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看着有了同桌反而离自己更近了些的季璟虞, 蒋德宇不明就里地看着他，“怎么个事？”
季璟虞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睥了他一眼。
仿佛在怪他多管闲事。
蒋德宇倏地把头转了回去, 不敢再多嘴。
孙浩还在讲摸底考的相关事宜，姜岁只听了一会, 便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目光。
季璟虞的座位就跟他本人一样。
自律、严谨, 所有的物品都被收纳得井井有条。
姜岁轻轻戳了戳季璟虞的小臂。
空调打得有些低，姜岁的指尖微凉, 带来很明显的触感。
“怎么了？”季璟虞压低声线问她。
姜岁朝他眨了眨眼睛，鸦黑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对着窗外那侧的耳垂在光线下显得有些盈透, 圆润又可爱。
“我可以看看你的书吗？”
初来乍到，她对季璟虞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季璟虞微微颔首, “可以。”
得到季璟虞的同意后, 姜岁随手拿起了放在最上面的数学竞赛卷子。
姜岁发现他并不是所有的题都做，只挑自己感兴趣的解答。
姜岁看不懂。
但上面的字迹很好看，苍劲有力，力透纸背。
在漂亮字迹的衬托下，连那令人头大的数学题都变得顺眼多了。
季璟虞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自己同桌身上。
即使是在黎城的时候，或许会有人觉得姜岁脾气骄横, 难以相处, 但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她的长相。
这会还时不时有男生偷偷看向他们所在的角落，就是最好的证明。
姜岁微敛着长睫，粉嫩的指尖捏着试卷一角，似乎看得很认真。
她的手很漂亮。
十指匀净纤柔，指甲圆润，白皙莹润的手背之下依稀可见细幼的淡蓝色血管, 搁在桌上宛如价值连城的工艺品。
一看就是被人娇生惯养着长大，根本没吃过什么苦。
随着她指尖翻动试卷的动作，季璟虞恍惚间又闻到了那股甜而不腻的果香。
他发觉姜岁似乎格外偏爱扎高马尾。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是这样的发型，歪着脑袋靠在墙上，睡得毫无防备。
这么多年，她好像……一点都没变。
因为低头的姿势，偶尔有微卷的碎发落在姜岁细嫩的脸颊边，被她不甚在意地拂开。
还是有变化的。
他心道。
那时候的姜岁头发还要再更卷些。
不光卷还蓬松，像个粉雕玉琢的混血洋娃娃。
—
跟姜岁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中，她都是活跃而闹腾的，鲜少有这么安静专注的时候，是被班级的氛围影响了，还是对这些竞赛题感兴趣。
季璟虞刚想说这上面的题她可以随便做，就看到姜岁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揉了揉泛红的眼角，姜岁百无聊赖地将竞赛卷子放了回去，重新在堆叠整齐的书本中抽出了一本面积最大的教材，然后将其竖了起来。
季璟虞：“……”
他对这种操作并不陌生。
毕竟这样的动作，蒋德宇一天要做上好几回。
姜岁又打了一个哈欠，似是感应到了边上人对自己的注视，她偏头去看，正好对上季璟虞略显诧异的眼神。
“太无聊了。”
她小声跟季璟虞解释，声音中带着些许困惫，如同一只午后犯懒的小猫咪，让人不舍得说出一点责备的话。
姜岁想，她果然还是不太喜欢上学。
虽然未来男朋友就坐在自己边上，可两人既不能聊天，也不能互动，看得见摸不着，加上早上起得太早，犯困是必然的。
季璟虞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现在不方便说话，他拿出手机给姜岁发微信。
【孙老师虽然年轻，但他工作很负责，要是被他发现你开学第一天就睡觉，估计会进他的重点关注名单。】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孙浩这么年轻，学校却敢让他带毕业班的原因。
孙浩或许教学经验没有其他年长教师丰富，但也因为他年轻，他更知道该怎么抓这群调皮又聪明的孩子的痛处。
【重点关注名单？】
季璟虞随机给姜岁举了几个例子。
【比如进教室第一眼先看你，改作业先改你的，上课被他点名的概率也会变大。】
【真的？】
【嗯。】
姜岁之前学校的老师都知道她的身份，对于这位大小姐的行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报喜不报忧，季璟虞说的那些事，她还真没有经历过，但光是想想就觉得好麻烦。
姜岁刚把书放下来，一抬眸果然发现孙浩的视线正有意无意地从她身上扫过。
姜岁：“……”
莫名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明天摸底考的座位安排年级组下午会来教室张贴，大家一定要记好自己的考场和座位号。然后，这是本学期的课表和作息时间表，班长待会贴一下。”
班长于晓澄接过孙浩手里的两张表，点头应道：“知道了。”
“姜岁。”
孙浩又叫了姜岁的名字。
“嗯？”
“吃完午饭，你记得去艺术楼一楼领一下课本和校服。”
“好的。”
孙浩把该交待的交待完，时间也差不多了。
—
夏繁跟姜岁走在前面，边上还有她的同桌赵嘉。
赵嘉性格文静内向，跟姜岁打过招呼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季璟虞和蒋德宇稍慢她们几步。
几人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齐往食堂走去。
夏繁憋了一上午，现在拉着姜岁简直有说不完的话。
“没想到咱们真的在一个班，刚刚看到你进来的时候，我都乐疯了。”
“我不是说了吗，咱们肯定在一个班。”
“我待会拉你进班级群。”夏繁嘿嘿一笑，“还有那个群。”
姜岁知道她说的是季璟虞的粉丝后援群。
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蒋德宇好奇心犯了，忍不住问夏繁，“‘那个群’是什么群？”
夏繁白他一眼，没好气的回他，“不该问的别问。”
蒋德宇脸不红心不跳地企图让季璟虞背锅，“是季哥让我问的。”
夏繁自然不信，“你以为季哥是你啊。”
“我怎么了？”
“这么八卦！”
蒋德宇说的这话，压根没人当真。
除了姜岁。
她真的慢慢踱步到季璟虞边上，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看他，“你想知道？”
季璟虞垂眸看了姜岁一眼，她眼底的揶揄之色连藏都不藏一下。
按照他的性格，他应该摇头表示自己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嗯，你能告诉我吗？”
“不能。”姜岁摇摇头，冲他粲然一笑，“这是我跟繁繁的秘密。”
季璟虞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好。”
话题到此结束。
又好似没结束。
夏繁跟蒋德宇还在斗嘴，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而一直站在边上，安静得像个背景板的赵嘉脸上却飞快掠过一抹古怪。
—
浔宁二中的食堂一共有两层，季璟虞他们平时更习惯去二楼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开学，要给高一新生一个好印象，食堂的饭菜出奇得丰盛。
姜岁的饭卡里还没来得及充钱，她用的是季璟虞的。
蒋德宇尝了一口菜，满脸惊叹，“妈呀，食堂是换大厨了吗？这也太好吃了！”
“真的？”
二中食堂饭菜的味道向来马马虎虎，说不上难吃但也绝对称不上好吃，要不是为了填饱肚子，估计没几个人愿意来食堂吃。
蒋德宇猛点头，“你尝尝，是真的好吃。”
夏繁将信将疑地夹起一勺菜放入口中，下一秒眼睛都亮了，“真的欸。”
蒋德宇不禁感慨道：“看来学校领导真的是良心发现了，终于不用再吃那些味道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只有季璟虞心里清楚这些变化大概率都跟姜岁有关。
她爸爸真的很宠她。
姜岁来到浔宁后，不是让她适应环境，而是尽可能改变环境，好让她在这里待得舒服些。
他如果没猜错，这些饭菜应该都是按照姜岁的口味准备的。
季璟虞抬眸看了眼坐在自己边上的姜岁。
她虽然不像蒋德宇那般大快朵颐，但也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
大概还是合她胃口的。
“哟，小结巴，今天怎么也来吃食堂了，我还以为你只会躲起来啃馒头呢？”
蓦地，一道尖酸刻薄，还有些耳熟的声音落入几人的耳中。
姜岁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循声望去，她发现声音的源头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角落。
几个男生正围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其中一人竟是上午刚被姜岁教训过的李林。
“不说话？那别吃了。”其中一个伸手就要去夺女生的餐盘，“省得你没嘴回答我们的问题。”
女生慌乱地想要拉住手里的餐盘，但到底势单力薄，眼见餐盘就要被人抢走倒掉，她手足无措地捏着衣角，眼眶都被吓红了。
“怎么又是他？”
“嘿，这孙子爷爷不去找他，他倒还自己送上门来了。”蒋德宇还记着他骂季璟虞的事情，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撩起袖子就要过去找人算账。
这时，有人将自己手里的餐盘重重砸向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连里面的汤汁都洒了大半。
“要吃吃，不吃滚，吵死了！”
凌乱的额发下是一双凌厉狠戾的黑眸，他的目光冷冷地扫向抢餐盘的几人，顿时让他们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慌感。
是迟岸。
“迟哥别生气，我们这就走。”
几乎是话音刚落，这几人就放下餐盘灰溜溜地离开了。
见人走了，迟岸继续低头吃饭，从头至尾他一句话都没跟那个女生说，仿佛自己并不是为她出头，而是单纯觉得那群人影响了他吃饭。
“算这孙子跑得快。”蒋德宇恨恨地坐了回去，“对了，刚摔餐盘的那人就是迟岸，你记得离他远点。”
他到现在还以为姜岁不认识迟岸，顺便就给介绍了。
“季哥，你饭卡再借我一下，饭钱到时候我一起转你。”
季璟虞什么都没问，直接就把饭卡递给了姜岁。
姜岁起身去窗口重新打了一份饭菜，然后端着餐盘径自走到了女生边上。
因为之前的抢夺，女生餐盘里的汤汁一半洒了，一半混在了一块，看上去没有一点食欲。
她低着头迟迟没有动筷，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岁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你别吃了，都脏了。”
她瞧得分明，那些人的手都碰到里面的菜了。
女生仿佛受惊般整个人颤了颤，头埋得更低了，连看都不敢看姜岁一眼。
姜岁知道自己是吓着她了，她将自己新买的饭菜推到女生面前，“你吃这个。”
女生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姜岁又往她边上坐了坐，小声说：“我是迟岸的朋友，这是他让我给你买的。”
听到迟岸的名字，女生这才有了反应。
姜岁知道自己猜对了，同时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很乖巧很漂亮的长相，就是太瘦弱了。
“我叫姜岁，你叫什么？”
“黎、雾。”
女生说得很慢，语调有些像开始刚刚牙牙学语的小孩子。
“礼物？”姜岁笑弯了眼睛，“你的名字好可爱啊。”
或许是因为迟岸的缘故，又或许是姜岁对自己友善的态度，黎雾的话慢慢多了起来。
“是、是黎明的黎，大雾的雾。”
姜岁像是没有注意到黎雾说话时的异常，神态自若地接话道：“那也还是很可爱。”
“谢、谢你。”
“谢什么呀。快吃饭吧，你尝尝这红烧排骨，我觉得味道还行。”
黎雾害羞地抿了抿嘴，“多、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又没多少钱。”
“要、要给的。”黎雾却不肯，坚持要把钱转给姜岁。
姜岁想了想，对黎雾说：“那你把钱转给迟岸。”
“啊？”
“行啦，我不打扰你吃饭了，我朋友还在等我呢。”
—
蒋德宇一脸好奇地问姜岁，“你认识她？”
“之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夏繁也跟着问：“那个女生她没事吧？”
“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李林这人真是越来越没下限了，连女孩子都欺负！”
赵嘉戳着盘里的白米饭，“那也不一定吧，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不定是她有错在先呢。”
她的声音虽轻，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了她说的话。
姜岁嘴角下压，“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在没有了解事情的真相之前，你不该这么冲动。”赵嘉抬起头，视线落在姜岁的右手上，“你还用季璟虞的饭卡给她买饭，万一那群人误会我们跟她是一起的，岂不是把我们一起连累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了。”姜岁气笑了，“我现在就跟你们分开走，免得连累你们。”
连她这个刚转学过来的人都知道李林是个什么货色，姜岁不信赵嘉不清楚。
她把饭卡往桌上一放就要离开，却被季璟虞一把拽住了手臂，“你的饭菜都凉了，要不要再去买一份。”
“饱了，不吃。”
这坏脾气。
季璟虞暗自腹诽，嘴角却勾起一个无可奈何又纵容的笑，“我们可什么都没说，不许迁怒人。”
说完，他看向赵嘉，“赵嘉，你要是担心被连累，现在就可以跟我们分开。”
赵嘉没想到季璟虞会这么不留情面，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她放下筷子看着夏繁，“夏繁，你走不走？”
夏繁不假思索地回她，“我还得去帮岁岁搬书呢。”
想了想，她诚恳地补充道：“李林是什么人我们都知道，你害怕会被他报复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尊重你的决定，不会嘲笑你的。你吃完饭就赶紧回教室吧。”
赵嘉：“……”
夏繁这话还不如不说。
这下她不走都不行了。
只是她没想到，姜岁才刚来第一天，大家就都站在了她那一边。
赵嘉走后，季璟虞又问了一遍姜岁。
“还吃饭吗？”
“不吃。”
“行。”季璟虞也不勉强她，薄唇挑起一点弧度，略显低沉的嗓音像在哄人，“饭卡你先拿着，要是饿了就去学校超市买点吃的，超市不能用现金，也要刷卡。”
夏繁也笑着哄她，“岁岁别生气啦，我们陪你去艺术楼。”
“赵嘉是你同桌，你这么说她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说错。”
姜岁想了想，“唔，她要是因为这个不理你了，我给你当同桌。”
“好呀。”
蒋德宇插嘴，“那季哥不就没同桌了。”
姜岁瞅了眼季璟虞，心情已然变好了，“你季哥本来也没有同桌啊。”
“也是，季哥向来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嗷，谁踩我脚。”
原本就“饱经风霜”的白色球鞋再添伤痕。
自然没人承认。
—
除了上课，平时鲜有人去艺术楼，一楼的过道上甚至连灯都没开，透着阵阵凉气。
“等会等会，我手机打个光先。”
蒋德宇虽然块头大，但他怕黑。
夏繁嫌他丢人，走到了最前面开路。
剩下姜岁和季璟虞并排走着。
“我会保护好你们，不会让李林来找你们的麻烦。”
姜岁冷静下来后又想了想赵嘉的话，好像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怎么还记着这事？”昏暗的环境下，季璟虞锋利的眉宇似乎也变得温和起来，“你又没做错。”
蒋德宇爽朗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就是，哪有让女生保护的。姜岁你放心，只要有我和季哥在，李林那孙子就寻不了你晦气。我现在都怀疑迟岸是故意砸那一下的，就为了吓跑李林。”
说曹操，曹操就到。
过道的拐角处，迟岸半个身子隐匿在阴影里，懒散地倚着墙。
看到姜岁他们过来，他才慢慢直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