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若汐焦急离去的背影,钟行简跟在众人身后进入殿内,与大姑奶奶钟初苒见过面后,钟初苒转眼打趣钟行简,
“行简,礼数尽到了,还不快去追媳妇,再不追,可就追不上了。”
殿内有人倒吸口凉气,钟行简可是出了名的严正,从未有什么人当众与他开过玩笑。
闻言,钟行简恭谨的表情闪出一丝裂缝,
他起身作揖,“多谢姑母体谅。”抬步离席。
往日如松如柏般稳健的背影,恍然多了几分急切的少年跳脱感。
钟初苒收回视线,对大长公主道,“难怪母亲对行简的媳妇偏看一眼,我见了倒也喜欢得紧。”
“我瞧着,是可以拿住行简,管好整个府邸的一把好手。”
大长公主微微颔首,赞同道,“的确是,我们总会老去,一个家族想要长盛不衰,除了爷们在朝堂上稳住脚跟,当家主母更为重要。”
这话不言而喻,众人闻之,神色各异。
说罢,大长公主眼眸中的柔光微收,“既然见过了,就散了吧。苒儿,你暂且住在这里,等院子休憩好了,再搬过去。你们也都退下吧。老大和范氏留下。”
范氏眉眼微颤,有种不好的预感。
真是多事之秋啊。
待殿内只剩大长公主、国公爷、钟初苒和钟进瀚、范氏时,大长公主眉眼不抬,厉声道,
“跪下。”
她的嗓音很轻,却含威在内,令人浑身一凛。
钟进瀚和范氏虽不明所以,也不敢怠慢,连忙跪地。
“你们二人可知错在哪里?”大长公主甩甩帕子,双手交在双膝处,垂眸问。
钟进瀚隐隐感知事态颇有些严重,双手撑地,“儿子愚钝,望母亲明示。”
大长公主微微直回腰背,抿唇不语,把两个人孤零零扔在那跪着。
殿内静得可怖。
连钟初苒与母亲说话也掂量着分寸。
约么半个时辰后,钟进瀚双膝跪得生疼,才壮着胆子求饶,“母亲,儿子知道错了,今日所犯之事,定不会再犯第二次。”
大长公主放开摩挲的茶盏,扭头眯起眼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漆黑的眼眸中平静却暗藏波澜,钟初苒从旁看着,无端忆起儿时力挽朝堂风云的母亲。
大长公主板着脸道,“刘府胆敢明目张胆动江府,你可知为何?”
“这……”钟进瀚初闻惊疑,支吾半刻想不出所以然,他闲散惯了,纵然猜出一些,也不敢直说,“难不成背后有人撺掇?”
“中书令之子秦昂。”
大长公主似是叹息,自己的三个儿子,一个成器的没有,竟全部随了国公爷超然放浪的性子,不禁有些惋惜。
她不打算继续点拨儿子,直接说出缘由,“秦昂先前看中珞儿,想娶为续弦妻,被我在寿宴上断然拒绝,心生怨怼,自是要想办法报复。”
范氏不忿,“他想报复找二房,跟我们什么关系!”
“放肆!”一直闭门养神的国公爷陡然嗔圆双眸,“老大媳妇,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府上一体,守望相助、互相扶持,你作为钟国公府长房长媳,这话成何体统。”
钟初苒抬帕掩鼻,掩不住她不屑的哂笑。
范氏把头重重埋下。
“本来,刘氏还算本分,只是最近掌了中馈后,愈发贪婪张狂,听说上个月出现了库房亏空的事。”
大长公主的话不疾不徐,却如重锤般敲得范氏险些跌倒在地。
大长公主不动声色,竟一直都知道。
“如今,她竟然挪用府上的银钱,填补自己铺面的亏空。”
“刘氏私自在外开了铺面?!这个儿媳真的不知道啊!她怕不是见江氏可以在外经营铺面,所以才有了这些心思。”范氏面色苍白如纸,很久没跪这么久了,她浑身将要散架。
刘玉在外经营铺面的事在范氏面前瞒得极好,但都逃不过大长公主的耳目,这也是为什么江若汐遇事都会事先禀呈大长公主的原因。
提前说是尊重,事后说是胆大妄为。
况且,即使是分府而住,钟国公府掌家的仍是大长公主,范氏自以为是,总自认为她能说了算。
“自己选的媳妇,闹到如今这步田地,是要怪本宫嘛!”
大长公主目若刀斧喝了范氏一句,钟进瀚也愤愤地碰了下她的胳膊,低喝了声“闭嘴”。
范氏面色铁青,像吃了死苍蝇。
想当年,江若汐和刘玉进门之时,正是大长公主和范氏斗法最激烈的时候,大长公主力排众议选了江若汐为孙媳,范氏却看不上这个儿媳,偏要也选一个,便选中了刘玉。
只因一次宴席见面,刘玉嘴甜,把范氏捧上了天,极有面子,心里也舒坦,似是个好拿捏的,门第也不差,便选了她。
终是她败了。
又过了一刻,大长公主才缓缓道,“刘府是你选中的,当初他们眼巴巴与我们结亲家,现在又想左右逢源。范氏,今日算本宫留着你们的颜面,大房的事你自己处理干净。”
“退下吧。”
“是。”范氏总算松了口气,起身时腿都麻了,夫君不管她,逃命似的走在前面,范氏踉跄了下才站起身,让陈嬷嬷扶着一步步退出大殿。
刚进府,夫君甩下句话,“你造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兀自回了自己的书房,闭门不出。
经此一事,范氏气得牙痒,满腔怒火全洒在了刘玉身上。把全府的婢女婆子小厮全部召集起来,朝刘玉院子里去。
一时间,院子里黑压压全是人,挤得无处落脚。
钟行霖见母亲如此架势,心道不好,也不敢说什么俏皮话,小心翼翼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得问你的好媳妇。”范氏不由分说,一记眼刀直直向站在不远处的刘玉射去。
刘玉不明所以,惊疑,“我?母亲,我听您的,今日什么也没做啊!”
“什么也没做!”范氏一个个咬着字音,“你父亲攀了我们钟国公府还不算,是不是见大长公主闭门不出,以为失了势,你父亲、你弟弟竟然还与中书令勾结。她江氏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江府毕竟是我钟国公府的亲家,你弟弟仗着中书令撑腰,说抢就抢,还把不把我们国公府放在眼里了!”
“真当我们钟国公府没人了!”
“中、中书令!”钟行霖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响没想明白,不可思议地看向妻子刘玉,她身子剧烈地颤抖,目光倏然暗淡下来,
她告诫父亲的果然成了耳旁风。
刘玉手足无措,腿一阵发软,缓慢跪了下去,“儿媳知错了。儿媳之前就告诫过父亲不要如此,可是,可是父亲不听,儿媳也没什么办法啊!”
闻言,钟行霖瞳仁骤然一缩,嗓音已带了嘶哑,“你,你早就知道。”
刘玉眼泪兀自挂在眼角,不知该向夫君交待什么。
范氏懒得再和这样的蠢货耗着,吩咐陈嬷嬷,“把西厢房圈起来,不必留门,以后刘氏就在里面礼佛诵经,终身不得出。把润哥儿抱到我院中,以后由我抚养。”
“不——!”萎靡在地上的刘玉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对于一个母亲来讲,没有什么比把孩子夺走更残忍的了。
刘玉爬到范氏脚下,颤巍巍拽住她的裙摆哀求,“母亲,您打我骂我都行,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您别把润哥儿从我身边带走,求您了。”
范氏冷漠地抽出裙摆,居高临下蔑着她,“你还有脸求我。大长公主发话要我处理了你,我碍于钟国公府不休妻的规矩,大发慈悲留你性命,你不感恩戴德,难不成还妄图抚养我孙儿。”
“润哥儿跟着你,能有什么前途!”
孩子是母亲的一切,儿子的前途更是母亲愿付出一切想要换取的。试问她经营铺面、夺过中馈都是为了什么,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和体面。
一句话,刘玉如遭雷击,呆愣不能言。
钟端润被陈嬷嬷抱着,强行从屋里拉出来。三岁左右的孩子力气不大,被人抱走只能张着小手,拼命地哭喊着“娘亲”。
“润哥儿——!”刘玉从地上爬起来去追,被范氏一脚揣在心窝处,翻滚在地,浑身滚上泥,她全然未觉,重又爬起来。
儿子就在这个档口被抱出了庭院,只能听见渐行渐远的哭喊声,
一声一刀,割得刘玉心尖滴血。
刘玉被几个婆子狠狠按到在地,嘴啃在泥水地里,直到挣扎得没有力气,才瘫在地上囔囔“润哥儿,润哥儿。”
双目已空洞得死灰一般。
跟来的那些婢女小厮婆子们,早在范氏下令之时,就已在砌墙,人多速度快,范氏坐在廊下喝了几杯茶的功夫,墙已垒好,刘玉被丢了进去。
最后几块砖瓦砌上,刘玉彻底失去自由。
只剩狗洞大小一个孔洞送饭。
等范氏离开后,妾孙氏蹑手蹑脚从东偏殿里出来,怀里死死抱着儿子钟端泽,凑到钟行霖身边,小声问道,
“爷,求您和大奶奶说声,泽哥儿能不能不要抱走,我一定好好照顾泽哥儿。”
钟行霖颓然地坐在廊下湿漉漉的阶上,抬手抚摸着泽哥儿稚嫩的小脸,“往后,咱们就在这个小院里,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
*
江若汐赶到昌乐公主府时,暴雨方歇,闷热的潮气一层层从地上蔓延上来。
来不及通报,江若汐冲进府内,看清面前的一幕,倒是让江若汐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
江若汐放缓脚步,慢慢朝昌乐身边走去。
昌乐公主趴在条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垫子,打板子的人打得倒是认真,只是昌乐的“哀嚎声”实在敷衍,
欧阳拓跪坐昌乐身边,边往她嘴里递糕点,边给她说笑话逗趣。见江若汐走近,抬头向她颔首示意,温声道,
“若汐来了。”
昌乐扭过头来,见到她灿然一笑,“你怎么来了?”
“我没事,只是走个过场。”
江若汐蹲下,压低声音问,“你这样,不是欺君吗?”
“不是。”昌乐得意满怀,“欧阳说了,皇兄这次打我,只是为了堵住中书令和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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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的嘴,不是真要打我。”
“甚至啊,我打了秦昂,皇兄指不定偷着乐呢!”
江若汐视线微抬,半信半疑地询问欧阳拓,他温和地点头,江若汐才放下心。
未来中书令的揣度,总没错。
五十板子刚打完,三人正欲回殿内用膳,钟行简风尘仆仆追来,
丝毫没有关心和询问昌乐之事,似是也知轻与重的默契,只是不愿对江若汐明言罢了。
两名女子都不愿理他。
欧阳拓默默叹气,自觉地招待钟行简,“世子来得正是时候,午膳备好了,一起用吧。”
钟行简自是不会推辞。
四人不一会齐整整入席。
驸马成婚后就离府了,昌乐成婚后,生活半分变化都没有,倒是一如既往地自在。
刚拾起筷,昌乐忍不住发难,“钟行简,你怎么回事,就不能告诉若汐实情,她就不必这样气喘吁吁跑来了。”
钟行简信奉食不言,多年的禁锢令他难以开口。
欧阳拓第一筷子夹了块东坡肉放进昌乐碟中,“别再逼他了。钟国公府规矩如此。”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真让规矩憋死了不成。”昌乐努着嘴,显然对这样的说辞不满。
说话时,一大块东坡肉塞进嘴里,话音里都落了油脂。
欧阳拓凑过来小声嘀咕,“差不多行了。钟世子没训斥你用饭说话,也没有因你成婚把我打出去,已是莫大的兴事了。”
的确,放在以前的钟行简身上,干得出来。
纵然他只是世子,可按辈分他是表哥,还有皇兄命他看着自己的金口玉言,
他以前没少管她。
这样看,钟行简近日确实变了不少。
此时的钟行简半垂着眸,与江若汐自顾自地吃饭,江若汐是不想说话,钟行简则是神情端肃淡然地在吃饭,
似是对入口之物保持着极大的尊重与敬畏。
这会,放下银箸漱口净手,已经吃好了。
“先前是我迂腐了。”
钟行简毫无征兆地开口,嗓音轻如涓涓细流。
三人都有些微愣,钟行简主动承认错误,
破天荒。
其实,他的嗓音极好听,低沉时如空谷回响,旷达而浑厚,如此放轻语气,又似泉水清润,沏人心田。
钟行简不知道,上一世,江若汐极爱听他说话,每次都会睁着湿润润的大眼睛望着他,等他看过来时,又羞答答地垂下眸,
现在想想,不过是自己给自己造了个梦。
活在对他美好的憧憬和幻想里。
直到临了之时,才发觉他从未在意过任何人,除了他为之坚守的道德礼法。
那些年少的倾慕,全当做了场梦,也不无不好,
让她看清和懂得了许多。
钟行简终是解释,“事涉中书令,非你我能力可阻挡,但祖母也不会放任不管。”但也点到为止。
连认错都工谨有礼,这如何讨得女子欢心,也不怪江若汐对他如此冷淡不理。
旁边的二人一齐摇头低叹。
“我不怪世子。”江若汐先停了筷子,客客气气回道。
先前也没多作指望,不过是当时乱了阵脚,防个万一。
一时间,没人说话,
气氛就顿在那里。
欧阳拓拿起帕子,擦去昌乐嘴边的酱渍,昌乐抬眸报以亲昵柔和的笑,那笑自肺腑间流淌而出,
欧阳拓又为昌乐夹了些菜,昌乐自然地夹起塞进嘴里。
没什么表达谢意的话,举手投足、眉宇之间却全是爱意。
浓得化不开。
全部落在钟行简眼中。
原来,女子皆是如此。祖母如此,昌乐也如此,她们要的是体感可知、闻之感动的情谊。
可钟行简已经用好饭,无法再拾起筷子。
心尖似密密麻麻的虫蚁爬过,摇摇欲坠的规矩还是没有轰然崩塌,
最终,静坐没动。
只是心里的一翻波涛翻涌,除了搭在膝上的双拳握起,面上半分看不出来。
用过午饭,钟行简率先起身,临行前问妻子,“你想在昌乐公主府上再叨扰半日,还是与我回府?”
江若汐睁着杏眼看过来,双眸似是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
前世今生,钟行简倒是头一次主动问她的意愿。
“我明日再回。”
江若汐仍坐在圈椅里,神色因连续两日的紧张与劳累多了份倦意,眼睫如纤云般轻轻一扇。
钟行简深深地看了眼妻子,语速轻急道,
“好,我明日下朝后来接你。”
似是怕妻子又拒绝,抢先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辞别。
只是第二日一大早,江若汐用过早饭,兀自回了娘家。
她记挂着家里,自是要回府看看。
钟行简刚下朝,就听暗卫将妻子的行踪禀报给他,钟行简一刻没停,朝江府奔去,
因为他上朝前遇见卢相生,他曾明言,今日下朝后也要拜会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