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姜岁的福，蝌蚪多了一顿下午茶。
趁着它享用零食不黏人，季璟虞陪着姜岁下楼去找书。
伴着风扇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季奶奶靠在躺椅上打盹，已然陷入了浅眠。
这里实在是有太多的书了，姜岁和季璟虞小心翼翼地穿梭在由层层书架搭成的迷宫里。
季璟虞对姜岁的耐心好得出奇，任由她慢慢找寻，从不出声催促。
驻足在某处书架前良久，姜岁终于找到了感兴趣的书，她扯了扯季璟虞的衣角，“我想要那本。”
因为怕吵到季奶奶，她的声音很轻，语调也软软的。
不像在提要求，更像是在撒娇。
季璟虞顺着姜岁细白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她选中的是一本漫画书。
被放置在书架的最高层。
这高度连季璟虞都够不到。
难为她视力这么好，能从这么个犄角旮旯找到这本书。
好在梯子就在书架边上，季璟虞将梯子挪到合适的位置，正准备上去时又被姜岁拉住了。
“等一下。”
他们之间的距离挨得极近，季璟虞的鼻尖充斥着来自姜岁身上的甜而不腻的果香味。
偏偏她还要说话，温热清浅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季璟虞的脖颈处。
季璟虞手心无意识地攥紧，覆了一层薄汗，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怎么了？”
姜岁表情纠结，被她咬得充血的唇瓣在瓷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明显。
而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说：“要不还是我自己上去拿吧？”
季璟虞看着那个浅淡的牙印，眸色微沉，“嗯？”
“你上去拿书万一，我是说万一要摔了，我根本接不住你。但如果换我上去，你肯定能接住我。”
姜岁没接触梯子这类的工具，总觉得存在一定的风险。
她的提议本身没什么问题，但事实上根本无法操作。
店里没有顾客，因此季奶奶为了省电并没有开太多的灯，他们所在的角落更是光线昏暗，可即便这样，季璟虞依然能看到姜岁裸露在外的小腿笔直匀称，白嫩得晃人眼。
他半眯着黑眸，目光不自然地从姜岁身上快速扫过。
牛仔裤宽大，平视还好，若是姜岁真爬上了梯子，那就不好说了。
季璟虞斟酌着语气跟她解释，“我觉得你今天的穿着并不适合爬高。”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带着某种压抑的，无法说清的情绪。
姜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裤，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妥，“那算了，我重新再找一本吧。”
只是语调中多少还是带了些惋惜。
季璟虞的心里没来由得涌上一阵烦躁。
但这种莫名的情绪并不是针对姜岁。
她只是想要一本书而已。
又不是想要天上的星星。
“不用换，就这本。”
在姜岁尚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季璟虞已经敏捷地登上了梯子，指尖一勾就拿到了姜岁想要的书。
捏着黑色书脊的手指骨节秀颀，似竹如玉，瞬间攫取了姜岁的视线。
季璟虞将书递给姜岁，“这梯子我从小就爬，它没有你想得那么危险。”
他声音低沉清冽，让姜岁无端想到了凝结着水雾的冰镇气泡水，像有魔法一般，可以轻易安抚她的各种负面情绪。
“你好厉害啊！”
姜岁语气里的崇拜太过明显，让季璟虞不禁怀疑自己给她的到底是一本书，还是天上的星星。
“你一直都这样吗？”
“什么？”这下轮到姜岁疑惑了。
“……没什么。”季璟虞目光落向更远的角落，沉默片刻后他转移了话题，“一本够看了吗？”
就算姜岁对所有人都这样，那又怎么样？
他没有资格去评判姜岁的任何行为，那是她的自由。
姜岁忙不迭点头：“够了。”
季璟虞慢慢拉开和姜岁的距离，若无其事道：“那我回楼上了。”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上去。”
姜岁急忙跟上季璟虞的脚步。
—
上楼时，姜岁总是忍不住偷瞄季璟虞的背影。
她不明白季璟虞为什么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他刚刚明明就有话想问她。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姜岁很不喜欢。
尤其对方还是季璟虞。
什么叫她一直都这样吗？
她究竟哪样了？
倏地，姜岁停下了脚步。
不光如此，她还伸手拽住了始终比她快一个台阶的季璟虞。
季璟虞其实一直在留意着身后姜岁的动静，所以姜岁一伸手，他就顺着她的动作稳稳地停了下来。
他的神色看上去很正常，微微偏了头，像是在问姜岁怎么了。
姜岁却像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的脸上有些讶然，迟疑道：“你刚刚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经常夸人？”
很绕口的一句话。
姜岁自己说完都顿了顿。
季璟虞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先上去吧。”
哪有人站在楼梯上谈事情的。
“不，就要在这里说清楚。”姜岁瞪圆了眼睛看他，满脸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对谁都那样？”
“我长这么大，向来只有别人巴结我，哄我开心的份。”她高傲地指了指自己，“我的夸奖是很珍贵的，我才不会随随便便就夸人。”
姜云钊的身份地位注定了姜岁生来就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她不用费心去讨好任何人，她可以尽情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优越感并没有让季璟虞反感，反而觉得她坦诚得可爱。
攥紧的手指渐渐放松下来，“对不起。”
一个郑重其事的道歉。
听到季璟虞跟自己道歉，姜岁反倒愣了愣，在她的认知里这事没必要上升到这个高度。
“我就是想解释清楚这个误会。”
“嗯，我知道。”季璟虞唇畔挑起一点弧度，“谢谢你给我这么珍贵的夸奖。”
先道歉再道谢。
一样都不能少。
“我是真的觉得你好厉害。”姜岁松开他的衣摆，对他推心置腹，“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你就一直在帮我。”
替她解围，暗示她不用纠结已经过去的时光，帮她保守秘密……
明明才认识两天，姜岁却觉得像是跟季璟虞认识了很多年。
这或许就是一见如故吧。
她心想。
想到这，姜岁笑了笑，“我说我很厉害你就这么相信了啊，都不质疑一下？”
“你说的都是事实，我为什么要质疑。”
没有讨好，没有谄媚，他用一种再寻常不过的语气说道。
姜岁的心跳不受控制地鼓噪起来。
她想，如果季璟虞以后想要追求什么人，一定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毕竟顶着这样一张脸说出的话本身就足够令人信服了。
季璟虞不知道姜岁的思绪已经飘远，他自上而下看着姜岁眨得飞快的长睫，不动声色问她：“你似乎很在意我的看法。”
姜岁回神，“那当然，你是我的朋友啊。”
季璟虞的表情一滞，他发现姜岁对“朋友”似乎有种特殊的执念。
—
午后的房间里一片寂静，除了偶尔响起翻书声和空调运转时发出的嗡鸣声，几乎落针可闻。
蝌蚪不知道跑哪去玩了，漫画书没有姜岁想象中那么有意思，甚至有些无聊，她只翻看了寥寥几页就失去了兴趣。
姜岁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坐在她对面的季璟虞身上。
季璟虞正在低头做笔记。
因为他握笔的动作，白皙的手背上显出脉络分明的青筋，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蓬勃力量感。
看得姜岁心里痒痒的，总想上手摸摸。
这个念头一冒头，把姜岁自己都吓着了。
因为长相和成绩的缘故，季璟虞从小就受到很多关注，因而他对别人注视的眼神总是很敏感，几乎是姜岁一看向他，他就察觉到了。
“怎么了？是书不好看吗？”
姜岁正心虚着，连他问了什么都没听清。
就在这须臾间，季璟虞已经把笔放下了，椅子被往后挪了挪，他站起身，“再陪你去选几本？”
“算了。”这回听清了，姜岁赶紧摆手，“我玩会手机。”
她本来也不喜欢看书，更不好意思再浪费季璟虞的时间，“你看你的，不用管我。”
可是，手机也不好玩。
在这样一个安静的环境里，又没有可以消遣打发时间的东西，犯困是必然的。
姜岁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的模样倒是比平日多了几分圆钝可爱。
要不再看会漫画？
说不定精彩的部分在后面呢。
她心道。
—
蝌蚪吃饱喝足玩尽兴后就钻进了猫窝，睡得四仰八叉，圆滚滚的小肚子随着它的呼吸一起一伏。
季璟虞的视线从蝌蚪身上慢慢移回到对面。
桌上摊开着一本黑白线稿的漫画，一只白嫩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书页上。
顺着对方的手指微微往上，映入季璟虞眼帘的是一张睡着的精致小脸。
姜岁趴着睡着了。
鸦羽似的长睫在瓷白的脸上落下一层浅淡的阴影，红润的嘴唇被手腕挤得微微嘟起。
明明是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身边还有其他人，姜岁却睡得一脸香甜，毫无防备。
一时间季璟虞都不知道是该说姜岁心大，还是该高兴她对自己的信任。
目光在姜岁身上停留片刻后，他安静地起身走到窗边，动作轻柔地拉上了那层遮光的白纱。
阳光被过滤得越发柔和温煦。
窗外蝉鸣时响时歇，树梢随风动动静静，窗内静谧恬淡，翻书声伴着清浅的呼吸声，这个夏日美好得不可思议。
可惜，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