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享太庙,是历朝历代的文臣武将,死后最高殊荣……没有之一。
什么叫配享太庙?
就是臣子去世后,名字刻在一块木头上,然后放在皇帝的列祖列宗牌位旁。
这代表着什么?
后代皇帝到太庙祭祀祖先,给先皇牌位磕头的时候,顺便把配享太庙的臣子也跪了。
这是何等的荣耀?
大明从开国到嘉靖年间,配享太庙的大臣一共仅有21位,大部分都是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开国功臣。
后来道君皇帝出于政治原因,压缩了编制,砍到15人,连姚广孝都被请了出去。
大明皇帝对配享太庙的名额,卡的十分严格。
有资格配享太庙的大臣,生前无一不是战功赫赫,借生前的勋业,死后得以祔祀于帝王宗庙。
论功劳,于谦、王守仁对大明的功劳够不够大?
曾经有大臣提议,将二人加进去,都直接被否了。
张居正倒是享受了配享太庙的待遇。
只是等他死后不久,牌位就被扔了出去。
直到崇祯登基,为张居正平反,又恢复了他配享太庙的资格。
王象晋不过是个伯爵、侍郎,哪里来的资格,与徐达、常遇春等人一起配享太庙?
这不直接拉低配享太庙的逼格吗?
“陛下,万万不可啊!”
“稷安伯配享太庙,有违礼制,更是难以服众!”
“陛下三思啊!”
……
大臣们齐声反对。m.xfanjia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象晋培育出‘盛世神稻’。
没错,这功劳的确是不小。
可总不能大过姚广孝、于谦吧?
这样搞下去,置整个配享礼制于何地?
以后配享太庙岂不是会烂大街?
更让大臣们担心的是,皇帝心血来潮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视规则,会导致政局不稳,甚至引发大乱。
别说是李标等文官,就连王承恩也觉得不可思议。
崇祯想到云逍给他写的那封信,坚定了念头,沉声道:“王象晋功在社稷,朕意已决……”
就在这时,御舟突然一震,接着速度放缓了下来。
御马监掌印太监方正化匆匆来报:“万岁爷,前方开路的船只传来旗语,京口驿有船只堵塞运河,两岸百姓云集,怕是有紧急事情发生,因此御舟缓行,等探明状况再做决断。”
大臣们无不神色大变。
来南京的途中,就有天主教余党图谋刺驾,所幸被国师识破。
此时又出了状况,难道又有人刺驾?
皇帝南巡接连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哪里还是什么太平盛世?
皇帝一怒之下,江南又要有无数官员被摘掉管帽,甚至连脑袋都一起给摘了。
“启航!”
“朕倒要看看,是何人敢阻挡圣驾!”
崇祯风轻云淡地挥挥手。
李标等大臣的心都悬着一块巨石。
崇祯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叔父精心编导的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
叔父一再说,不会演戏的皇帝,绝不是好皇帝,更当不了千古一帝。
上次亲征辽东,班师回朝时,演了一出为殉国将士抬棺的戏码,尽收军心。
这一次,要收尽天下官心、民心!
御舟继续前行,很快就抵达京口驿。
此时河道中已经看不到民船,全都被驱逐到岸边停靠。
几乎每一艘船上,都挂着白幡。
两岸万头攒动,一片缟素,香火缭绕。
御舟上随行的大臣,目睹这一幕,脸色变得比纸还要白,脑瓜子一阵嗡嗡作响。
眼前这样的场面,显然不会是迎接圣驾,而是有人在办丧事啊!
能让过往船只以百姓如此对待,显然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辞世。
可再大的人物,难道还能打得过皇帝?
你办丧事就办丧事吧,偏偏怼上了皇帝的御舟!
这不只是在给皇帝添晦气,分明就是挑衅皇权。
你咋就不直接举旗造反呢?
完了完了,江南的官员要倒血霉了。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崇祯的脸色。
奇怪了,万岁爷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像极了国师。
不对劲,事情很不对劲。
很快,方正化查清了事情的原委,前来向崇祯禀报。
原来是拉载王象晋灵柩的船只,今天从太湖返回山东故籍。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沿途过往船只以及沿岸的百姓,纷纷自发拜祭。
还有大量民船跟随王家的船只,为王象晋送行,以至于连河道都给堵塞了。
御舟上的大臣们全都惊呆了。
这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王象晋的家人不知道御舟今天过境京口驿,沿途的官府,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怎么就让拉灵柩的船,挡住了皇帝的御舟?
这意味着什么,又有什么严重后果,他们不知道?
不止是御舟上的官员,岸上的地方官、士绅,以及不计其数的百姓,看到出现在视线中的御舟船队,也都是惊呆了。
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皇帝的御舟,今天会经过京口驿啊!
寻常百姓出门,碰见出丧的车船,都会觉得晦气,何况是皇帝?
皇帝震怒之下,肯定是要追究地方官员,江南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拉载王象晋灵柩的船上,王家人朝着御舟方向跪地,无不惶惶不可终日。
今天的事情,哪怕是国师也兜不住啊!
“御舟过境,地方官为何不曾提醒?”
“难道南直隶的官员,故意坑害我们王家?”
“也是奇了怪,本来昨日就准备启程,是国师特意安排到今天,难道国师……”
王与敕厉声喝止:“噤声,还嫌王家惹的祸事不够大吗?”
王家上下再也无人敢出声。
王与敕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次等待王家的,恐怕是万劫不复!
这时,王士禛指着御舟方向,大声叫道:“御舟停靠到京口驿了!”
众人纷纷看去。
果不其然,庞大的御舟船队,包括皇帝座驾翔龙号在内,全都停靠到京口驿。
紧接着,所有御舟上悬挂的国旗、龙旗,全都降半旗。
目睹这一幕,众多官绅、百姓无不错愕,王家众人也都是面面相觑。
不多久,一艘快马船从京口驿飞驰而出,很快就来到王家船只附近。
船首一名太监高声叫道:“传圣上口谕:稷安伯王象晋,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今稷安伯魂归故里,御舟为其让道,且降半旗致哀!”
附近密密麻麻的船只,瞬时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哗然之音轰然而起,如潮水般漫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