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国庆假期就像是一道鲜明的气温分水岭。
一场秋雨一场寒。
下了几场大雨之后, 浔宁的温度遽然低了下去。
阳光渐渐变得珍贵起来。
午后温暖的日光，恰到好处。
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在教室落下一个个光斑, 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缓缓漂浮。
看了一半的数学教辅书被姜岁随意地倒扣在一旁。
她被桌上的小光点吸引了注意力，拿自动铅笔慢慢描它的轮廓。
清透的光线穿过似鸦羽般的眼睫, 在眼睑处落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因微微歪头的动作，细长瓷白的脖颈崩起一道漂亮的弧度。
在充斥着试卷和排名的日子里, 这种无聊幼稚的游戏也变得有趣起来。
季璟虞其实第一时间就发现姜岁开小差，只是见她玩得那么开心，突然就不想制止她了。
学习本来就需要劳逸结合, 而姜岁本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绷得太紧反而不是好事。
隔着一个过道, 蒋德宇看看姜岁, 又瞧瞧季璟虞，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上午在考场发生的事情，这会还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蒋德宇忍不住叹了口气，季哥说待会再说，那这个“待会”到底是什么时候啊？
“你长痔疮了？”
佟厦上完厕所回来，就看到自个同桌在座位上抓耳挠腮, 活像屁股上长了刺。
蒋德宇被突如其来的拍击吓了一大跳, 没好气地朝佟厦翻了个白眼，“你才长痔疮了呢？”
佟厦用力甩了几下手，然后自然地校服下摆处擦了擦，“那你怎么了？”
“别问我，我都快烦死了！”
佟厦顿时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不得了了，考个语文你都开始长脑子，有烦心事了。”
蒋德宇：“……滚边去！”
说完又继续猛盯着季璟虞看，企图通过眼波让对方感受到他急迫的心情。
佟厦忙得很，一会把书翻得哗啦作响，一会又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笔尖落在纸上发出的刷刷声听得蒋德宇忍不住泛起了一阵困意。
哈欠还没打完，他的头顶一沉，一只手落在了上面。
掌心的温度有点凉，用力贴着蒋德宇剃了寸头的脑袋时，骤然升起一阵不适。
“佟厦！”
蒋德宇咽下半个哈欠，懊恼地想去找他算账。
佟厦一手握着笔，一手按着草稿纸，一脸无辜地与他对望。
他两只手都忙着，那按在他头顶的，是谁的手？
还能是谁？
秦林冷笑一声，训起人来就唾沫横飞，“你还有脸叫别人名字，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考零分不甘心啊！”
“我没……”
“人季璟虞的侧脸就这么好看是吧？”
蒋德宇沉默以对。
正巧二班走廊外路过几个人，听到秦林这么问，立马怪声怪气地应和他，“校草的脸能不好看吗？”
班里立刻也响起一阵极低地用力克制过的笑声。
等秦林气势汹汹去门口逮人时，人早跑远了。
顾念着蒋德宇下午还要考数学，秦林这回倒没怎么骂他，估计是准备等成绩出来以后再跟他秋后算账。
—
国庆节过后，学校规定班级不能再开空调。
姜岁因此换了一条更厚的小绒毯，抱在怀里又软又香。
没一会工夫，她就睡着了。
季璟虞听了一会儿对方清浅的呼吸声，还是没忍住偏头去看她。
姜岁这回倒是没有蒙着脑袋睡，也没背对着季璟虞，一张漂亮小脸睡得粉嫩，微微张着绯色的唇瓣，隐约可见雪白的牙齿和一点嫩红的舌尖。
“怎么用嘴巴呼吸？”季璟虞的表情有些古怪，想纠正她的睡姿又一时无从下手。
思忖片刻后，他用脚轻轻抵了姜岁几下。
受到干扰的姜岁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无意识地蹭了蹭绒毯，倒是如季璟虞的愿乖乖阖上了嘴巴。
季璟虞满意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侧身就对上了蒋德宇可怜巴巴的眼神。
啧。
差点把他给忘了。
—
现在是午休时间，整座教学楼都很安静。
走廊拐角处。
蒋德宇刚站定，便迫不及待地压低了嗓音：“季哥，陆书禾为什么要指控罗奇啊？”
关于“指控”的意思，他反反复复查了四五遍，确定这词是真的不能随便用。
蒋德宇也不信像陆书禾这样的学霸会瞎用词汇。
季璟虞侧身靠在墙上，掀起眼帘，一向漫不经心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在没有经过陆书禾同意之前，我什么都不能跟你说。”
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了一个约等于没有的答案，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蒋德宇理解季璟虞的做法。
他只是成绩差，并不是真的没有脑子。
陆书禾和罗奇之间一定是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
想到这，他朝季璟虞点点头，“季哥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不会跟任何人讲的，绝对保守秘密。”
“我知道。”
在这种事情上，季璟虞对蒋德宇一直很放心。
蒋德宇虽然看着调皮捣蛋，不着调，但季璟虞知道他被蒋叔叔和孙阿姨教育得很好——
善良正直，很有同理心。
—
当初那些坏小孩嘲讽季璟虞是没有爸爸，来历不明的野种时，季璟虞本人都没什么反应，蒋德宇却像头发怒的小牛犊一般朝那些人冲了过去。
蒋德宇那时候年纪还小，远没有现在看着高大健硕，可即便被一群坏孩子按着打，他嘴里也不停地喊着让他们道歉。
后来，等夏繁搬来救兵顾辞时，蒋德宇和季璟虞已经反败为胜。
两个人分工明确，一个按头，一个按脚，将带头欺负季璟虞的那个小孩狠狠揍了一顿。
事后，对方家长领着自家鼻青脸肿的小孩找过来，蒋德宇一把拦在季璟虞跟前，揽下了所有的罪名，“人是我一个人打的，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
对方家长像是一下子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尖利的嗓音响彻整个小区楼下。
季璟虞把蒋德宇揽回到身后，幽深的黑眸直直地望着吵嚷的大人。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可在他的视线之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季璟虞看了眼那个小孩，“你都已经跪地求饶了，我们还揍你，是我们不对，我跟你道歉。”
“季哥！”蒋德宇要气死了。
可季璟虞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可你为什么要说我是野种？阿姨，野种是什么意思啊？”
听到这个词，在场所有大人的脸色都变了。
虽然季璟虞的身世存疑，可大家最多也就是在心里嘀咕，从没想过要拿到明面上来讨论，更别提对着一个小孩子讲“野种”这种歹毒至极的话了。
孙女士冷眉冷眼地瞪了对方一眼，“我说我们家小崽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跟人打架，原来是有些人自己嘴上不积德啊。”
边上立刻有人跟着附和。
“就是，自己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来闹。”
“要我说小宇和小璟下手还算轻了，就该撕烂他的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幸亏季奶奶这会不在，不然她听到该多伤心。”
……
她弯腰看向季璟虞，表情温柔，“小璟乖，你不要听别人乱说。以后要还有人不长脑子跟你胡说八道，你来跟阿姨讲，阿姨帮你教训他们。”
“小宇，带小璟去楼上吃冰棍。”
“没事了吗？”
“嗯，没事了。这事你做得对，真是妈妈的好儿子！”孙女士笑着摸了摸蒋德宇刺喇喇的脑袋瓜，“以后碰到这种事也要保护好小璟，知道吗？”
“嗯。”蒋德宇重重地点了下头，他故作凶狠地瞪了那小孩一眼，举起自己肉乎乎的小拳头，“如果你下次再说季哥的坏话，我还会打你的。”
季璟虞走到那小孩边上，“给我们道歉。”
小孩不服气地撇撇嘴。
下一秒，他妈就狠狠踢了他屁股一下，“快道歉，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话，这话也是可以随便乱讲的！”
“对、对不起。”
得到了应有的道歉，季璟虞还没走，他抬眸看向对方家长，“阿姨，‘子不教，父之过’，你也应该跟我道歉。”
—
罗奇的事情暂且先放一边，蒋德宇还有另外的事情要问季璟虞。
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即使周围没人，蒋德宇还是压低了音量，表情格外慎重，“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要是不方便回答，就点头摇头示意我就好，我保证不出去乱讲。”
“你说。”
“姜岁家里是不是混道上的？”
蒋德宇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实。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人怎么可能高三了还转学，还是从大城市往小城镇转。浔宁二中再厉害，那也没法跟黎高的师资力量相比。
一切都要从头适应，这不是拿自己前途开玩笑吗？
他当时还疑惑，姜岁一看就是备受家人宠爱的小孩，她父母怎么会对她的事情这么不上心，让她孤身一人来浔宁，又一个人去学校报道。
敢情是人家家长不方便露面。
蒋德宇之前一直认为李林不跟姜岁起冲突，是因为怕他跟季璟虞。
毕竟像李林这样外强中干的废物，他一拳就能打倒一个。
直到刚才他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没有任何外力因素影响，李林怕的就是姜岁这个人。
“姜岁一脚踩在李林拐杖上的时候，我都做好了打架的准备。”蒋德宇手舞足蹈地跟季璟虞比划，满脸不可思议，“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孙子连拐杖都没拿就连滚带爬地跑了。”
说着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陡然睁大了眼睛，“难不成李林的腿是姜岁派人打断的？所以他一见姜岁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
在蒋德宇的认知里，或许姜岁早就看李林不爽了，只是在学校她不方便动手，所以特意选在校外，找人打断了李林的腿。
难怪那次跟李林在食堂起过冲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原来是他的腿被人打断了。
蒋德宇的表情越来越惊恐，“可能就是咱们学校的新保安打的。”
那些保安长得人高马大，一看就不是善茬。
而且他们是跟姜岁一起出现在二中的，说不定是姜岁她爸爸派来保护姜岁的。
“他们白天是保安，晚上是打手。”他顿了顿，“还有苏老师，姜岁为什么会借住在苏老师家里呢？他们是不是威胁苏老师了？”
听到这，季璟虞面无表情地乜了他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蒋德宇急了，“季哥，你就跟我说实话吧。”
“佟厦说的没错。”
“这怎么还有佟厦的事呀？佟厦也知道这事？就我不知道？”蒋德宇更懵了，“佟厦说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确实长脑子了，但真的不多。”
蒋德宇委屈：“……季哥你干嘛骂我。”
季璟虞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觉得你自己说的这些话合理吗？”
蒋德宇一愣，“不合理吗？”
—
午休结束铃一响，蒋德宇就扭扭捏捏走到了姜岁边上，“对不起，姜岁。”
没头没脑的道歉，搞得姜岁一头雾水。
她抱着小毯子，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因为刚睡醒，音调还软绵绵的，跟撒娇似的，“他干嘛呀？”
季璟虞靠着椅背，修长白皙的正转着笔玩。
“内心有愧吧。”
胡乱揣测姜岁的身世。
“有愧？”姜岁心里有了猜测，“蒋德宇不会又抄我答案了吧？他真是长颈鹿投胎的？”
听到她这么说，季璟虞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真是……
可爱得要命。
—
浔宁二中别的不敢说，改卷速度绝对是无可指摘的。
学生还没从月考的紧张氛围中脱离出来，月考成绩已经新鲜出炉了。
孙浩照例没有在班上念具体的排名情况。
除了季璟虞。
毫无悬念，他这次考试依然稳居年级第一，并且总分高出第二名二十多分。
“好厉害。”姜岁冲季璟虞眨眨眼睛，眼底的喜悦如月色倾泻般溢了出来，“今晚的夜宵我请客，好好庆祝一下。”
高兴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得了第一呢。
“还是老规矩，想知道自己排名情况的，下课来办公室找我。”
孙浩看了眼底下蠢蠢欲动的学生们，又是那几句老生常谈的话作为结束语，“考得差的同学不要气馁，还有时间让你们赶上去。考得好的也不要骄傲自满，说直白点这次的考试就是我们学校自娱自乐，没多少含金量，接下来的七校联考才是真正的靠实力说话！而且这次考试后学校还要组织开家长会。”
这话一出，顿时又引起一阵骚动。
但姜岁很安静。
“在想什么？”季璟虞问她。
“我在想到时候谁来给我开家长会。”
之前在黎中的时候，自然都是由姜云钊参加家长会。
可现在，姜岁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让爸爸参加，爸爸肯定会难过。
让他参加，万一碰上妈妈怎么办？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吧。”
下课后，孙浩把姜岁和季璟虞都叫去了办公室。
姜岁这次考试的排名中等偏下，主要还是靠英语拉分。
英语成绩漂亮得比季璟虞还略胜一筹。
可除了英语，其他科目的题目她仍旧都没来得及写完。
但她的学习态度较摸底考那会已大不相同。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是真的在认真答题。
现在距离高考还有一段时间，如果姜岁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说不定真能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当初他让季璟虞辅导姜岁，本就有“赌”的成分在里面，没想到季璟虞还真收服了姜岁这位大小姐。
所以，孙浩觉得自己必须得不留余力地好好夸一夸这对“师徒”。
姜岁猜到孙浩要做什么，她不着痕迹地朝某个座位看了一眼，然后抢在孙浩开口前说道：“孙老师，我现在有点激动，想先缓一缓，您可以过会再表扬我吗？”
作为才思敏捷的语文老师，孙浩差点让姜岁整无语了。
如果他手头有镜子，他一定会让姜岁照镜子的。
这孩子就差没在脸上写“虽然我知道这种事情很无聊很没有意思一点都不酷，但孙老师毕竟是班主任，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那就勉强配合一下”。
孙浩才不信姜岁会因为这种事情激动到需要缓一缓的地步。
“那现在……”
总不能三个人在办公室大眼瞪小眼吧。
姜岁给他出主意，“您先夸季璟虞吧。”
季璟虞站在一旁，不置可否。
孙浩：“……”
突然词穷。
“那您先酝酿一下，我说开始您再开始，这样我们双方都有个心理准备。”
这还指挥上老师了。
孙浩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这会已经开始后悔把姜岁叫过来了。
还有季璟虞。
孙浩又抬头去看季璟虞，一双黑眸微微敛着，眼底的情绪漠然，叫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而令孙浩没想到的是，他刚移开视线，季璟虞便无声地叹了口气，以口型示意姜岁，“乖一点。”
姜岁鼓了鼓腮帮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季璟虞的唇角往上掀了掀，极淡极淡的一抹，却使得原本冷漠幽邃的双眸骤然涌起一阵温柔的笑意，清隽卓然。
孙浩或许觉得姜岁的提议离谱，但季璟虞却很清楚姜岁这么做的原因。
她在等苏亦年回办公室。
她只是想让妈妈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真的进步了。
“要不你们先回教室，什么时候平复好心情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孙老师可以夸我了。”
孙浩和姜岁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声。
他要夸姜岁什么来着？
一波三折后，孙浩也毫无悬念地卡壳了。
苏亦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姜岁所在的方向。
“我觉得姜岁这段时间进步很大……”清冷内敛的声音在办公室里流转，“孙老师，您觉得呢？”
多亏了季璟虞，孙浩借着他说话的时间调整好了状态，“嗯，老师也是这么想的……努力和成绩有时候是有时差的，进步不明显也不代表你没努力，厚积薄发，老师相信你下次一定会有更大的进步。”
看着姜岁满意地离开办公室，孙浩突然有了一种自己是在完成任务的错觉。
这事不应该他占主导地位吗？
—
赵嘉站在姜岁边上，敲了敲姜岁的课桌，语气不是很好，“喂，闻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找她。”
还没等姜岁反应过来，她就跑回自己座位上趴下了。
闻欣找姜岁也没别的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她愿不愿意当这个英语课代表。
“不愿意。”
姜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闻欣的提议。
当了英语课代表就得时时刻刻催着人要作业，课前课后还得去办公室任由老师调遣，课堂上还要以身作则带头回答问题……
光是想想，姜岁就觉得麻烦死了。
毫不夸张地讲，她长这么大，一向只有别人伺候她的份，她天生就做不来这种事。
“老师也就是问问，主要是赵嘉觉得你想当这个课代表。”闻欣被姜岁的直白逗笑了，“你不愿意就算啦。”
“赵嘉？”
“嗯，赵嘉这次英语考试有些发挥失常，所以她觉得自己无法再胜任这个职位……”
“闻老师，有没有可能赵嘉她只是想让您安慰她一下，不是真的不想干了呢？”
难怪赵嘉一副被她抢了东西的委屈模样。
还她想当英语课代表，这人是从哪里得出这么离谱的结论。
等姜岁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就感觉班里的气氛有些古怪，还收获了好几道莫名其妙的视线——
第52章
因为之前的经历, 姜岁对不友好的目光总是格外敏感。
很快她就发现这些视线主要都集中在赵嘉周围。
赵嘉这会已经没趴在桌上了，她微微弯着背，头埋得有些低, 非常符合人在沮丧难过时的表现。
这是哭过了？
哭什么？
赵嘉的同桌递给她几张纸巾，两人脑袋挨着脑袋, 小声说着话。
看着两人的背影, 姜岁下意识皱了皱眉。
“繁繁。”
姜岁叫了夏繁一声。
可夏繁没动静。
姜岁双手撑在课桌上，直起上半身往前看了看。
夏繁在写作业, 可她耳朵里塞着耳机，而被她藏在课桌里的手机屏幕上明晃晃映着某顾姓人士的脸。
姜岁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
难怪繁繁两耳不闻窗外事，原来是有男妖精迷惑住了她的眼睛。
姜岁正想着, 赵嘉的同桌却在这时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对方的眼神看上去并不友善，甚至隐隐带了几分怒意。
姜岁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 看来自己去闻欣办公室的这段时间里, 赵嘉也没闲着。
她应该不光只跟闻欣说了，估计也跟别人说了这件事情。
现在她的同桌看上去这么气愤，大概是觉得姜岁抢了她课代表的位置，想替她抱不平呢。
赵嘉这是专门挖了坑，等着她往下跳呢。
姜岁不主动招惹别人，但并不意味她是好欺负的。
“赵嘉。”
姜岁直接喊了她的名字。
这种时候, 谁先开口谁占得先机。
姜岁慢慢踱步到赵嘉边上, 雪白的指尖轻轻点了她桌面几下，眼神中带着似有若无的埋怨，“你自己嫌累不想当这个英语课代表，那你也别坑我呀。”
赵嘉身形一僵，似乎没想到姜岁会这么讲。
她的眼眶还红着，看上去还真像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委屈。
姜岁觉得赵嘉挺有当演员的潜质。
若是能把眼底的不甘、愤怒和隐晦的嫉妒隐藏好, 那就更完美了。
“赵嘉什么时候说过不想当英语课代表了，明明是你要抢她的课代表。”赵嘉同桌满脸不忿，“姜岁，我承认你英语成绩好，但赵嘉作为英语课代表一直都很认真负责，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现在是午休结束后的自由活动时间，教室里不免有些吵闹。
但她们之间的对峙还是渐渐吸引了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欸，怎么了呀？”
“不知道啊，姜岁在赵嘉座位边上干什么？”
“她们是闹矛盾了吗？我怎么感觉江月心的脸色有些难看？”
姜岁故作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谁说我要当这个英语课代表了，同学你是不是搞错了呀？”
姜岁缓缓俯下身，黑眸定定地看向赵嘉，“闻老师让我过来劝劝你，你看咱们是就在这里聊呢，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可赵嘉却听出了几分冷意。
赵嘉下意识地一激灵，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
姜岁选的地点就在季璟虞和蒋德宇曾经谈过话的走廊拐角处。
今天的风有些大，赵嘉看着“沙沙”作响的树梢，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姜岁截胡了。
姜岁懒散地倚在墙边，不像是来跟人对峙，反倒更像是纯粹逃掉自习来看风景的“坏学生”。
她说话的语气轻慢，落入赵嘉耳中便添了些许刻薄，“你当自己是在拍无脑狗血剧，还是觉得自己是小白文里的小白花？天生自带主角光环，即使做的事情再漏洞百出，别人也会智商清零，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这种无中生有的伎俩姜岁并不陌生，看见赵嘉搞事她只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就是一个课代表，至于吗？
姜岁是真好奇，“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来整我，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的心路历程啊？”
赵嘉被姜岁怼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她咬着唇瓣难堪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清秀的脸颊绷得很紧，好像只要稍一松懈，所有的负面情绪就会像开闸般倾泻出来，让她在姜岁输得一败涂地。
这次英语考试，赵嘉确实没有考好，很多不该丢分的地方都丢了分。
闻欣把她叫去办公室说了一顿，还拿她跟姜岁比较，开口闭口都在讲姜岁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有天赋，最后竟然说让她有空多去找姜岁请教一下学习英语的方法。
“闻老师，既然姜岁这么厉害，不如您让她来当这个课代表吧。”赵嘉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我想她肯定很乐意来当这个课代表。”
闻欣一愣，“你不想当了？”
“我自认为无法胜任。”
闻欣一向很尊重学生的意愿，她见赵嘉说得如此决绝，还以为她是真心不想当这个课代表了。
思忖几秒后，她有些惋惜地点了点头，“那你去把姜岁叫过来，我问问她是什么想法。”
赵嘉愣住了。
她只是一时气不过，没想到闻欣真的同意了。
挨了骂，自尊心受挫，现在连课代表的位置都要被抢走了，赵嘉的大脑像是瞬间被点燃了，烧得她理智全无。
而姜岁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赵嘉混乱的大脑里涌现出来的全是姜岁的“罪状”。
在食堂公然挑衅李林这样报复心极重的渣滓，导致赵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在惶恐不安的情绪中，生怕自己会被姜岁连累。
而这件事也直接导致她跟夏繁闹掰，她再也没法借着夏繁接近季璟虞了。
所以，当江月心问她怎么哭了的时候，她突然就鬼迷了心窍，说了一些似是而非，引导江月心误会的话。
“班里同学肯定都会站在我这边的。”
即使现在姜岁已经识破了她的计划，赵嘉还是忍不住想争辩几句，就好像是在证明自己并不是没有脑子的小白花。
姜岁这学期才刚转学过来，和班里同学相处的时间左右不过才两个多月。
平日里，她又只跟于晓澄和夏繁走得近，到现在连班里同学的名字都没记全。
比如，赵嘉的同桌叫什么，姜岁是真的不清楚。
而在其他同学眼里，姜岁不是土生土长的寻泞人，除了刚开学时听季璟虞提过一句，知道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他们对她一无所知。
姜岁长得好看，她刚转来二班的时候，班上不少男生都有过蠢蠢欲动的念头，可很快他们就放弃了。
因为姜岁身上有种格格不入的傲气，仿佛在直白地告诉所有人——
她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即使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他们之间也像是隔了一堵墙，他们过不去，姜岁似乎也并不很欢迎他们。
她只允许特定的人走进她的生活。
有人偷偷向没心眼的蒋德宇打听过姜岁的情况，得到的却只有一句“关你什么事”。
他们并不是针对姜岁，只是当文静内向的赵嘉和张扬傲慢的姜岁发生冲突，尤其姜岁还是所谓的“过错方”时，他们自然而然地会偏向自己更为熟悉的同学。
这还真不是赵嘉自恋。
“而且我还特意挑了季哥和班长都不在的时候。”
她又拎出了一个证明自己不是小白花的证据。
季璟虞和于晓澄这会确实都不在教室。
这次考试排名前二十的学生全被年级主任喊去办公室开会了。
给尖子生梳理成绩，复盘失分点，树立永不言弃的信念……是每一任年级主任必备的技能。
整个过程繁琐又冗杂，所以他们两个一时半会回不来。
还有蒋德宇。
午休一结束，这家伙就火急火燎地跟佟厦他们几个打篮球去了，美名其曰为接下来的篮球比赛做准备。
没了这几个平日里护着她的人，赵嘉心想看姜岁还怎么蹦跶得起来。
“你又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赶我走，而我要澄清也很简单，直接去把闻老师叫过来你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你这么大费周章图什么呀，就是图自己在班里下不来台？”
赵嘉张了张嘴，但她没法反驳姜岁说的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知道，当时光想着给自己出气了。”
现在被风一吹，赵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计划确实漏洞百出，愚蠢至极，完全没有考虑过实际情况。
从某种角度来说，姜岁这么做，反而是帮了她。
姜岁有些夸张地“哦”了一声，“想了，但又没完全想。”
有点蠢。
这一点，倒是跟蒋德宇挺像的。
于是姜岁又在这份愚蠢中品出了几分可爱来。
“那你为什么没有直接把闻老师拉到教室来，而是把我喊了出来。”赵嘉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解，“我都已经蠢到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明明是个很好的报复机会，你为什么放过我？”
姜岁睨了赵嘉一脸，“因为你看上去挺脆弱的。”
“什么？”赵嘉抬眸看向姜岁，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我怕你丢这么大脸后，会想不开。”姜岁直白而露骨地打量着赵嘉，“虽然说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但你万一真出点什么事情，我以后想起来还是会觉得膈应的。”
还有一点姜岁没跟赵嘉说。
季璟虞应该也希望她能跟同学们友好相处。
赵嘉：“……”
原来还是为了她自己。
“姜岁。”
这两个字像是从赵嘉的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她垂在裤腿侧的手掌紧紧握着，“有没有人说过你嘴毒？”
“有啊。”姜岁实事求是地点点头，“你别不知足，我对你算很温柔了。”
赵嘉撇撇嘴。
姜岁刚刚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蠢货了，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温柔？
那她对别人到底是有多凶残。
姜岁没骗赵嘉。
之前方莹每次挑衅她，最后都会被她气哭。
实属是自取其辱。
赵嘉跟方萤相比，简直就是个小学生。
姜岁都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又是一阵风拂过，姜岁被风吹得眯起眼睛，浓密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翕动，在她瓷白的脸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赵嘉不禁有些看呆了。
关于姜岁长得很好看这一点，她的的确确没法否认。
姜岁懒懒地趴在栏杆上，单手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赵嘉，“有这个时间，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跟你同桌解释吧，她这么信任你，你却拿她当枪使。你刚跟我出去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精彩了。恭喜你呀，又要换新同桌了。”
“又”字被姜岁咬了重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
成功让赵嘉想起了上一任同桌夏繁，原本青白交加的脸在这一刻变绿了，她一字一句道：“不用你操心。”
“你说你嫉妒我干什么，我们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姜岁冲她眨眨眼，绯色的唇角挑起一点弧度，语调里多了几分蔫坏的意味，“我的建议是，你换一个标准没那么高的人嫉妒，这样说不定有朝一日你真能超越对方。”
赵嘉被气笑了，“原本还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我现在不想说了。”
“爱说不说。”
姜岁完全没把赵嘉的话放在心上。
“你不要后悔。”
“不后悔。”姜岁随意地摆了摆手，带着轻微的嫌弃，“你能有什么我感兴趣的秘密。”
赵嘉：“……”
嘴是真毒。
“另外，你别以为经过这事咱俩就能成为朋友了。”赵嘉双手交叉在胸口比了个“X”，“想都别想。”
“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闹了矛盾就一定要握手拥抱和好。”
姜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你是不是该给我道个歉啊？虽然你这计划四处漏风，成功的可能性为零，但你确实心思不正想陷害我。”
短暂的沉默过后。
“……对不起。”
“不原谅你。”
“姜岁！”
身侧传来赵嘉气急败坏的声音，姜岁抿嘴低笑，“逗你玩呢。”
“……你够了啊。”
赵嘉气得跺脚。
她真是疯了，才会去嫉妒姜岁这种人。
—
距离走廊拐角处不远的墙边。
“现在可以放心了吧。”夏繁侧头看向江月心，“我都说了，岁岁人很好的，她肯定不会欺负赵嘉。”
姜岁和赵嘉前脚刚走出教室，江月心就火速坐到了于晓澄的座位上，她伸手推了推夏繁，“我怀疑姜岁要找赵嘉麻烦。”
夏繁手忙脚乱地摘下耳机，藏好手机，疑惑的目光落在江月心身上，“你刚说什么？”
江月心的语气有些急促，“姜岁把赵嘉叫出去了。”
夏繁赶忙转头去看后座的人。
后面两个座位都空着，姜岁不在座位上。
“岁岁找赵嘉干什么？”
这种事情一句两句根本解释不清楚，夏繁只好先跟着江月心追了出来。
“我们就在这守着，如果她们真吵起来了，我们也好第一时间阻止。”
虽然听不清姜岁和赵嘉具体聊了些什么，但总体看上去她们俩聊得好像挺愉快的。
尤其是姜岁，嘴角的笑意就没淡下去过。
至于赵嘉，看着情绪好像也挺稳定的。
“看来真的是我误会姜岁了。”江月心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啊？”夏繁又没听清。
“没什么，既然她们没事，咱们回教室吧。”
夏繁点点头，“行。”
“欸，自修课不在教室学习，那俩女生搁那角落鬼鬼祟祟干嘛呢？”
夏繁和江月心心刚准备撤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背影看着还挺眼熟的，别动，给我站那。”
夏繁欲哭无泪地跟江月心对视，“得，咱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秦林虽然个子不高，但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走到了两人跟前，“哦呦，还真是你俩，在这干嘛呢？”
他往前瞅了瞅，恍然大悟，紧接着又一头雾水。
“在给人放风啊？两个女生聊天要你们放什么风？！”
秦林还以为能抓到一对小情侣呢。
白激动一场。
夏繁&江月心：“……”
秦林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几根头发，气沉丹田，冲着姜岁的背影喊道：“来，前面吹着风聊着天的那俩女生可以停一停了，都给我过来。”
姜岁和赵嘉的背影一僵。
早知道还不如去办公室对峙呢！
秦林锐利的眼神在四个女生身上一一扫过，最终锁定了一个人选，“姜岁，你在这干嘛呢？”
“教室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上课时间跑出来透气，你自己定的校规？”秦林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姜岁，“刚夸你学习态度变好了，成绩有进步，你就给我整这出！”
“秦老师。”赵嘉打断秦林，“是我英语没考好心里难受，所以叫了姜岁出来，想跟她请教一下怎么学英语。”
趁着秦林没注意，赵嘉向姜岁使了个眼色。
姜岁立刻会意，“对，都是赵嘉的主意。”
秦林看向另外两个女生，“那你们呢？”
江月心反应比夏繁更快，“我们出来偷师。”
秦林有些咬牙切齿，“……呵呵，对英语这么上心，那数学呢？”
等季璟虞跟于晓澄参加完冗长的会议，从年级组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各自的同桌正在奋笔疾书。
于晓澄凑过去定睛一看，原来是在抄写数学公式。
她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夏繁的胳膊，“这是闹哪一出呢，打算洗心革面好好学数学啦？要是老秦看到他不得感动死！”
夏繁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边继续手不停挥，一边委屈到自言自语，“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
后排的姜岁可怜巴巴地抬起脑袋看向季璟虞，眼底像蕴着一汪水，“手酸了，季哥帮我抄会呗。”
季璟虞：“……”
沉默归沉默，但他还是很顺手地接过了姜岁手中的纸笔。
季璟虞模仿过姜岁的笔迹，以假乱真，糊弄秦林完全不是问题。
“季哥辛苦，季哥最棒！”
姜岁乖乖坐在季璟虞身侧，小声地给他加油打气。
本想转过来询问姜岁罚抄进度的夏繁看到此情此景，终于落下了羡慕的眼泪。
【繁繁很烦：同样是罚抄，岁岁有季哥帮忙写，我却没有。[猫猫痛哭.gif]】
【顾辞：乖，去问问老秦，看他能不能接受线上形式的作业检查。】
【繁繁很烦：你就不怕老秦再送我一份罚抄大礼包啊！不跟你聊了，我罚抄去了。】
而后，季璟虞放在课桌里的手机闪了一下，跳出一条微信——
【顾辞：可以秀恩爱，但能不能克制点，别让繁繁看到。】
季璟虞只是随意一瞥，便移开了视线，连回都没回一下。
这怪谁？
还不是得怪他自己早出生一年。
—
赵嘉要告诉姜岁的秘密就是——
季璟虞喜欢她。
赵嘉不喜欢姜岁，除了因为姜岁英语比她优秀之外，还有一个更隐秘的原因就是季璟虞。
那段回忆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赵嘉记得很清楚。
那天她请了半天假，中午赶回学校时，刚好碰到学校电路出故障，停电了。
因为当时大部分人都还睡着，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喧哗。
高三（2）班门窗紧闭，教室光线昏暗无光。
赵嘉当时就站在教室的后门位置，看着季璟虞一下一下摆动骨线完美，冷白劲瘦的腕部，用练习册给尚在睡梦中的姜岁扇风。
空调已经停止运转，季璟虞怕姜岁热着，怕她睡不安稳。
他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姜岁脸上虚虚掠过，似乎是想要拂开沾在姜岁脸上的碎发，可最终他的手指没有触碰到姜岁半分，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一瞬间，赵嘉好像听见了电闪雷鸣声。
无处可躲的她被一击劈中，强电流无情地贯穿她整个身体。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眼中的季璟虞，说好听点是清冷内敛，严谨自律，说难听点就是面无表情，不近人情。
但他们一定想不到，原来季璟虞也能笑得这么好看，这么温柔。
像初春山脚下的溪流，冰雪消融，春水荡漾，极致的反差感带来的是难以言说的冲击力。
原来季璟虞也有笑得这么不值钱的时候……
如果赵嘉只是他的普通同学，她一定会拿出手机把眼前这一幕拍下来，好好给学校其他人看看，让大家都好好开开眼。
可她不是。
她喜欢季璟虞。
见到季璟虞第一眼，她就喜欢他。
赵嘉立在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出，眼中满是震惊、不解和绝望。
即使她再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明晃晃地摆在她眼前。
毕竟，无意识间流露出来的情绪才是最真实，最毋庸置疑的。
下一秒，赵嘉冷不丁地同季璟虞对上了视线。
他嘴角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倏地消退，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疏离的直线。而那双黑眸淡漠幽邃，像能吞噬一切的深潭，泛着冷冽的寒意。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赵嘉在昏暗环境下衍生出来的幻觉。
姜岁是个被人宠坏的小孩，季璟虞不过就是停了那么几秒的时间，她也不允许。
眉尖蹙了起来，红唇不高兴地抿着，原本紧闭的纤长眼睫颤了颤，像是随时会因为热而醒过来。
接下来，季璟虞再没有看过赵嘉一眼，只专注地给姜岁扇风。
就好像被赵嘉撞见这一幕，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
反而还顺手解决了一个麻烦——
季璟虞知道赵嘉喜欢自己。
这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后来，赵嘉的目光总是会有意无意地落在姜岁和季璟虞那个角落。
季璟虞对姜岁是不一样的。
即使他再克制，他的喜欢也会从他看姜岁的眼神里，给姜岁整理东西的动作里……难以抑制地跑出来。
赵嘉知道如果她现在把这件事情告诉姜岁，她跟季璟虞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说不定就能捅破了。
可惜，姜岁不感兴趣。
那她也没必要上赶着自讨没趣。
赵嘉有些恶趣味地想，就让他们继续别扭着吧。
赵嘉对姜岁仍旧还是喜欢不起来。
就像姜岁也不喜欢她。
但她不会再嫉妒姜岁，姜岁也不会再影响到她的学习和生活。
姜岁英语比她好又怎么了，其他科目她可都比姜岁考得好。
赵嘉也有自己的骄傲。
至于，季璟虞喜欢姜岁这事，人的一生那么长，会不会在一起还两说呢。
只是这个念头一冒头，赵嘉的心底立刻就出现了另一种反驳的声音——
姜岁和季璟虞，一定会在一起——
第53章
“对不起姜岁, 事情的来龙去脉赵嘉都跟我说了。”
第二天，江月心来找姜岁道歉，“我为自己之前不分青红皂白指责你的事, 跟你道歉。”
姜岁对江月心的印象不算差。
虽然她这个人很容易被人忽悠，但这恰恰也证明了她是一个为人仗义, 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人。
而且知道真相后, 也能及时醒悟，立刻过来跟她道歉, 可比赵嘉那种嘴硬的家伙讨喜多了。
更比她之前认识的那些货色强百倍。
“以后记得多长个心眼。”
姜岁的小表情太好好懂了。
江月心面露尴尬，忍不住辩驳了一句，“主要吧, 赵嘉她平时真的对我很好。”
她英语成绩不行，赵嘉就想了各种方法帮她提高成绩, 还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帮她补习。
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江月心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但这次确实是赵嘉做错了，而她也成了“帮凶”。
“我接受你的道歉。”
江月心怔愣了一会，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姜岁，你跟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姜岁来了兴趣，“那你想象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估摸着不会是什么好印象, 因为江月心只是朝姜岁笑了笑, 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对了，那个罚抄你抄完了吗？要是没抄完剩下的我帮你抄吧，就当是我跟你赔礼道歉。”
姜岁点点头，“我已经好了。”
季璟虞已经都帮她抄完了。
江月心回座位后，姜岁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无聊地拨弄着桌上的笔出神。
姜岁也是第一次这么耐心地解决一件事情。
好在, 结果是她满意的。
一不小心劲使大了些，笔“骨碌碌”滚到了季璟虞那边。
正要把笔拿回来，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笔却被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掌按住了。
姜岁一抬眸就对上了一对幽深的黑眸。
季璟虞抿着薄唇，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两人都没说话，但姜岁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此时的想法。
姜岁冲他弯了弯嘴角，“我可能有让人道歉的体质吧。”
一个、两个都跑来跟她道歉。
季璟虞还是看着姜岁不说话。
姜岁有事情瞒着他。
昨天中午他去年级组办公室开会了。
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姜岁和夏繁两人都被秦林罚了，而姜岁给他的理由是没遵守纪律。
当时，他以为是她们两个悄摸讲话被秦林抓到了，但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这事居然跟江月心还有赵嘉都有关系。
季璟虞无意窥探姜岁的隐私，他只是害怕姜岁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受到伤害。
在季璟虞温和又不容抗拒的眼神下，姜岁终于败下阵来，“好吧，我跟你说怎么一回事。”
姜岁把赵嘉原本打算陷害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跟季璟虞说了。
“不跟你讲，是因为我觉得这事已经解决了，赵嘉她们也都跟我道歉了，已经没有说的必要。”
姜岁清凌凌的眼睛写着“求表扬”三个字，“我是不是很好，以德报怨。”
“嗯。”季璟虞点点头，他从不吝啬对姜岁的夸奖，“你处理得很好。”
“这要是换做以前，我肯定要让她当众下不来台，以后见到我都得绕道走才行！”
只是她如果真的做了，赵嘉那边会怎么样暂且不论，班上肯定会有人觉得她做事太偏激，下手太狠。
赵嘉是打算拖全班同学下水的，如果按照原计划，姜岁不可避免地要同他们发生争执。
在原先的学校，她可以毫不顾忌其他人的感受，一方面是因为她厌恶这些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辈子都不跟这些人产生交集。
但在高三（2）班不行。
她的朋友在班上人缘都很好。
季璟虞在某种意义上是高三（2）班真正的“团宠”，几乎班上每个人都喜欢他，信服他。
于晓澄是班长，蒋德宇是体育委，夏繁虽然不是班干部，但在班里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子。
姜岁不想他们因为她的缘故，而陷入为难的境地。
尤其接下来又是篮球赛，又是运动会的，没必要因为这么点小事把班里气氛搞得奇奇怪怪。
季璟虞的声线有些低哑，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坏一点也没事。”
“嗯，你说什么？”
季璟虞抬起手，将黑笔放进姜岁手里。
温热的指尖状似不经意地划过姜岁的掌心，带来些微的痒意。
季璟虞直视着姜岁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眼底浮动着难以察觉的温情，“只要你不受委屈，坏点也没事。”
姜岁因为他们而顾虑良多。
季璟虞却告诉她，她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他比谁都担心姜岁会受委屈。
—
等到吃午饭时，姜岁突然问了众人一个问题，算是被江月心勾起的好奇心。
“你们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的呀？”
“我先说。”
夏繁三下五除二喝完了小碗里的汤，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姜岁出声提醒她：“要实话实说，要客观，千万别掺杂私人情感在里面。”
“那是当然，咱们之间还需要虚与委蛇，说漂亮场面话吗？”
夏繁拍拍胸脯，保证自己说的都是掏心窝子话。
“你这样讲，我突然有种不太好预感，待会不会变成什么批斗大会吧？”
“当时是蒋德宇在微信群里说季哥家里多了一个漂亮小妹妹，让我和顾辞哥赶紧过来看看。我一听立马就换鞋往季哥家里赶，当时激动得连手机都忘了带。”
这事姜岁有印象，就是因为夏繁找不着手机了，所以季璟虞才主动加了她好友。
想到这，姜岁看向夏繁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情之情，“幸亏你当时忘了带手机。”
夏繁：“……我还没说到重点呢。”
她看了眼蒋德宇，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强忍着笑意继续往下说：“结果顾辞哥说蒋德宇的审美跟正常人不一样，让我听听就算了千万别当真，免得到时候失望。”
蒋德宇当下就不乐意了，“什么叫我的审美跟正常人不一样，顾辞哥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等他回来我非得跟他好好掰扯掰扯不可！”
无人理会他的抗议。
“听到顾辞哥这么讲，我当场心就凉了半截。结果进门看到岁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原来蒋德宇这家伙也有审美正常的时候啊。”
夏繁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姜岁当时就坐在季璟虞家客厅，听到门口传来动静，立刻循声望去。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夏繁性子慢，加上被顾辞保护得好，很多时候她都在跟在顾辞后面行动的。
唯独那一次，是她主动跟姜岁打了招呼。
后来回家的路上，顾辞问她：“才见第一面，就想邀请人家来家里玩，你就那么喜欢她？”
夏繁还沉浸在新交了好朋友的喜悦中，她笑道：“岁岁长得好看。”
顾辞轻皱了下眉，眼底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在他看来，姜岁现在还只是一个来历不算明朗的陌生人，他其实是不赞同夏繁跟她那么亲近的。
他们跟苏老师认识这么多年了，可从来没见有什么亲戚来浔宁看过她，这会却突然冒出了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小孩，还要借住在她家里，顾辞总觉得这中间有古怪。
姜岁一看就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虽然顾辞不知道姜岁来浔宁的原因，但有一点认知他跟季璟虞是不谋而合的——
姜岁在浔宁待不长。
他伸手捏了捏夏繁漂亮的小脸蛋，“先别急着跟人掏心掏肺，多观察观察，知道吗？”
顾辞马上就要离开寻泞去上大学了，没法再像之前那样，时时刻刻陪着夏繁，他担心他的繁繁被人欺负了还要帮人数钱。
“嗯嗯，知道啦。”
停顿了一会，她又问，“你说岁岁的头发是自然卷还是烫的呀？要是天生自然卷还好，如果是做的，那我得赶紧提醒她去恢复原样，不然老秦肯定得追杀她到天涯海角。哎呀，我的手机到底丢哪了，等到家了我要第一时间去加岁岁好友……”
顾辞：“……”
张口闭口都是“岁岁”，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见夏繁正在兴头上，顾辞也不想再说扫兴的话惹她不高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事还是拜托季璟虞最靠谱。
【顾辞：小璟，你帮忙多留意一下你对门的姜岁。】
季璟虞不是夏繁，也不是蒋德宇，有些话即使顾辞点到为止，对方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季璟虞一直没搭理他。
刚开始，顾辞还以为是他的错觉。
毕竟，季璟虞骨子里就是个淡漠的人。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那不是他的错觉，季璟虞当时是真的跟他生气了。
就因为他不信任姜岁，怀疑姜岁。
顾辞冷嗤：“爱情果然让人盲目，让你连最基本的人际交往能力都丢失了。”
季璟虞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说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
大家都一样，谁又比谁高贵？
顾辞：“……”
—
夏繁郑重其事地说出自己对姜岁的第一印象：“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姜岁伸手捂住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微挑的眼尾因为害羞而染上了绯色，“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蒋德宇摸摸鼻子，“我当时刚从爷爷奶奶家回来，正给季哥讲乡下的趣事呢，讲得我是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把他逗乐了，然后一回头就看到你现在门口。”
于晓澄若有所思，“你确定是你把季哥逗笑的？”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那当然！”蒋德宇对此无比肯定。
“哎呀，又扯远了。我当时以为是季哥的爱慕者追上门来了呢，还跟季哥开玩笑说这小姑娘长这么好看，让他赶紧从了对方。”
“是吗？”于晓澄激动地握紧了手里的勺子，全然不顾两位当事人都在现场，继续八卦，“那季哥是怎么回你的？”
蒋德宇不明白于晓澄为什么突然这么亢奋，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还能怎么回，你第一天认识季哥啊。”
姜岁也有问题想问季璟虞，她往他边上挪了挪，甜暖的气息拂在季璟虞的耳边，“真的有女生上门来跟你表白吗？”
季璟虞身形一滞，面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冷声道：“没有。”
“就是，岁岁你别听蒋德宇胡说八道。”夏繁在一旁帮腔，“季哥连个联系方式都不肯给别人，怎么可能会让人知道他的家庭住址。”
轮到于晓澄说了。
“对姜岁的第一印象嘛，当然是好看。”于晓澄顿了顿，“不过，你刚转来我们班级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班里来了一位嚣张跋扈、盛气凌人的大小姐。”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要是你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了。”
过于明艳的精致长相和同整个寻泞格格不入的骄矜气质，让姜岁看起来很不好相与。
身为班长的于晓澄就怕班上转来一个不服管教的“刺头”。
毕竟每次去年级组开班长会议，八班班长那张生无可恋的苦瓜脸都让于晓澄记忆犹新。
“那个迟岸他根本不听课，每次都在课堂上睡觉，然后有些人就跟着有样学样，我说他们，他们就骂我欺软怕硬，就知道挑软柿子捏，说我怎么不去说迟岸。”
“迟岸逃课，班主任怪我没把他看牢。我怎么看得住他，我怎么敢看他？他要逃课，我能怎么办？跪在地上求他不要走吗？”
“我们班不是新来了一个实习老师吗？估计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着降服一个刺头，树立一下自己的威信，结果好死不死选了迟岸，被气得差点血压都不正常了。”
听到这，于晓澄忍不住插话：“你们那个实习老师人缘肯定不怎么样，不然怎么没老师告诉他，千万别惹八班的迟岸。”
八班班长：“……”
“但接触以后就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于晓澄朝姜岁挑了挑眉，“简直不要太可爱！”
不管是问她问题，还是找她帮忙，只要不涉及到体力劳动，这位大小姐都会欣然应允。
后来，看到她制止李林欺负同学，于晓澄便又对她多了几分敬佩。
姜岁的家世决定了她有“多管闲事”的资本，但她明明可以当作看不见。
毕竟像李林这样的人，就算再怎么狗胆包天，也不会招惹到她头上来。
姜岁隔空冲于晓澄眨了眨眼睛，算是回应她的喜欢。
她知道江月心想象中的她是什么样子了。
估计和于晓澄对她的初印象差不多。
“主要就是我妈妈的基因没打赢我爸爸，我妈妈可是超级无敌温柔大美人。”
听到姜岁这么讲，季璟虞垂下眼，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姜岁长得好看，她的父母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没人露出怀疑的表情。
她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我妈妈就像苏老师那样的。”
于晓澄：“四班班主任？”
“嗯。”
这下对姜岁妈妈的长相就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那你妈妈是真的很漂亮啊。”
姜岁无奈地摊摊手，“主要是我爸爸就长了一张‘老子天下第一拽’的帅脸，女孩像爸爸，我也没办法。”
男性之间的攀比有时也会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冒出来，蒋德宇一口咽下嘴里的红烧肉，嘿嘿一笑，“真巧，我也长了一张‘老子天下第一拽’的超级无敌大帅脸！”
于晓澄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姜岁爸爸是‘老子天下第一拽’，而你是‘老子天下脸皮最厚’。更何况季哥还在这坐着呢，这天下第一有你什么事啊！”
“我爸爸真的超帅，不信你问季哥。”姜岁毫不犹疑地指向季璟虞，“他见过我爸爸。”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于晓澄差点发出土拨鼠般爆鸣声。
“你们都见过家长了？！”
到底还是没能控制好音量，离他们最近的那桌投来好奇的目光。
一直懒洋洋事不关己，没有参与他们对话的季璟虞觑她一眼，示意她适可而止。
“我爸爸是临时起意过来的，你们估计都已经休息了，所以我叫了季哥陪我下楼。”姜岁道，“他说了，下次有机会他请大家吃饭。”
姜云钊出现在浔宁总归有些冒险。
姜岁是打算等放假了，把这群小伙伴一起打包到黎城去，这样大家都能玩得痛快。
在奇怪胜负欲的驱使下，蒋德宇还在追问：“所以，帅吗？”
季璟虞：“……”
不怪蒋叔叔总恼火，有时候他也很想敲开蒋德宇的大脑，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奇葩东西。
“所以真的不是什么黑/道大佬？”
蒋德宇问得超小声，除了坐在他边上的季璟虞，没人听得清。
季璟虞以为自己已经把他说服了，没想到怀疑的种子又死灰复燃了。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回答：“对，是正经人。”
—
“那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回教室的路上，姜岁小声问季璟虞，“他们都说了，就你没说。”
她执拗地看着季璟虞，一定要一个答案。
温热的阳光钻过葱郁茂盛的枝桠罅隙，在学校小道上投射下一个个浅色的光点。
季璟虞停下脚步，像是站在了浅金色的光晕中。
“你很乖。”
他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说话间，清隽的脸上掠过一抹温柔。
但季璟虞一直以来都将那份喜爱藏匿得很好，姜岁似乎毫无察觉。
不管是九年前，还是现在，姜岁都一如既往地亲近他，相信他。
可他却不能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种情感里——
第54章
月考结束后, 这个月的大事就剩下大家心心念念的篮球赛和运动会了。
这天，午休刚结束，广播里就传出“请各班体育委员五分钟内到年级组开一个短会”的通知声。
蒋德宇满脸睡痕得被佟厦从座位上揪了起来。
“去年级组开会！”
晕晕乎乎的大脑骤然被魔音贯耳, 吓得蒋德宇一激灵，他揉揉耳朵, 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吗？没聋都要给你吼聋了。”
其实开会的内容, 大家都心知肚明，左右就是围绕着篮球赛和运动会。
果不其然, 十几分钟后蒋德宇从年级组领回来了两本用A4纸装订起来的小册子。
他拍拍讲台，“大家安静下，我说个事。”
浔宁二中的篮球赛是三个年级平行进行, 不同年级间不进行比赛，也就是说决赛结束后三个年级各有一个第一名。
高一高二的赛制复杂些, 采用循环赛制。
而高三年级采用单场淘汰制, 即一局定胜负，输了的班级直接淘汰，没有第二次重开的机会。
十六个班级不分文理，全部打乱参与抽签。
“那不就是纯看运气。”听懂规则的已经开始抱怨了，“如果两个厉害的班级初赛就被分到一个组，那不就是提前决赛了？剩下的倒有福气了, 菜鸡互啄。”
“对呀, 文科班要是运气好一些，说不定能躺赢进前三。”
文科班的男生本来就不多，会打篮球的人少，打得好的更是凤毛麟角，这要是名次不如文科班，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四班、七班还有十班, 他们可都有校篮球队的成员，第一轮就跟他们对上咱们还有活路吗？”
“啧，你怎么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这话蒋德宇可不爱听了，“篮球队的就一定很厉害吗？咱们怎么就没有活路了？有我在，一个顶俩。”
“就是，”佟厦附和道，“我，一个顶一个半。”
说完又指了指季璟虞，“季哥，一个顶三！”
被这么一插科打诨，原本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有人在底下起哄，“那你们三个人就能凑出一支篮球队了。”
“别让佟厦上了，他身上还要挂半个人，到时候鲜血淋漓的，有碍观瞻。”
“哈哈哈……”
—
“高三的篮球赛也太随意了。”
不像黎高国际部，似乎任何活动都要比学习重要。
学习是这所学校最不值得一提的。
篮球比赛前，学校不光会安排专门的时间给学生训练，甚至还会找专业的篮球教练帮忙提升技能。篮球比赛时，整个国际部停课去体育馆给选手加油，电视台也会派记者来实况转播。
姜岁记得虞琛那会好像还找了几个厉害的陪练。
整得花里胡哨的，最后还不是输给了其他班级。
想到自己那时候还浪费时间去看他打篮球，姜岁就觉得晦气！
于晓澄叹口气，但也表示理解学校的做法，“毕竟咱们都高三了，能让我们参加篮球赛已经是组织上‘法外开恩’了，再多要求肯定是没法满足的。”
这要是搁前几届高三生，他们连篮球的边都摸不着。
说着她又朝姜岁挤眉弄眼，“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吗？”
“什么话？”
于晓澄跟她说过很多话，姜岁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她说的是哪句话。
“等到篮球赛，想看的都会有的。”于晓澄小声提示。
“所以呢？”
“到时候你劝劝季哥，这都最后一年了，请他老人家大方一次，别再捂得那么严实了。”
她语气笃定，仿佛只要姜岁开口，季璟虞就一定不会拒绝。
姜岁嘴角缓缓勾起，恍然大悟，“原来你们都没见过啊。”
“可不是嘛？季哥，抠门界的神。”
于晓澄不住地长吁短叹，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得偿所愿。
“没门。”姜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回答得大义凛然，“现在都降温了，穿那么少万一感冒怎么办？”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于晓澄意有所指。
“可我觉得众乐乐不如独乐乐，还是吃独食最快乐。”
姜岁露出狡黠的笑意，伸手戳了戳季璟虞的胳膊，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说：“季哥你觉得呢？”
季璟虞这会正在跟蒋德宇说话，压根没听清姜岁说了什么，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应她，“嗯。”
对上姜岁得意的视线，于晓澄差点又要化身土拨鼠尖叫。
妈呀，这次她绝对是磕到真的了！
—
虽说学校并不是很赞同高三参加篮球赛，但孙浩还是专门腾出了半节自修课的时间，让蒋德宇来安排篮球赛的相关事宜。
因为之前都参加过篮球赛，所以队员基本还是沿用了高二的名单，只做了细微的变动。
“时间紧任务重，大家只能忙里偷闲地训练和磨合了。虽说咱们不用代表学校去校外比赛，但既然参加了比赛，那我们就要努力做到最好，我的字典里没有‘一轮游’这三个字……”
蒋德宇平时看着不着调，但这回往讲台上一站，用他那狗爬体的粉笔字在黑板上分析哪几个班综合实力比较强，哪几个班又好对付一些，以及他们该怎么配合怎么训练，看上去还真挺像回事。
“听得我都热血沸腾了。”坐在前排的于晓澄盯着蒋德宇的背影喃喃自语，“还真是一点都不二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事限定皮肤？”
晚自习第一节课刚结束，班里的广播又响了。
这次是通知各班派一个人去年级组抽签决定比赛对手。
蒋德宇刚要站起来，就被佟厦按了回去。
“干嘛？”
“抽签这事，你就别插手了。”
蒋德宇不解，“为什么？”
佟厦嫌弃道：“就你那手气，可拉倒吧。”
曾经的血泪教训还历历在目。
“咱们班谁运气比较好啊？”佟厦在班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姜岁身上，“让姜岁去。”
“我？”被点名的姜岁刚解完一道三角函数，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对，就你。”佟厦给出的理由还挺充分，“新人新气象，你是咱们班新来的，幸运之神肯定会眷顾你的。”
“有道理啊。”
佟厦这番歪理竟然还得到了班上不少人的认同。
“正好现在下课，咱们一块过去看看。”
众人立刻簇拥着姜岁去了年级组。
去往年级组的路上，姜岁终于反应过来，“那要是抽到很厉害的班级，你们一轮游，那我这责任不就大了。”
耳畔蓦然传来季璟虞的轻笑声，语气格外张扬恣意，“你随便抽，抽到哪个班级我都能打赢。”
全然不似他平日的风格，却给了姜岁很大的底气。
“那我可真随便抽了。”
“嗯。”
不会有人责怪姜岁的，因为他一定会赢。
—
除了抽签的同学，没人敢无故进年级组办公室，于是跑来看热闹的人全堵在了门口，将走廊围得水泄不通。
年级主任轰都轰不走，想着反正也最后一次了，索性都随他们去了。
只是进办公室前还不忘警告他们，“最多留你们到抽签结束。要是抽签结束了还有人在这里逗留，我就让他滚去扫厕所。”
围观群众里不光只有二班的人，还有其他班的学生，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抽签结果，间或夹杂着小而轻的议论声。
季璟虞微微侧身靠墙而立，捋起的校服外套里露出一截冷白手腕，颀长高瘦的身影宛若一抹疏冷的月色。
他的目光没有落向任何一个人，而是一直盯着年级组紧闭的大门。
没多长时间，姜岁就从里面出来了。
蒋德宇和佟厦立刻就围了上去，语气焦灼，“几班呀？咱们跟几班打？”
姜岁打开纸条拿给他，“高三（12）班，这个班行吗？”
“啊啊啊！这个班可太好了！”
两个男生顿时化身人猿泰山，又是跺脚又是吼的，吵得姜岁耳朵疼。
同他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一旁垂头丧气的十二班体委。
早知道二班选了个漂亮女生来抽签，他们班也应该派最漂亮的来抽签。
以柔克刚，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的失败是注定的。
姜岁把纸条扔给蒋德宇，飞快地遛回到季璟虞身边，“圆满完成任务，咱们回去吧。”
那道三角函数题她还没拿给季璟虞检查呢。
“走。”
季璟虞跟下来就是因为姜岁，现在事情都解决了，他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人。
“几班呀，几班呀？”
后排的同学看不到纸条上的内容，还在扯着嗓子喊。
“跟十二班打。”蒋德宇大吼一声，“二班的赶紧回教室了，当心被主任逮去扫厕所。”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就传出了年级主任的声音，“给你们五秒钟时间撤离，五、四、……”
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姜岁这手气可以呀，十二班好像连个高点的男生都没几个。”
“等等，十二班不就是陈西霖那个班，她跟季哥……”
“难怪季哥刚刚黑着脸走了，估计是左右为难了。”
于晓澄落在后面，听到这些谣言，不由得满脸黑线。
“大晚上的，谁走在光线暗的地方都是黑脸好吧。”
她刚瞧得分明，季璟虞跟姜岁走的时候，嘴角弧度就没下来过。
“就是。”另一个女生跟着辟谣，“你们消息也太滞后了，季哥早就澄清过了，他跟陈西霖没有任何关系。”
“在哪里澄清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有收藏那条语音，到时候找出来给你听。当时听到的时候，群里都震惊了。”
“什么群，我怎么不知道？”
“这么有名的群，你居然不知道？我回去就拉你进群。”
“季璟虞也在群里？”
“肯定不在啊。”
女生愣了愣，“那群里怎么会有他的语音？”
“他是用群里某个女生的账号发的语音，不过当时是匿名模式，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是谁。”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我靠，不会是他女朋友的号吧？”
于晓澄在暗处不住地点头。
第55章
傍晚时分, 落日西斜，晕染出一大片漂亮的橘粉色，连带着天边的云霞都被沾染上了色彩。
为了配合学生练习, 学校室外篮球场的照明灯早早就亮了起来。
空气中充斥着球与地面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时不时响起的喝彩声和尖叫声。
见到于晓澄一行人来了, 蒋德宇的抱怨声就止不住了, 劈里啪啦往外冒：“咱们学校大大小小的篮球场，包括教工宿舍那里的, 都被高一高二给占了，我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跟我拼一个场子，这群兔崽子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佟厦笑着打趣他, “你是‘老’还是‘幼’啊，要人家学弟让着你。”
蒋德宇拿篮球砸他, “嘿, 你到底是哪头的？”
于晓澄一边制止两人幼稚的行为，一边问蒋德宇，“不是没地方打吗？那现在这个场地是？”
为避免浪费时间，其他人都在教室自习，让蒋德宇先下楼找地方。
谁知蒋德宇一去就音讯全无，大家本来都不抱什么希望了, 结果突然收到了他的消息, 说来东篮球场集合。
“他们一开始确实没同意，不过……”蒋德宇指了指左边的方向，“呐，全靠咱们班的大功臣。”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姜岁居然也在。
她背对着众人而立，正在跟高二的学弟说话。
漂亮明艳的少女随意往那一站, 就是一道叫人挪不开眼的风景线，场上不少人都在偷偷看她。
学弟目测一米八以上，穿着黑色的篮球服，寸头，肤色黑，侧脸轮廓锋利深刻，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也不知道姜岁跟他说了什么，他猝然笑了起来，露出了酒窝和虎牙，原本桀骜的脸上便又多了几分憨气。
但，确实是帅的。
于晓澄在心底客观评价。
晚自习开始以后，于晓澄就没见过姜岁，她还以为姜岁是有事提前回家了。
她戳戳蒋德宇的胳膊，“跟姜岁的人说话男生是谁啊？”
“校篮球队的席斯朔，带他们班男生训练呢。”
这也是蒋德宇想跟他们打一场的原因。
如果席斯朔同意，那场地和对手就都有了。
于晓澄摸着下巴，眼底兴趣盎然，“原来是篮球队的，难怪长这么高。”
男生在关于身高方面的胜负欲总是格外强烈些。
蒋德宇炸毛似的跳脚，“他哪里高了？我跟季哥都比他要高。尤其是季哥，我感觉他这段时间好像又长高了。”
说着说着，话题就扯远了，“也不知道季奶奶平日里都给季哥吃什么，得让孙女士去他家抄份食谱回来……”
于晓澄的视线下意识落在季璟虞身上。
一阵夜风拂来，将他原本垂在前额的碎发吹起，那双寒星般的黑眸便愈发清晰，浓密的眼睫在眼底垂落出一片晦暗的剪影，遮掩住了他外露的情绪，不见喜怒。
在这一群高个男生堆里，季璟虞仍然高得十分显眼，矫矫不群，毫不费力就能攫取所有人的注意力。
季璟虞一瞬不瞬地注视姜岁的背影，眸色沉冷，隐隐透着一股烦躁。
隔着老远，他就已经看到姜岁了。
不是说有事要去找年级主任谈谈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佟厦倒吸一口气冷气，灵光乍现，“你小子该不会是让姜岁去使美人计了吧？”
于晓澄听闻立马从后面踹了蒋德宇一脚，满脸不赞同，“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呀。”
“就是。”二班其他人在一旁附和，“有的打就打，没的打就拉倒，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在蒋德宇即将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时，姜岁终于从“敌方”阵营回来了。
她径自走到季璟虞边上，朝四周逡巡一圈，“咱们班人到齐了呀，那可以开始打了。”
“美人计？”终于找到机会开口的蒋德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亏你们想得出来，姜岁像是那种会听我指挥，会委屈自己的人吗？”
众人：“……”
不像。
于晓澄开口：“那到底怎么回事呀？”
“我正好言相劝呢，她过来就说他们打得太烂，连咱们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
众人：“……”
原来是激将法。
“就这样人家还问她要联系方式呢，姜岁不给他也不生气。”蒋德宇的表情一言难尽，“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努力在美貌面前一文不值。”
席斯朔上前一步，笑道：“听学姐说，你们实力很强，正好我们比比。”
说话间，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季璟虞身上。
席斯朔发现，在这群人当中，姜岁似乎与他要格外亲近些。
这一度让他觉得很不爽。
姜岁看都没看席斯朔一眼，只仰头看着季璟虞，漾着笑意的眼尾微挑，“没问题吧。”
季璟虞倨傲而冷漠地同席斯朔对视一眼，而后温声对姜岁说：“嗯，能赢。”
席斯朔闻言忍不住嗤笑，“学长可别说大话，我们不会因为你们是学长，就放水的。”
明明只大了一岁，从席斯朔嘴里说出来，却仿佛他们是一群老弱病残。
“我说你……”蒋德宇刚要跟他对线，就被于晓澄制止了。
季璟虞眼眸倏地抬起，直直望着席斯朔，眼底掠过一抹嘲讽。
片刻后，他轻笑，“一样，我们也不会因为你们是小孩子，就手下留情的。”
席斯朔的眉骨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季璟虞脱掉校服，姜岁很自然地接过来抱在怀里。
佟厦立马有样学样，姜岁只当没看见。
于晓澄见状，赶忙接过佟厦的衣服，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打，等你们的好消息。”
只着短袖的少年身姿颀长高挑，看似清瘦却一点不显羸弱，脊背挺阔紧实，手臂线条修长流畅，削薄有力，张扬的少年气和蓬勃的力量感在他身上结合得恰如其分。
整个人似雪山，似青松，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漠然感。
看季璟虞打球是一种极致的视觉享受。
很快，球场边上围满了人。
运球投篮时，冷白劲瘦的手臂暴起青筋，骨节分明的大掌向上一扬，篮球便乖乖进了篮筐，毫不意外地引来阵阵喝彩声。
季璟虞全程都压着席斯朔打。
席斯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必须拼尽全力去抵抗季璟虞的进攻，偏偏对方全程都表现得游刃有余。
跟逗他玩似的。
于晓澄用手肘捣捣姜岁，小声说：“季哥是不是很厉害？”
姜岁的视线一直落在季璟虞身上，“嗯。”
“之前校篮球队就想招他来着，但他没去。”于晓澄有些感慨，“在很多人眼里，季哥就是‘天才’的代名词。”
要么不做，做了就是最好的。
姜岁抱紧季璟虞的外套，鼻尖充斥着清冽的薄荷气息，“嗯，他就是最厉害的。”
天色渐晚，夜风吹得尽兴。
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过后，浑身上下无比畅快。
“呼，好爽。”蒋德宇用力抹了把汗，大手一挥，“走，去超市买饮料，我请客。”
“下节自习课马上就要开始了，班里一下子少这么多人总归不好，老秦也有可能会来讲题。”
作为班长，于晓澄考虑得自然要更多些，“你们想喝什么告诉蒋德宇，我们几个去超市买回来。”
“行。”
众人自然没意见。
姜岁和季璟虞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事情都办好了？”季璟虞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嗯。”姜岁点点头，“我免费提供专业拍摄团队来拍这次的篮球赛，主任肯定同意呀。从年级组出来后，我以为你们都在篮球场了，懒得再回教室就直接去了那里。”
这就解释了姜岁为什么会出现在篮球场。
“原来是这样。”
晚风吹散了季璟虞语气中的不自然。
“季哥。”
“嗯？”
“你会转篮球吗？”
姜岁伸出食指，右手凭空做了一个转动的姿势。
“想玩？”
“嗯。”姜岁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你会吗？”
—
蒋德宇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雄赳赳地走在队伍最前面，“其实那个席斯朔还蛮厉害的，要不是有季哥压制他，我们几个可能还真赢不了他……”
他讲得正尽兴，完全没发现自个已经成了光杆司令。
身后早没人了。
篮球在季璟虞手里，就是一个听话的玩具。
他很轻松地就把篮球转了起来。
姜岁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哇。”
季璟虞言简意赅，“手指。”
姜岁立刻会意，伸出食指慢慢靠近旋转的篮球。
“不着急，慢慢来。”
篮球被一点一点过渡到姜岁的指尖……
姜岁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而季璟虞温柔地注视着她，眼底染上极淡的笑意。
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清冷内敛。
“唉。”佟厦晦涩地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没希望了。”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于晓澄眼中，她诧异地看着佟厦，“你喜欢姜岁啊？”
“嗯。”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第一次看到姜岁，就喜欢了。
于晓澄面带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输给季哥又不丢脸。”
听到这话，佟厦心酸之余也觉得没法辩驳，不由得又长叹一口气，“也是，毕竟是季哥。”
“他俩看上去可真般配，可惜没带手机下来，不然我高低得拍下来。”于晓澄语气遗憾，“你带了吗？”
“……没带。”
“我靠，你们几个站在这里干嘛呢？走着走着就没人影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我还以为碰到鬼打墙了……唔。”
于晓澄恨不得一巴掌捂死蒋德宇，嗓门那么大，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人在谈恋爱吗？！——
第56章
校内篮球赛如期而至。
初赛十六进八。
二班对阵十二班。
十二班是个文科班, 男生人数本就不多，勉强凑出一支队伍，水平也是拉垮。
唯一水平还算过得去的只有他们班体育委员。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 光他一个人满场跑根本无力回天。
观众席上，十二班的学生一开始还会给场上的队伍加油喝彩, 可到了后半场就完全泄气了。偏偏站在他们边上就是二班的学生, 呐喊助威声一波高过一波。
场上场下都形成了鲜明对比。
“完全就是血虐啊。”
“季璟虞怎么回事啊，真一点面子都不给陈西霖。”
“为什么要给陈西霖面子？”
“他俩不是那种关系吗？”
“你山顶洞人啊, 消息这么落后。”
“什么意思？”
“季璟虞本人亲自澄清，他跟陈西霖没关系。”
“那我之前问她是不是季璟虞女朋友，她都没否认。”
“她是没否认, 但她也从来没有承认过啊。我看她就是故意的，用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态度搞得大家都以为她跟季璟虞是一对。”
“难怪这次篮球赛她都没过来看, 估计就是真相大白了, 她怕碰上季璟虞尴尬。”
“还有人传，季璟虞这次突然辟谣自己跟陈西霖没关系，是因为他真的交女朋友了，估计是女朋友不高兴了，他才这么做的。”
“真的假的？”
“我哪知道，这种事听听就得了, 都是道听途说。”
“也是。”说话间, 那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离我近点，我偷偷拍几张照片。这么帅，不拍下来简直是损失。”
不光是她，余光随意一撇，都是拿着手机偷偷拍照的人。
“你小心点, 年级主任指不定就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抓你个现行！”
“所以才叫你给我打掩护啊，挡好了，待会照片发你一份。”
“成交。”
—
于晓澄看了姜岁一眼，表情疑惑，“别人都在拍照，你怎么不拍？”
姜岁回她：“有人帮我拍。”
她找来的拍摄团队分散在蓝球场内，全方位记录这场球赛，到时候她就是想要一个季璟虞打球集锦也是轻而易举。
浔宁二中的体育馆建修了有些年头，场地简陋，周围的人也很吵，但丝毫不影响姜岁的兴致。
于晓澄的如意算盘到底还是落了空。
不似蒋德宇他们只穿球衣，动作幅度稍大些，就能看见腹肌，引得观众席上尖叫声连连。
季璟虞在红色球衣里还套了件白色短袖，生怕被人看去一星半点。
可即便这样，他依然是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平日里内敛清冷的少年到了球场上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桀骜张扬，攻城略地，寸步不让。
这场比赛已经接近尾声。
最后几秒时间，球再次传到了季璟虞手中，距离他最近的十二班体委赶忙扑过去拦。季璟虞带球往左偏了一下，做了一个毫无破绽的假动作，成功骗过对方。只见他高高跃起，劲瘦冷白的手臂猛地上扬。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嘭”的一声，准确无误地落入篮筐之中。
一个完美的三分。
伴随着终场哨声的响起，比赛结束。
这场比赛，二班赢得毫无悬念，顺利晋级半决赛。
“我靠，季哥牛逼！”蒋德宇第一个冲过去想抱住季璟虞，却被他灵活地躲开了。
“全是汗，别碰我。”
清冷的声线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于是球场上便出现了这样一幕——
胜利的队伍抱在一起又笑又跳，唯独季璟虞抱臂站在一旁，自成一道独具魅力的风景线。
要不是他嘴角也挂着浅淡的笑意，差点让人以为这场比赛与他无关。
“辛苦啦，擦擦汗吧。”
等球员下了场，姜岁立刻就围了上去，第一时间给季璟虞递毛巾。
季璟虞冷白的脖颈上蔓延着几道青筋，身上带着剧烈运动过后的热意，混着冷冽的薄荷气息，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姜岁一点也不觉得难闻，反而隐隐有些耳热。
像是要掩饰什么，她伸手拿过一旁的功能饮料打算拧开给季璟虞。
拧一下，没动静。
再拧一下，手心疼。
姜岁咬咬牙，正准备拧第三下，头顶传来不甚明显的轻笑声，没有恶意，反而带着丝丝宠溺。
接着，姜岁手里的饮料被人拿走了。
季璟虞把毛巾挂在脖颈上，很轻松地就拧开了瓶盖，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深色的瓶身，微微俯身看着姜岁，眼底有细碎的笑意闪动，“渴了？”
于是姜岁稀里糊涂地又把那瓶饮料接了回来。
口腔里的微甜口感召回了她的理智。
这饮料是她拿来给季璟虞喝的，怎么又回到她手里了？
“这是给你喝的。”
季璟虞没接，他的视线从瓶口一路辗转到姜岁沾着水色的绯红唇瓣，下意识滚了滚喉结。
姜岁却没反应过来，歪着脑袋眨眼睛看他，似是在问他怎么不喝。
“季哥不喝，我喝，我正好渴了。”一只麦色的手掌从一旁插了进来，蒋德宇笑嘻嘻地夸她，“姜岁你也太贴心了，瓶盖都帮忙拧好了。”
于晓澄见状忍不住扶额，真是对这没眼力见的傻狗无语了。
眼见蒋德宇要拿走那瓶饮料，但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
季璟虞一脸淡定地将瓶盖拧紧，牢牢握住瓶身，“这是我的。”
同一时间——
“那是姜岁给季哥的，你抢什么？”佟厦长臂一伸，搂着蒋德宇的脖子将他带离了那一片区域。
蒋德宇根本没设防，被他拉得脚下一踉跄，两个人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他气道：“你干嘛？”
“不是说渴了吗？带你去喝水啊。”佟厦心虚地收回手，伸手将蒋德宇皱起的球衣扯了扯，“刚打完球，还有点兴奋，所以手劲大了点，不好意思。”
“就你刚才那架势，我还以为你是想卸磨杀驴！”
“杀什么驴，初赛才刚结束，留着你还大有用处呢。”
于晓澄生怕蒋德宇还惦记着季璟虞手上的那瓶饮料，弯腰把地上还装着小半箱饮料的纸箱塞进了他怀里，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客气，都是你的。”
蒋德宇沉默两秒后，一脸悲愤地控诉，“……你当我水牛啊。”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于晓澄悄悄朝佟厦比了个大拇指。
这思想觉悟可以啊！
佟厦露出一抹苦笑。
情敌做到他这份上，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以后姜岁和季璟虞结婚，他必须坐主桌。
—
但总的来说，水牛还是很好哄的。
喝饱水后，蒋德宇就又重新露出了没心没肺的笑容，“走，洗澡换衣服。”
二中的体育馆虽然老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还是有的。
更衣室里配备了淋浴。
只是五个大高个男生一进来，就显得更衣室有些拥挤了。
蒋德宇一把撩起球衣，向众人展示自己结实的腹肌，“看看咱这腹肌，真材实料，我称第二，浔宁绝对没人敢称第二！”
佟厦也不甘示弱，反正里头都是男生，他直接豪爽地脱掉了上衣，“明明是我的更好看，搓衣板本板！刚刚场上那些尖叫声可都是冲着我来的。”
“嘁，分明是对着我叫的！”
“是我！”
“季哥，你来说，我跟佟厦的腹肌，哪个更好看？”
季璟虞闻言面无表情地觑了蒋德宇一眼，在后者期待的眼神中，他将毛巾搭到椅背上，然后转身拿起换洗的衣物走进了淋浴间。
不多时，里面便响起了水声。
站在一旁的管范忍不住嘲笑他俩，“季哥才懒得掺和你们这种幼稚的攀比行为。”
另一个男生邱乐开口道，“季哥这人还挺保守的，打个篮球都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
佟厦长叹一口气，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嚷道：“你懂什么，他哪是保守，他那是……算了，不说了。”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也太难受了！
佟厦想。
但他既然答应了班长会保守秘密，就一定会信守承诺。
更衣室隔音差劲得很，佟厦这话被等在外头的几个女生听个正着。
于晓澄露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将佟厦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季哥不是保守，是守男德。”
“守男德？”夏繁刚在跟顾辞发消息，话没听全，就听到了于晓澄说的最后三个字，她倏地瞪大了眼睛，“谁守男德？咱们班谁有新情况了？”
“……没谁，你听错了。”于晓澄摸摸她的脑袋，“乖，继续跟你家哥哥聊天吧。”
夏繁满脸狐疑地看着于晓澄，于晓澄报以真诚微笑。
她转而看向姜岁，“岁岁，你说。”
姜岁点了点头，“你真听错了，班长她说的是咱们班男生真守男德，都没在场上脱衣服。”
“哦。”夏繁瞬间不感兴趣了，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手机上。
“你们瞒着蒋德宇那个二货我能理解，怎么连夏繁都瞒着啊？她肯定会帮你们保守秘密的。”于晓澄咬着牙用气音问姜岁。
姜岁更是无语，她作为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跟季璟虞成了一对。
“我跟季璟虞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至少现在还不是。
于晓澄瞬间张大嘴巴，呆愣在原地。
看走眼了？
不应该啊。
“不是那种关系，你给季哥喝你喝过的饮料。”
虽说刚才人多眼杂，但于晓澄瞧得真切，那瓶饮料姜岁分明先喝过一口。
“我什么时候给他我喝过的……”
姜岁话音一顿，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事。
她捂住脸，小声道：“我那是忘了。”
可惜她的辩解苍白而无力。
耳朵尖都红了。
于晓澄继续深度分析，“可季哥最后还是把那瓶饮料接过去了呀。”
“他应该是怕蒋德宇拿去喝。”
毕竟是她喝过的饮料，要真让蒋德宇喝了，算怎么一回事嘛。
“这话你自己信吗？”
“不信。”一直默不作声的夏繁接话道，“反正我不信。”
见于晓澄和姜岁齐齐转头看向自己，夏繁狡黠地勾了勾嘴角，“不是你们说的吗，我又不是蒋德宇那个二货。”
于晓澄到对此见怪不怪，“也是，你背后可是有个最强大脑在辅助你呢。”
就算夏繁自己想不明白，只要她愿意问，顾辞捋都能给她捋明白了。
姜岁抬头看天……花板：“你们爱信不信。”
—
第二次抽签的时候，姜岁不在教室。
于是蒋德宇自己去了年级组抽签。
看到自己手中的纸条颜色跟四班体育委员的一模一样时，蒋德宇的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立刻将小纸条揉成了一团。
他这手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啊！
佟厦对这个抽签结果很不满意，“怎么是跟四班打呀？”
四班不光有校篮球队的成员，关键是他们班的人打球还脏。
佟厦他们几个都吃过亏，最不屑跟这样的人打球了。
本指望能天降正义，把四班摁死在初赛，没想到却在半决赛跟他们碰面了。
“就这么抽到了我也没办法，服从安排吧。”蒋德宇也恼火着，“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让季哥锤爆他们的狗头。”
—
苏亦年回家的时候，姜岁还没休息。
“妈妈。”听到开门的声响，她兴冲冲地迎了过来。
苏亦年觉得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她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每天回家都有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家伙喊她“妈妈”的日子。
要是哪天姜岁回黎城了，她应该会不适应很长一段时间吧。
想到这，苏亦年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姜岁毫无察觉，她跑到厨房，把一直温着的玻璃碗拿到了餐桌上。
“这是什么？”
姜岁把勺子递给苏亦年，“最近降温，季奶奶怕你上课多会嗓子不舒服，所以特意煮了冰糖雪梨水。”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苏亦年心中一暖，“岁岁，有好好跟季奶奶说谢谢吗？”
“当然说啦。”姜岁双手托腮，乖巧地看着她，“季奶奶说，这里面的雪梨是你买给她的，而且煮这个一点也不麻烦，叫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她还说，自己年纪大了，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给小辈们准备吃的喝的，叫你不要剥夺她的乐趣。”
当了十几年邻居，季奶奶很清楚该怎么“拿捏”苏亦年。
苏亦年没再说话，握着勺子低头喝了一口冰糖雪梨水，口感清甜，一点也不腻。
“岁岁，你喝吗？”
姜岁摆摆手，“我在季哥家喝过了。”
她现在去季璟虞家，也跟回自己家没什么区别了。要是她哪天不出现，季奶奶还会让季璟虞过来喊她。
苏亦年身为高三班主任，要管的事情的多而杂，陪伴姜岁的时间少之又少，多亏有季奶奶和季璟虞帮忙照顾姜岁。
苏亦年不知道这到底是算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姜岁没有得到这么好的照顾，或许她早就回到姜云钊身边去了。
这让苏亦年陡然生出一种错觉——
姜岁好像真的能长长久久地陪伴在她的身边。
“妈妈，篮球赛的抽签结果出来了。”
“嗯，我知道。”抽签一结束，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就把结果告诉她了。
“半决赛二班跟四班打，你希望哪个班能赢？”
苏亦年一眼就看穿了姜岁的小心思，“担心二班赢了，我心里会不舒服？”
“嗯。”
毕竟不管怎么说，苏亦年都是四班的班主任，这关系到四班的荣誉，姜岁怕她心里会有芥蒂。
“放心。”苏亦年笑道，“无论哪个班赢，我都高兴，因为这是他们靠实力堂堂正正赢得的胜利。”
顿了顿，她逗姜岁：“再说，你怎么知道四班一定会输，我看我们班打球也挺厉害的。”
姜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驳她，“一定是二班赢，因为季哥最厉害！”
“嗯。”苏亦年抿嘴轻笑，“你声音要是再大些，小璟就该知道原来自己对面住着一个小迷妹。”
第57章
半决赛临开始前, 两个班在各自的候场区做准备工作。
温晋旭的目光冷漠而不含感情的一一扫视过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个队友，“这场比赛，必须要赢, 谁要是给我掉链子，就怪我对他不客气。”
四个队友身体一僵, 因为他们深知温晋旭说对他们不客气, 那就是真的不客气。
温晋旭家里有钱，他爸又是领导, 所以他本人便成了四班当之无愧的老大。
当然，他既不会打他们，也不会骂他们。
但他会带头孤立他们。
只要温晋旭开口, 那整个四班不会再有人跟他们说话交流，他们会被整个班排挤, 会被当成透明人对待。
可他们正是需要朋友, 需要与人沟通交流的年纪，温晋旭的这种做法比找人打他们一顿，还要令人难以接受，也更加难堪。
之前班上有个男生不小心得罪了他，被全班整整孤立了大半个学期。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 一个人打扫卫生, 一个人交作业，偶尔上课换教室，或者有什么活动，也不会有人通知他。
最绝望的地方在于，即使他向老师家长求助也无济于事，因为整个四班都是温晋旭的帮凶, 没人敢出卖背叛温晋旭，因此也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温晋旭在背后使坏。
“他自己性格不讨喜，老师你总不能强迫我跟他当朋友吧。”
“老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如今的处境都是他自己作的，跟我们没关系。”
每个人都是这样回复班主任的。
后来，那个男生还是重新被温晋旭接纳了。
然而四班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定是他摒弃自己的尊严才换来的。
也许有人会愧疚，但没人会为他出头。
谁都害怕自己会成为第二个他。
章洋冲温晋旭露出谄媚讨好的笑容，“晋哥你放心，这场比赛我们肯定稳赢，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说着，他用胳膊捣了捣边上的人，“是吧？”
站在章洋边上的人叫郑伦智，个头极高，是校篮球队的成员。
郑伦智浑身肌肉瞬间僵硬无比，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都跟他们说好了。”
“那就好。”温晋旭满意地扯了扯嘴角。
隔着层层人群，他一眼就捕捉到了季璟虞的身影。
这次比赛他一定要赢，一定要把季璟虞踩在脚下。
众人的目光只会聚焦在胜利者的身上。
不会有人在意他是用什么方式赢的。
—
蒋德宇狠狠回瞪了回去，“靠，温晋旭这小子的眼神阴恻恻的，总感觉他不怀好意。”
“把‘感觉’两个字吧，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佟厦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处处都要跟季哥比，又处处都比不过季哥，还不知道这次要怎么使坏呢？”
说话间，佟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季璟虞身上。
他是他们的主心骨。
神色冷淡的高挑少年斜靠在窗边，身影半明半昧。
窗外的阳光打在他高挺优越的鼻梁上，落下一道淡淡的，界限分明的阴影。
感知到佟厦眼神中的不安，季璟虞的目光深深地凝视过去，“好好打，我们不会输。”
“那个温晋旭打球不老实吗？”姜岁听他们这么讲，忍不住皱起了眉，“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打篮球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发生身体碰撞，对方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全靠裁判判断。”
蒋德宇怕说的太专业姜岁听不懂，索性换了种说法，“比方说，温晋旭在运球过程中恶意肘击季哥的肚子，但裁判没说话，那他就是没违规。如果我不小心打到了温晋旭，注意是不小心，但裁判认为我违规，我那就是违规了。”
“怎么这样啊。”
蒋德宇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规则就是这样，在球场上我们要‘无条件服从裁判’。碰到个好裁判还行，要是碰到个人模狗样的，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次的裁判都是校篮球队出的，专业肯定是专业的。
倒不是蒋德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四班的郑伦智是篮球队的，所以他心里总归有些不踏实。
现在更换裁判肯定是来不及了。
思忖片刻，姜岁拿着手机走到僻静处，打了个电话。
—
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
季璟虞和温晋旭几乎是同时纵身跃起，只是季璟虞的动作比温晋旭更快，他抢先一步拿到了篮球。
温晋旭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正准备使阴招，却落了空。
季璟虞落地后没有丝毫的犹豫，立马带球跑向对方的篮筐。
章洋和郑伦智立刻跑过来形成防守，阻挡住他的进攻。
从知道要跟二班打后，四班就制定好了针对季璟虞的计划。
这场比赛，季璟虞别想进一个球。
要是能逼得他动手就更好了，只要把季璟虞罚下场，那这场比赛他们就稳赢了。
“季哥。”
佟厦在身后喊他的名字，意思不言而喻。
季璟虞被严防死守，几乎是寸步难行，温晋旭也从后面追过来了，这球他一时半会肯定是进不了了，也容易被对手方截走球。
听到佟厦的声音后，季璟虞毫不犹豫地将球往后抛了过去。
佟厦顺利接到球，他一边防守，一边运球，寻找赢球的机会。
大脑从未运转得如此之快。
蒋德宇在远处朝他眨了眨眼睛，佟厦立刻心领神会。
他把球扔给了蒋德宇，蒋德宇最擅长就是运球，他带着球遛着四班的人满场跑，中途累了还跟邱乐换了个班。
季璟虞则是趁着这个间隙，迅速从章洋和郑伦智的包围里脱身。
蒋德宇被温晋旭拦截，对方正要一掌拍下他手里的球，结果蒋德宇反应极快地矮身躲过他的进攻，又将球传给了季璟虞。
章洋冷笑，“还真是不长记性。”
他跟郑伦智刚打算故技重施，季璟虞却不打算再给他们这个机会了，他往后退了一步，直接与他们两人拉开距离。
章洋见状一愣。
季璟虞该不会要在这个位置投篮吧？
距离那么远，肯定进不了的。
他这是在搞笑吗？
事实证明，季璟虞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他屈膝朝着远处的篮筐，投出了一个三分球。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颗正在高速旋转的橘色球体上。
球在篮筐边缘磕了一下，随后沿着篮筐转了两圈，在众人的屏息凝视下，稳稳落入了篮筐内。
“嘭——”
篮球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同时也砸在了温晋旭的脸上。
原本静默的场下顿时响起一阵激烈的，经久不散的欢呼声。
“季哥真的神了，这么远都能给他投进去！”于晓澄直到现在才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我现在掌心还都是汗，紧张的。”
“所以说啊，学好数学还是很有必要的。”顾辞的声音经过手机放大后，显得有些含糊失真，但足够夏繁她们听清楚了，“这一球小璟可不是随便乱投的，他投球之前就已经计算好了要用多少的力道。”
姜岁这才发现夏繁还举着手机，“你在给顾辞直播呢？”
“嗯。”夏繁点点头。
姜岁受不了似地搓了搓胳膊，真够腻歪的。
她提醒道：“当心被年级主任抓到你玩手机。”
“主任他们都开会去了，不会过来的。而且，顾辞哥也马上要上课去了。”
“之前怎么没发现蒋德宇运球这么灵活啊？”于晓澄说，“好几次我都以为球要被四班的人抢走了，结果他都给绕过去了。温晋旭一脸见了鬼的模样也太好笑了。”
“确实厉害。”姜岁赞同地点点头。
夏繁乐道：“我记得之前蒋德宇打篮球打得太入神，把写作业这事给忘了，被蒋叔叔从篮球场一路追杀回来，那么长的一条街，他愣是没把球拍丢。”
姜岁啧啧称奇，“看来是天赋异禀。”
“上场之前我看他们几个愁云满面的，还以为咱们打不过呢，这不是打得挺好的。”
于晓澄顿时就信心满满了。
季璟虞进的这个球极大地鼓舞了二班的士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一路势如破竹，乘胜追击，又接连进了好几个球。
哨声响起。
到了中场休息时间，四班落后二班整整七分。
“章洋，你不是说你都安排好了吗？不是说这场比赛稳赢吗？”下场后，温晋旭一把揪住章洋的领口，脸上全然没有一丝笑意，“你个废物，就是这么办事的？”
被温晋旭点到名的章洋面上划过一抹难堪，但很快被他掩饰了过去，“晋哥，你别生气，这不是还有下半场吗？我们肯定能把比分拉回来。”
说着，他凑近温晋旭，他自己的计划尽数说了出来。
温晋旭眯了眯眼睛，“你确实没问题？”
“晋哥放心。”
场上的两个裁判都跟郑伦智关系不错，加上章洋又是拍马屁，又是请客吃饭的，他们当场就答应帮忙了。
之前就商量过，两个裁判不会一上场就偏袒四班，不然过于明显。
他们的意思是，先打一场看看情况。
如果四班能靠自己的实力赢，他们就不用跟着冒险，那是最好的结果。
但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章洋拍拍郑伦智的肩膀，“给他们发个消息，下半场要开始干活了。”
“真要这么做吗？”郑伦智有些踌躇不决，“我们跟二班堂堂正正打一场比赛不好吗？非要使这些下作的手段。”
不靠自身实力，却靠邪门歪道赢得比赛，于郑伦智而言，就是下作。
“废话，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可我们根本打不赢二班！”
见郑伦智有了退缩的意思，章洋急得一把扯下了擦汗的毛巾，有些畏惧地往温晋旭的方向看了一眼，逼近对方，“你知道侯瑞星最后是怎么求得晋哥原谅的吗？”
郑伦智瞳孔微缩，“怎么求的？”
章洋口中的“侯瑞星”就是之前不小心得罪了温晋旭，被四班孤立了很长时间的那个男生。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章洋是温晋旭的跟班，他可是亲眼看到侯瑞星跟温晋旭下跪求饶的。
侯瑞星之前过的日子，章洋光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变成第二个侯瑞星的。
“快发消息吧。”他像是在说服郑伦智，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刚看过了，今天那些拍摄的人没来，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说明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场上裁判的话语权是最大的。”
—
蒋德宇也发现了。
他朝四周看了看，突然“咦”了一声，“不是说年级组请了拍摄的人吗，怎么没看到他们人啊？”
“咱们学校这么抠门，哪舍得花这么多钱，估计就请了人家来拍初赛。”于晓澄想了想，“也有可能是他们觉得半决赛没啥好拍的，到时候直接过来拍决赛。”
“有可能。”
蒋德宇有些不高兴，拿毛巾将自己整张脸盖了起来，声音闷而惆怅，“那我在场上的那些高光时刻岂不是都无人记录了。”
于晓澄憋笑安慰他，“没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季哥也没有啊。”
“说的也是。”
好哄的水牛立刻又变得灿烂起来。
“你有。”姜岁小声跟季璟虞说话，浓密的眼睫就像是翩跹的蝴蝶翅膀，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季璟虞的反应兀地变得迟钝起来。
“嗯？”
“我说，你在场上的每一个瞬间，我都有让人记录。”
姜岁的视线落在季璟虞线条流畅漂亮的小臂上，因为刚经历过激烈的运动，冷白的皮肤上攀着几道青筋。
看得姜岁很想伸手摸一摸。
还有季璟虞虎口处的那颗小痣，她也眼馋很久了。
这人怎么连颗痣都这么会长呢！
等篮球赛结束，姜岁想要干一件她很早就想干的事情，而事情的结果决定了她以后是能光明正大的上手摸，还是依旧只能像现在这样干看着。
得亏季璟虞不知道姜岁此刻在想什么。
他温声对姜岁说道：“你让他们藏起来了？”
姜岁喜欢跟季璟虞说话，一方面是因为他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实在太聪明了。
仅从只言片语中就能分析出姜岁想做什么。
“我刚查过了，球场上球员确实要无条件服从裁判，但这事有个前提是裁判必须公正严明。”姜岁冷哼一声，“他们最好安安分分到比赛结束，不然我让他们连篮球队都待不下去。”
“不怕苏老师不高兴？”
只有季璟虞知道，姜岁有多在乎苏亦年的感受。
“放心吧，我之前就问过妈、苏老师啦，她只认可靠实力得来的胜利。”
姜岁露出嫌弃的神情，“我之前在楼永年那里听到，说是原先要接四班的老师怀孕了，所以学校才来劝苏老师接手的，现在我合理怀疑，那个老师就是为了不接手四班才去怀的孕。”
她原本都已经歇了让苏亦年不当班主任的念头了。
如今看来还是得挑个时间好好跟她聊一聊。
季璟虞轻笑一声，“我去跟蒋德宇他们说一声。”
“嗯，就是一开始你们可能要受点委屈。”
姜岁做了一个自认为很凶残，实则万分可爱的表情，“只要对方敢使阴招，我就摁死他们。”
畏手畏脚的行事，果然还是不适合她。
—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很快就到了。
上半场还算是正儿八经地篮球赛，双方靠实力说话。
可到了下半场，四班那些人就差没把“违规”二字写在脑门上了。
刚开打没多久，四班的人就小动作不断。
蒋德宇把球传给了季璟虞。
人尚未站直，他就感觉腰间猛地一疼。
章洋明目张胆地收回手，表面道歉，实则挑衅，“哎呀，你怎么还往我胳膊上撞啊，真是不好意思啦。”
蒋德宇抬眸看向站在场边的裁判。
果然，对方就跟瞎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蒋德宇心里一凉，他这嘴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真让他们碰上人模狗样的裁判了。
还好季哥提前给他们打了预防针。
蒋德宇不怒反笑，“没事，我不会跟狗一般见识的。”
“你给我等着！”
“爷爷等着你呢，谁怕谁是孙子。”
又过了一会，装死的裁判终于吹响了哨声。
可被吹的人却是管范。
给出的理由是他恶意用肘部撞击郑伦智。
即便夏繁不懂球，也看出来裁判是在拉偏架，“这裁判吹的什么哨？明明是四班的郑伦智一直在打管范啊！”
管范性格好，被裁判如此不公正对待也没情绪化，反而还向裁判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可他越是如此，场下的人就越是气愤。
于晓澄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现在她终于明白蒋德宇为什么说四班打球脏了。
如果是技不如人输给四班，于晓澄无话可说。
可如果是输给这样一群人品败坏的人，她忍不了。
四班好几个人都带了手机，于晓澄本来打算让他们用手机拍下这不公平的一幕，但转念一想校规中明令禁止学生带手机来学校。
有特殊情况必须要带，也要告知班主任，由班主任代为保管。
私底下他们偷摸带手机来学校，只要不被发现，怎么样都行。
可一码归一码。
估计他们前脚提供证据，后脚带手机的同学就会被学校记过处分。
对方就是吃准了他们不敢这么做，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在裁判的“帮助”下，四班已经连追好几分，眼看着双方得分就要打平了。
于晓澄气得直跺脚，“这群人太过分了！”
夏繁眼睛都红了，“我这就去告诉苏老师，让苏老师好好骂他们一顿。”
姜岁伸手拦住她，“老师们都在开会，而且你没证据。更何况，他们也不会蠢到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这么做的。”
姜岁的声音过于冷静，这可一点都不像她。
换做平时，看到季璟虞被人这么欺负，她早跳脚了。
于晓澄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小心翼翼地开口，“姜岁，你是不是？”
她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怕被四班的人听见。
姜岁悄悄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于晓澄心里有底了。
焦灼的神色退了些，开始静观其变。
—
温晋旭把球场当成了自己的私人复仇场，仗着有裁判的帮助，简直是肆意妄为。
季璟虞刚要起跳上篮，温晋旭便径直撞向他的胳膊，用胳膊肘连击季璟虞的腹部好几下，最终，他手里的球被章洋截走。
这么明显的违规动作，裁判都视而不见。
而二班只要稍一反击，裁判就会吹哨。
现在四班只比二班落后一分了。
姜岁绯色的红唇紧抿，垂在身侧的手掌骤然攥紧。
这群王八蛋。
这时，有个穿黑色外套的人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裁判边上。
时机到了。
姜岁将双手放到嘴边，呈喇叭状，冲着裁判大喊：“裁判吹黑哨，裁判偏颇四班，不公平！”
于晓澄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姜岁喊了起来。
她这么一带头，场上大部分人也都跟着大喊裁判不公平。
裁判的权力只针对场上球员，他们没想到场下会有人质疑。
两人面色狠戾地看向观众席，“不许干扰比赛，谁再喊就给我滚出去。”
蒋德宇跟季璟虞交换了个眼神。
季璟虞冷声道：“让他们先动手。”
先动手的理亏。
“我明白。”
交手了这么久，蒋德宇发现郑伦智是五个人里头最纠结的，他似乎并不想这么做。
蒋德宇跑到郑伦智边上，一脸鄙夷，“校篮球队怎么会有你这种垃圾。”
“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个败类到底是怎么进球队的呀？不光球打得烂，人品更是差劲。”
郑伦智本来就神思不属，听到蒋德宇这么说，一时情绪上头，直接给了蒋德宇一拳。
蒋德宇本就有所准备，只让他擦到了脸。
但有这个动作就足够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四班的郑伦智打人了。”
佟厦把球往章洋身上狠狠一砸，“四班也太欺负人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兄弟们，给我上！”
“忍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跟这帮孙子算账了！”
温晋旭还跟季璟虞缠斗在一块。
在此之前，温晋旭一直以为季璟虞不会打架。
现在，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季璟虞不光会打架，而且还是个睚眦必报的狠角色。
真动起手来，自己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自己刚刚打过他的地方，腹背、背部、胸口……都被季璟虞一一还了回来。
我靠，这人该不会是小混混从良吧？
温晋旭被揍得面色恍惚，各种离谱的念头在脑海里飞快闪现。
场上打得不可开交，姜岁朝于晓澄偏了偏头。
于晓澄立刻会意，领着全班冲到了场上，开始拉偏架。
“不要打了。”暗中踹四班一脚。
“别动手。”再踹一脚。
……
“干嘛呢！快给我住手！”
裁判正要去拉架，忽然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胸口挂着相机的陌生男人。
见鬼！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的后背猛然浮现出一阵冷汗，戾气横生，“你是谁？是不是拍照了？快把相机给我！”
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将挂在脖子上，写着“特邀嘉宾”的工作牌拿给裁判看，“学校邀请我过来的。”
见对方伸手要抢他的相机，他也不慌，还好心提醒，“小心点，这相机很贵的，弄坏了小同学你可赔不起。”
二班和四班的学生全都凑到了一块。
现场一片混乱。
—
托教师大会的福，两位班主任跟年级主任，还有教导主任是同一时间到达篮球场的。
其实两边并没有打多久，因为混乱的局面很快就被提前收到通知，且训练有素的保安们控制住了，并没有多大的“伤亡。”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年级主任气得唾沫横飞，“打架的都给站出来！”
打架的时候自然是热血沸腾，一看要被处理，好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胆怯的神色。
季璟虞第一个站了出来，冷声道：“就我们十个打的架，其他人都是来劝架的，没动手。”
他一句话就把其他人都择了出来，这下不光是二班的，就连四班的学生都朝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晚了一步的温晋旭气急败坏，“就你会做好人！”
他清了清嗓子，“嗯，就是我们十个人打的架。”
年级主任的手指在空中点了又点，“行，你们十个人都跟我去年级组！不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今天都不用回家了。”
“主任。”苏亦年打断他的话，“还是先问问有没有学生受伤吧？要是有受伤的就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没错。”孙浩附和道。
这次，温晋旭抢在季璟虞前开了口，“没人受伤，直接去年级组吧。”
“行，那走吧。”秦林发话，“其他人都回教室自习。”
孙浩和苏亦年各自领着自己涉事的学生，朝年级组办公室走去。
—
年级组办公室。
四个老师横坐成一排，表情都很严肃。
十个大高个男生依次排成一列。
年级主任简直是脑壳痛，年级前十，他面前居然站了俩。
尤其是季璟虞，那可是他们二中的下一任“顾辞”啊，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也会跟人打架！
至于温晋旭，也是个麻烦的。
“谁先说？”
章洋忙不迭地开口，“就是二班不对，看我们分数要反超了，他们就动手打人。”
“你放屁！”
蒋德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颠倒黑白，信口开河。
“明明是你们无视球场规则，买通裁判吹黑哨，打架也是你们先起的头。”
苏亦年听得脸色一变。
两个学生，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就是诽谤！”温晋旭还不知道“特邀嘉宾”的事，撒谎撒得理直气壮。
蒋德宇冷笑一声，“谁说我们没有证据的。”
他看向年级主任，“多亏咱们主任英明，找了校外的拍摄团队，他们全程都有记录。”
章洋明显开始底气不足，“胡说八道，今天根本没人来拍。”
蒋德宇冲他得意一笑，“谁说没人的，人老师一会就过来。篮球队的钱莱老师也在过来的路上了。”
—
摄影师贴心地将视频拷到了电脑上，方便几位老师查看。
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朗。
根据上半场的表现看，这场比赛判定二班赢。
季璟虞他们虽然是受害者，但打架终究不对，所以他们五个人手写三千字检查，明天一早交到年级组。
比较麻烦的是，温晋旭几人拒不承认跟裁判有勾结。
两个裁判也一口咬定自己是没看清楚场上的情况。
最后，篮球队的人交由钱莱处理。
温晋旭、章洋四人也是手写三千字检查。
但最先动手打人，挑起事端，造成恶劣影响的郑伦智记过处分，全校通报批评，外加道歉和三千字检查。
第58章
“靠, 居然就这么让这几个败类逃过一劫了。”从年级组出来，蒋德宇气不顺，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 “明明就是他们狼狈为奸，破坏规则！”
除了郑伦智, 其他人都按打架处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因为季璟虞和温晋旭，年级组这次甚至还是从轻处罚, 连处分都没让他们背。
佟厦拍拍他的肩膀，“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但我们确实没有证据。”
温晋旭、章洋他们几个, 还有篮球队的人都不是傻子。
只要他们一口咬定私底下没有勾结，那学校就拿他们没办法。
毕竟在打球的过程中, 选手之间发生身体碰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再加上双方都称无人受伤，说破天也就是四班上场的几个人球品太差，裁判业务能力不足、职业操守有问题。
这场比赛判定二班赢，就算是给了二班一个交待。
在学校看来，整件事情似乎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那就翻他们的手机啊，我就不信他们没交流。”
“嗯, 好主意。”佟厦一脸赞同地点点头, 随后语气一转，“你当你是警察呀，别人的手机说翻就翻。这事就算是校长本人来了也没权力翻看他们的手机好吧。”
“早知道处理结果是各打五十大板，我刚刚就应该揍得再重些的。”蒋德宇忍不住哀嚎，“三千字的检讨，杀了我都写不出来。”
平日里, 写个八百字的作文都跟要了他命似的，现在这字数可是一下子多了好几倍。
佟厦给他出主意，“你让季哥先写，他写完你拿来抄不就得了，反正咱们检讨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季哥还是第一次写检讨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写，保险起见，我还是抄你的吧。”
打了一场球，又打了一场架，加上在年级组办公室精神高度紧绷，这会静下来了，佟厦感觉自己都快散架了。
他累得不想说话，伸出手指朝蒋德宇比了个“OK”。
从刚才开始，季璟虞便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蒋德宇发牢骚。
仿佛置身事外。
他微仰着头，一双深邃的黑眸微眯着，视线落在前方某个角落处，没人能猜透他此刻的想法。
等蒋德宇安静下来后，他淡声道：“走吧，回教室。”
季璟虞心里清楚，这件事的结果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除非……那群人突然内讧，有人翻供。
—
“季璟虞你给我站住！”
温晋旭从年级组追了出来。
他大概是气狠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季璟虞，恨不得啖其血肉，使得他原本还算过得去的一张脸份外狰狞可怖。
季璟虞停下脚步，声线冷漠，“有事？”
温晋旭在季璟虞面前站定，“别以为这次是你赢了我，有本事我们再打一场！”
蒋德宇满脸不屑，“嘁，背后使阴招都比不过我们季哥，居然还有脸说再打一场。”
“就是。”佟厦附和道，“你就是再跟季哥打一百场也是输！”
章洋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现在是我们晋哥在跟季璟虞说话，没你们说话的份。”
“行了。”
蒋德宇平日里就瞧不上章洋天天跟在温晋旭后面溜须拍马的样子，如今更甚，说话一点情面没留，“你给人当狗腿子还当上瘾了，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你！”
“你什么你，怎么还被爷爷我揍够啊？”说着，他朝对方又挥了挥拳头。
章洋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下，蒋德宇这人打架不讲武德，专挑被球服遮掩住的地方下手，现在身上被揍过的地方都还在隐隐作痛。
更何况，单论武力，他确实比不过蒋德宇。
只是，他不可能撇下温晋旭先离开。
最后章洋只能恨恨地剜了蒋德宇一眼，安静地守在一边。
“我跟你说话呢！”温晋旭的眼神阴郁森然，“我们再打一场。”
季璟虞像是这会才拿正眼瞧他。
薄唇挑着一点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让人看着心里发怵，他的目光完全攫住温晋旭，“我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手下败将上。”
季璟虞的语速不疾不徐，好似真的是在问一个他不理解的问题。
可温晋旭却从这道清冷的声线里，听出了对方高高在上的藐视与嘲讽。
季璟虞。
偏偏又是输给季璟虞！
温晋旭紧咬后槽牙，一股怒火不受控制地席卷了全身，垂在身侧的手掌骤然攥紧，他现在只想一拳头打烂眼前这张令他心生厌恶的脸。
季璟虞像是猜到了温晋旭的想法，但他不躲也不闪，好像料定对方成不了气候，不敢对自己动手。
“我要是你，现在就应该想想怎么帮郑伦智。”
季璟虞的视线从郑伦智脸上扫过，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灰败落寞的脸。
“就是。”佟厦一脸同情地看着郑伦智，拼命往他心上扎刀子，“输了比赛，没了人品，挨了处分，估计篮球队也不会要他了。你们别看老钱好说话，一旦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他可从来没含糊过。”
对于郑伦智来说，被篮球队开除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邱乐似笑非笑：“要你瞎操心，人家既然敢这么做，那肯定已经想好了退路。”
佟厦点点头，“那倒是。走了走了，赶紧回教室吧，老秦一会还要过来讲试卷呢。”
温晋旭还想拦人，就听到了苏亦年带着怒意的声音，“你们五个给我过来。”
看着渐行渐远的几人背影，蒋德宇小声嘀咕：“妈呀，我还是第一次见苏老师发那么大的火。”
他看向季璟虞，“苏老师，应该是相信我们的吧。”
“嗯。”
季璟虞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神色。
这件事情，苏老师不该插手的。
她应该像年级组那样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
姜岁对这个处理结果自然不满意。
“年级组摆明了就是在和稀泥，包庇温晋旭。”
“那也正常，温晋旭他爸是副镇长，学校肯定不会太较真。”于晓澄倒是接受良好，“至少这场比赛是我们班赢了。”
夏繁惊讶道：“那个温什么他爸是副镇长啊？”
“对呀。”于晓澄边说边露出嫌弃的神色，“我初中跟他是一个学校的，这人一天到晚高调得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爸是副镇长。”
“他的作文题目不会是《我的镇长爸爸》吧？”
“他还真写过，征文比赛一等奖。”
这话一出，逗乐了不少人。
蒋德宇不忿道：“这温晋旭就跟脑子有病似的，无缘无故一直针对季哥，甩都甩不掉。”
“这很正常啊。初中的时候，大家碍于他爸的身份，对他处处忍让讨好，什么好处、荣誉都先紧着他来，给了他一种全天下他最厉害的错觉。结果到了高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处处都被季哥压一头，你说他能甘心吗？”
“就算不甘心也不能使这种下作的手段啊。”
于晓澄摊了摊手，“你都说他脑子有病了，那他干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郑伦智身上。
“你们说他会去给郑伦智说情吗？说不定那群人就是觉得即使事情败露，温晋旭也能替他们摆平，所以才敢这么肆意妄为。”
姜岁不假思索，“肯定不会啊。”
蒋德宇不解，“为什么？”
“这种人最自私了，只要没有涉及到自身利益，他才不会管别人死活。”姜岁撇撇嘴，“更何况他应该也没脸跟他爸开这个口吧。”
“虽然这个下场是郑伦智自找的，但我要是他，绝对破罐子破摔，跟温晋旭同归于尽。”
大家一起干的坏事，凭什么就他下场最惨。
姜岁拍拍他的肩膀，“郑伦智要是有你这么清醒就好了。”
—
“这苏亦年怎么回事啊，不向着我们也就算了，居然还帮别人质疑我们。”挨了苏亦年一顿训的章洋偷瞄了一眼温晋旭的脸色，貌似不经意地开口，“刚刚在年级组办公室，她要是能据理力争一下，说不定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年级主任判定二班赢的时候，苏亦年不光一句话都没帮他们讲，还当场同意了这个决定。
温晋旭阴沉着一张脸没说话，显然也对此很不满。
“我听说她跟季璟虞挺熟的，两人是邻居。”
温晋旭忽地抬头看向章洋，语气阴鸷，“这事你听谁说的？”
“李林。”
“李林怎么会知道？”
“是罗奇跟他说的。”
温晋旭皱眉，明显不耐烦了，“怎么又扯到罗奇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章洋露出猥琐的笑容，“李林说之前有老师想撮合苏亦年跟罗奇，估计是罗奇去找她的时候碰到季璟虞了。我说她怎么一点都不向着我们，敢情她是跟季璟虞一头的。”
“李林最近在干嘛？”
李林一直想巴结温晋旭，隔三岔五就会跑来献殷勤，可最近一段时间，温晋旭都没怎么见过他。
“腿瘸了，正养伤呢。”
温晋旭冷哼一声，“废物！”
他原本还想让李林去找季璟虞的晦气，现在这个计划只能先暂时搁置了。
“身为班主任却帮着别班的人，你说这样的人还配当我们班的班主任吗？”
章洋笑了笑，“当然不配。”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章洋拍拍胸脯，谄媚道：“晋哥放心，我晓得的。”
—
几天后，姜岁收到了陆书禾的微信——
【陆书禾：温晋旭联合其他同学想要逼走苏老师。】
陆书禾现在已经开始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虽然没法立竿见影，但姜岁知道她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们计划等她状态再好些，就去报警。
陆书禾一开始只是觉得班上气氛古怪，直到今天听人说学校找了苏亦年谈话，她才发现情况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许多。
在温晋旭的授意下，四班不少人都开始跟苏亦年对着干，包括英语课上不遵守纪律，公然顶撞、挑衅她，不上交英语作业……
另外，也有家长在向学校施压，认为苏亦年教学不负责任，不配担当四班班主任，要求更换更称职的老师。
季璟虞伸手攥住姜岁的胳膊，温声问她，“怎么了？”
姜岁把自己跟陆书禾的聊天记录拿给他看，“四班那群王八蛋欺负我妈妈，我找他们算账去。”
苏亦年每天早出晚归，就算是休息时间也要应对班级的各种突发情况和家长的信息，这帮人居然还有脸说苏亦年不负责任。
姜岁自然忍不了。
季璟虞卸了些力道，却依然没放开姜岁，而是松松地圈着她的手腕，意有所指，“你觉得温晋旭凭什么这么嚣张？”
“不就是仗着有个当副镇长的……”姜岁顿了顿，明白了季璟虞的弦外之音。
不就是拼爹吗？
温晋旭还能拼得过她？
姜岁反手握住季璟虞的胳膊，冲他眨了眨眼睛，“季哥，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帮我看着点呗。”——
第59章
知道了这事的姜云钊气得当即就要来寻泞找这群小屁孩算账。
“我现在就过来, 让那群兔崽子和他们的家长，还有学校都给你妈妈道歉！”
姜云钊这些年执掌姜氏集团殚精竭虑，就是为了苏亦年和姜岁, 现在老婆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先别把学校牵扯进来。”姜岁连忙阻止, “这事要是经过学校, 不就所有人都知道妈妈跟我们的关系了。这样的话，妈妈肯定会……”
虽然有些伤人, 但姜岁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妈妈肯定会不高兴的。”
姜云钊取车钥匙的手一顿。
他知道姜岁说的是事实。
贸然行事会彻底打乱苏亦年现在平静的生活。
姜云钊安抚姜岁，“放心, 爸爸会处理好这件事，绝对不会影响到妈妈的。”
“那您打算怎么办？”
姜云钊的想法和季璟虞不谋而合。
透着冷意的声音落入姜岁耳中, “把领头叫得最欢的那个摁下去, 余下的自然就都安分了。”
结束跟姜云钊的通话，姜岁和季璟虞正准备回教室，却在另一个角落看到了温晋旭、章洋，还有一个女生。
这个女生姜岁也认识。
是四班的体育委员沈乐。
“真是冤家路窄。”
姜岁小声嘟囔了一句，忽然就不急着回去了。
对方搞得跟反派接头似的，她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季璟虞自然不会反对, 安静而从容地站在姜岁身后。
章洋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尚未退散, “晋哥，年级组已经找苏亦年谈话了，我估摸着要不了几天，她就得卷铺盖滚蛋，看她以后还怎么偏袒季璟虞他们！”
这波抗议来势汹汹，章洋不信学校还会不顾他们的意愿, 继续保苏亦年。
但温晋旭丝毫没有要夸他的意思，听到季璟虞的名字后，他的语气变得极不耐烦，“章洋，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这回要是再搞砸，我一定对你不客气！”
“晋哥你放心，肯定没问题的。要是学校继续包庇苏亦年，我就让我妈去教育局举报。”
章洋的神色一僵，他知道温晋旭这是在警告他，篮球赛的事情并没有过去，如果不能把苏亦年弄走，他就会跟他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沈乐也在一旁帮腔，“没错，到时候我让我爸妈也一起去投诉。”
听人说起和亲耳听到的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
听到对方满怀恶意地商量着怎么构陷自己的妈妈，姜岁气得握紧了拳头，指尖不可避免地陷入掌心之中……
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握了握。
既是提醒姜岁不要冲动行事，更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季璟虞的动作很克制也很温柔。
几乎是刚触碰到，便又退回到了他为自己划定的安全线。
带着些许凉意的风轻轻拂过姜岁的手腕，使得滞留在白皙皮肤上的热意越发难以忽视。
姜岁有些不自然地蜷缩了下细白的手指，心跳倏地乱了节奏。
季璟虞看着姜岁，被刻意压低的声线低沉而柔和，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哄，“不是说好了，都交给姜叔叔来处理吗？”
“我就是替我妈妈感到不值。”
姜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语气仍是不高兴，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愤怒了。
季璟虞刚要开口，一个女生风风火火朝他们站定的方向走来。
又是一个熟人。
姜岁既不高尚，也不无私。
她来浔宁就是为了和妈妈待在一起，可总有这样那样的人，要来跟她抢苏亦年。
在不算短一段时间里，姜岁都对她的存在耿耿于怀。
因为对方占据了苏亦年太多的精力。
这个女生的目标并不是姜岁和季璟虞。
“是不是你们在背后搞鬼？”
看似询问的语气，但她似乎已经认定就是温晋旭在使坏。
“易珊？”看清来人是谁之后，章洋的表情由之前的唯唯诺诺变得凶狠起来，“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有这功夫不如多看会书，免得还要再复读第二次。”
虽然跟易珊一起上过体育课，但因为心存芥蒂，所以姜岁从没跟她说过话。
姜岁一直以为曾经闹过要退学的易珊是个心理脆弱，极容易崩溃的柔弱女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么热烈大胆的性子。
“章洋你算哪根葱，你说别管就别管啊！”
说着，易珊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冷冷一笑，“你好歹也是个男的，天天跟在温晋旭后面给他当狗，你也不嫌丢人啊。”
易珊虽然是这学期刚进的四班，但章洋平日行事就差没把“我是温晋旭的狗”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她想不知道都难。
章洋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一张脸青红交加，脸部肌肉不自然地扭曲着，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易珊，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
“呵，你威胁我啊？”易珊一点不露怯，直视对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要是敢跟我使那些恶心的下作手段，让我不好过，那你们也别想好过。”
恶人就怕比自己更横的。
易珊摆出这种强势态度，温晋旭和章洋一时半会反而不好拿她怎么样了。
温晋旭试图跟她讲道理，“易珊，苏亦年走了以后，学校肯定会另找能力更出众的老师来带我们四班，这对你也有好处啊。”
可易珊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冷笑道：“我看对你来说能力出不出众一点不重要，你就是想换一个愿意巴结奉承，整天围着你转的老师吧。毕竟苏亦年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赏罚分明。”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沈乐突然开口：“易珊，苏亦年走了对大家都有好处，你别不识好歹。”
“沈乐，别以为你是女生我就不骂你，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你考试考砸，被你爸爸骂的时候，是苏老师一边安慰你，一边给你分析试卷，周末还特意抽时间去你家家访。”
易珊跟沈乐住同一个小区，要不是偶然在小区楼下碰到了苏亦年，她也不知道这事。
“你知道为什么罗奇总是针对我们班吗？”
沈乐的语气蓦地激动起来，她作为体育委员，跟罗奇的接触是最多的，受到的责骂自然也多，“苏亦年跟罗奇原先相过亲，我估计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罗奇的事情，罗奇要报复她。我们都是被苏亦年连累的。”
“估计？”易珊皱眉，“沈乐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没有。”
“沈乐你脑子没毛病吧，没证据的事张嘴就来，你这就是造谣。而且既然是罗奇有问题，那你就应该去投诉他呀，凭什么把过错都推到苏老师身上！算了，不跟你们这群人废话了，我现在就去年级组，告诉他们苏老师很好，她一点问题都没有。”
看着易珊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姜岁弯了弯嘴角，“看来我妈妈也不全是白忙活，易珊这个人还可以。”
—
第二天。
“你们猜我看到谁了？”于晓澄抱着水杯一脸八卦地跑回了教室。
夏繁问她：“看到谁了？”
于晓澄将水杯搁在桌上，语气惊疑，“温晋旭那个副镇长爹。”
姜岁正在做题的手一顿。
打开手机一看，姜云钊果然给她发了消息，说事情已经顺利解决，让她不要担心。
“他来学校干什么？”
夏繁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对温晋旭和他那个当副镇长的爹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担心的是苏亦年。
好好的，家长来学校干什么？
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于晓澄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蒋德宇也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气都还没喘匀，“我刚看到苏老师跟着一个男的，还有温晋旭一起去了年级组。”
“他们一起去了年级组？”
“嗯，我就怕来者不善，温晋旭那小子该不会是找了他爹来对付苏老师吧？”蒋德宇看向姜岁，面露担忧，“姜岁，苏老师在家有跟你透露过什么吗？”
姜岁对上季璟虞的视线，慢慢朝他眨了下眼睛。
随后，她说：“没什么事，应该就是苏老师带班级带得优秀，对方家长特意赶来学校感谢她。”
这话并没有让蒋德宇安心，他苦着脸，“……你这是在说反话？”
姜岁无语：“难道你觉得苏老师教得不好？“
蒋德宇连连摆手，“当然不是！”
姜岁收了逗弄她的心思，正色道：“放心吧，是真的没事。要是真有事，我怎么可能还坐得住呀。”
见姜岁说得如此笃定，蒋德宇和夏繁这才放心了。
“就是有点可惜，不能去年级组看热闹。”
姜岁握着笔， 用笔帽一下一下点着自己挺翘的小鼻尖。
语气可惜，带着点蔫坏。
季璟虞看着她，嘴角不动声色地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
年级组办公室内，正副两位年级主任面面相觑，对眼前的情况一头雾水。
因为四班学生强烈要求更换新班主任的事，年级主任昨天才找苏亦年谈过话。
“苏老师，我们当然知道你很优秀，但这事如果真的闹大了，那不管是对你个人，还是对学校，影响都不好。我的建议是，要不你找领头的那个学生好好聊一聊，大家把误会都说开。”
苏亦年笑了笑，心底却生出一股烦躁，“是好好聊一聊，还是低声下气跟对方道歉，求他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年级主任深吸一口气，他没想到看上去这么温柔的苏亦年，讲话竟然这么不留情面。
“苏老师，话也不能这么讲……”
苏亦年打断他的话：“主任，我听从学校的安排。”
年级主任明白她的意思了。
学校如果要把她换掉，她尊重并接受，但她是绝对不会跟带头闹事的学生低头的。
年级主任为此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好。
他心里清楚，这次是苏亦年受委屈了，她的优秀，她的努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带头闹事的学生身份有些特殊，学校没法忽视他的意见。
所以，年级主任本打算今天找个时间跟楼永年还有校长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
谁知，温晋旭的父亲居然亲自来学校了。
“苏老师，真的非常对不起。”温父不住地跟苏亦年道歉，言辞恳切，态度卑微，“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做错了，这是我们所有家长给您的手写道歉信，请您接受我们的歉意，继续担任四班的班主任。”
温晋旭站在一旁都傻眼了。
他爸明明都答应他了，一定会把苏亦年赶走，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爸，你干嘛呢？”
温晋旭不出声还好，他一出声，温父像是终于记起了他的存在。
他近乎粗鲁地一把将温晋旭提到了苏亦年跟前，力道大得温晋旭连声呼痛。
可温父充耳不闻，他命令道：“快给苏老师道歉，说你再也不敢了，以后都会好好听她的话。”
温晋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爸！”
温父只要一想到对方收集到的那些证据，就不寒而栗，语气越发急促起来，“快道歉！”
他的怒吼声总算惊醒了呆若木鸡的两位年级主任，纷纷上前调节气氛。
“温晋旭爸爸，你冷静点。”
“就是，我们有话好好说。”
“啪。”温晋旭的头猛地偏向了一边。
年级组顿时兵荒马乱。
除了几个当事人，没人知道年级组办公室具体发生过什么事情。
但自那以后，温晋旭变得格外老实和沉默。
—
随着最后一声哨声响起，浔宁二中高三篮球决赛正式落下帷幕。
二班最终还是以三分之差，落败十班。
对于这个成绩，二班很满意。
孙浩挨个拍了拍少年们的肩膀，看向他们的目光里充斥着自豪，“十班五个人里头有两个都是校篮球队的成员，能跟他们打成这样，咱们虽败犹荣，都是好样的！”
佟厦把毛巾盖到头上，“浩哥说的没错，这要是真让我们赢了，那篮球队的脸往哪搁呀。”
“哈哈哈……”
“没错，拿到第二咱们已经很优秀了！”蒋德宇大手一挥，“必须得好好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
“大酒店去不起的，但小饭馆哥还是请得起的。”蒋德宇摸了摸汗湿的下巴，“今天晚饭咱们去外面吃！”
说完他便嬉皮笑脸地看向孙浩，“浩哥，给我们写几张请假条呗，今天我们想去外面吃。”
“行。”大部分时间，孙浩都是很好说话的，“但我有个要求，晚自修前必须回来。”
蒋德宇搞怪地对他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有季哥看着我们，浩哥你就放心吧。”
—
老商业街搬离后，学校对面就剩了几家“钉子户”。
其中一家小饭馆因为量大味美价优而深受学生们的喜爱。
因为来的人多，老板娘特意给他们腾了个小包间出来。
蒋德宇边看菜单，边回忆往昔：“我们以前经常溜出学校，来这里改善伙食。刚老板娘还问我，这段时间不来了呢？”
姜岁正在看季璟虞给自己烫筷子，听到蒋德宇这么说，她下意识接话道：“对呀，怎么不来了呀？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吃饭呢。”
蒋德宇叹了口气，“还不是学校管太严了，自从招了新保安后，我就再也没有‘越狱’成功过了。”
姜岁：“……”
早知道就不问了。
身侧传来一声轻笑。
姜岁转头去看，只来得及捕捉到对方嘴角一晃而过的弧度。
这有什么好笑的。
姜岁暗自腹诽，唇角却忍不住也跟着弯了起来。
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
在这个不算宽敞又吵闹的小包间里，只有季璟虞知道她所有的事情。
而姜岁也乐意同他分享这些小秘密。
于晓澄作为班长，消息最灵通，“我听说，之前高二有个学生想爬墙出去，屁股都差点被电麻了。”
“这么惨？”
“那可不。”佟厦喝了口碳酸饮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学校藏了什么宝贝呢，管得这么严。”
“不过有一说一，以前老想出来吃是因为食堂饭菜实在太奇葩，可从这学期开始竟然诡异得变好吃了。”
“没错，而且我觉得比我妈煮的都好吃，我现在每次去食堂都要打两次饭。”
“该不会是这届高一新生里又有校长的小孩吧？”
“胡扯，校长就一个儿子，前两年刚毕业。”
“对了，我听说咱们学校要建新的图书馆和实验楼了，寒假就动工。”
佟厦先是一愣，随即低声骂了句，“靠，等图书馆和实验楼造好，我们早毕业了，我怎么每次都赶不上好时候。”
—
还不到六点，浔宁的天就已经暗了下来。
天上星子闪烁，预示着明天将是个晴朗的天气。
秋风拂过，道路两旁的树木发出“簌簌”的响声。
人行道的角落已然堆了浅浅的一层落叶。
“还有五分钟，兄弟们速度。”
“知道了。”
一群吃饱喝足的少年嬉笑打闹着往校门口走去。
于晓澄挽着夏繁的胳膊，两人心照不宣地去追前面渐渐走远的男生们。
姜岁倏地停下了脚步，微微仰头看向季璟虞。
他们所站位置的路灯恰巧坏了。
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浓稠昏沉的空间，周遭环境陡然变得静谧而隐晦。
季璟虞看着姜岁，温声问：“怎么了？”
姜岁和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像是有什么被点燃了，瞬间一发而不可收拾。
她说：“季璟虞，你要不要跟我早恋？”
这个问题姜岁很早之前就想问他了。
从浔宁的夏到浔宁的秋。
在开学典礼上突然冒出的念头，在之后的相处里变得越来越坚定。
那个在旧书店逼仄角落没能问出口的问题，终于在这时候被姜岁问出了口。
第60章
“季璟虞, 你要不要跟我早恋？”
落叶夹杂着尘土在风中旋转，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稍远处还有隐隐约约的吵闹声。
实在过于随意的地点, 可姜岁就是说了。
她并不纠结，也不犹豫。
比起表白, 这或许更像是一场临时起意的闲聊。
姜岁看着季璟虞, 明明还没得到对方的答复，嘴角却早已扬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她没想过季璟虞会拒绝。
季璟虞怎么可能会拒绝她呢？
他对她那么不同,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对她的偏爱。
“季哥偏心姜岁。”
这都快成蒋德宇的口头禅了。
蒋德宇不傻。
姜岁也不傻。
姜岁觉得自己已经从季璟虞身上得到了足够多的暗示。
况且也没有谁规定这种事情一定要男生先表白。
所以，姜岁说了。
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傍晚。
一想到马上就能名正言顺地摸到季璟虞左手虎口处的那颗小痣，她的心跳蓦地乱了几下。
可是……
季璟虞沉默的时间未免太久了一些。
姜岁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下去。
天色越发暗沉, 远处的吵闹声也歇了，除了偶尔响起的汽笛声, 周遭一片寂静。
可季璟虞的耳边却遽然涌起一阵轰鸣声,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姜岁听到自己鼓噪不安的心跳声。
沉默几秒后，他问姜岁：“你真的确定自己喜欢我吗？”
“当然。”
姜岁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她不理解季璟虞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她怎么可能跟他表白呢？
难道在他眼里，她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秋夜的寒凉缓缓笼罩在姜岁的周身, 紊乱的心跳声沉沉地落下去, 绯色的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
又是一阵难熬的缄默过后，季璟虞无声而温柔地叹了口气。
他说：“不行。”
短而轻的两个字落入姜岁耳中却犹如巨石落入平静的湖潭，她下意识反问对方：“为什么不行？”
“因为……”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打断了季璟虞想说的话。
“我靠，你俩站在这里干嘛呢，喝西北风？”蒋德宇的大嗓子极具穿透力，“晚自修马上就开始了, 走啊！”
姜岁：“……”
二傻子。
俩二傻子。
她恼怒地朝校门口走去。
身后持续传来蒋德宇喋喋不休地讲话声。
“还是我够意思吧，我第一个发现你俩掉队的，他们都没发现。佟厦那家伙居然还拦着不让我回来找你们，你说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们呢，之前都已经答应浩哥了……”
季璟虞伸手捏了捏鼻梁骨，语气沉冷，“安静点，吵得我头疼。”
“头疼？”蒋德宇一脸关切，“不会是西北风吹的吧？”
季璟虞深深吸了一口气，“闭嘴。”
—
晚自修开始后没多久，秦林走进了班级。
白天的数学课上他还剩半张试卷没讲完。
讲到一半，秦林被其他老师喊走了。
“季璟虞，你上来给同学们讲讲这题。”
说着，严厉的视线一一扫过讲台下的学生，“这题有难度，耳朵都给我竖起来，不会就多问几遍。”
明亮的灯光下，季璟虞眉眼清隽深峻，脸部线条利落而干净，身形卓然挺拔。
他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就足以攫取所有人的目光。
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一截粉笔，清冷低沉的嗓音在教室里响起，“这道题……”
所有人立刻正襟危坐，不管能不能听懂，但至少态度都很端正。
坐在中间的女生超小声跟同桌讲话：“欸，你发现没，季哥现在讲题是越来越仔细了。”
“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就感觉他好像真的把自己代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每一个步骤都讲解得好详细啊。”
同桌认真想了想，随后重重点了下头，“还真是。”
这不是季璟虞第一次被秦林喊上去讲题了。
秦林不止一次开玩笑说，“你们这群人不是不想听我这糟老头子讲课吗，给你们找了个大帅哥，谁再不好好听课，我一定把他拎出去。”
那些题目季璟虞都会做，所以他的思维总是很跳跃，过程也精炼简洁，除了佟厦、于晓澄这几个脑子灵活的能跟得上他，不少同学其实都听得挺吃力的。
季璟虞的视线掠过坐在后排角落的漂亮同桌。
他的同桌低着头，瓷白的脸颊气鼓鼓的。
不似以往那般，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像一刻都不舍得移开。
她压根就没听他讲题。
在季璟虞印象里，这是姜岁第一次这么不给他面子。
他心知肚明，这次是真的惹姜岁生气了。
原来被姜岁忽视是这种感觉。
没来由得一阵心悸，季璟虞心尖泛起细微的疼痛。
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仿佛只要有稍许放松，他所有潜藏于心底，不能被窥探的情绪就会尽数倾泻出来。
“听懂了吗？”他冷声问同学。
被讲台遮挡住的，垂在身侧的手掌骤然攥紧，指尖不可避免地刺入掌心，带来细微却难以忽略的刺痛感。
由于常年冷着一张脸，没人察觉到他此刻的异样。
蒋德宇咬着笔杆子，用力挠了挠脑袋，死死盯着试卷上的错题，打算先自力更生一会。
三秒后，他放弃抵抗，扯着嗓子喊道：“季哥，我没听懂。”
“都懂了是吧，好。”季璟虞沉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整理好自己的试卷，干脆利落地回到了座位上。
二班学生：“……”
集体幻听了吗？
蒋德宇目送着季璟虞回座位，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用笔戳了戳佟厦的胳膊，“你刚有听到我说话吗？”
“嗯。”
“那季哥怎么不理我？”
佟厦怜爱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说为什么？”
人家小情侣难得有独处的时间，他还巴巴地赶着去当电灯泡，犟得跟头牛，拦都拦不住。
他要是季璟虞，他也不会给蒋德宇好脸色。
佟厦暗自腹诽。
[为什么不行！！！！！！]
一张纸条被推到了季璟虞跟前，整整六个感叹号将姜岁此刻的情绪展现得淋漓尽致。
姜岁气恼到现在，最生气的时候甚至想过这辈子再也不要跟季璟虞说话。
可即使是在可以轻而易举说出一辈子的年纪，姜岁仍然不愿意就这样把自己和季璟虞的关系判处死刑。
她只是传纸条，不算跟他说话。
[我只当你是妹妹。]
姜岁一直很喜欢季璟虞的字，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可此刻，姜岁却厌恶到不愿意再看第二眼。
去他爹的当妹妹！
谁要给他当妹妹啊！
她用力将纸条揉成团，砸向了季璟虞。
季璟虞面色如常地接过来，冷白修长的手指慢慢将每个褶皱摊平，照旧折成一个规整的小方块，放进书包内侧的小袋里。
姜岁：“……”
她突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跟季璟虞这样的人根本吵不起来。
—
公交车门刚一打开，蒋德宇就冲了出去。
大抵是因为很久没在外面开小灶，他的肠胃有点水土不服，所以这会火急火燎地赶着回家上厕所。
姜岁觉得蒋德宇的肠胃都比季璟虞识时务。
“岁岁，明天见。”
“嗯。”
跟夏繁一分开，姜岁脸上顿时笑意全无。
“姜岁。”季璟虞出声叫住她。
“干嘛？”姜岁没好气地应道。
“我要用兑换券。”
“你挑这时候兑换是什么意思，担心我会赖账吗？”
姜岁既生气又委屈，口不择言道，“你放心，就算之后我们真的老死不相往来，只要你提出来，我一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
季璟虞像是一下用完了所有的份额。
冷白的掌心上堆着一叠厚厚的兑换券。
第一张——
「希望姜岁不要喜欢我。」
姜岁：“……”
完全不想再往下看了。
第二张——
「希望姜岁永远快乐。」
第三张——
「希望姜岁永远快乐。」
第四张——
「希望姜岁永远快乐。」
……
之后的每一张卡片上都写着相同内容。
季璟虞用光了所有的兑换券，只许了两个愿望，他试图用后者弥补前者。
“季璟虞，你这是什么意思？”
像是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住了姜岁，让她喘不过气来。
眼底弥漫起一层水雾，她红着眼眶质问对方：“不喜欢我，又希望我快乐，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哥哥了？可惜，我爸妈就只生了我一个！”
季璟虞动了动唇，幽深的瞳孔中翻涌着姜岁看不懂的情绪。
姜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今天注定所有事情都在跟姜岁做对。
才走了没几步，她就一脚踩到了白日里小孩玩闹落在小道上的弹力球。
弹力球不负责任地再次滚远，姜岁却没有那么幸运。
季璟虞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摔倒。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跑向了姜岁，喉咙发紧，“没事吧？”
季璟虞的脸色看起来没比姜岁好多少，他想伸手扶姜岁起来，但又怕自己不知轻重弄疼她。
少见得手足无措。
姜岁撑着他的手站起来，稍稍挪脚走了一步，就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
“嘶——”
“脚疼？”
季璟虞立马反应过来，让姜岁坐到一旁的花坛上，不让她再使劲。
要是换平常，姜岁早跟他撒娇了。
“没事，我坐会就好了。”
“我们去医院。”
“不去。”姜岁态度很坚决，“不用你管，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坐会，等我妈妈回来。”
只是轻微扭了下，在家就可以处理，根本没严重到要去医院。
十月下旬的寻泞，昼夜温差大得磨人，一件校服外套并不足以抵御夜晚的寒凉。
话音刚落，姜岁就忍不住打了喷嚏。
从眼尾到挺翘白皙的鼻尖都泛着红，校裤也摔脏了一块，小公主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真不去医院？”
“不去！”
风里传来季璟虞的叹息声。
下一秒，他背对着姜岁蹲了下去。
姜岁看着季璟虞挺阔的脊背，愣怔出神，她的大脑好像木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季璟虞温声催促她：“上来。”
姜岁：“……”
“生气归生气，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他耐心哄她，“离苏老师回家还有好一会，你这样等下去会冻生病的。”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姜岁才弯下腰，慢慢趴到了季璟虞背上。
“搂住我脖子。”
“别命令我。”
季璟虞从善如流，“好，那我求你。”
姜岁用力眨了下眼睛，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真的不跟我早恋？”
“……嗯。”
姜岁不说话了。
季璟虞背着姜岁走进单元楼。
小区没有电梯，这意味着他要背着姜岁爬五层楼梯。
手腕上挂着两个书包，背上还背了人，可季璟虞的步子很稳，一点没颠到姜岁。
两人在家门口碰到了刚从顶楼下来的季奶奶。
季奶奶在顶楼种了一些蔬菜，这会她手里正拿着一把鲜嫩的小青菜。
“这是怎么了？”见姜岁趴在季璟虞背上，季奶奶焦急地上下打量着她，“岁岁是哪里不舒服吗？”
姜岁想开口告状，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总不能实话实说。
她嫌丢脸。
“就是扭了下脚，不严重。”姜岁朝季奶奶笑了笑，不等对方再开口，她伸手拍了拍季璟虞的肩膀，“快放我下来。”
季璟虞没有立刻把姜岁放下来，而是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停在了姜岁家门口。
“岁岁，先不回家了好不好？奶奶用红花油给你揉揉脚，然后给你煮牛肉面吃呀。”
姜岁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拒绝，声音微颤，“季奶奶对不起，我今天有点累，就不过来了。”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季奶奶慈爱地笑道，“乖乖今天累了就好好休息，赶明奶奶再给你做好吃的。”
“嗯。”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姜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
“跟岁岁闹别扭了？”
季奶奶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姜岁和季璟虞之间的古怪氛围，她只是不想让小姑娘更难过，才装作不知情。
“岁岁的眼圈都红了，你怎么不让着她呀？”
季璟虞沉默了很久，久到季奶奶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说：“其他事我都可以让她，唯独这一件不行。”
—
季璟虞回到房间，静静地坐到书桌前，他想集中精力做些什么。
比如看书，比如练字，又比如做套试卷。
然而，他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姜岁突如其来的告白，于季璟虞而言就像裹着毒药的蜜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知又过了多久，直到有雨丝落到他的手背上，季璟虞才惊觉外面竟然下雨了。
几个小时前还星光点点，现在却说变就变。
树影晃动，雨声连绵，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嘈杂。
“喵～”
蝌蚪从角落里钻出来，熟门熟路地跳到季璟虞腿上，用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地蹭他，像是在提醒他赶紧休息。
等季璟虞洗完澡出来，蝌蚪已经趴在他床边四仰八叉地睡着了，凑近些还能听到它小而柔和的呼噜声。
季璟虞轻手轻脚地上床，一夜都是混乱颠倒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