解释过了,你没有说,我便没有做,下次世子如果吩咐,我定然提前给你准备停当。”
“回答我!”钟行简直接截断她的话。
漆黑的瞳仁如透不进光的深湖,被石壁围砌,水浪拍打,寻不得出路。
江若汐身子往后靠在软枕上,视线游离到钟行简身侧的雕花窗棂上,廊下一盆月季开得正艳,
“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家齐才可府上安宁,对世子爷的仕途也有所帮助。咱们夫妻荣辱与共……”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牙关紧咬,看着她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情,几乎是一字一字从胸口闷出来。
能说到这一步,几乎已经耗掉他毕生的矜贵。
双手轻轻滑到胸腹间,江若汐想逃,下颌在这刻被捏住,钟行简强行将她的视线扳回来,
“看着我,回答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菊香和许立都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蓬勃的心跳随着紊乱的呼吸,浮浮沉沉落在她的眉心,江若汐对上他的双眸时,那里只剩苛刻的审视,
他似一头徘徊在崖边的困兽,她却始终站在那里,俯首凝视他,岿然不动。
她任由他拿捏,脸色纹丝不动,语气干脆而淡漠,
“没有。”
殿门是被大力扯开的,钟行简快步走远,风萧萧从耳畔呼啸而过,痛感密密麻麻,不知从何处而来,
一身狼狈怎么都甩不开。
菊香扑进殿内,上上下下检查江若汐的身体,“主子,您没事吧?世子爷没伤到您吧?”
江若汐缓缓摇头,吩咐道,“传饭吧。”
嗓音淡薄,似是刚才只是喝了杯茶,小坐片刻。
到马场时,早已人山人海,两队人马正在打着马球,比分不分上下,异常火热。
钟倩儿跑过来,拉住江若汐,“你怎么才来,幸亏对手一般般,我们赢下了。”
“还有最后一场比赛,等他们赢了,比过,就能拿到魁首。”
她还是如此自信,似是早已十拿九稳,直等着拿彩头。
江若汐简单地与钟倩儿身边的王子瑜颔首示意,就等着场上决出胜负。
直待到这一场比完,江若汐也没见到马球队第四个人。
两队人骑马走到场内,对方叫嚣,“你们人都不够,怎么打马球。不如直接认输得了。”
“谁说我们人不够,大哥,下来陪嫂子打场比赛呀。”
“钟行简!钟行简要下场比赛。”人群中瞬间迸发出一阵乌乌泱泱的议论,“钟行简打马球从未输过,曾经一人独战一队。”
江若汐无奈,扶扶额对钟倩儿道,“你这算盘怕是打错了。我可从未听说你大哥下场比过赛。”
确实,人群里说的战绩,皆是钟行简少年时所为。
“没错,大哥肯定会因为你下场的。”钟倩儿扬扬下颌,自信回道。
“我?”江若汐惊诧,“那更不会了,你还是赶紧找旁人吧。”
刚才钟行简还气人那样,怎么可能这会愿意陪她们胡闹。
可钟倩儿一开始就是打得这样的算盘,没有第二路。
对手一听是钟行简,骂骂咧咧,“钟倩儿,你耍赖,钟世子来了我们还打什么球。”
钟倩儿不以为意,“没哪条说我大哥不能打马球,你们技不如人,愿得了谁。”
在场的数百道目光齐刷刷看向看台上的钟行简,他却纹丝未动,眼睑低压压地,始终凝在妻子身上,
江若汐仍是淡漠的垂着眸,与旁边的人说话。
热闹的马球场一瞬静匿,
众人都在揣度:钟世子到底会不会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