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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凰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第21章(二合一)只有神明才能……


    这天下午,敖心逸和白书霆一直在办公室待到深夜。


    资料很多,有影像、有文字。


    来源于左邻右舍、学校老师和同学,能找到、能调来的监控都整理在资料里了。


    李青青过去认识了什么人,去过哪些地方,做过哪些事,甚至包括她写的许多作文和试卷纸都收集了来。


    敖心逸看了哭,平静点了又看,饭都没肯吃一口,短短一晚上,憔悴得像老了五六岁,眼里一点光都没有了。


    资料中没提到她有玄学相关的经历,敖心逸听说,有些人在经历重大变故之后,会有玄学方面的能力。


    她虽不懂,但觉得预知的能力能保护箐箐,这就很好。


    电话铃声刺耳,划破长夜。


    敖心逸飞快接起电话,听对面汇报:“夫人,我们去的时候,李耀的一只手已经被人打断了。”


    “怎么回事?”敖心逸看向丈夫,白书霆摇头,表示不是自己干的。


    “……他偷了当地地痞老大的东西,被他的人堵在小巷子里打了一顿,废了他偷东西的手。”


    敖心逸眉头蹩起来:“……那你们没打?”


    “打了,我们把他的另一只手打断了。”


    *


    外界风雨飘摇,白箐箐修炼完毕,一睁开眼,看见亮色的闪电照映在眼前,轰鸣的雷声紧随而至。


    她起身,把窗台的花挪进屋内,将窗户关上。


    看今晚这个天象,敖腾那边不会有进展了。


    手机上几十条未读信息,全是敖腾发的,隔一段时间发一条,实时转播他们的动向,白箐箐给他打了静音,此时粗略地划过一遍,在末尾处停顿。


    最后一条是十几分钟前发的,白箐箐直接回了个电话过去。


    白箐箐:“你要处理掉工作室?”


    她问得太直接,敖腾在电话那边愣了一下:“对,公司解散,我也没什么再写剧本的心思,索性就想,把工作室就一起处理掉。”


    “等这件事解决,我想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带我老婆孩子出国散散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机票我都定好了,等后天晚上参加完你的晚宴就走。”


    “这么急?”白箐箐皱眉。


    敖腾在电话那边轻轻笑了笑,以为外甥女这两天和他相处出感情了,舍不得他。


    “嗯,不想拖了,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现在觉得该结束了。”


    “明天昝方师父到,和卜大师一起把我这件事解决,这事儿就算了了。我约了公司的人后天白天见面,再处理掉工作室,把里面东西搬一搬就结束。你放心,小舅一定会常常给你打电话的。”


    白箐箐:“……”


    敖腾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像长辈。


    感觉到对面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白箐箐沉默了下,但并不打算费口舌解释,只是看着窗外雨中飘摇的树影,点头应声:“好,有什么事提前告诉我。”


    “谢谢箐箐大师!”


    敖腾轻松的调调又回来了,小声道一句:“我今天下午见过卜大师露了一手,好厉害!对他我安心多了嘿嘿,想来昝师父也不差。”


    白箐箐:“那就好。”


    她没见过昝方,不知道对方实力如何。


    但对付那么浓厚的煞气,以她目前的实力来说,若真需要她出手,有人在前面打头阵自然是最好的。


    ……


    次日一早,敖心逸就带了何医生来找她。


    先是看她腿上的烫伤换药,再推着轮椅带她去花园吃早餐,吃完后,敖心逸又推着她的轮椅送她回房,唤人送了一批又一批的珠宝首饰和衣服包包进她的屋。


    午餐时,平日常不在家的白书霆赶了回来,夫妻俩给她夹菜,仔细观察她表情,问她喜不喜欢。


    声势浩大而又隆重的样子,让白箐箐非常不习惯,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但想来想去,也想不起什么遗漏的剧情,最后只能归于,敖心逸是怕她跑了,所以找各种借口盯着她。


    白箐箐被盯了一整天。


    还被敖心逸暗示,敖腾那边通过电话了,进展的很顺利,让她不用担心。


    她花了一天的时间,选好了晚宴要穿的衣服,搭配好造型,看了宴会的菜单,还提前尝了好几道点心,最后在敖心逸充满母爱的目光中,早早地穿着睡衣躺上床。


    敖心逸不知道,她替白箐箐轻柔地关上房门之后,白箐箐遭受了消息轰炸。


    [箐箐大师,救救救我!!!]


    [高静和刘思思的墓都去过了!都不对!!!]


    [卜大师在重新算卦了!昝师兄也在!]


    [但天一亮就是我的死期了啊!!]


    敖腾慌得不行,本以为自己的事今天肯定能解决,谁知道卜大师和昝师兄两人在坟头前,卦也摇了、阵法也摆了,几个小时折腾下来,跟他说都不对?!


    现在卜昝二人在研究直接揪出风水师的方法,敖腾默默背过身,狂给白箐箐发消息。


    白箐箐:[天一亮死不了,你的死期在明天下午五点。]


    敖腾心里松口气,对着聊天对话框,脸上无奈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心中挂念着那天听到箐箐的心声,终于露出目的,小心翼翼试探道:[箐箐,你说那个人会不会还没死?]


    敖腾话问出去,恰时,旁边卜大师一击掌心:“被骗了!快,即刻回城。”


    卜益:“风水师要做法,必然有媒介,那东西离你不远,之前以为是冤魂作祟,只看了你家阳宅和那两人墓穴,如今看来,那媒介应当在你身边。敖先生,你还有什么常去或久待的地方?”


    敖腾福至心灵,对着开车的司机道:“工作室,我在金荔湾有一处工作室,这两个月没去了,之前写剧本,几乎天天待在那里。”


    黑车往城中奔驰,向金荔湾飞快驶去。


    天光乍亮。


    白箐箐和家中员工打过招呼,坐着轮椅到花园遛弯。


    金乌高挂,她抬头,眯着眼对日看了看,从花园里开出来,操控着电动轮椅开上小区的车行道,溜溜达达地朝小区门口驶去。


    小区北门,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


    司机看见来人坐着轮椅,行动不便,正准备下车帮忙,谁知看见小姑娘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三两下折叠好,放进后备箱,自己开门上车,一脸自然:“师傅,去金荔湾,到了之后在门口等我,今天我包车。”


    金荔湾。


    卜益


    一行人已经赶到,站在两层小楼前,面朝上望。


    昝方一眼就看见西南角方向,指着窗口问敖腾:“那是不是你的书房?”


    他手中罗盘指针乱颤,还有些苍啷作响,敖腾眼睛黏在罗盘上移不开,连连后退几步:“是……昝大师,里面是不是有鬼?”


    “是人是鬼,上去一看便知。”卜大师笑了笑,面上淡定,丝毫不慌。


    敖腾白跑了两天,有些不敢信了,一手悄悄捂上放符咒的口袋,见昝方没上楼,反倒拿着罗盘在他两层楼的小院中转了一圈。


    右手手指间缠线,变换手型,像是在对罗盘施法。


    行出的步法奇特,口中念念有词,在罗盘疯狂反应之时,信手一挥,几道亮光就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在接近地面时炸开,激起尘土。


    “五鬼转运阵?”


    昝方眉关紧扣,看了看阵型,又往二楼书房处看了看,快步走到西南位墙角下,挖出一个木人,丢到敖腾身前,语气凝重:“四个阴魂结阵,敖先生,你是第五个。”


    “什、什么意思?!”


    敖腾被丢到脚下的东西吓了一跳,猛地后退,看清地上手脚俱全的木头小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昝方炸的,那小人胸口之上焦黑一片,让他也觉得胸口发闷。


    昝方凝眉不展,语气依旧平直:“这阵在夺你的生机,你现在是生人,就由这木人代替你的位置,等你死后,魂魄出窍,入阵的就是你本人。”


    卜大师听着昝方的话,观眼日象,在手上飞快掐算:“阵法不难,但改阵还要些能力,不是普通风水师能做到的。”


    话间,他鹰眸一凝:“昝方,咱们准备要迎客了。”


    敖腾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每个字都听懂了,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让他没有真实感。


    什么改阵?


    什么要迎客?


    敖腾眼睛瞪大,吓得在小院里待不下去,反正就一个意思他听懂了:


    地上的小木人就是他,他就是小木人,等他今天死了,就会成为什么五鬼阵法中的一鬼!


    卜益话音一落,昝方和他一起看向小院的围墙,目光所向处,却空空荡荡,无风无波。


    眼前分明什么都没有,巨大的恐慌却充斥在他胸膛。


    敖腾心脏麻麻的,感觉有些痛,双耳中无端生出细碎声响,像是有人对着他耳朵里念咒似得。


    他顾不得礼貌,当着卜昝两位大师的面掏出手机,给白箐箐发消息。


    [箐箐,我好像要死了。]


    [四体投地流泪.jpg]


    [快来救救你小舅吧!]


    青天白日,凭空出现一道身影,还不等敖腾看清,就见昝方向前跑去,手中亮光一闪,在那人面前炸出爆裂声响。


    刚才还是亮着天,此时天光却突然阴了下来,刮起风来。


    小白楼通风的窗户砰砰几声瞬间闭紧,像是风窜过缝隙激起尖啸,敖腾感觉胸口一烫,定睛看见白箐箐之前回他的消息:


    [那名单中没死还出事的人只有苏子萱了哦]


    敖腾楞楞地打开胸口前挂着的口袋,五张便利贴做的平安符烧了四张,其余化为齑粉,只剩一点碎纸片,卜大师给的黄符摸起来也有点温热。


    “媒介在书房,你留楼下,自己小心点!”


    卜益看敖腾手中拿着黄符,定下心,抛下一句飞快往小白楼跑,紧闭的大门在他近前时自动弹开,没一会儿就看见二楼走廊窗户前窜过人影。


    敖腾心脏砰砰直跳。


    一年内看了那么多场法事,也没有现在此时此刻来得惊心动魄。


    他想起白箐箐的话——他们打架的时候,你自己机灵点。


    转眼间,一眼能望全的小院子里已经空空荡荡,昝方追着风水师跑了,卜大师也上楼了,只有敖腾自己留在小院子里,和地上没有五官的小木人面面相觑。


    他不敢跑。


    怕离两位大师远了,脏东西直接追上他。


    没人救更完蛋。


    敖腾手脚发软,慢慢朝侧边退,离小木人远一点,一个人缩到院子的角落蹲下,心中念念叨叨:没事没事,没到五点,肯定死不了!


    没事儿昂,还有两张符呢!


    “嘭!”


    一个巨大的人影从二楼书房窗口落地,砰咚摔得胳膊腿散架,敖腾差点吓厥过去,两眼发昏,胸口又是一烫。


    脑中清明一瞬,驱散他的昏沉,察觉掉下楼的是他写作用的假人模特。


    手中只剩一张黄符,白箐箐给的平安符全部消耗完。


    这回敖腾是真的两眼昏花了,心脏砰砰直跳,具是给自己吓得,在剧烈的紧张中,恍惚看见院墙外跳进来一个略有熟悉身影,借树的高度,飞快窜上二楼。


    二楼书房。


    浓厚的阴煞像是要溢出来,锁住一方密闭空间,隐隐一线向外,勾连向院中的敖腾,与他头顶将要沉下来的黑雾融为一体。


    白箐箐被阴煞熏得眯了眯眼睛,看见书房门被暴力破开,卜益闯至书房前厅,看也不看,率先扔出来一件法器,穿过阴魂体内。


    女人凄厉的叫声尖利,几乎刺破她的耳膜。


    是生魂。


    再打下去,她要散了。


    白箐箐揉了揉耳朵,在窗边蹲下身,入目之内,整个书房内一片狼藉,像是已经打过一场。


    前厅中的人已经逼近,卜益收回法器,谨慎地踏入书房,在门口厉声道:“现在收手,我还能留你一命,送你去往生。”


    本应是办公的书房内,一侧是电脑桌和两块大屏,通顶书架,另一侧却立了几个假人模特,柜子上一本书都没有,反倒做成壁龛模样。


    放置各式各样的刀具铁管、胶带、手铐,铁链,甚至还有女人的各式假发、美甲和丝袜。


    窗帘紧闭,只随破裂处有风回荡,猎猎鼓动,透进来的光影闪烁不停。


    地上杂物散落一地,白箐箐对着铁链皱了皱眉,蹲在书桌后伸手,飞快捞回地上的一个女孩子玩的洋娃娃。


    生魂就附在真人比例的假人模特上,煞气被打散大半,随着卜益缓步入内,静止不动,像在按捺等待时机。


    卜益说是留她一条生路,却静悄悄举起手中法尺,蓄势待发。


    白箐箐右手成诀,引一丝天地灵气汇聚指尖,在空中飞速画动,最后冲着假人模特一勾手,轻声一字:“封。”


    一个黑影从窗帘后翻身下楼,跳到树上,沿着来时的路翻出小院。


    “师傅出发,去安泰疗养院。”


    *


    安泰疗养院路上。


    车内很安静,司机的时不时望向后视镜,看着今天包她车的女孩子,她坐得很端正,动也不动,脸上微微带着一点笑容,看起来很礼貌。


    出去跑了一趟,回来手中多了个洋娃娃放在旁边座位,还给娃娃扣了安全带。


    司机总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心里发慌。


    好在路途并不远,他一脚油门下去,开得飞快。


    后座,白箐箐身子歪坐,瞥着阴煞涌动的洋娃娃,手对着她眉心一指:“苏子萱,老实点,再闹下去,送你回刚刚那个大叔那儿。”


    黑雾般的煞气停滞一瞬,很快又翻涌起来:“为什么救他!敖腾是杀人犯!我杀他偿命,天经地义!”


    “你是他杀的?”


    “是他杀的,他不止杀了我,还杀了好多其他人!”鬼啸声凄厉,苏子萱被困在洋娃娃里动弹不得。


    她本来躲在人模上,等待给那个道士致命一击,谁知被吸到这个洋娃娃上,竟是再出不去了。


    苏子萱双目泣泪:“你怎么能帮他,你是杀人帮凶!”


    出租车原地熄火。


    司机吓得立刻打了双闪,下意识看向后视镜,看看乘客情况,却见小姑娘仍旧面带笑意,在座位上动也不动,极为瘆人。


    “我说了,老实一点。”白箐箐目光冷下来,弹指击散迸发的煞气。


    出租车重新打上火,好像刚刚的停顿只是短暂的意外,车子重归道路上行驶,没几分钟,迅速开到疗养院门口。


    司机回头,脸色尴尬:“不好意思女士,白天您没说要包车


    ,我才想起晚上还有点事,不能继续等您了,要不我重新给您叫辆车?”


    他都有些不敢对上后座小姑娘的视线,真怕再看到她瘆人的笑容。


    他想着,如果她拒绝,自己就再借口刚才熄火,说要把车拿去检修。


    所幸那小姑娘动了,没说什么,点点头,给自己“啪嗒”解开安全带,抓了洋娃娃起身:“好,车就不用叫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白箐箐下车,从后备箱取出轮椅,存在疗养院大厅,问了前台苏子萱的病房,搭电梯上四楼。


    苏子萱是单间,家属不在,此时正好没有人。


    她把洋娃娃放在苏子萱床头,解了她的一道禁制:“你好好想想当时发生了什么再说话吧。”


    病床上躺得女孩脸色苍白,长得很漂亮,脸上没有什么肉,显得五官更加立体。


    头发很长,却很顺滑,指甲也干净圆润,看得出有被家人悉心打理过。


    苏子萱见到自己,哭啸声更加凄厉,浓厚的煞气将她的面容缠绕的模糊不清,几乎全然吞噬:“有什么好想的!威亚出了问题,就是敖腾故意的,他不仅对我的设备动手脚,他还制造车祸,他精心策划,演练了很多遍,他、”


    白箐箐打断她:“你好好想想,你都是在什么地方看见的这些?”


    “他是、”


    苏子萱神智有一瞬间的清醒,回忆起自己之前的事。


    她刚签下公司,演了出道剧一炮而红,备受瞩目的时候,在片场吊威亚,于高空跌落。


    敖腾和高静来看她,他们假惺惺地慰问了自己的父母,替她支付医药费,然后敖腾回了工作室,在他的书房里,杀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他在他的书房,杀了第二个人、一个接一个杀,杀了好多人!”


    病房里回荡着鬼哭,窗外天色阴沉下来,苏子萱浑身缠满黑气,撞破禁制,冲出洋娃娃体外,身形放大,逼近白箐箐,眼眶中流出黑泪,字字咬牙:


    “敖腾杀了人,我要他偿命!”


    白箐箐垂在身侧掐诀的手无奈放开。


    她是生魂,不是厉鬼,强行驱煞有可能会损伤她魂魄,能抓住她恢复神智的时候化煞是最好,但现在……


    恶煞缠绕的人影冲她面门张大口,原与她差不多高的身形迅速膨大,向她裹挟而去。


    白箐箐踏上陪床的小板凳,伸出细瘦的手腕,伸进黑雾里,一把薅住黑影的头发紧紧攥在手心中,盯着一双没有眼白的瞳孔直直望去,舌尖含着灵气呵她:


    “苏子萱!”


    天光阴沉的一丝亮度都没有,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五楼病房窗户内,向外飞散出浓黑的煞气,黑雾阵阵飘散,与阴沉的天色融为一体,长达十分钟之久,天光才重新亮起,病房内映入日光。


    白箐箐松开抓苏子萱头发的手,看着人的样貌一点点在眼前恢复,和病床上的人别无二致。


    两行清泪流下,苏子萱望着白箐箐眼神怔然,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但心中直觉让她脱口而出:“回不去了。”


    她对眼前一脸冷漠的陌生人很有信任感,从心底依恋她。


    苏子萱紧紧盯着白箐箐的脸,舍不得移开目光,流着泪,一边面含微笑,伸出掌心,两手捧着一点跃动的金光送到她眼前。


    白箐箐:“……能回去,回去吧。”


    白箐箐收下金光,从病床上苏子萱的长发中剪下一绺,打了个结,放在她手心里,按了床头的呼叫铃,转身离开。


    *


    白箐箐的电话被打疯了。


    她早上说在庭院遛弯,开着她的小轮椅,遛着遛着就再也没回家,如今已经到了下午,晚宴还有几个小时就开始了。


    电话不接,人是一点儿都没找到。


    白箐箐从前台领了自己的轮椅,撑开后坐上去,往疗养院外开,一边查看自己的未接来电。


    疗养院虽然在市区,但不太好叫车,离人流量大的道路也还有一段距离,白箐箐懒得走路,操控着电轮椅,想着给敖心逸回个电话。


    正在翻电话号码,一辆车在自己身前缓缓停下,露出一张略有慌张,惊魂未定的脸来。


    “箐箐……”


    “哟,小舅,巧啊,你也来看苏子萱?”白箐箐仰脸冲他笑,像是毫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他,神色自然道:“正好,我轮椅要没电了,捎我一程。”


    白箐箐虽然肤色有些黑,但这几天在白家好吃好睡,各种吃补品,唇色是红的。


    现在脸色却有些苍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倚在轮椅椅背上,有些虚弱的样子。


    他赶紧开门下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红了眼圈,扑到白箐箐面前:“箐箐大师,谢谢你救了我的小命!”


    白箐箐笑笑,从轮椅上起身,任由他帮自己收轮椅,坐进开了空调的车中,等他忙活完上车。


    “那待会儿见了我妈,你替我多挨几句骂。”


    白箐箐展示好几页的未接来电,还有各种慰问消息。


    敖腾心中一肃,视死如归,决然点头:“箐箐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小马,开车!去白家!”


    车子发动起来,敖腾眼观鼻鼻观心,为接下来的暴风雨打腹稿,白箐箐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忽然睁开双眼,看见一点金光从敖腾胸膛中飞出,向她身前飞来。


    白箐箐伸出手接了,金光触入掌心之时,无数画面重叠,从眼前划过。


    她微微一笑,笑容中难得带上几分真心,收拢掌心。


    一点金光看过去未来,这是只有神明才能做到的事。


    她打断自己念念有词的信徒,向敖腾微笑道:“小舅,坚定你的信仰不要动摇,我保你以后平安顺遂。”


    第22章 第22章白家晚宴


    下午四点。


    白箐箐在造型室坐着,从头发到指甲,全在别人手里,脸上贴了面膜,不能笑也不能说话。


    敖腾在旁边陪着,一米八多的大男人缩在椅子上,被自己的亲姐姐训得头也不敢抬,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他姐战斗力依旧惊人。


    关键的问题是,还有这么多外人在场。


    他敖腾在社会上也算是知名人士,是前腾跃影视的董事长,是知名悬疑剧编剧作家,大半个娱乐圈都是他人脉,出去连影帝都尊称他一句敖老师的那种。


    现在在东省顶尖明星造型室,被姐姐训了半个小时,连一句嘴都不敢回。


    丢脸。


    敖腾拿余光瞥着五米外的白箐箐,这么近的距离,她连个眼神都没有看过来,想起她刚刚在车上说的话——


    小舅,坚定你的信仰不要动摇,我保你以后平安顺遂。


    他现在就不太平安了啊!


    敖心逸:“箐箐是个孩子,背上、腿上、脚上全是伤,在家静养还不够呢,你还带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现在还敢看她?”


    “箐箐现在没事你已经要谢天谢地了!怎么,你看箐箐,是指望她帮你说话?”


    敖腾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敖心逸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到底顾忌着在外面,否则就要上手去揪他的脸了。


    “姐,我是看你说了这么久的话,要不要喝口茶?”敖腾抓住机会起身,从茶几上端了饮料给敖心逸,双手递到她嘴边,悄声道:


    “姐,有什么话咱晚上回家再说吧,时间不早了,晚上这么重要的场合,可不能迟到。”


    敖心逸眼睛又瞪起来,被敖腾恭敬地一鞠躬,双手将饮料又朝上抬了抬,声音也大了点:“姐,您喝茶!”


    在场的造型师和工作人员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敖腾听得面红耳赤,但还是硬着头皮讨好敖心逸。


    反正脸已经丢得差不多了,不差这一下。


    “回去再找你算账!”


    *


    瓦德斯顿庄园。


    晚上六点,天色稍暗,庄园内美轮美奂的灯光已经悉数亮起,现场演奏的


    弦乐声从宴会厅越过绿地草坪,隐隐约约传至落客区。


    已到场的宾客三五结伴,站在外面聊天,视线时不时瞟向入场处。


    白家失散了十八年的女儿找回来了,叫白箐箐,据说人一直在穷乡僻壤生活,是突然出了交通事故,才被白家发现了。


    圈里之前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过,不知道她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


    这么多年来,谁不知道白家有五个天之骄子般的儿子,还有唯一一个独女,白穆宁,被白家从老一辈到小一辈,宠得像眼珠子似得,没少被敖心逸和她五个哥哥带出来炫耀。


    就连白家两边的老人,也常爱把她带着,逢人就介绍这是自己的孙女儿,家里的漂亮小公主。


    从没听说他们家有第二个女孩儿,更没听说敖心逸当年是生了两个。


    如果说现在这个白箐箐是他们失散了十八年的亲生女儿,那白穆宁……不是亲生的?


    “白书霆和白澋诚来了,老三也来了,在那儿呢,”贵夫人优雅地举着香槟向前方一指,“听秦太太说还见到他家小儿子了,就是一直没看见人。”


    “他们家老二呢?还在什么冰岛呢?”


    “不是冰岛,是芬兰,有两年没回来了吧?”


    “他们家老四成天全世界各地到处跑,一年里还能偶尔见到一两次呢,老二倒是奇怪,放着好好的家业不做,跑去那种地方搞工作室。”


    “白家出艺术家呢。”周太太张望一圈,抿唇笑着:“也不知今晚能不能看见他们。”


    “又不是临时叫的,自己搭个私人飞机也就回来咯,要是今晚不来,不就是表态了嘛。”另一白裙夫人阴阳怪气,眼中鄙夷。


    白箐箐被找回家不到一周,消息像疯了一样早就传遍了圈内。


    夫人们还好,私下传一传,各家贵女少爷们的八百个小群里早就炸锅了,说白家是出了真假千金,豪门玛丽苏小说照进现实。


    圈里宴会多的是,每次人能到三分之一就不错了,今晚还没到时间,草坪上就站满了人,相熟的不熟的,各家都来了,许多人家还来了好几个,出席率奇高。


    大家拿着香槟互敬,不知道今晚之后,白家是会成一段美事,还是成一段笑话。


    毕竟,白穆宁在圈中可谓是……众星捧月。


    “嘘,白家的车到了。”


    加长黑车在庭院门口前缓缓停下,最先下来的是敖腾,小步跑到车门的另一侧,弯身打开车门。


    敖心逸提裙下车,回头弯身,将手伸向车内,一只细瘦的手搭在她的掌心中,借力下车。


    旁边工作人员从中取出一个轮椅展开,敖腾亲自接手过来,推到车门前。


    “轮椅?”


    “新找回来的那个腿不行啊?怎么没听说呢?”


    “这种消息,怎么好意思往外传的,欸……那不是自己能下地走嘛。”


    两颗信仰金光入体,白箐箐耳力好了不少,甫一下车,就听周围淅淅索索的议论声四起。


    她毫不避讳地从敖腾手中接过轮椅,调转方向,一屁股坐上去,朝两人道:“走吧!”


    红毯之上,白箐箐一身黑裙,坐在正红色的电动轮椅上驱使向前,敖心逸和敖腾在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帮她时刻注意着脚下,生怕她在哪里摔了。


    所过之处,一张张脸纷纷转过来,投注来惊愕的目光。


    人还没到宴会厅,白家新找回来的女儿是个瘸子的消息,就已经传到里面去了。


    白书霆和白澋诚听说她们到了,和客人告歉,出来迎接,看见轮椅上的白箐箐,也不禁一愣。


    白书霆笑起来:“箐箐,你来啦。”


    他大步上前,握着轮椅的扶手,一道巨大的阴影从头上罩下来,像是一只通天立地的大黑熊站在身后。


    庄园的工作人员没想到会有人开轮椅来,赶紧拿了斜坡放到门阶前。


    宴厅角落,年轻公子们一个个瞪大眼,问沙发上不吱声的白松旭:“你亲妹妹是个瘸子啊?”


    白松旭穿着西服,冷着一张脸,白眼翻上天:“她能走。”


    少年们:“……”


    白家小公子脸冷了一晚上了,今天电视里还在放他舞台上的定点动作,眼睛亮亮的,笑得像只金毛大狗狗,现实中的白家小公子,眼神冷的能杀人。


    都知道他不满意这个新妹妹。


    敖腾知道箐箐大师今天消耗大,一进宴会厅就弯下腰问她:“箐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先拿给你?”


    白箐箐毫不客气,侧头小声指挥敖腾:“我要绿色有百合的那个。”


    昨天下午看菜单,试了很多点心,都是甜品,白箐箐一个都不爱吃,让厨房改菜单,加了好几个肉食进去。


    她今天收获不小,但的确急需补充能量。


    敖腾随着她的描述,很快找到目标,小跑过去给她拿了两盘过来,一幅狗腿又讨好的模样。


    这幅画面落在角落一群少年眼里,又问白松旭:“那是腾跃传媒的敖总?是你小舅吧?对你新妹妹,态度……很特别啊。”


    白松旭眉头皱得紧紧的,感觉自己只是不在家两天,却错过了很多。


    听之前的心声,白箐箐分明说了会在今日的晚宴上,传来小舅身故的消息。


    可现在她口中会死的人,在给她鞍前马后?


    白箐箐的话果然信不得!


    白松旭眼底划过厌恶,思索半天,拧眉道:“她邪乎。”


    少年们面面相觑,看看厅正中的白箐箐,再看看远处围着白穆宁的一圈少年少女们,默契地交换眼神。


    ……


    晚七点整,宴会开始,进入主题。


    明亮的灯光变得柔和,弦乐轻缓,渐近无声。


    场内变得安静,宾客们知道开始了,渐渐聚向在前厅,白书霆和敖心逸夫妇站在最前,牵着手,相视一笑:


    “感谢诸位今天拔冗来参加我们白家的宴会,想必很多朋友都已经知道今天的主题,是的,我和我先生找回了相离十八年的女儿,白箐箐。


    刚才已经有些朋友和她见过面了吧,是不是很漂亮?”敖心逸笑了笑:


    “她今天坐着轮椅来,但是别担心,只是受了一点小伤,过段时间就会康复的。”


    “今天我想将她介绍给大家,将这份喜悦分享给我和霆哥这么多年的相处朋友们,合作相熟的伙伴们,分享给我们夫妇结识过的每一段缘分。”


    敖心逸说着,目光看向台下相交很多年的几位老友,他们脸上也同样浮现感动和为她欣喜的笑。


    她冲好友们眨了眨眼睛,最后一挥手,掌心示意向被白思祺推上台的白箐箐:“我的女儿,白箐箐!”


    “过去我们夫妻俩在她的生命中缺失了太多时间,太多的陪伴和太多的爱,我希望我们以后能够将这些缺失的都弥补回来,好好保护和陪伴我们的小公主,也请朋友们以后多多照顾她。”


    “今天是一个轻松的场合,为大家准备了美食和表演,希望大家能够在今晚开心、愉悦。”


    轻柔的弦乐声再次轻轻奏起。


    掌声四起,恭喜声从各处传来。


    若是往常宴会,人群早就开始散了,今日大家却都没动。


    台上只有敖白夫妇和今天的主角白箐箐,白家的亲戚和孩子们都在台下站着,众人的视线不禁转到白穆宁身上。


    她是微笑着的,和大家一起鼓掌,但是皮肤太白了,微红的眼圈只要看到了,就让人难以忽视,于是笑容也显得有几分苦涩。


    一位吴先生在道喜声中讶异道:“你们消息可瞒的够紧,没想到白夫人当年生的是双胞胎呀!”


    吴先生声音有些大,所有人都看过来,白穆宁眼圈更红,明显含了泪。


    他太太赶紧扯了扯他的手,小声急道:“不是双胞胎!”


    吴先生没反应过来,又接了一句:“不是双胞胎,这个刚找回来,那……穆宁不是亲生的?”


    “当年抱错啦?!”


    第23章 第23章天道!


    全场一片瞳孔地震。


    站在远处的宾客悄悄朝前挪了挪,站得紧凑了些,望向吴恒峰,紧接着就看向台上的敖白夫妻俩。


    最终将视线落在焦点中心的白箐箐和白穆宁身上。


    白箐箐坐在轮椅上,一脸平静,仿佛说的不是她的事情一般,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向台下,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神态。


    原文剧情,对外公布白箐箐身份的晚宴上,几个哥哥态度一致排外,白书霆冷着一张脸,敖心逸和圈里介绍她,台词想来和刚才并无二致。


    她在晚宴中当然没有被公布为双胞胎,但同样有人疑问时,敖心逸护着白穆宁,生怕她和外人多想的样子,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谁亲谁疏。


    于是白箐箐就成了众人口中的私生女。


    尽管敖心逸回答的是——


    白箐箐和白穆宁,都是我的女儿。


    “白箐箐和白穆宁,都是我的女儿。”


    敖心逸的脸色丝毫未变,之前讲话时都没用话筒,此时却是将话筒打开了,放大的声音传遍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偌大的宴会厅安静至极。


    吴夫人一脸尴尬笑容,手下疯狂偷扯丈夫衣摆,吴恒峰此时才反应过来,觉出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憨憨一笑:“原来如此,恭喜白夫人现在一家团聚,哈哈。”


    台前另一侧,吴语农也向白穆宁道歉:“对不起宁宁,我爸就是嘴笨,他没有恶意的。”


    白穆宁眼眶盈泪:“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心疼姐姐,她从小就被抱走了,十八年了,她才回到家里来。”


    袁暮雨之前就从卜余馥那里听说了,白箐箐回来那天,白家闹得很厉害。


    她上下打量着白箐箐。


    脸生,以前的确没见过。


    但她那副长相,黑黑瘦瘦的,和白家人有哪一点像?别说和几个哥哥不像了,就连同为女孩儿的白穆宁,两人都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反观白穆宁和敖心逸,两个人站在光底下,皮肤白得发光,一双眼睛最是温柔。


    袁暮雨的嫌弃都摆在脸上:“宁宁,那真是你姐姐啊?和你们家人长得也太不像了。”


    她余光勾着轮椅上满脸事不关己的白箐箐:“咱们这种家庭,多的是人想攀附,什么招使不出来?”


    “十八年欸,之前一点苗头都没有,一场车祸就把人撞出来了?太巧了吧,你们可别被骗了。”


    白穆宁立即矢口否认:“不会错的吧,亲子鉴定做了三次呢,是爸妈的孩子没错。”


    她否定的态度坚决,对白箐箐满脸信任。


    曾雪觉得不对劲,压低声音道:“我有句话,宁宁你别生气啊,白箐箐会不会是……私生子。”


    白穆宁睁大眼睛。


    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暮雨说得对,一个车祸把人撞出来,太巧了。”


    “是啊,有心人安排的吧,找个借口让她出现。”


    “……宁、宁宁,你别哭啊,这就是个想法,我知道白叔叔和敖阿姨感情很好的,但凡事都有万一嘛,我们就是怕你吃亏!”


    白穆宁原在高兴姐姐回家的喜悦荡然无存,语气也弱下来,仍是摇头否认,轻声道:“不,不会的,我相信爸爸妈妈。”


    *


    短暂停滞了一瞬的弦乐重新奏起。


    敖心逸最后讲了几句,从台上下来,和白书霆一起,把白箐箐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


    一群大人把坐着轮椅的白箐箐围得密不透风,端着酒杯,和敖白夫妇熟稔地聊着天,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生得黑,还穿了一条黑裙子,身形单薄。


    她不似敖心逸明艳动人,黑着脸有些阴沉的样子,反倒有些像白书霆。


    不知道是不是怯场,坐在轮椅上只冲他们偶尔笑笑,大多低着头,看不清脸,也不怎么说话。


    刚从乡下接回来的孩子,畏畏缩缩、小家子气,没礼数上不得台面很正常,他们也不怪她,只朝敖心逸笑道:“孩子刚回家,肯定还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你们可要多下功夫了。”


    “她和穆宁谁大一点?念几年级了?”


    白箐箐不说话,敖心逸替她答:“念高三了,但是箐箐自己争气,被东大提前录取了,马上开学就念大一。”


    “东大?好学校啊!你们家宁宁打算留在东市念书吗?”


    “欸,老刘,宁宁可是大明星,现在发展相当不错的!得去表演学校吧?”


    敖心逸笑笑:“我们听宁宁自己的安排。”


    霍夫人刚才到得最晚,急匆匆赶过来的,挤进人群,没近前,先小声诧异地问敖心逸,孩子怎么坐轮椅了。


    敖心逸知道她在想什么,拍拍霍夫人的肩:“没瘸,是前两天家宴,孩子的腿给热汤烫到了。”


    “喔——”霍夫人恍然大悟,语气也松快了,蹲下在轮椅前,朝白箐箐伸出手掌,爽朗道:“箐箐你好,我是你妈妈最好的好朋友,霍阿姨。”


    霍夫人个子很高,蹲下来看向白箐箐的眼睛,把她当小孩子对待。


    白箐箐对她感官不错,和她握手:“霍姨好。”


    霍夫人红唇上扬,露出八颗牙齿,送一个小盒子给她:“特意给你挑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锦盒里是块上好的玉雕成的平安牌。


    真是送小孩子的。


    白箐箐笑了笑,“谢谢霍姨,我很喜欢。”


    霍夫人轻轻摸摸她的小脸蛋,正欲起身,白箐箐突然问她:“霍姨喜欢小孩子吗?”


    霍夫人一愣,本来摸摸小脸的手指改为捏了捏,大方道:“喜欢啊!这么可爱的小朋友,谁不喜欢呀!”


    白箐箐冲霍夫人招了招手。


    霍夫人还没起身,听话地将耳朵凑近她。


    “今天晚上回家后,如果还有人约您出去,就别去了。”


    霍夫人有些愣神,白箐箐说完却已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冲她扬了扬手中的平安牌,微笑:“回礼。”


    周围太吵了,全是讨论白穆宁和白松旭未来发展的,没人注意到她们两人的小动作,白箐箐被吵得头疼,后退几步,调转方向,直接离开了。


    霍夫人手中被人塞了杯酒,她视线还黏在离开的白箐箐背影上,有些反应不及,囫囵和人碰了下杯,拍拍敖心逸的肩:“箐箐走了,她一个人能行吗?”


    白箐箐出了宴会厅,耳根一下清净了很多。


    外面空气好,呼吸都顺畅了。


    当然,如果眼前没有突然出现一群人的话,眼睛也会清净不少。


    “喂,瘸子。”


    “怎么跑出来了?这种地方,你待不惯吧?”


    白箐箐:“……”


    白箐箐停下轮椅,看着面前这一张张生动的脸,感觉自己今天是在豪门玛丽苏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电视剧现场版。


    面前有两级台阶,男男女女的年轻人们将她的去路挡住,显然不准备让人下去。


    并准备冷嘲热讽、大放厥词一番。


    白箐箐毫不挣扎,知道在这种情景下,总得听对方说上两句才能走。


    她等着对面的人开口,顺便回忆剧情。


    “刚才都没有机会和你聊聊,听说你之前都住山沟沟里?哪座山、哪条沟?怎么会突然来东市?”


    好问题,我也不知道。


    白箐箐抬眼瞧着人,默不作声。


    袁暮雨见她哑口无言,觉得自己猜的没错,直接戳破道:“你这种认亲戏码我们可见得多了,你不会以为你是第一个吧?我告诉你,我们这个圈层,和你能想象到的可完全不一样,劝你还是趁早死心,免得钱没捞到,人先没了。”


    白箐箐微笑:“你要替白家给钱?你要给多少钱?”


    “哇,她这就藏不住了?”


    “果然,我就知道她不可能是敖阿姨的女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连宁宁的一根头发都


    比不上,还妄想和穆宁当姐妹!”


    “直接喊大家来吧,让大家都看看她的真面目。”


    “晕,还以为能玩儿一下呢,我都没开始发挥呢!无聊!”


    袁暮雨逼近她:“你还想要钱?异想天开!我现在报警,你去牢里吃牢饭吧!”


    白箐箐翻个白眼,收回笑容:“不给钱你说个屁。”


    一群少男少女,刚刚差不多一人说了一句。


    从余光看过去,看能看见白松旭和他的朋友们在远处看着他们,冷眼旁观。


    眼前这几个人虽然在书里对不上号,但是从剧情上分析,原身在上流宴会上感到格格不入,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和她同龄的千金少爷和小姐们一个个光鲜靓丽,却没有一个人亲近她,对她冷嘲热讽,强调她与白穆宁的云泥之别。


    眼下要素齐全,如果她是真千金李青青,现在应该伤心够了。


    她将轮椅掉转方向,准备离开:“报警请自便。”


    之前在宴会厅里,白箐箐一直是默不作声的模样,几人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说话。


    袁暮雨怒了,抓住她的轮椅,向前一推,手中沉沉重量却陡然一空。


    白箐箐在轮椅上灵巧一跃,侧身躲到旁边去,惯性带得袁暮雨差点摔跤,被朋友拉住了才没摔倒。


    唯有一个空轮椅“咣当”几声,摔下台阶,翻滚在地。


    ——想起来了。


    李青青逃离宴会,在楼梯上被人推下去,对方嘲讽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也敢和穆宁抢位置?


    李青青连日受的委屈,终于化为对白穆宁的恨意,自此拉开她针对白穆宁的悲惨一生。


    夜幕之中,风云变换,隐隐成旋涡盘踞在这方上空,向地面压摄而来。


    白箐箐皱眉,抬眼望天。


    第24章 第24章玄学,但是恋综。……


    刚才动作灵巧,从轮椅上跃下的人,突然一改轻松神色。


    白箐箐垂在裙侧的手指掐诀,凝神于心,运转体内微薄的灵气,两点金光也受感召般上下跃动。


    但更大的威压从头顶压来,天中异象在她眼中化为实质,无形而强劲的力量推动在场的每一个人。


    是天道。


    来得比以往更加汹涌。


    “你会走路啊!”


    袁暮雨推开朋友的手,指着白箐箐尖叫道:“你心机太深了,坐轮椅博取大家同情!”


    “那你同情我了吗?”


    白箐箐神情冷漠,暗夜下的风吹动黑裙,她纤薄的身子微晃,像风吹动纸片有些站不稳。


    说出的话更轻,化在风里几乎要听不见。


    “就你这样的还想要人同情?”


    袁暮雨眼底尽是厌恶,她很不喜欢白箐箐说话的样子,明明是从乡下来的,见到他们却一点敬畏都没有,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底气!


    她说着,忽然想起关于李青青的传说,近前道:“听说你家里为了彩礼要把你嫁出去,你才跑出来的?”


    白箐箐眼神微暗,额头生出细密的汗珠。


    “多少钱?十六万八就能把你买到是吗?看来对你们来说,是笔巨款吧?”


    周围的少年少女们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窃窃私语。


    “十六万八?买一个人?”


    “真的假的?不是暮雨少听了几个零吧?”


    袁暮雨轻笑一声,摘下自己一边耳环,在白箐箐眼前摇晃:“知道这一只多少钱吗?这一只就二十八万,你说能买几个你?”


    白箐箐的脸色变得苍白,掐着指决的手势也隐隐要散。


    宴会厅内的人注意到外面动静,向门口聚集来,看见地上一个仰翻的轮椅,旁边还站着一张张熟悉的脸,纷纷收起笑容。


    袁暮雨没注意到周围聚集来了人,见白箐箐脸上血色尽失,似遭受了极大的打击,眼底讥讽更甚。


    她两根手指捏着耳环丢在白箐箐身上,像扔了什么脏东西似得,拍了拍手心:“就你这种不值钱的东西,还妄想进我们这个圈子,和穆宁相比拟?下辈子吧!”


    “暮雨!你在说什么!”白穆宁轻呼一声,满脸吃惊。


    她刚才只是离开了一下,没想到朋友们会和姐姐起争执,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话。


    她看了看白箐箐的脸色,跑去将地上的轮椅扶起来,推到白箐箐面前:“姐姐对不起,暮雨不是这个意思,我替她向你道歉。”


    白穆宁说完,气愤地转向袁暮雨,“暮雨,箐箐是我姐姐,是我爸爸妈妈的孩子,她和我们一样,没什么不同,你这么说话太伤人了!”


    “白穆宁,我是在帮你!”袁暮雨眼睛瞪起来。


    白箐箐在旁听着,几乎要笑出声了。


    如果她能动,一定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哪儿容的得她们在这儿叽叽歪歪。


    只可惜,天道的力量压得她动弹不得,还逼迫她动作,逼她红了眼圈,苍白着一张脸,双手紧紧攥住裙边,缓缓开口:


    “我才是白家的女儿,如果没有白家,她什么都不是!”


    袁暮雨被白箐箐的挣扎逗笑,对白穆宁道:“你看见了吧,你还护着她呢,人家觉得你什么都不是。”


    白穆宁脸色白了白。


    袁暮雨知道白穆宁一向心软,也不生气,对白箐箐接着道:“但我告诉你白箐箐,没有白家,穆宁也是演艺圈里实力最好的新晋小花,她的成绩都是靠自己努力来的,大家有目共睹。”


    “就算你有和她一样的出生,也永远比不上她!”


    风云更加翻涌。


    天色变得更深更暗,草坪上的灯光都被风吹得隐隐颤动。


    白箐箐死死咬着牙,浑身颤抖,却硬是留在原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周围的人聚集地更多了,宴会厅内深处的人也向门口靠近,隐约中,白箐箐听见敖腾的声音,好像在喊她的名字。


    敖心逸和白书霆夫妻俩觉得不对劲,拨开人群向门口快步走来。


    在前的一群人先听说了情况,神色莫名,纷纷给夫妻俩让路。


    白箐箐:“永远比不上吗?”


    “好,那我也要进演艺圈,她能做好的,我能做得更好!”


    “我李青青,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周围数百双眼睛看着她。


    黑裙少女孤立在风中,眼神和语气里满是不服与战意,只是“李青青”三个字一出来,在场的大人们脸色都有些尴尬。


    白箐箐的眼神里也写满了不服与战意。


    只是对着天道的。


    她上一辈子无法无天,什么地方都来去自如,修炼之道一片坦途,上天老儿从来没有为难过她。


    还从未想过,她白箐箐的人生,居然有一天会被天道困住。


    在这里寸步不能移,眼耳鼻舌身都失去控制。


    当一个提线傀儡,一字一句念台词,演绎一本玛丽苏小说的剧情。


    白箐箐内心尖叫,身体对抗天道压制到现在,已经是强弓末弩,还硬是不肯松那口气,极力运转灵气,屈动手指。


    五指握拳,伸直第三根:


    【早晚有一天把你干翻!】


    袁暮雨夸张地张大眼睛:“就你?要进娱乐圈?搞笑的吧?你以为有钱就什么都行了?也不照照镜子!”


    曾雪也满脸诧异,“宁宁的下一个通告是综艺,那可是现在最热的……”


    白箐箐手指又伸出两根,指尖相掐,骨骼的声音在空中轻响,她喉中涌起一股腥甜,冲到她口中。


    曾雪晃了下神,讷讷接道:“……玄学综艺。”


    她说完,在场的年轻人们都愣了一下。


    白穆宁猛地转头看向曾雪,直觉哪里不对。


    她暑期明明要上的是《心动信号》,当下全网爆火恋综,已经谈好了,作为神秘嘉宾出场,怎么会是玄学综艺?


    白穆宁眼中迷茫,脑海中回忆和经纪人交流的画面。


    “……宁宁,你想上的那档节目,我替你争取到了!你作为神秘嘉宾出场,到时候一定会很震惊。”


    “但是我听说这节目真的有点东西,好像不全是剧本,宁宁,你之前说你跟着玄门接触过一些相关知识,靠不靠谱啊?”


    合同递到她眼前,上面的字变得


    模糊,很快又清晰起来,节目栏写的是《心动信号》。


    对,那档也很火热的恋综叫《怦然心动》,名字太像了,她记混了。


    没错,就是这样。


    白穆宁的眼神又变得清晰起来,回头对上白箐箐的脸,见她表情似笑非笑。


    第25章 第25章我敖腾的外甥女,想进娱……


    浓厚的血腥味儿从心窍灌到口中,白箐箐眼中含笑,听曾雪迷茫地说着玄学综艺,慢悠悠松开左手中的手诀。


    重要剧情完成,天道压力已经撤回。


    属于天道的强劲压制压力骤减,却久久不去,在这方空间上空盘旋,暗含怒意。


    她唇角翘起笑容,面色依旧苍白,心中那股属于李青青的悲伤和愤怒渐渐消退,忍不住颤栗的身体也平静下来。


    白箐箐将台阶上下每一个人的脸都一一扫视,心中快意。


    今晚这场宴会,从开场就很戏剧。


    虽然早就看过原书,但真正身临其境时,心境还是受到影响。


    原剧情你就演呗。


    不是要进娱乐圈,要拍心动恋综吗?


    拍玄综,老子一样让你心动。


    【如果接下来没错,那就会有一圈人站出来嘲讽,笑她是跳梁小丑,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白家人也不支持,脸色尴尬出来圆场,言下之意全都是她异想天开,别和白穆宁比。】


    【好好奇呀,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有人说,如果我能行,就把头摘下来给我当球踢呢。】


    【让我看看,到底是谁的头。】


    曾雪:“那可是最热的玄学综艺,你以为你随随便便,想上就能上?”


    曾雪找回思绪,将刚刚想说的话续上,但说出口后,却总觉得不太对。


    奇怪,她刚刚怎么会觉得宁宁要上的是那档恋综?


    《怦然心动》那档节目里都是豪门圈里各家公子千金,向普通人展示上流社会的婚恋观和生活日常。


    现在节目正是火爆。


    爆火的原因当然不止阶层,还因为许多从未公开露面过的二代们揭开神秘面纱,身份之外,他们不论是外貌、还是自身实力,条件都相当优秀。


    穆宁更是蝉联前两季观众票选出“最想在下一季见到的女嘉宾”中的第一名。


    她本来想说白箐箐那个条件,即便她现在是白家的女儿,上《怦然心动》也是绝不可能的。


    但如果要上的是玄学综艺,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曾雪熄了声,在场所有人都面露惊愕,眼神古怪,碍于是白家的主场,不方便说什么。


    谷浩宇不留情面,直接嗤笑出声,指着白箐箐:“哈!就你这样的,还想进娱乐圈当明星?你要是能行,老子就把头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白箐箐的扫了一圈的眼神转向他,笑容意味深长:


    【找到了。】


    “我们箐箐怎么不行了?谷少,有什么高见说来听听?”


    人群后,敖腾黑着脸走出来,站到白箐箐身前挡着,一向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语气含怒,也压得一群人立马噤声。


    谷浩宇脸色一变,没想到突然有白家长辈突然出来替她说话。


    轮椅还在台阶下,白穆宁身前放着,敖腾压着眉说完,不顾在场反应,先将轮椅搬上台阶,让站了半天的小姑娘坐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开玩笑,玄学综艺,那不是箐箐大师主场?


    有什么好犹豫的,上呗!


    这帮小屁孩懂什么。


    白箐箐听话坐下,仰脸给敖腾回了个笑容。


    “没什么高见!我只是觉得,白小姐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些……贸然提出要进娱乐圈,就……”长辈面前,谷浩宇瞬间乖巧,磕磕绊绊地措辞回答。


    “劳谷大少费心,我敖腾的外甥女,想进娱乐圈就绝不是贸然。”


    敖腾又将眼神对上曾雪,意有所指:“无论我们箐箐是想上综艺,还是拍戏,只要是她想做的任何事情,我敖腾和整个腾跃影视,都会倾力相助!”


    “这点能量,我敖腾还是有的。”


    敖腾的话掷地有声,听得一群小辈不敢吱声,站姿都规矩不少。


    现在才想起来,敖腾是谁啊,抛开敖家身份和姐姐敖心逸影后名声不谈,自己就能在娱乐圈横着走。


    白箐箐现在也是他外甥女了。


    看起来敖腾不仅很护着她,两人关系还很亲近的样子……


    “小弟,我们家箐箐的选择,我这当妈的当然要第一个支持,你可别抢了我的活儿。”


    敖心逸从后面走出,语气温和,却一身气场全开,一手轻轻压了下敖腾,示意他别说话,拢了披肩站到前面去,看着台阶下那群孩子。


    “谷少,我们家箐箐的事儿,不劳烦你。”


    她眼神转向袁暮雨:“袁小姐,我自以为我白敖两家和你们袁家交好,今晚才邀请你们来,没想到你们并不这样想。”


    袁暮雨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听这话一出,突然紧张。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父母,夫妻俩挽着手臂,原在旁静静看着,此时面色慌乱,挤开宾客,朝前排凑。


    她预感敖心逸接下来还有话。


    “既然如此,以后我们也不必来往。”敖心逸冲丈夫使了个眼色。


    白书霆立马意会,弯身在地上捡起一只宝石耳环,递到妻子手中。


    敖心逸走到袁家夫妻面前,不带一丝客气笑意,静静将手掌递出去。


    袁家夫妻明显慌了,互相对视,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敖心逸气场太强了,放了耳环的手掌就在眼前,袁夫人不得不顺从地双手接过,把耳环捧在掌心。


    敖心逸收回手:“我不知道你们听到了什么传言,但将传言说到我女儿面前,显然你们袁家也没什么脑子。”


    “耳环拿回去,合作就此作废,给我的女儿道歉,就可以离开了。”


    “不行啊!”袁总高喊出声,“白夫人,我们和白氏都合作十多年了,这……”


    袁夫人急得去抓敖心逸的丝巾:“是啊,孩子说了几句过分的话,但到底是孩子们之间的事,小雨肯定是错了,她太过分了,是我们夫妻没教好,我们给白小姐道歉。”


    袁暮雨脑子发麻,看向白穆宁。


    她明明听说白箐箐在家里很不受待见,家宴上还闹了笑话呢,和穆宁一起受了伤都没人在意。自己离家出走,家里都没人发现,还是她晚上自己灰溜溜回家的。


    怎么她父母会突然站出来维护她?


    要来早该来了,现在来翻脸,还当着这么多世家的面,一点情面不给他们家留……


    袁家给白家的生产线供原材料十多年了,光供给白家的就够他们百分之八十份额,要是白家不要了,他们岂不是……


    袁暮雨不敢想下去,眼泪漫上来,小声道:“对、对不起,白夫人,我错了。”


    敖心逸眼中又添几分怒意。


    袁暮雨立马明白,转头向轮椅上的白箐箐道歉,脸色通红:“箐箐,对不起,我刚刚说错话了,你、你惩罚我吧,让我干什么都行。”


    白箐箐指尖在扶手上点着,有些看不懂现在的发展。


    比起惩罚袁暮雨,她对敖心逸更感兴趣。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敖心逸居然会突然站出来,给她出头?


    她细细看向敖心逸的面相,大体上没什么变化,但若再细看下去,和李青青这具身体的血缘,就阻挡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清她的命运细节。


    敖心逸看似强势,实则秉着呼吸,望着自己的女儿,有点紧张。


    她刚刚知道外面出事了,为了解情况,来得晚了些。


    匆匆赶来的时候,刚好听见箐箐的心声。


    说他们不会支持她,反而会说她异想天开,不让她和穆宁比。


    敖心逸刚听说这件事时,确实觉得箐箐有点莽撞了,尤其事情的起因还是


    穆宁,她第一反应就是维护好两个孩子,别让箐箐做了错误决定,盲目和穆宁攀比,这样两个孩子的未来都会受伤的。


    可是听了心声,敖心逸才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处理方式只会让箐箐更伤心。


    在两个孩子一碗水端平之前,她想让箐箐知道,她现在不是没有家人的孩子了。


    他们和李家不一样。


    敖心逸紧绷着一张脸,仔细观察白箐箐的表情,想要听她说什么,或者听听心声。


    想知道,她的心里有没有好受一些。


    白箐箐的确是一幅思考的样子,只是心声空空荡荡,什么都没说。


    敖心逸有些失望,眼神落寞下来。


    箐箐不满意,那就是对袁家的处理还不够。


    白书霆意识到白箐箐并不满意这份道歉,黑着脸,沉闷地吩咐庄园安保:“送客。”


    袁家三人又要喊起来,但周围几个高大的安保围上来,显然他们如果不自己走,就会有人帮他们走。


    在场人太多,袁总不想把事情闹得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在白书霆冷飕飕的眼神下,硬是喊了一句:“白总,我们下次再来见您。”


    说完,匆匆地拉着妻女离开。


    整个宴会场突然安静许多。


    再也没有人大声说话。


    宾客们尴尬地互相打几句圆场,将酒杯重新端起来。


    敖心逸蹲在轮椅边,感觉到起风了,将身上披肩摘下来,盖在白箐箐腿上,“箐箐,对不起,让你听到这种话。”


    周围没有人了,她想了想,还是靠近白箐箐,小声道:“箐箐,你是妈妈的女儿,这一点没有人能改变,你是任何样子妈妈都会爱你,不用图一时意气……”


    她说着,敖腾在旁听见了,打断敖心逸:“箐箐有什么不可以的?怎么就是图一时意气了?她想做就让她做!是不是箐箐?”


    敖腾一脸信任。


    白箐箐笑了笑,回敖心逸:“娱乐圈我会进的,那个综艺我也会去,今天晚上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敖心逸没想到箐箐态度这么坚决,此时只好顺从她意:“好的,那妈妈找人送你先回去休息,爸爸跟妈妈送一下客人。”


    白箐箐点头微笑,目送她起身离开。


    重要剧情已经过去,戏演完了,这场宴会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等敖心逸走远,敖腾立马向箐箐大师表忠心:“箐箐,你想进娱乐圈,小舅就支持你!我想过了,我那事儿都解决了,公司不用解散啊!”


    “公司不解散了,就签你一个,好好支持你!”


    白箐箐:“……”


    敖腾兴致明显很高,颇有热情,白箐箐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忘了?”


    “啊?”


    白箐箐将轮椅转个方向:“走吧,小舅,送我回家,今晚你留在白家住,凌晨两点来楼下接我。”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吗?”


    敖腾大步追上去,帮她推轮椅,低头问她:“箐箐,你不会今天晚上就要为了节目开始做准备吧!虽然你小舅很厉害,但我还是要先联系一下的!!”


    白箐箐头也不回地翻白眼。


    “别操心我了,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杨曼突然和你翻脸,你就不觉得奇怪?还有,昝方追风水师跑了,后续呢?联系你没?”


    “下午才发生的事儿,你现在就忘了?”


    敖腾:!!!


    第26章 第26章请把平安牌转交给她……


    敖腾背后一寒,钻进车里,坐在白箐箐旁边。


    坐完觉得不安稳,朝她身边又凑了凑,快要贴到一起了,才局促地停下。


    司机在车外收轮椅。


    他小声问白箐箐:“下午回来的时候您不是说那个生魂已经被解决了吗?我打听过了,苏子萱在医院,下午就醒了呀!怎么还有事儿呢?”


    白箐箐刚才提到风水师,卜大师和昝师父那边,确实到现在都没消息过来,好像把他完全忘了似得,他刚刚试着发了消息,但至今都没回复。


    敖腾思索道:“难道苏子萱不是关键,其实是那个风水师要害我?”


    “一个苏子萱没了,他就要再找一个鬼来?不会吧,我可没和什么风水师结仇啊!”


    白箐箐手指在扶手上轻点,这一点,她也觉得奇怪。


    看苏子萱的记忆,她事故之后无意识跟着敖腾,见到他写悬疑剧本的过程,故事中案件杀人,敖腾用人模亲自动手模拟,被她误会成真杀了人,所以她死死缠着敖腾,想要他的命。


    生魂离体太久,怨气加重,做出极端举动可以理解。


    她觉得自己是在救人。


    但那个风水师又是从哪个环节冒出来的?


    在原剧情里一笔带过,她看漏了?


    白箐箐的指尖敲出细微“哒哒”声响,敖腾被吸引注意力,见她一幅思索模样。


    年纪不大,思考的动作却是老成。


    他正要笑,却见她放在膝上的左手手指姿势怪异,看起来有些扭曲,不太正常的样子……


    “箐箐,你的手怎么了?”


    白箐箐抬了下左手,“啊,没事,可能是有点脱臼。”


    她习惯左手掐诀,是刚刚对抗天道的时候,可能有点骨折。


    敖腾眉头皱起来,深深思考:“不是吧……我觉得怎么像断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一下,观察白箐箐表情,见她面色丝毫不变,手指推起来还轻飘飘的,顿时瞪大眼睛,朝司机喊:“小马,不回家了,先去医院!”


    白箐箐的手指确实是骨折了。


    两根骨折,一根骨裂,得养上一阵。


    敖腾非常愧疚,以为箐箐大师是因为救他的事受伤的,都那么久了他才发现,实在是不应该!


    现在才从医院治疗完出来,都已经近十一点了。


    箐箐大师现在最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今晚却还要再为了他的事奔波。


    但他又实在说不出今晚算了之类的话。


    不提便罢,一提他害怕!


    车重新往白家的方向开。


    夜晚的道路车来车往,偶有一两声短促鸣笛和人声,各色灯光将城市繁华明亮。


    车内安静的呼吸可闻,敖腾实在愧疚,觉得是自己的错,半天都没敢吱声。


    白箐箐不好和他解释,也不太关心这个中年男人的细腻内心,随他纠结。


    直到驶入跨江大桥路段,车速慢慢减缓,入桥口人影交错,很多车堵在前方,警察在设置路障。


    看远方的红□□光,像是有救护车停在那里。


    车缓缓停到路障前,司机问:“敖总,前面可能过不去了,不知道多久能恢复,绕路的话要多走一个小时,您看我们是等一会儿还是走下面?”


    “先问问情况。”


    箐箐需要休息,敖腾不想把时间都花在路上。


    车窗缓缓降下,警察走到他们旁边:“前面出事故了,处理需要一段时间,至少四十分钟,你们可以走下面。”这话警察已经重复了很多次,说时头也不抬。


    百米之外,天空上方。


    一团紫雾盘旋在救护车的位置,雾沉沉几乎地和黑夜融在一起,午夜的江水阴凉,丝丝缕缕往桥面上窜,隐有细细的红线在团雾中上下游动。


    白箐箐眯了眯眼,叫住车外警察,完好的手从手包里掏出一块平安牌递出。


    “警察同志,前面出车祸的是霍女士对吧?我是她朋友,她在我这儿落了很重要的东西,能不能麻烦您转交给她?”


    警察面露犹豫,白箐箐补充:“我是她侄女,追她来就是专程来送平安牌的,现在这样,我们也没法进去,劳烦您转交,放她身边就行,我们就不过去给您添乱了。”


    出了车祸的女性正陷入昏迷,救护人员刚把她从车里拉出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活。


    这平安牌……也算图个好兆头。


    警察接下,点头:“行,我会转交。你们不要在这儿堵着,要是等的


    话,去旁边排队,不等就掉头下桥。”


    警察说完,就又去指挥别的车,保持一会儿救护车的道路畅通。


    白箐箐关上车窗:“时间不早了,我们走下面,直接去金荔湾。”


    敖腾还没从白箐箐刚刚的话中反应过来,车子掉头走了,他还在频频回头看,转眼就忘了自己的事儿。


    “箐箐,出事儿的是霍女士?霍雯?”


    白箐箐点头。


    敖腾毫不怀疑箐箐大师的实力,她说是霍雯,就一定是霍雯。但晚上见人还好好儿的,怎么说出事就出事了?


    敖腾吃惊地说不出话。


    车子驶入桥下,道路没什么灯光,看着比上面阴暗多了。


    他心中擂鼓,忐忑问道:“箐箐,霍雯她出车祸是普通事故还是……那啥啊?”


    白箐箐瞥他一眼:“先管你自己的事儿吧,看看卜大师有没有回你信息。”


    敖腾面色一肃,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儿,端正坐姿,拿出手机查看。


    对方果然给他回了信。


    只是一句简单问候:


    [你没事儿吧?]


    敖腾咬着牙根,被对面快气笑了,还好有箐箐大师压阵,要是他真有什么事儿,这会儿岂不是凉透了,还问他有没有事?


    下次见他,他肯定要当面骂人!


    敖腾:[没事!]


    *


    凌晨近一点,敖腾和白箐箐到了金荔湾。


    车在小院门口停下。


    小白楼没有开灯,院子里的灯也爆了,隔着窗往内望去,入目一片漆黑。


    敖腾车窗都没敢降,心慌慌地挨向身边白箐箐,手脚踌躇:“箐箐,里面现在有没有东西啊?”


    “咱下去不会有危险吧?你的手还受伤了,万一有什么,咱能打过吗?”白天昝方去追风水师,可是从墙上蹬一下就跳出去了。


    白箐箐没回答,直接打开车门下车,回头看着敖腾,像是在做无声的邀请。


    养精蓄锐一晚上,她脸色好了许多,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来看看情况,还是完全够用。


    黑夜中,黑裙少女沉静地望着他,敖腾不自觉放轻呼吸,感觉那眼神分明是在说:


    有没有东西都给我下来。


    他麻溜下车,对司机小马勉强笑笑,让他等一会。


    等箐箐大师办完事,他要立马走。


    白天打斗的痕迹还留在院中,灯罩碎玻璃撒了一地,稍一走动,就会发出细碎声响。


    白箐箐黑夜视物的能力似乎很好,一进院子就四处查看起来,敖腾看不清,开了手机上的电筒照明,快步跟在她身后。


    还没等他近前,就见白箐箐飞快转悠完一圈,回头道:“五鬼转运阵。”


    “五鬼运财阵改换来的,阵法不复杂,但能做到改动阵法,还是有点能力。西南角的阵位上全是你的气息,看来是直接引你生气入阵,敖腾,我给你的符还剩几张?”


    “全、全烧完了。”


    敖腾白天听昝方说过类似的话,现在再听第二遍,熟悉了很多。


    他把手机交给白箐箐,打开放符的布袋给她看,手电的光跟着晃动,白箐箐朝地上一看,笑了,捡起一个木偶递到敖腾眼前。


    “原来在这儿呢,小小舅。”


    敖腾刚把布袋子撑开,恍然一抬眼,就对上一个没有五官的木头小人怼在他脸前,木头脸被电筒的光照得发白。


    他双手一松,手中布袋滑落。


    白箐箐只有一只好手能用,闻声低头,顺手把木头小人塞敖腾手里,蹲下把布袋捡起来,一起身就看见敖腾全身僵直,魂好似已经吓飞了的模样。


    敖腾双目惊悚。


    这个木偶……白天肯定不在这个位置的,难道后来有人进来动过它?


    他甩手就要丢飞。


    白箐箐飞快按住他的手背,“丢也没用,这个木偶熟悉你的气息,才老实在你这院子里待着,你要是把他扔出去,回头看见他自己走进来,岂不是更怕。”


    她说话时笑盈盈的,像是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


    敖腾心中恐惧更甚,觉得一个比一个吓人。


    白箐箐看他肩头阳火飘摇,含了灵气一掌拍在他肩头,“行了,不说笑了,把东西带着,我们去你书房看看。”


    她说完就转身进小楼。


    敖腾好半天找回自己声音,不敢不跟上去,两只手臂全然发麻,不敢看手里东西:“这玩意儿真得拿着吗?”


    “这东西不是寻常风水师能做出来的,这件事绝不止一个五鬼转运阵这么简单,必然还有后续。”


    “把他带着,没准能引那风水师出来。”


    白箐箐说时在一楼简单看了一圈,提步上楼:“我的五张符全部用完,卜大师给你的黄符也有些损伤,苏子萱做不到这些,按道理离体的生魂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怨气,那从头至尾,必然就是风水师做法。”


    “可单单为了你一条命,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你命格并不特殊,拿你炼小鬼又没有好处,既然转运,那运道又转去了哪里?”


    敖腾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白了又白,托着木人的手中生出细腻的汗。


    书房一片狼藉,堪比案后现场。


    看痕迹,敖腾不难想象白天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此时哆哆嗦嗦地把木头小人放在自己的书桌一角,在西服裤上擦擦手,站到旁边去。


    “果然,养魂阵。”


    不仅滋养生魂苏子萱,还滋养五鬼,只是五鬼转运阵的气息太浓,掩盖这个小小的养魂阵不易看出。


    “什么养魂阵……在哪里啊?”敖腾亦步亦趋,跟在白箐箐屁股后头转悠。


    “电脑,黄花梨笔筒、福尔马林液、架子上的陶埙,还有你这些刀具,正对五行,尤其你这黄花梨,还是阴沉木。”


    “最后是你书房里的假人模特,在这书房里简直是点睛之笔,与人形相似,刚好当做养魂器皿。”


    白箐箐点的这些东西,都是他朝夕相对的,别的东西就算了,电脑怎么也能做法器?


    敖腾愕然道:“我听说做阵法的东西不能移动,可我经常用这些东西啊,隔三差五就会动一下……”


    白箐箐笑眯眯地看向桌角上的木偶,语气暗含欣赏:“所以才说这个风水师有点东西。”


    “好好好,箐箐,幸好你来了。”敖腾猛吸一口气,在这个环境待到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渐渐冷静下来。


    难怪箐箐大师要回来看,鬼都捉完了,他还以为没事儿了,没想到事情根本没完,对方还有后招。


    风水玄学上的事他不懂,这木偶能不能引出风水师他也不知道,但是敖腾目光冷下来:“那个风水师既然来过我家,监控肯定会拍到,箐箐,你能不能看出来这两个阵法是什么时候做的?我对着时间查,肯定能把他找出来!”


    白箐箐不置可否。


    今晚已经有收获,她准备离开,正要喊敖腾走,突然听见楼下小院传来细微声响:“嘘,有人来了。”


    敖腾面色一变,以为是白天跑掉的风水师找回来了,迅速到窗边查看。


    楼下两个熟悉的身影进入院中。


    “卜师叔,东西不在,看来那个风水师回来过了。”


    卜益掐指一算,抬头看向二楼书房,昝方察觉动静,挥手就是一道黄符,击向二楼窗户!


    第27章 第27章白小姐,符咒危险,容不……


    零星细微的雷光游窜在黄符之上,光不及萤火,掩在黑夜中有些莫名难辨。


    敖腾正在分辨眼前细细亮光,还不待看清,后背就被人猛地揪住,向后大力一扯。


    他差点叫出声,但更大的声响在身前炸裂,沙石尘土扑面飞溅,惊得敖腾脚下踉跄,挥舞双臂,做好仰倒摔地的准备。


    一只小小的手掌顶在他后心,阻挡住他继续后仰的动作,稳稳地把他撑在半空中。


    白箐箐抓着敖腾的西服,推他站稳,


    凝目看向面前缺了半个窗台的墙面,爆裂的雷光早就在烟尘中湮灭,但催动符隶的气息一见便知,是昝方。


    看都不看就攻击,他倒是果断。


    白箐箐脸色不悦,见敖腾已经站稳,还慌张地回过头来寻她,松开抓他的手,向前一步。


    天地灵气灌注指尖,她右手在虚空中飞快勾画,站至二层破空处边缘。


    敖腾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看她动作,猜测箐箐是在施法。


    一股明显不同于周围气场的无形之物在他前方形成,随着她屈指一弹,向楼下小院处击去。


    敖腾还是第一次见白箐箐这样严肃,有些回不过神来,但和刚才一声一模一样的爆炸声响当即从楼下传来,惊得他又颤了一下。


    楼下滚滚烟尘飞扬,几步之遥外的车黄光闪烁,疯狂报警,照亮院中两个人的身影。


    昝方抓着卜大师的衣领避开爆炸点,脸色黑沉,待卜益将将站稳,就松手摸向腰侧符袋,袋中却早就空空如也。


    他手顿了一下,重新收紧系带,正身举目,看向二楼。


    渺渺烟尘飘散,刚才在窗口出现一瞬的两个人影已经不见。


    卜益看昝方动作,知道他的符咒定是白天追那风水师用完了,冷哼一声,带头大步上楼:“区区初阶雷符,也敢拿出来班门弄斧。”


    卜益说话中气十足,沉厚的中年男声在静夜中清晰至极。


    敖腾在楼上听见了,看看自己被炸通的宝贝书房,再看看被炸飞的院门口,瞪大眼睛指着脚步声来源处,气笑地问白箐箐:“他炸我,还骂我?”


    不是,他有病吧!


    白箐箐早就避开烟尘,站到书房角落里去了,还抓了本杂志在面前扇灰,随意道:“你让他赔。”


    男女细细的对话声传到走廊。


    赶上楼的卜益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步伐有些犹豫,和昝方穿过前庭,果然在书房门口,见到了敖腾和白箐箐。


    黑色西装上一层灰白烟尘,头发都蒙白了,一张脸沉的比谁都黑。


    刚才窗前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卜益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皱起眉来,看向他身后书房:“敖先生,您这时间怎么会在这?这里只有你们二人吗?刚刚的雷符是怎么回事?”


    敖腾和白箐箐穿着西装礼服,显然是从晚上的宴会上下来的。


    就是不知道,白箐箐是今天宴会的主角,这孩子怎么给他这个舅舅带了,还带到小白楼来。


    发问间,卜益跨进书房,里里外外搜寻,身后昝方在门口没进屋,定定看了椅子上的白箐箐一眼。


    白箐箐微笑,冲书房里道:“刚刚的符是我丢的。”


    卜益搜寻的身形一顿,回过头来走到她面前:“是你?”


    小姑娘坐在椅子上,闲适地扇着手中杂志,浑身上下,一点元气都没有感受到。


    卜益面露狐疑。


    刚才得雷符虽然是初阶,但也不是普通人能随意催发的。


    “白小姐是玄门中人?”卜益略一思索,又追问道:“那是谁给你的符?”


    “无可奉告。”白箐箐笑笑,见屋子里粉尘落得差不多了,将杂志一合,丢在旁边台子上。


    从爆炸到现在,看着气定神闲,比敖腾还要冷静些。卜益听说这女娃是从乡下找回来的,不知道她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有点本事。


    白天有人在书房截走他的魂,莫不是……不,白箐箐身上,确实一丝元气都没感受到,而那个神秘人的能力与他不相上下,想来是那个风水师的帮手,此时断不会在这儿,敖腾没有替他遮掩的理由。


    那刚刚的雷符,就真如这女娃所说,是她丢的了。


    豪门世家中,许多人都会请风水师制符,带在身上防身,白箐箐刚回白家,有雷符……也不是没有可能。


    卜益想毕,点点头道:“既然白小姐不愿告知,我也不强人所难,只是雷符危险,可不是普通人能随意玩闹的,白小姐以后还是得小心。”


    白箐箐笑容不变,视线却是转向他身后的昝方:“既然知道符咒危险,二位大师就不该随意驱使。”


    她说的显然是昝方炸书房的事儿。


    昝方拱手冲他们微微弯身:“抱歉,是昝某莽撞了,敖先生和白小姐无碍吧?”


    敖腾哼笑一声:“谢谢您二位还记得我的生命安危,我敖某命还算大。”


    卜家身份特殊,也是世家大族,若不是祖籍在东市,家中老人不愿迁移,这会儿卜家也像另外几家应当在京市落根。


    敖腾不好把关系闹得难看,到底没当场骂人,只脸色不好地问他们:“二位大师今夜怎么有空来这儿?风水师追到了吗?是什么人要害我?”


    昝方:“没追到。”


    敖腾:“……”


    卜益看了昝方一眼,补充道:“敖先生,我给你的符可还在?可否交我一看?”


    他接了敖腾递来的黄符,将其展开,符咒外形完好,只是上面附着的灵气有些受损,朱笔勾勒的颜色一角有些浅淡。


    卜益将黄符重新叠起,交还给敖腾:“果然,今天我们追的那风水师,实力不济,但擅长逃跑,身上法器也不少,他有人相帮,还有人把那阴魂也截走了……敖先生,你这黄符还能护身,可以继续佩戴在身上。”


    敖腾把黄符重新放回布袋子里,什么也没说,看了看他的箐箐大师,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我们今夜来是寻替身的,就是白天那个木偶。”


    卜益说时,昝方已经眼明手快,指着书桌一角的坐着的人形木偶:“在那儿。”


    他快步走向书桌,将木偶抓在手里,手伸向腰侧布袋,卜益对他们点点头:“敖先生,这个木偶我们得先带走。”


    敖腾看向白箐箐,想要伸手拦:“你们带它干嘛?”


    他的阻拦没有任何作用,昝方抓着木偶娃娃,从布袋中取出一捆红色丝线,划破了中指将血捻在上面,口中念念有词,飞快将红线缠绕在木偶身上。


    待半身缠满,他又双手结印,几下翻转之后,道一句短促的“封!”,抓着木偶塞进一个黑袋子里,继续取红线将袋口缠好。


    一切操作完毕,这才转过身来回答敖腾:“这只木偶制作不易,那风水师多半会回来找,拿着他可以引出风水师。”


    语落,他长眉低沉,凝目严肃道:“这次一定不会让他跑了!”


    木偶娃娃装在黑布袋里沉甸甸的,被昝方抓在手里,看着一幅要被带走了似得,白箐箐却半句话都不说,敖腾急得频频看她。


    刚刚箐箐大师不还说,她要这只木偶吗?


    白箐箐从椅子上起身,长长舒口气,上前挽住敖腾的手臂,满脸写着不耐烦得高兴:“事情解决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吧,小舅?”


    本来要伸手拦木偶的手被白箐箐沉沉拽住。


    敖腾明白她意思了:“啊对,那接下来没事儿了吧?那就拜托二位大师,我等您二位的好消息。”


    事情说定,两边人一前一后下楼。


    等卜家的车走远了,敖腾和白箐箐的车才发动起来。


    “箐箐,为什么把木偶让给他们?咱们不用吗?”


    “反正目的都是一样,要引出风水师,他们出力和我出力有什么区别吗?”


    “那他们要是失败了怎么办?今天昝大师就没追上啊!”


    白箐箐在座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去,半个身子躺下了,浓浓的倦意也跟着哈欠漫上来,她眯着眼睛声音含糊:


    “反正风水师要的是你,只要你活着,还怕风水师不来么?”


    敖腾背后一凛,五月的天,两层衣服都觉得寒。


    再看白箐箐,她眼睛都闭上了,顿时猛吸一口气,大半夜的拼命呼叫秘书,让他迅速联系《心动信号》综艺,务必明天一早就要收到消息!


    他要把箐箐大师的万事安排妥帖,抓到风水师之前,找理由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第28章 第28章她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上……


    次日一早。


    白箐箐下楼吃早餐,敖腾正打着电话,语调高昂,一反往常斯文绅士模样,来来回回在敖心逸面前转悠。


    旁边敖心逸脸色不算好,瞥着弟弟,忍着没说话。


    白箐箐在楼梯上见了,轻笑一声,一看就知道小舅在打


    什么主意。


    电话三言两语打完,敖腾两手一摊:“姐,我现在得帮箐箐,住在这儿肯定是最方便的。”


    “《心动信号》的导演,乌导,我这边都联系好了,后天就去拍先导片和单采,大后天正式开拍,咱们箐箐和穆宁一样,都是新一季的神秘嘉宾。”


    “你自己的事都办完了?卜大师怎么说的?”敖心逸问道。


    “办完了!卜大师都解决好啦!还剩一点尾,他和昝师父在处理,我在家安心等着就行。”


    敖腾笑容略显殷勤,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这也不算撒谎,只是如实叙述了部分事实,还有一点没说完。


    诚恳的表情让敖心逸看了又看,狐疑地收回审视眼神。


    是该解决完,如果没解决好,他应该也不会有心思在这儿帮箐箐联系节目组。


    只是想到这件事,她又头疼,捧着手中花茶向楼上卧房处望,正好看见从楼梯上下来的白箐箐出现在她身后,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吓了她一跳。


    敖心逸缓了口气,放下杯子,扬起笑容向她招手:“箐箐起来啦,昨天累坏了吧,晚上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白箐箐微笑,跟着她在沙发边坐下。


    敖心逸仔细看她脸色,的确是红润了些,她本来就瘦得厉害,在白家养了两天,脸颊上也有些肉了,就连发质都比之前好,不再是干枯的稻草样。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些黑眼圈,这两天还是得再好好修养一下。”


    白书霆和大儿子都穿戴好了,坐在餐桌边看报纸,手边放着咖啡。两人动作一致,时不时翻上一页,一人看得认真,另一人时不时朝她们这处偷看。


    小儿子顶着鸡窝头,进到餐厅谁也没看,先仰头灌了杯水。


    敖心逸捉住报纸后丈夫偷瞄的小眼神,在他尴尬转开时,眼里盛了笑意,朝旁吩咐:“乔姐,让厨房准备上早餐吧。”


    说罢,她回过头来,摸摸白箐箐的头发:“坐着等一会儿,早餐马上就好。”


    白箐箐乖巧点头,眉头短促地皱了一下,有些不习惯这样亲密的触碰。


    好在敖心逸只是理了理她额前新长出来的碎发,很快收回手,瞥向敖腾,大有要和他谈谈的架势。


    敖腾见他姐眼风不对,趁她开口前朝白箐箐飞快道:“箐箐,你要上的节目,小舅已经替你联系好了,刚刚听到了吧?放心好,有小舅罩着你,大胆上,小舅保护你!”


    说完立马奔向餐桌,离他姐远远儿地,坐到白书霆身边,头伸进他的报纸里:“姐夫,还看报纸呐,你这……”


    逃跑的样子,分明是怕敖心逸说他。


    连早餐端上餐桌,都没伸出头来看一眼,依旧死死抓着报纸边缘,不让白书霆放下。


    敖心逸盯着他脑袋顶的眼神,的确要冒火了。


    白箐箐提高声音,大方应下:“谢谢小舅了。”


    对面捏着报纸边缘的手比了个“OK”。


    白松旭一杯温水灌下肚,脑子还懵的,骤然听见白箐箐的声音,手停顿了下,看向沙发,脑子缓慢反应:“小舅你说什么?白箐箐上什么节目?”


    “昨天你不是在场吗?就和穆宁一样呀,玄学综艺,《心动信号》,乌导新作。”敖腾小声回答。


    白松旭这下彻底不困了,水杯朝桌面重重一放,眼睛瞪大,不顾长辈在场惊愕道:“你真要去?白箐箐你疯了吧?就你这样的?还真要进娱乐圈?”


    “你以为娱乐圈是有钱就能进,看我和宁宁做这个,你就觉得你也可以?还嫌昨天丢人丢的不够吗!”


    白书霆和白澋诚皱眉,两人放下报纸。


    敖心逸眉头紧紧皱起来,她虽然也不赞成箐箐去拍综艺,但也不能由做哥哥的这么说妹妹,呵止道:“白松旭,好好说话!你忘了我上次说过什么吗?”


    白松旭当然记得,对,上回他的确是因为宁宁,对白箐箐的警惕心强了那么一点,但这回可不一样,白箐箐就是丢人啊!


    她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能懂什么?


    上节目还不被人骂死!


    白松旭两手一举,冷笑两声:“我这次可是为她好,她要是上节目,就等着被人骂吧。”


    敖心逸脸色冷下来:“白松旭,你吃饱了就赶紧回营,你妹妹昨晚都已经返校了,你还在外面晃,三天后就是公演,可别指望家里会帮你做什么,要是搞砸了被人骂,你也趁早转行。”


    白松旭脸色一收,绷着脸皮彻底不说话了。


    开玩笑,他改什么行。


    他从初中校会上唱出自己第一首原创歌曲,被全校师生热烈鼓掌尖叫的时候,就坚定了。


    他要唱歌,他白松旭是天生的歌手,要唱一辈子。


    桀骜的少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转身回房,几分钟后出来,已经重新穿戴好,戴着顶鸭舌帽,回到餐桌边,把微凉下来的粥一口干掉,蒙上口罩走人。


    餐厅里突然安静了许多。


    敖心逸看着小儿子离开的背影,轻轻叹口气,眼中担忧却是丝毫不减,目光默默转向白箐箐。


    她面容一如既往地平和,被白松旭大声嚷嚷了都没见什么情绪起伏,就好像在听别人的事一般。


    小五说得对,娱乐圈的确不是那么简单的,可是箐箐却对这些完全没有概念。


    敖心逸陷入沉思,乔姐领着人上完餐,想要喊她入座,都没好开口。


    她思索间时不时看看白箐箐,为难的表情一出,白箐箐就知道,该来的剧情还是要来了。


    她肘间撑在沙发扶手上,静静的也不说话,等着敖心逸开口。


    原剧情中,李青青在晚宴上出丑,被宴来的宾客们嘲笑了个遍,敖心逸也不同意她进娱乐圈,心中嫌她乡下出身,上节目丢人。


    白家人只以为她是一时赌气,当时打了圆场揭过,谁知道第二天,李青青仍是固执地要和白穆宁上同一档综艺。


    她点着指尖,目光看向二楼的走廊一角,几个人影轮廓似乎在那里重现。


    原文叙述白箐箐还记得:


    「李青青眼底通红,恶毒的眼神像是要把白穆宁吞掉。


    白穆宁被她的眼神吓得后退,第一次在李青青身上感受到了恐惧。」


    如果当时的剧情发生,应该就是在那个位置。


    李青青自进白家门后,第一次坚定地要什么,否则就当做他们从来没有找过她。


    白家人都被她红了眼的样子吓到了。


    她这一闹,白家上下包括工作人员,一大家人对她感官都低到谷点,敖心逸刚找回亲生女儿,但这几日已经看出,孩子和她悉心教养在身边十八年的白穆宁天差地别,本就来不及深厚的母女情更淡了。


    虽然白家松口,送她上节目,但之后专程为了让李青青吃点苦头,一次都没管过她。


    真假千金身世有所显露时,全网都在骂李青青,一个白家远房亲戚,还硬蹭白穆宁热度,处处与她针对、比较。


    让她滚出娱乐圈,滚出社会的时候,白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说一句话。


    白箐箐的眼神从二楼收回,重新看向敖心逸。


    那张脸上的表情安定了许多,像是已经有所决定。


    她很好奇,现在白穆宁不在家,敖腾也帮她积极联系好了节目组,替她谈妥,包括昨日晚宴,敖心逸的态度和原书已经有所不同。


    白箐箐不知何时停下的指尖又敲了敲,眼睛亮亮的,好奇今天敖心逸会和她说什么。


    “箐箐……”


    敖心逸微吸一口气,面向她开口:“妈妈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和你仔细谈谈。”


    “嗯,你说。”白箐箐轻轻点头,表情认真。


    敖心逸稍稍放了心,努力让自己的话温和一点:“箐箐,《心动信号》是一档大热节目,有多少观众,就意味着你会站在多少人的眼前。”


    “这远不止上一档节目这


    么简单,是镜头前和镜头下你的所有时间,你过去经历人生中的一切,都会被展现到大众眼前,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被分析和解读,甚至曲解出很多违背你本意的含义。”


    敖心逸说时仔细观察白箐箐的表情,仔细听她心声,不愿错漏她任何一点想法,只是她心声空空荡荡,表情也很平静,像是并不觉得这些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她眉头细细蹩起来。


    箐箐以前毕竟在乡村长大,不是乡村不好,而是和城市确实有差距,尤其还是和这些有身份背景,家境本就不错的孩子同台相比。


    昨天的世家晚宴,已经能看出大家的态度了,她和书霆在场时尚且如此,要是不在……箐箐过去这样的经历,要拿什么和大家相比呢。


    尤其她的初心……是要和穆宁争个高低。


    敖心逸很怕她的情绪会被击溃。


    箐箐没在世家生活过,更不懂真正的娱乐圈意味着什么,可那样的路她走过,她知道那条路上有什么。


    “妈妈真的不希望你进娱乐圈,过去你已经过得很辛苦了,妈妈只希望,你能安安稳稳上个大学,谈一段美好的恋爱,做一些你真正想做的、热爱的事情,而不是站在那样刀光剑影的地方。”


    “箐箐,你再冷静地考虑一下好吗?”


    她们谈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布满餐厅。


    白澋诚冷静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合起报纸,白书霆和敖腾目不转睛地望着沙发上的母女俩。


    “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些。”白箐箐没想到这个发展下的敖心逸,说话居然还有些真心。


    但是重点说得也很明白。


    她只要安安心心上大学结婚生子就好,别和其他人比较,比不过,也承受不来。


    白箐箐唇角含笑。


    她倒是也想啊,要是可以,连白家的门都不想进。


    自己找个天桥给人算命,保证赚的满盆钵满,她的庄园绝对不会比白家的小,用不了多少时日,她就能回到以往快乐滋润的生活。


    “我上节目有我自己的原因,不全是你想的那样,你放心,我知道我要面临的是什么。”


    白箐箐话说得干脆,看向餐桌旁的敖腾:“就听小舅的,后天去拍先导片和单采,大后天正式录制,资料和脚本麻烦小舅发我邮箱。”


    敖腾愣了下神,没想到白箐箐这么直接。


    但很合理,这才像箐箐大师嘛,他眨眨眼,不自觉用上敬称:“已经发您邮箱了。”


    白箐箐态度坚决,全家都明白她意思了,上综艺节目是板上钉钉,不会有任何更改。


    敖心逸沉了下心,兀自点头,重新微笑起来,起身到餐桌边替白箐箐拉开椅子:“好的,那我们就支持你!”


    她随白箐箐入座,亲自端碗替她舀粥。


    “今天博特斯美术馆开幕,你三哥的作品也在开幕展中展出,箐箐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去剪彩,顺便看看画?”


    孩子回了家,马上又要进娱乐圈,敖心逸想带她多认识些人,以后好做事。


    她将盛好的粥碗轻轻放在白箐箐手边。


    白箐箐忽然晃了下神,看向餐厅外悄然吹动出响声的风,树叶被风卷远。


    她收回视线,看向敖心逸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我是有空,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敖心逸没明白箐箐突然在说什么。


    正在反应她说的话,手机突然震动两声响起,霍雯的名字跃至屏幕。


    她接起:“喂,雯雯?”


    第29章 第29章箐箐,我想送他走


    “心逸……箐箐在吗?”


    霍雯的嗓子哑得不像话,几乎发不出声音:“我想问问,我昨天给她的平安牌,还在不在她手上?”


    敖心逸被吓了一跳,看向一旁的女儿,直觉对面出事了:“雯雯,你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这样?出什么事了?”


    霍雯躺在病床上起不来身,努力撇着头,看向床头柜上的手包。


    一块玉牌在包盖中露出一角,上面的牌头是她专程请师傅设计,雕刻赶制的,明明昨晚她已经将平安牌亲手送给箐箐,此刻却在她的包里。


    警察说,是她的侄女请他转交的。


    她的侄女不在东市,能把这块平安牌给她的,除了白箐箐,霍雯想不到第二个人。


    电话那边的敖心逸没回答平安牌的事,但她心中已经笃定。


    霍雯眼角的泪滑入发间:“心逸,我想见见箐箐。”


    敖心逸带白箐箐赶到医院。


    在路上才了解到她昨夜出了车祸,一片玻璃扎在她胸口,差一点就是心脏,抢救了大半夜,到早上情况才稳定下来。


    算算时间,霍雯是一醒就给自己打来了电话。


    两人是许多年的至交好友,敖心逸慌得不行,上电梯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手发抖地伸向病房门,脸上怯意流露出来,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推开房门。


    偌大的VIP病房里,没有第二个人。


    霍雯胸前打了绷带,脖子被颈托固定,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将目光投向她们。


    “怎么就你一个?任文乐呢?你出这么大的事,他不来?”


    敖心逸又气又心疼,语气凶巴巴的,快步走到病床边,看她脸上一道道擦伤和血痕,眼圈一红,声音也软下来:“雯雯,很疼吧。”


    霍雯眼泪掉下来,抿唇摇着头,她无暇回复敖心逸,急切地看向白箐箐:“箐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白箐箐从进屋开始就很安静,此时仍是没说话,视线看向霍雯的小腹。


    光一个眼神,霍雯就懂了,她真的知道。


    霍雯呜咽哭出声,四十多岁的人哭得像小孩子一样,眼泪混着凌乱的发丝,显得脆弱又狼狈,与昨日晚宴上穿着礼服光彩靓丽的样子判若两人。


    昨天箐箐问她是不是喜欢小孩子,让她晚宴回去后就不要再出门,说是她送平安牌的回礼。


    当时她没在意,可现在才明白,那一句原来是给她的提醒。


    “既然你知道,那能不能帮帮阿姨?”霍雯艰难地摸向自己的小腹,她还能感受到小腹传来的丝丝痛感。


    这样的阵痛从车祸开始,持续了一整夜,到现在已经越来越微弱,快要感受不到了。


    “阿姨想留住他。”


    霍雯盯着白箐箐的表情,想要看出她的心意。


    敖心逸在旁听得莫名,她看着霍雯摸着小腹的动作猜测,难道她又怀了?


    可是她和任文乐已经分居很多年了……


    即便是又有了孩子,她找箐箐做什么?应该找医生才是啊。


    霍雯不知道好友所想,依旧望着白箐箐:“我现在已经看不见他了,他是不是要消失了?箐箐,求你帮帮阿姨,阿姨已经失去他一次了,不能失去他第二次!”


    床头的平安牌上,一个印结含在玉中,向外飘散着无形的气息,安稳寸尺之间的魂魄。


    一根淡金色的游丝连着霍雯,另一端连着跪趴在她小腹、全身蜷缩陷入沉睡的婴孩身上,游丝明明灭灭,随着霍雯呼吸的起伏,弱得像是快要断掉。


    “霍姨,平安牌只是安魂而已,没有任何其他用处。”


    白箐箐从平安牌上收回视线。


    她留下的印结已经很淡,快要失去效用,不到中午就会消散了。


    这个印结原是能够撑到今天夜里的,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那个孩子做出一些超出他能力的事情。


    比如……


    续命。


    霍雯摇头,满脸不可置信,硬撑着坐起半身,努力地靠近白箐


    箐:“不是,我感觉得到,他还没有消失,就是因为你给的平安牌,我能感觉得到!”


    “可是现在感应越来越弱,箐箐,阿姨求你,为了他我什么都不要,哪怕是我的命都可以,只求你帮帮他,给他一个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霍雯这样豁出一切的表情击中敖心逸。


    她蓦然后退一步,突然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十五年前的霍雯躺在病床上,挣扎着起身抓住任文乐,让他求医生救救孩子的时候,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


    那时候,她刚失去一个孩子,已经怀到五个多月了,却突然没留住,当时引产下来,孩子都已经成型了。大家都知道霍雯和任文乐两个人有多期待那个孩子,夫妻两都受了不小的打击。


    霍雯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每天在生活中找各种原因归罪于流产,和任文乐也天天吵,吵到最后夫妻分居,她一个人周游世界散心,再回来之后,就成了现在所熟悉的模样。


    爽朗、内核强大,光彩熠熠。


    十几年来,一直是这样。


    敖心逸都忘了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紧紧抓着女儿的衣襟,眼泪鼻涕一起流,哭得什么都不管不顾。


    可是……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啊!


    已经死了十五年!


    为什么现在还会……


    霍雯身上还缠着绷带,挣扎时脸色更加苍白,头上冒着虚汗,敖心逸想让她平静一些,重新躺下。


    她正准备说话,白箐箐先拂下霍雯的手,转头对她道:“我可能要和霍阿姨单独谈谈,请给我们点时间。”


    她说话时,眼神转向霍雯,显然只要她不介意,那么敖心逸也可以在场。


    霍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箐箐愿意帮她了,连连点头,看着敖心逸的目光带着急切,希望她快些出去,留空间给她们。


    敖心逸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向这个方向发展,但总觉得不太对劲,怎么突然牵扯到了十五年前的孩子?


    她怀疑是霍雯车祸受了刺激:“雯雯,你冷静一点,你哪里不舒服,是肚子疼吗?我帮你叫医生……”


    霍雯胸口前的纱布渗出点点血迹,目光变得哀求:“心逸,你出去一会儿吧,求你。”


    “好,好,我先出去,你别激动……”白纱上的血迹刺眼,敖心逸不敢再刺激她。


    她后退两步,看向自己的女儿:“箐箐,你在这里和霍阿姨说说话,有什么需要你喊妈妈,妈妈就在门口。”


    说完,又对霍雯道:“雯雯,你的伤口流血了,别再动了,我替你叫医生。”


    敖心逸离开,将病房门关上,房间内只剩下两个人……


    以及一个快要消失的魂魄。


    似乎是察觉到血腥味,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靠近霍雯,只是力量太弱,连起身都做不到。


    房间内安静极了,霍雯连哭声都压下去了,睁大眼睛看着白箐箐,生怕错过她的一句话。


    “是古曼童?没有阴邪气息,请高僧制的正牌吗?”


    白箐箐绕过病床,走到床的另一边去,手从虚空中托了一把,似抬了什么东西在掌心,说话直奔主题,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眼盯着前方,像是在透过空气看向更悠远的地方。


    “咦,居然不是,霍阿姨,你找的风水师做法很少见。”


    白箐箐掌心托着孩子的下巴,对上他微微张开的双眼。


    凌晨跨江大桥,霍雯开车,和朋友通电话,经过江心时,通话信号突然中断,紧接着便受到撞击,霍雯的车侧翻,一块巴掌大的玻璃扎进她胸口,婴魂飞身扑到她身上,紧紧护着她头部,但仍不及那块碎玻璃给她带来的伤害大。


    他两只小手按在霍雯的创口处,用魂力滋养伤口,形体肉眼可见变得透明。


    霍雯哭着让他松手,但很快她就失去意识。


    是婴魂护了她一路,直到霍雯下手术台。


    用他十三年的功德。


    白箐箐往前继续看,他眼中所见的画面飞快闪过,一篇一页,直到十五年前,他醒后第一次见到霍雯。


    ——“这个孩子你就好好养育……”


    画面模糊不清,背景是黄锦白墙,像是在道观或是寺庙。沉稳的女声平淡,不带情绪起伏,婴灵睁眼,第一次在外面的世界见到霍雯,之后的双眼只盯着她。


    那道女声突然停顿。


    白箐箐猛地闭眼,松开托着孩子下巴的手,后退一步,直起身来,胸口起伏喘息数下,眼睛才重新睁开,看向霍雯,神色莫名:


    “霍姨,你当年找的大师……很厉害。”


    霍雯睁大眼,连连点头,等她说接下来的话。


    白箐箐拉开旁边的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你把他养育得很好,十五年来,他从未害过人,尽心修炼,积攒了不少功德,若是投胎转世,一定会平安健康,富贵安稳一生。”


    霍雯眼泪掉下来,安静了这么久,提到孩子了还是忍不住哭出声,呜咽道:“对,他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


    “但他替你续命了,这有违天道。”


    说到这里,白箐箐瞥了眼窗外的天,有些想笑。


    这被剧情操控的世界,除却推动主要角色们之外,天道居然也在依照应有的逻辑运转。


    白箐箐不绕弯子,直接告诉霍雯最想听的内容:“我替他聚魂,送他往生,来世做一个普通人,过最平凡的一生,天资虽普通,但寿数八十有余,可寿终正寝。”


    霍雯哭声顿住,眼睫颤了颤,看向白箐箐之前对着虚空托举的地方,好似真的能看见孩子一般。


    “必须要送他走了吗?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是……”


    “魂已经在散了,能再撑三个小时,是去是留,你们可以商量着来。”白箐箐说着起身,灵气聚在指尖,轻触了下霍雯的眉心。


    三岁大孩子的身影轮廓在她身侧浮现。


    她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瞬间,就紧紧将眼睛闭上了,抓住白箐箐要收回的手,“我送他走。”


    “不用商量了,我决定就好。箐箐,我想送他走。”


    第30章 第30章打钱就行了


    十分钟后,病房的门重新打开。


    敖心逸在门口早就等得心焦,里面一直听不到动静,开始还能听见霍雯哭了几声,后来连哭声也没了。


    她对上白箐箐平静的脸,先松了口气。


    霍雯也躺在病床上,床被摇起来一半,她面色苍白靠在床头,被子整齐地压在她手臂下,盖着小腹,见敖心逸望进来,还勉强朝她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敖心逸走近,看见她双眼通红,像肿了两个核桃似得,还真要以为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起码现在看起来,一切安好。


    霍雯的情绪也平复了。


    她胸口纱布上洇出的血迹不知何时扩得更大,霍雯也像感觉不到痛似得,敖心逸赶紧喊身后的医生上前,自己带着白箐箐让开空间,站去病房门口。


    身后是细碎的换药声,器械在铁盘中撞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护士说可能会有点痛,让霍雯忍一下,但从始至终,敖心逸没听见她吭一声。


    敖心逸觉得不安,明明好友的状态已经平静下来了,但她总觉得发生了什么更大的事。


    她低下头,凑近白箐箐,轻声问她:“刚才你和霍阿姨说了什么?”


    白箐箐保护客户隐私,眼都没抬,反倒看向走廊深处,皮鞋接触地面的声音哒哒传来,巨大的回音响彻在走廊。


    “等霍阿姨好些后,你可以问她。”


    敖心逸还想说什么,那道急促的脚步声已经近前,一个穿灰色西裤男人出现在眼前,大口喘着气,在她们面前停下。


    他领带早就跑歪了,压着凌乱的衬衫领口,此时对着敖心逸点了点头,复将目光移到白箐箐身上,短暂一触就移开。


    “霍雯在里面?”


    敖心逸:“她在换药,你等会儿进吧。”


    “好。”


    任文乐喘着气,平复呼吸,整理衬衫和领带,将臂弯搭着的西服外套穿上,最后理了下额前掉下的发丝,恢复成一幅西装革履模样。


    面对着紧闭的病房门,轻道一声:“谢了。”


    这些年敖心逸和任文乐见得少,只偶尔在一些宴会上见过,她不爱置喙朋友的感情,此时默了默,仍是忍不住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问题,但你既然这


    么快赶来了,就说明你心中还有雯雯。”


    “她这次伤得很严重,差点没抢救过来,再多的朋友都比不过自己的丈夫,你最好留下来陪她。”


    任文乐仍是盯着病房门,像是能透过门板,看到里面似得:“好。”


    敖心逸叹气。


    当年都在传,是任文乐受不了霍雯,自己要走的,他这些年虽不回去,但顾念着妻子曾经替他怀孕又流产的情分,也一直没和她离婚。


    圈里很多人都盯上帅气沉稳又多金的任董,不少小姑娘都往他身上扑,想着他什么时候踹了霍雯,自己上位。


    但现在看来,两人的主动权反倒在霍雯身上。


    医生换药的动作很快,不多时脚步声就向门口来了,敖心逸揽了下白箐箐的肩,干脆告辞:“我们就先走了,你注意她情绪,别刺激她。”


    任文乐视线在敖心逸揽着白箐箐肩头的手上停留,此时才注意到她们的关系好像不一般,他什么都没问,点头:“好的。”


    *


    离开医院,敖心逸亲自去挑选了许多滋补养身的东西,还一并订了花束,命人送去霍雯病房。


    他们的车上摆着另一捧花,颜色更鲜亮雅致一些,放在座位上,敖心逸时不时顾着花束,怕花瓣乱了,偶尔伸手理一理。


    她提着纤细的手腕,看着镶满钻石的金色腕表,脸上流露歉意:“对不起啊箐箐,妈妈本来说要带你去参加开幕式剪彩仪式的,现在时间过了。”


    大美人坐在豪车里,旁边就是色彩斑斓漂亮的鲜花,阳光将她白皙的脸照得美丽圣洁。


    白箐箐本就对剪彩没什么兴趣,但对着眼前这幅场景,觉得非常赏心悦目,对大美人弯眼笑了笑:“没事儿。”


    她还有心情安慰漂亮亲妈:“赶不上就赶不上,不是还有画展可以看嘛。”


    敖心逸本来想说,借着剪彩仪式可以将她介绍给其他人的,但既然已经错过,她想了想便没说。


    只颇有宽慰地点点头,冲着乖巧的女儿微笑:“嗯,我们看画展,这次博斯特为了华国区首馆,展出了不少私藏的大师真迹镇场,开幕展张张是精品,不是我夸你三哥,他的作品在年轻一代可是很有份量的。”


    “你还没有见过你三哥的画吧,待会儿妈妈带你看一看。”


    博斯特美术馆。


    偌大的展馆前铺着红毯,入目之处皆是美术馆范围,建筑外形典型的包豪斯风格,细看之下还融合了一些古典氛围。


    白色的展馆连成一片,偶有成簇的绿树和喷泉点缀,看起来相当气派。


    很多记者采访完一轮,还没散场。


    白箐箐跟着敖心逸踏上台阶,甫一登进主馆,就看见展馆一侧巨大的落地窗前,她的三哥白思祺正坐在白色圆形沙发上,接受记者采访。


    外围拉了隔离带,将他们与外面人头攒动的观众隔开。


    气氛宁和,语句很长,看起来是一个深度采访。


    敖心逸怀中捧着花,拉下墨镜向四周看了一圈:“你三哥在那里。”


    她静悄悄地将墨镜推上鼻梁戴好,看一眼时间,红唇扬起微笑,小声道:“这个时间应该是第二个采访了,他这个采访比较长,大概要二十分钟,箐箐,我们先在展厅里转一转吧。”


    白箐箐点头。


    事实上,她根本懒得去打招呼,白思祺看起来温和好接触,但心思更深,疯起来只有她堂弟那个大疯批能比拟。


    堂弟暂时还没出场,白箐箐打算先离这个小疯批远一点。


    能自由溜达一下最好。


    两人打算安安静静看展,白箐箐大步在前,想快点离开白思祺所在范围,敖心逸刚往里走几步,低调的心就破灭了。


    门口的记者认出昔日影后,一窝蜂地围上来,将她包围。


    白箐箐短暂地回头看了一眼,人头和长/枪/短炮已经将她包围。


    身旁是几个女孩子的窃窃私语:


    “思祺,这个是白思祺的作品。”


    “天啊好美,好久没看见他画肖像了,这幅没见过,应该是新作品吧。”


    “肯定是,我偶像画得太牛了!这种与画中人物对话交流的氛围感,比之前更强了!天呐我好心动!”


    “人好多呜呜,看不到标签卡,但我猜这幅创作时间不会超过三年!”


    白箐箐目光被吸引过去,后面的人拥挤,将她向前推了推。


    一张巨幅人物肖像,画中少女十七八岁模样,侧身在画面中,怀中抱着一大束花,似乎是察觉到画外的人,微微正过头来,下巴微扬,似是意欲倾听。


    博斯特美术馆的天顶极高,一束天光从圆形的玻璃天幕中照射进来,正好映亮画面中少女的脸。


    这种圆形天光在宗教中一般象征着神明。


    作品位置挂得很微妙,白箐箐想到白思祺那个人,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想到一句话:


    阴暗的心灵通过物质接近真理,而且在看见光亮时,阴暗的心灵就从过去的沉沦中复活①。


    白箐箐被人潮挤出画外,她毫不在意,向下一幅画走去。


    敖心逸被困在原地,转头寻找女儿的身影,记者的问题不停,将她淹没。


    她只好先回道:“我今天只是带女儿来看儿子画展的妈妈,希望大家还是将重心放在今天博斯特的开幕上。”


    记者们眼睛一亮:“白穆宁也来了吗?”


    “兄妹感情真好!”


    “逸姐,穆宁会选择综合类名校还是会进入影视学院?”


    “逸姐,穆宁的戏要杀青了,大家都很关注她下一步的动作,穆宁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呢?”


    敖心逸:“今天来和我看画展的不是穆宁。”


    她搜寻的目光一顿,看见白箐箐在白思祺的画前,伸手一指,“我女儿在那里呢。”


    无数镜头瞬间转过去,对向那副《午后的少女像》,前面观众众多,只拍到一片黑压压的脑袋。


    白箐箐走到安静处接电话。


    落地窗边光线明亮,没什么人,空气也舒适多了,她在墙角站定,听霍雯的声音,好像已经整理好了心情。


    “箐箐,刚才匆忙,霍姨忘了谢谢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告诉阿姨?”


    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时,一颗金光从天上降落,穿过玻璃,飘至她身前,在她眼前上下跳动。


    白箐箐伸手接了,金光瞬间融入皮肤,消失不见,她微笑起来,对电话那边乖巧答道:“打钱就行了,我的价格是五十万。”


    霍雯好像愣了一下,很快便说好,让她把卡号发给她。


    白箐箐早就把卡号和开户行信息打在备忘录里存好,电话刚挂,她就把信息复制发了过去,顺便给对方附了一个开票小程序。


    不多时,动账信息叮咚一响。


    白箐箐站在墙角,对着短信上的数字认认真真数了两遍,扬起情真意切的微笑,心满意足。


    霍雯给她多转了一个零。


    她出于对有钱人的信任,没有数第三次。


    心情顿时大好。


    她没什么别的爱好,如果说有,那就是钱了。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事情可以用钱解决,剩下的百分之十,可以用更多的钱解决!


    现在卡余额两千三百万,她离脱离白家后的大庄园又近了一步!要是生意再好一点,没准她还能包一座山。


    届时车库停一排跑车,首饰间放满漂亮的钻石和珠宝,养几只小猫小狗,放在山上让它们撒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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