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媛的瞳孔微微缩紧。
她很少在人前流露情绪,可那一刻,眼底顿时像被风掀开了一角暗涌。
她缓缓放下杯子,低头拨弄杯口水汽,直到指尖的温度彻底冰凉,才重新抬眸:
“如果他真能在国内接受审判,还我父亲一个清白,我当然巴不得。”
“可我更担心——他把自己变成一把失控的刀,谁挡路就砍谁。”
她不只是想让赵明德和刘荣死,更想让自己父亲当年的事,以正大光明的渠道公布出来。
让世人知道,他的父亲,没有那么难堪。
李二宝轻声:“所以我得把他锁进笼子里,不是杀,而是囚。”
“你打算怎么做?”林媛低声问。
“明天那位署长夫人登船。”
李二宝语气沉稳,“我会当着她的面,公开宣布龙腾号与腾越港口的‘诚信监管’计划。”
“所有进出货物接受曼国海关与清市经贸处双重电子备案。”
林媛挑眉:“故意让王远东知道,腾越已经挂上了官方的保护锁?”
“对。”李二宝笑意浅淡,“一来堵住他暗地里搞港口的念头;二来告诉赵明德,我来了,而且是光明正大,气势汹汹,和他,完全不一样。”
林媛点点头,轻笑:“看来你已经决定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了。”
李二宝沉默了两秒,抬手轻轻旋着杯中的冰块,透明的酒液在灯光下轻晃,像是一片正在慢慢沉淀的旧梦。
他低声道:“我不是那种天生就喜欢对拼的人。”
“之前那场硬杠,是因为没得选。王远东要把我逼死,不还手就得死,我也只能一拳一拳砸回去。”
“但我始终是站在明面上的人。”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愤怒,也没有愧疚,反而透出一种极其冷静的平和,“我没做错事,至少没有主动去做错事。”
他顿了顿,继续说:“可你也知道,那条路走着走着,就容易忘了初衷。”
“如果我继续往下卷、继续和他下泥潭打架,我迟早也会变成他——一个看不到底线的人。”
“那些秘密,我现在知道了,也看懂了。”李二宝的语气略微一缓,眼神却越发清明,“就没有必要再继续用他的方式把事情解决。”
“我能走到这一步,不是靠运气,是靠人心。”他缓缓放下酒杯,“我想把这一局,走得更干净一点。”
林媛静静地听着,眼中情绪流转。
片刻后,她轻声开口:“我知道。”
“所以……这几天我也在查一些事情。”她目光投向窗外的海面,声音里多了一分压抑的克制。
“我问过几个可靠的人,调过档案,也打听了当初你们在港城,还有在矿区发生的每一场交火。”
“有些资料原本是封存的,我让人翻出来了。”
她转回视线,直视李二宝的眼睛:“你放心,你做的那些事,法律上,都是正当防卫。”
“哪怕是矿区那次,后续牵扯再多、再复杂,只要你愿意回国配合,一切都可以走正规流程。”
“你不会出事的。”林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保证。”
李二宝闻言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抬起头,定定看了她几秒,忽然轻声笑了笑。
“你知道吗?”
“我一直以为,你不太信这种‘正规流程’。”
李二宝轻描淡写地开口。
林媛神色复杂,没回话,只是淡淡道:“那是以前的我。”
“现在的我……只想把该清算的清算,该还原的还原。”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却依然清冷如初:“你若能以堂堂正正之身归来,哪怕王远东留下一百条命,我也会一个一个让他交出来。”
李二宝靠进沙发,语气也轻松下来:“那我就先谢过林市长了。”
林媛似笑非笑:“你要是真谢,就别老惹事。”
两人目光相对,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拖长在吧台下方,像两个站在交汇口的旧人,彼此都懂对方没说出口的那部分。
过了几秒,李二宝忽然低声开口:“林媛。”
“嗯?”
“谢谢你查那些事。”
他说这话时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温柔,“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爸,但我还是想说……谢谢。”
林媛没有应声,只是抿了一口酒。
半晌,她淡淡回道:“别太把我想得无私。”
“我也是个凡人,我只是……不想让一些人白死。”
她说完,站起身,红裙微动,仿佛一团火正从高处燃烧向深夜。
“明天见。”她声音很轻,却极坚定,“记得穿帅一点,署长夫人可是颜值派。”
李二宝懒得搭理,只是喝酒。
她走远了,琴声重新在酒吧响起,缓慢、悠长。
李二宝靠在座位上,沉默许久。
直到秃子从角落里走来,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道:“宝哥,你和林市长……”
李二宝瞥他一眼:“怎么,你也怕她?”
秃子摇摇头,叹了口气:“不是怕,是……尊敬。”
“我混了这么多年,各种大姐大也见过不少,但像她这种,一身高定穿得跟刀子似的,脸不笑,心不虚,说话也不飘。”
“你信不信,就她刚才那句‘我让你回国就能回’,换谁说我都当笑话,可她说,我信。”
他啧了一声,又压低点嗓子: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林小姐的时候什么感觉?”
“像是……身上每一寸油腻都被晒干了。”
他摇头自嘲,“人家不是艳压,不是装逼,是那种你根本装不出来的‘干净又压人’。”
“就那眼神,冷是冷,可你觉得她说话不会有半句假。”
李二宝低笑一声,没接话。
秃子咂咂嘴,忽然又换了个轻松点的语调:
“宝哥,明天贵客上船,需要我怎么安排?”
本来,他心里有所打算。
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先请教李二宝为好。
李二宝想了想说道:“林媛给我的资料里,说这位贵客很喜欢玩牌,只是单独纯粹的让她赢钱,肯定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