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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义兄

作者:裴千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开国女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听见如此中气十足的声音,韩青一颗心落下来,谆谆教导:“殿下,别说脏话。”


    裴缨脸上一红。


    她艰难抬起头,睁开眼,这才看见自己仍然在仁安殿中,热闹的宴会早已人去楼空,整座大殿只有站在远处的韩青和那个侍膳青年,近处的是太监张万财和晚松几人,再近一些的,是昆弥。


    他们为避嫌,自然都是背过身去的。


    宫女托着帷幔上来,遮在公主榻前,为她换下她一身湿衣,并遵照赫舍大王子医嘱,伺候她穿上一身防风暖身的衣裙。


    裴缨其实并不在乎这些,让宫女们都出去,觉得好些了,就要下榻,没想到脚下崴泥一般就要栽下去,自然是被离得最近的一袭白袍堪堪扶住。


    “嘶——这他娘……这是下了蒙汗药嚒?”裴缨骂了一句,想起韩青的教诲,又及时收了口,强忍住疼意嘶了一声。


    昆弥将她扶到榻上坐好。


    看着他,裴缨本就疼得一团浆糊的脑子霎时清明了些——她跟此人不熟,况且觉得他这个人看似面善,实则深不可测,能不过多接触就不要接触。


    不过他刚才救了自己,该说一声谢谢的。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大王子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本殿下开口。”她轻轻地附耳说道,恐怕他一张嘴又说出什么“我要终身侍奉你”这一类的鬼话。


    好在,赫舍大王子这次只是笑了笑,耸耸肩膀,又摇摇头。


    算了,赶明儿拿出点私房钱给他打造个象园罢,那天看他骑着大象在街上卖艺讨钱,估摸着私底下过得也挺凄惨的,裴缨心里默默想到。


    *


    “殿下,眼下不宜走动,先把这汤药再喝一碗。”院正捧着一碗药来,裴缨就地歪在宫人们临时搬来的一张干净榻上,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未曾蹙一下,仿佛刚才怕疼的那个不是她。


    院正谨慎地向众人道:“托大王子的福,公主殿下此刻身体之毒暂时缓解,只是身上余毒未消,还需七日排毒,等七日后无恙便可痊愈——这是处方笺。”


    薛院正将写好的处方笺递给张万财便离去熬药了,他知道太后那里也有名医圣手,自然会榷议他的笺子。


    张万财和晚松是替太后来探望公主的的,听见院正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又说了一通公主至诚志勇的话。


    裴缨缓了口气,才道:“太后娘娘谬赞,那都是斑衣该做的。对了,刺客的事怎么样了?若娘娘有用得上斑衣的,但凭吩咐,斑衣虽一身病躯,亦愿效犬马之劳!这话还请张公公代为转告。”


    张万财弯腰称是,了却差使,提步出门;晚松自然也要随他离去,却在这时看了一眼韩青。


    韩青的目光在公主身上停了一瞬,然后便默不出声跟着晚松走了。


    裴缨恭敬的表情一直未变。


    *


    目下仁安殿,除了自己外,只剩下两个人。


    裴缨这才收了笑意,拧头看向昆弥,指着那位“侍膳”,蹙眉问:“他是谁?”


    昆弥看看裴显,又看看裴缨,罕见的面露难色。


    “我说了,殿下就信嚒?”


    “不信。”


    “他是裴显。”


    谁?


    裴缨倏地一惊,在他二人脸上左右逡巡,最后目光凝重地放在“裴显”身上,一错不错眼地打量他,嗤笑:“裴显早死了——来人!”


    眼睛是无处不在的,她知道,所以她退后一步,等着躲在暗处的斥候们将眼前这个陌生人以及他的同谋一并拿下。


    可奇异的是,今天仁安殿里,竟没有安插眼睛。


    她的话无人应答。


    “这是我第一次来京师,想着来看看你。”青年兀地开口,眼眸深深注视着她,“明知道去销金台就能等到你,可是我还是想亲眼看看你在你常年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裴缨呆愣愣的,她仍然不信,过往岁月中,不是没有人冒充故旧前来见她,认她,可却无一例外都给她带来了无比大的麻烦。


    她又后退了一步,并往天花上看了一眼。


    昆弥发觉了公主的异样,拧头给裴显使了个眼色。


    裴显深深喟叹一口气,可想而知她这么些年在深宫里是如何惊弓之鸟一般度过的。


    “来人了!”昆弥忽儿道。


    仁安殿大门咿呀一声被推开,申云鹤提着刀大步流星闯了进来,未及给公主施礼,便用铁链锁住毫无防备的裴显两只手臂,挟住了他往外走。


    裴缨忙道:“申云鹤,你放肆,本宫尚在问他话!”


    申云鹤站定,回道:“请公主恕罪,事权从急,陛下命微臣尽快查清逆贼余孽,据查此人并非光禄寺侍膳官,微臣这就将他锁回去审了,也请公主不要受他蒙骗!”


    裴缨:“……”


    她看了看屋里只剩下的昆弥,也难得有些反应不及:“这……他?”


    *


    自从申云鹤来了仁安殿后,仁安殿又恢复“人来人往”的模样——飞鸢骑和惊云骑两拨人马一前一后都来此颠三倒四查找疑迹,果然在天花乘尘处发现数名昏迷的同僚。


    裴缨舒了口气,这才对嘛,她就说她的身边怎么会没有眼睛呢。


    “殿下,请恕卑职来迟!”赵德胜飞奔而来,道:“肩舆已经备好了,这就回一水斋嚒?”


    裴缨上下看了看赵德胜,她知道赵德胜必定是听命于太后,满宫稽查反贼入宫一事去了。


    “回。对了,连星怎么样?”


    “整个梨园的人都被下了刑部大狱,不过李公子若与此事毫不相干的话,短则一二日便可放出来了。”


    裴缨点了点头,李连星是谢壑春的幼子,这宫里似乎没有多少人笃信他和这起刺杀事件没有干系,罢了,今晚先让他在刑部待一晚,明天自己亲自带他出来。


    “新雨呢?”


    “事发时,新雨和殿内的大臣们挪到仁安殿排房安置,就在刚刚,大臣们也都经过查检,各回各府了,新雨可能比您还先一步回一水斋呢。”


    难道飞鸢骑和惊云骑都没有查到新雨和那个“裴显”的事嚒?可为什么“裴显”被识破带走,新雨反倒没事?


    这倒和惊云骑一惯的行事相悖了。


    思及此,裴缨脑海中飞速转着,似乎连是实心刺骨的疼痛都减轻了些。


    肩舆来了,赵德胜扶着裴缨上了肩舆,抬出仁安殿外,广场上停着她的马车。


    公主上了车。


    昆弥道:“殿下,咱们住得近,可否捎我一路?”


    赵德胜警惕地看着这位赫舍大王子——真是少教化的异族,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同车共乘?


    公主颔首:“准。”


    赵德胜连忙搀扶王子登车,心道,还是我们公主心地淳厚,真有大国风范!


    ……


    车上。


    想起刚才治疗时他似乎看尽自己所有糗态,裴缨这会子也不在他跟前遮掩,忍不住捂着肩头,“嘶嘶”低声唉呦起来——是真疼呐!


    “这是什么毒?”


    “箭毒蛙。”


    “什……什么?蛙的毒?!”


    看着公主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滑稽模样,昆弥低头一笑,复又抬头耐心解释道:“这种蛙生活在南方雨林里,以虫蚁为食,个头虽然不大,但毒蛇遇上了它也难免一死,猎人们常常把它的毒液涂抹在箭头上打猎。”


    “有什么办法可以止一止疼痛嚒?”


    “殿下的药里已经加了马钱子,这味药可以止痛,但用的多了,也是大毒,还容易惊厥瘫痪——”


    “罢了,这点子疼痛,本殿下可以忍受。”


    “其实殿下您已经很能忍耐了,箭毒之痛就是个男人也得咬碎了牙齿——殿下,您从没学过武艺嚒?韩青为什么不传授你一点本领?若是稍微会一些武功心法,可以连一套舒筋活血的,这样就不必遭这个罪。”


    你们赫舍族人说话都不会拐弯嚒?裴缨翻了个白眼,看了看外头驾车的赵德胜,道:“我是公主,舞刀弄枪那不是我该学的,况且,学武也要看资质,未必人人都行。”


    这自然不是理由,但她没必要同他解释。


    昆弥运起浑身内力,肉眼可见的,马车帷幔保持着一个固定飘动的形态,不动了。


    昆弥:“是荫庇。”


    裴缨精神一振:“他真的是裴显吗?你怎么认识他的?人们不是都说,他死在浣州城了嚒!”


    “据我所知,自打我认识他起,他就是裴显。我们相识时是在天瑞八年年,那年我刚当上衍教巫祝,在群山脚下遇见他和他的部众。至于那些传说,我不知道,他在江湖上也确实有其他的名字。”


    “他现在在哪儿?申云鹤把他抓走了,他是刺客嚒?他为什么要行刺太后?”


    “他不是,申云鹤是带他出宫的——殿下,我要撑不住了!”


    帷幔随风飘动,裴缨和昆弥都双双脱力,跌坐在座位上。


    昆弥是耗费内力太过,今天已经使过两次“荫庇”了。裴缨是激动太过,她看了看昆弥,无奈地捶了捶拳头。


    “殿下……我毕竟才救了你。”


    耐力不足,不中用,裴缨哼了一声,腹诽。


    *


    回到一水斋,自然又是一通人仰马翻,贞嬷嬷对公主殿下在宫中受伤一事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逮着赵德胜盘算了足有半个时辰——也不知是真打听遇刺始末,还是探听别的。


    裴缨没心思理会这些,屏退所有人,独自躺在秀榻上出神。


    先刚盛秀秀来看过她,掉了好一会子泪珠儿,可怜裴缨还打起精神哄她,又问韩延今天陪着她去刑部怎样,盛秀秀便倒豆子似的全说了,还把后晌刑部忽然来了一批飞鸢骑压着许多人进大狱这事说了。


    宫里的消息都没传到外头,她不知道那是梨园的人,裴缨也没多说,问了两句盛满满,便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这会儿听门上又响起叩门声,脚步很轻,她以为还是盛秀秀,便道:“我没事,你回去睡罢。”


    那门却咿呀一声从外向里被推开,看着走进来的人,裴缨心神一震,怀疑是自己马钱子吃多了,脑子吃坏了,怎么是他?


    裴显走了进来,他没有阖上门,任由门大敞着,未免榻上的裴缨太过害怕,离她丈远处便停下脚步,站在那儿。


    裴缨的确很怕,更多的是却是不信——别说眼前的人是不是裴显,她连昆弥的话都没信一分。


    她暗中握住被子里的弩箭,亏得她有随处藏这玩意的习惯!


    “你也会‘荫庇’嚒?”她率先开口,显然对他能闯一水斋如入无人之境的本事感到好奇与恐惧。


    裴显一愣,半晌才恍然悟到,她说的是什么,摇了摇头,笑道:“我没有小神公那么大的内功本事,可刀枪上的功夫他不及我,还有江湖上不得台面的手艺——一包迷药,留给公主,以后自己玩。”


    说着,他放下一包东西在桌上。


    “我知道殿下怀疑我的身份,可至于我到底是谁,等您身体好了,回宫里问问韩青叔叔,想必一句话的功夫,他还是有的。”


    也是,裴缨想起适才在仁安殿韩青虽然没有直说,但对眼前的他的确没有防备,若他果真来路不明,作为内廷中最有威望以及最谨慎的都指挥使,韩青必然不会放过他。


    罢了,就当他是,总归自己也没甚可图的……想到这里,她心底忽然涌起许多许多话,看着裴显,竟一时都没法张口。


    “你真的很像公主。”不管是相貌,还是脾气性格,青年盯着她,忽然开口,眼里泛起泪花。


    裴缨知道,这话里的“公主”不是自己,偏了偏头,又忍不住抬起来,问道:“她……有多高?”


    裴显挠了挠头,抬手比了比,可怎么比似乎都不对。“那个时候我也只有六岁,到她大腿高,她大约有这么高罢——”


    他比了比自己眼睛的位置,又道:“在女子中算身量高挑的人了,小时候我总幻想,长不到义父那么高,长到公主那般高就行。”


    他的义父……裴缨抿了抿唇。


    裴家的事,不论在内廷还是在庙堂,都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曾经的裴西年是何等风光,列侯尚公主,加爵一等。可承元十二年的那场宫变,把一切都毁了!


    公主白染秋于当日救驾生子,血崩暴亡;家将韩青身负重伤;十日后,收到军中密报的裴西年携义子快马回京,在平洲路上被尽数伏杀;裴婴满月未过,父母具丧,被太后齐氏收养——这是曾写进国史上、板上钉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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