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禹手持神火战戟，姜泠月执黄泉弓，沧祯赤手空拳与玄渺对上。
玄渺虽不是完全体，但以他一尊神的神威，足以对付三个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的小辈。
姜泠月以黄泉弓为箭，掷向玄渺。神火战戟上数十种神火将玄渺包裹其中，他却分毫不畏，一掌将少禹击落黑水，又朝姜泠月轰出一掌。
沧祯挡在姜泠月面前，硬是顶了回去。姜泠月看向地面，原本的村庄山头已不见踪影，只能看到无垠的海洋。
黑水巨大的吸力让她不得不燃命浮在水面上。
沧祯同样脸色难看，精致的面容已有些灰白，察觉到姜泠月眼底不同往日的情绪，他坚定道：“我不会走的。”
玄渺破开黄泉弓结界一角，不知从哪里发出声音：“再好的法宝，遇上我也只是枉然。姜泠月，你把手臂还给我，我放你们走。”
姜泠月却不信，揭开他的真面目道：“只怕你拿回后，第一个就要灵药族所有人死，接着是谁？是侥幸逃回中天的我，与你同级的祖神？是嬴仲景，还是本应被你庇佑的人间万民？”
玄渺道：“那是他该死！他本就是一介死婴，侥幸逃到人间苟活那么多年，竟还不知足。让他活着，才是对我最大的羞辱。”
姜泠月绝不可能将手臂交过去，若玄渺四肢健全，桔一定压制不住他，到时候秘境里所有人才真的没有活路。
说服不成，玄渺不再说话，手上的法力轰向姜泠月。姜泠月终于召出沧月枪迎战。
自知此次有性命之忧，沧祯手掌探向腹部。微微用力，他全身痉挛，将妖丹捧到姜泠月眼前。
“吃了它。”他道。
姜泠月挥动沧月枪，抵挡住玄渺的攻势。沧祯扯过她的肩膀，吼道：“泠月，吃了它！到时候你再想杀谁也好，想离开也罢，我都不会管，你需要更多妖力。”
甩开沧祯的手，姜泠月再度迎战。
沧祯低喝：“很多时候，我确实不明白你的想法，可我只要你活着！姜泠月，你听见了吗？回答我，回答我！”
姜泠月扭头看他，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止住，推开他伸来的手。
沧祯的手僵在半空，他狭长的双眼空空，最后凝眉将那妖丹重新收入体内，召出镜花水月迎战。
天地晃动，黑水倾覆，坐在木板上的众人险些栽下去，所有人面上都是面临死亡的恐惧。
嬴仲景稳住身形，看向水雾中的三人。他墨色双瞳微闪，这般打下去，早晚是玄渺占据上风。
穹顶再次向水面迫近，感受到胸前冰凉的玉坠，汪洵的话回响在耳边。
玄渺是天道化身之一，是上古神，看似是法力无边不可战胜的天。可师父的法力除了她本身，有一半来源于信徒。这样的两个人对上，胜负未分，一切皆有可能。
他说过的，要和她一起活下去。
他主动摘下玉坠，对上姜泠月投来的眼神，微微点头。
视线扫过黑袍老者，他环顾诸人道：“请诸位助我用玉坠在天空破开一道缺口，如此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辛素玹正以血为祭，用神木树撑起将要闭合的四极。她费力地仰头，转瞬明白了他的打算，忽然笑中含泪地问：“师兄，你见过全盛时期的师父吗？”
嬴仲景唇色泛白，含笑回望她，摇了摇头。
老者虽不明白玉坠是何物，却还是将灵力送入嬴仲景体内。
有了众人加持，他握住姜泠月丢下来的天净瓶，引灵水化龙朝天际飞驰而去。
玄渺立刻察觉到他的意图，整个秘境中的黑水顷刻拔高，追逐在嬴仲景背后。
将山海石置于剑尖，他与水龙融为一体，一剑指向穹顶。
云层中，金龙探出头。两条龙同时朝结界撞去，龙吟震得嬴仲景耳鼻开始渗血。黑水已近在咫尺，他将全身灵力汇聚在右手，再度挥剑。
山海石嵌入无形的屏障中，嬴仲景右手已没有知觉，他却一刻也不敢停。忽然，结界出现一个眼瞳大小的洞，山海石玉坠瞬间飞出。
金龙携来的飙风直接冲进来，洪水倾盆，黑雨漫天，仁心萦绕在嬴仲景身侧。他像茫茫暗夜中的一只萤火虫，弱小又微亮，直至坠入深海。
姜泠月余光扫到那道身影，她落在水面上，衣袂翻飞，手持七尺银枪。乌发凌乱，眉目间的神采令人侧目。
沧祯也落在不远处，他如何没看到姜泠月与嬴仲景间的眉目传情，察觉到二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氛围，心头苦涩谁能知晓。
那颗剖出的妖丹，好似他一颗真心，如今变得一文不值。即便他修补好镜花水月，即便妖月宫重建，即便……他再怎么弥补，他与泠月，再无可能回到从前。
姜泠月道：“法天象地。”
她的身体忽然涨大百倍，原本冷艳白皙的面庞也化为妖邪模样。
玄渺分毫不惧，“终于舍得拼尽全力了，能让你如此，看来你离死也不远了。”
他身形一闪，大半个人飞入神像体内。与天同高的神像宛若有了灵魂，他扭动着四肢，在姜泠月对面站定。
人间司水元君殿中的功德，或者说信徒的念力，从各处汇聚成线，附着到姜泠月身上。此刻的她，身披万千萤光，不似仙也不似妖，面色漠然地盯着玄渺。
玄渺心底莫名有些慌张，被桔割喉分尸的恐惧犹在眼前。散落的魂魄被封印在泥土中，万年来不得见光。
他恨桔，恨灵药族，恨多管闲事的姜泠月，最恨抛弃他的天道。他的同伴们，有的意识消散，有的不甘地挣扎在黑水中。
天道却可以源源不断地造出无数个化身。
他们劈山填海，他们福泽万民。可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们。
这人间，已经没有他们的传说了。
就算同归于尽，他也绝对不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狱。分明是灵药族对不起他，他不过是报复回去。
玄渺张开双臂，秘境内的所有黑水浮在半空中，他忽然发现，水不听他的调动了。他又将法力汇聚在掌心，对姜泠月轰出全力一掌。
姜泠月一掌打在玄渺石臂，红纹冲到玄渺身后，他噔噔后退，石臂从掌心开始碎裂。
他有些不可置信，“姜泠月！你是不是找了帮手！”
作为辛瑶之下庙宇最多的仙官，司水元君御水，保平安，掌农事，掌河川。对上曾经的水神，姜泠月此刻竟将其完全克制。
“你不过是一个被天道抛弃的神，一个被凡人杀死的神，现在早已不是你的时代。自己都被大卸八块，你，算个屁！”少禹的声音从地底冒出来。
他拖着几个失去魂魄的修士，以及一尊炼器鼎出现，也学着姜泠月的样子将信徒念力汇聚在身边。他挥动神火战戟，足以毁灭大地的神火被放出，配合姜泠月灼烧玄渺的魂魄。
更糟糕的是，玄渺方才后退时正好将囚禁桔的神殿踩塌。桔左手抱着头颅，右手拿着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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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地上冷眼看他。
面对四人夹击，玄渺恼怒至极，狼狈至极，亦悲愤至极。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不信有他在，这天下的水会听姜泠月的统领。他默不作声，再次催动秘境内的黑水与人间所有的水。
姜泠月面色微凉，眼中迸射出杀意。她手提沧月枪，一□□入神像面门。
安息吧。
长枪贯穿神像头颅，神像动作一滞，整个头颅碎裂成渣。
从头部开始，与天齐高的神像开始崩塌。
玄渺拼着魂飞魄散的代价，掀起秘境四周，誓要将秘境中的亡魂送往人间。这些上古遗民历尽万年折磨，早已迷失自我，化为厉鬼。
一旦出去，必能造成重创。如今的人间是他同伴们用性命换来的，就算他搞些破坏，也是这些人该受的磨难。
嬴仲景刚从天罡鼎出来，就听到玄渺的怒吼。
“嬴仲景，就算我死，命劫依然不会消失。你别想随心地度过一生，你亲近之人会因靠近你而受到伤害。你永远，永远也逃不开我的诅咒！”
“我要你每时每刻活在恐惧中，这是你灵药族欠我的！是你永生永世还不清的罪孽。”
玄渺带着最后一丝恶意，魂魄消散于天地。
神像断裂成几段落入水中。天地骤然被掀开，滚滚黑水流向人间。姜泠月长袖一挥，挡住黑水去路。
所幸有信徒的念力托举，众修士又从辛素玹背上移到破碎的神像上，才没有被黑水侵蚀。
少禹与沧祯各飞往其中一角，堵截奔跑的亡魂。奇的是，那黑袍老者亦有山倾之能，凌空而起赶去最后一角。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口气，为侥幸保下性命而高兴。东府仙盟几人悠悠转醒，他们还未来得及庆祝劫后余生，孔八茂一拍脑门坐起来道：“子桑鉴！子桑鉴在何处！”
修士们四下寻找，竟真的没看到子桑氏父女的身影。
孔八茂气极，“我混沌之时，迷迷糊糊感觉子桑鉴与什么人说话，后来发现他在自言自语，这子桑鉴莫不是疯魔了？”
嬴仲景若有所思，走到抱着头颅的桔面前，“敢问前辈，秘境中可有甘木碎片？”
桔沉默片刻，点头道：“有。”
嬴仲景有些怀疑是子桑鉴将其余三肢挖出来带上山的，此事还得出去后再查问。眼下……
四人已控制住满山的亡魂，重新划定地界，将他们锁在里面。令众修士惊喜的是，原本有诅咒之能的咒文随着玄渺死亡消失不见，那些极其珍稀的灵草因有结界保护并没有被黑水浸泡。
沧祯也怀疑到子桑鉴头上，他本就看不惯尧国欺凌妖族的行为，却因尧国地界的妖族大都是兰枕带来的不去理会。他怨这些妖在他复仇之际袖手旁观，多年来对尧国妖族不闻不问。
如今千年过去，他也该放下这份怨念。子桑鉴险些害死他心爱之人和侄女，他怎会放过。
“前辈日后有什么打算？要去人间？还是……”嬴仲景道。
玄渺已死，凭桔的法力，去人间游荡亦不是难事。
桔垂下头，看着抱了万年的头颅，又看向已经不认识他的族人们，“嬴仲景，日后，灵药族就交给你了。”
“前辈？”嬴仲景道。
“终究是灵药族与玄渺的恩怨影响了你，我这条命赔给玄渺便是。至于我余下的一点法力，就赠给你用来投胎吧。”
桔脚下出现一处深渊，他抱着头颅直坠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