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落蹙眉，斟酌道：“眼下真凶还没找到，我还可以……”
“柳洛！”嬴仲景倏然朝前冲去，青霜却瞬间挡在他眼前。
柳洛袖中已划出一把弯刀。
她高举弯刀，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下。弯刀再次拔出，大片鲜血溅在女孩脸上，女孩呆立在原地，反应过来才尖叫着逃向自己的母亲。
所有人的动作都被定格，柳洛栽倒在辛素玹怀里。她挣扎着拒绝辛素玹送来的灵力，环视众人。
“我必须死。”短促的话从齿缝蹦出，耗尽了她余下的力气。
她吐掉药丸，死死瞪着嬴仲景，仍在不停呕血。嬴仲景僵在半路，彼此对视，他的手倏然垂下。
柳洛唇齿带血，仰头惨笑。果然她想死，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拦。
“柳洛，你……”万怀素哆嗦着嘴唇，在朋友和道义间犹豫了。
“都在啊，可惜见不到前辈了。我死后，将我葬在师父坟旁。你们知道在哪里。”感受着温热的血液浸湿衣裳，柳洛疼得想掉眼泪，却不得不开口道。
原来直面死亡是这样的痛苦，比蛊还要痛千万倍。
霍星河单膝跪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们一定会找到玉面下落。”
柳洛眼瞳逐渐失焦，鲜血染红了她身边每一个人的衣袍。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广场上一片寂静。
良久，万怀素抱起她朝外走去。辛素玹脸上鲜血越抹越多，站起来跟在万怀素与嬴仲景后面。
一人道：“你们就这么走了？当我皌陵李氏是什么地方？”
辛素玹回头问：“一命抵一命，难道她连被安葬的资格都没有？”
又一位长老道：“你们！你们擅闯李氏地界，你们简直！把人给我留下！”
万怀素忽然长叹一声，头一次不顾道义，失态地撞开众人飞驰而去。
眼见三道身影离去，含雪剑出鞘，拦下欲追上去的族人。李碧落压下愤怒，“止步！我身为族长，一定会追查此事，给诸位一个交代。”
她环顾四周，又道：“夫君，霍道友，你们随我来。”
*
万怀素落在一片空地上，怒吼道：“玉面？玉面？它为什么要害我们！”
他两眼猩红，对上同样眼含恨意的二人。
辛素玹森然道：“我要找出它！将它千刀万剐！叫它生不如死！”
嬴仲景掩藏的戾气被激发，他想起因他惨死的小满，想起利用他的青衣人，那张狐狸脸仿佛就是玉面。
玉面！
这个坑害柳洛的妖怪，如今还活在世上，还躲在某个角落，看着他们痛苦。
识海中被压制的冥再度开口：“你还没找上他，他却敢害死你的朋友，玉面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是不是有谁……”
嬴仲景道：“你闭嘴！”
冥依然道：“怎么？你到底是悲愤还是害怕？你是不是怕柳洛的死又与你有关？果然那个堕仙说得没错，你才是灾星。你当初还不如留……”
轰。
识海里的嬴仲景给了自己一拳，妖气溢出他的身体。注意到异样，还在气头上的二人齐齐朝他看来。
辛素玹上前拉扯捶打自己的嬴仲景，高声道：“师兄，你怎么了？师兄！”
终于压制住冥，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艰难道：“无事，我们先去南境，将柳洛葬了。”
远方飞来一队修士，喝道：“那里有人！”
三人同时抬头，冷眼看着飞来的一队修士。
被这恶鬼般的眼神吓住，修士停在半空不敢下来。其中有踏云州的人，有东府仙盟的人，还有白玉书院的人。
为首踏云州修士默念道：“佛印，妖气，是了。”
他严肃着脸道：“请三位和我们走一趟。”
三人本就急着送柳洛去西南，乍听这略显不善的语调，顿时怒火攻心，一向好脾气的万怀素粗声道：“作甚？”
辛素玹更是直接亮出佩剑，“想拦路？”
为首弟子道：“只是查问，请！”
正当两方剑拔弩之际，风如月与白玉书院一位崔姓长老追过来。听见风如月温和的嗓音，三人终于拉回一点理智。
嬴仲景忍耐道：“风前辈，有什么事，待我们安葬过朋友再说。”
崔长老抢先道：“不行，事关人命，只是接受查问，难道几天你们都等不了。”
嬴仲景咬牙：“难道我们还能逃跑？”
崔长老道：“不无可能，毕竟你人品不端。”
风如月愠怒：“嬴仲景，你们先走吧。”
“奇怪，死的分明是你东府仙盟的长老，你盘问都不盘问，我着实怀疑……”崔长老仍不肯放人，在一旁喋喋不休道。
嬴仲景忽然道：“好啊，要问什么，你问啊！”
崔长老被这陡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想起沐向寒口中的嬴仲景，更对此人生疑，“你们从哪过来的？”
“两刻钟前，从皌陵李氏出来。”嬴仲景沉声道。
“对，时辰也对得上。”崔长老立马道。
眼看崔长老不肯放人，三人已召出法器。崔长老却不慌不忙，显然是早有准备。他手中出现一个阵盘，阵盘不停转动，瞬间将所有人带离。
再睁眼时，众人已来到另一处荒地。几十个修士正等在原地，阵盘再次转动，这一次直接将他们带到踏云州仙山之下。
出来迎接众人的弟子乍见这番景象，又听那领队弟子道：“快去禀告战师叔。”
被强行带上玉绥宫，事情原委才被理清。
原来今日了无、风如月、崔长老等人应邀赶往踏云州，他们本就在白玉书院聚会商讨冥的事，索性就一道来了。
没想到路上竟出现两个黑袍人，意图夺走了无手中疑似冥残骸的肉块。然而黑衣人失败了，惊慌之下就给了了无一掌，之后便逃之夭夭。
了无原本是戒嗔崖的佛修，就算六宗合并，他依旧修佛。戒嗔崖功法特殊，了无已随岁月老去。这全力一掌，竟要了他的性命。
万怀素冷哼：“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说不明白，那就看识海，难道记忆还能有假？”
崔长老不屑：“谁知道呢？这嬴仲景会妖法，能剔除记忆也不无可能。毕竟他有过先例，肯定早早长了记性。”
他继续道：“打死了无的掌印，正是你慈恩院的万法印。大师身上还残留着冥的妖气，你二人又正好在附近出现，嬴仲景还身怀同样的妖气，你们解释啊。”
沐向寒站在下首，适时道：“晚辈听说，冥的肉有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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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肉白骨的奇效，我又看柳洛道友刚死，这还真是巧了。”
嬴仲景呵呵笑出声，沐向寒故作疑惑道：“嬴道友，你怎么了？”
“若冥的肉真有此种奇效，没等你们将它送到踏云州，就会被子桑鉴夺走。为什么，杀死了无大师的人不能是子桑鉴？”嬴仲景笑问。
“为什么，偏偏又是我？”他的声音已彻底冷下去。
“是。有三个大修士在，你们凭什么以为是万兄和师兄杀死了无大师？会万法印的不止慈恩院本门修士，为什么要诬赖他们？”辛素玹反驳道。
沐向寒道：“对啊，我都忘了，嬴道友也是会万法印的。且道友修行过玄云全本，又在下界百年，想来杀死垂垂老去的了无大师不是难事吧？”
“你。”辛素玹眼中寒意森森，她想让这些人直接闭嘴。
“我们又怎知大师手上有冥的肉？”万怀素道。
“霍星河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白玉书院有什么动向，他会不知？”崔长老找到理由，立马回击。
“我听闻辛道友从前还是莲花门弟子，此次偷袭风前辈，你不会是心存报复吧？”沐向寒吃惊道。
殿上众人终于想起辛素玹是半妖，该死，他们竟让妖怪进了踏云州地界。
战青阳走下台阶，将他与嬴仲景包裹在结界中，“嬴小友，只要你说清你身上为何有冥的妖气，我立刻让你们离开。难道，我不值得你信赖？”
自从师兄古丘与爱徒林海接连离世，战青阳迅速老去。他眼角依稀可见皱纹，哪有初见时神采飞扬的模样。
嬴仲景强行压下怒气，沉声道：“前辈还记得答应过我一个条件？”
战青阳诧异：“你要用？”
“是，我要前辈再不过问此事。”嬴仲景道。
战青阳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就将这个许诺用掉，不禁想起初见时的那个少年，叹气道：“也罢，你不想说就不说。探过识海后，你们就走吧。”
眼看战青阳抽出记忆，放三人离去，崔长老和沐向寒甚是不甘心。
崔长老道：“除了他们，再对不上杀死大师的人，此事如何向东府仙盟解释？”
他看向风如月，“风长老，你说句话呀。当年他们师徒是如何用妖术将你们骗得团团转，你们都忘啦？”
眼见他的话不起效果，崔长老立刻看向沐向寒，沐向寒追出去，在三人飞到广场时，朗声道：“嬴道友，我听说当年在玉元宫上，你就被两仪镜针对过。”
即便会万法印的人再多，但与冥有关的人只有一个。冥留下的皮在踏云州，草市的残骸已销毁，了无手上疑似的那块还在这里。
他只要咬死，就不信别人不怀疑嬴仲景。
嬴仲景根本给不出解释。就算战青阳相信，天下那么多人，他倒要看看，有几人能相信嬴仲景品行？
广场上已经有人不悦道：“沐道友，掌门早已证明过嬴仲景不是妖，只是身带妖气。”
沐向寒反问：“道友的意思，我不明白。什么叫不是妖，却身带妖气，难道嬴道友也是半妖吗？且这妖气，不更能说明他与冥脱不了关系？”
他丝毫不畏惧，对上对方视线，“虽不知战前辈私下说了什么，但嬴道友是否该给所有人一个解释？难道嬴道友准备一辈子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