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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Chapter 9

作者:灯笼红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他似南风入梦》全本免费阅读


    平时都是他做什么就吃什么,不会征求她的意见,这会儿的询问中……竟夹杂着些许似有若无的柔和。


    尽管这柔和如同晨曦时淌过山间的迷雾,抓不住也不真切,青晨的眼睫还是不受控制地闪了几下。


    片刻,她才又理直气壮盯着他直勾勾的眼,施施然道:“那就,勉为其难吃点儿吧。最好再有个白菜汤,菜要用新鲜的,少油,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总之,要色香味俱全。”


    “……”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不仅挑食,要求还多。


    楚愈痕在她过分精致的脸上不轻不重剜一眼,转身去了灶房。


    难怪母亲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说这女娃挑食严重,怕是饭菜不合胃口,让他赶紧想办法,别给青家养瘦了。


    几天没见,可不就是瘦了一圈。葱姜蒜不吃,油腻的不吃,咸了淡了硬了点,也不吃。


    难养,还惯会得寸进尺。


    _


    下午,大黄终于生产完毕,前后共产下四只崽崽,肉嘟嘟的,一个赛一个可爱。


    青晨说等回去的时候带两只去养,楚奶奶欣然答应。


    坐月子的大黄得到特殊照顾,啃上了楚愈痕亲自熬的肉骨头。


    而青晨也因为他的良心发现,吃上了私人订制的黄金蛋炒饭,没放她不喜欢吃的葱,但加了切成丝儿的香肠,使得原本普通的蛋炒饭更加香气扑鼻,简直勾人味蕾。


    重点是,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还真把白菜煮成了国宴级别的汤,新鲜少油不咸也不淡并且色香味俱全。


    当着楚愈痕的面,青晨一粒米都没剩,这也是她来这么多天吃得最饱的一次。


    到底是饿了多久?楚愈痕拧拧眉,默不作声把碗洗了。


    除去刚才那句“我给你做份蛋炒饭好不好”,之后他再没主动说过话。


    青晨看了会他忙碌且沉默的背影,无聊地回了房。


    过不多时,楚愈痕又来到门前,这次没看她作画也没说话,闷头把几天前被他一脚踹成两半的门扛出去,在院儿里一阵捣鼓,再扛回来时,已经修好。


    青晨站在小窗前回头,看见安上门的他在修那台古董有线电视。


    电视拆开后的电路板错综复杂,红线绿线弯弯绕绕她根本不知道是些什么。他却应对自如,找到问题,又解决问题,整个过程丝滑得比专业的还专业。


    “早让你修你不修,今天怎么想起来要修电视?”楚母调侃。


    他在工具箱里找工具,头也没抬,低声应道:“刚好有空。”


    “修上也好,没人在家的时候晨晨就不会那么无聊了,可以用来打发打发时间。”


    楚愈痕测试电视,没有接话。


    他怎么什么都会。


    青晨暗自想,他分明是睿智的,勤奋上进的,又是市一中出来的人,不该是那样的成绩。


    谈恋爱去了?毕竟这副皮囊放在哪个学校都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喜欢他的女生肯定不计其数。


    他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或者说……他女朋友是什么样儿的。


    青晨天马行空走着神,屋里就响起久违的电视声,音量很大,母子两人再讨论什么她没太听清,就听见楚愈痕提了句明早要去镇上。


    他明天要去镇上?


    听到这里青晨忙放下手里的画笔走出去,可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她在屋里屋外转了几圈,都没看见人,问楚奶奶,才得知他摘桃子去了。


    去镇上不知会一声,去摘桃也不喊她一起。这两项明明就是那天她问过他,而他没做回答的。


    清晨以为他们已经足够熟络,现在看来,依然陌生,不易近人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从主动给她桃吃,给她买花露水蚊香液再到今天的蛋炒饭,似乎都只是他一时兴起尽的地主之谊。


    除此,便又退到分水岭外,清冷锋利,寡言少语,事不关己似的。


    想着想着,青晨还是走到了那两颗遮天蔽日的桃树下,一抬头,就对上了楚愈痕询问的眼,像蛰伏的夜鹰,尖锐直白。


    视线相撞,撞得她呼吸微滞,顿了须臾,才问:“这么高你怎么上去的?”


    楚愈痕居高临下,目色幽远:“想上来?”


    可能人都有固执的一面,越是神秘的疏远自己的人和事,就越想去触碰,去挑战,去接近。


    一如眼前这棵青晨从没爬上去过的桃树,一如隐没在枝叶间那个冷冷清清的人。


    青晨冲他点点头。


    然后就看见他往篮子上拴了根绳索,两手拽着绳索一端,把篮子放下来:“坐进去,拽紧绳子。”


    “……”


    哪儿有这么载人的?青晨略微有些担忧,委婉道:“我很重的,你提得起不?”


    他云淡风轻说:“提你足够。”


    青晨估摸了下空间距离,看看眼前的竹篮,又看看蛰伏在高处的楚愈痕,心一横,把自己打包坐了进去。


    拉绳索的人力道很稳,她甚至都没怎么摇晃。


    只是竹篮离地的瞬间,她还是不受控制地尖叫了一声,是刺激也是喜悦,但不害怕。


    她小时候在军队大院儿里住,被爷爷严格锻炼过,即便后来被父母接回去以大家闺秀的标准教育她,但血液里仍保持着那份冒险的精神。


    现下,不单人冒险,好似一颗心也跟着冒险,被绳索吊着,甩着,抛出去,许久都没能回到原位……


    楚愈痕在上面接住她,然后找了根很粗很稳的丫枝让她坐下,自己也随意坐在一旁。


    “怕?”他问。


    清晨不动声色扶着树杆,说:“挺害怕的。”


    “……”楚愈痕皱皱眉,提醒她坐好扶好别乱动。


    她听话地应着,开始打量周围。


    桃树很高,能看到远处的群山,静谧的村庄,也能俯瞰楚家门前那座石拱桥,夕阳西下,牧童骑着黄牛从上面经过,吆喝声悠扬。


    四周蝉鸣鸟叫,脸庞晚风轻拂,天边霞光万丈,远山重重复重重,一条条,一簇簇,宛如一副绝妙的万里江山图。


    青晨置身其中,世间美景尽在眼前。


    只叹没拿相机或者画板,尽管画不出十分之一的美,她也想将这一幕保留记录下来。


    似乎也就是这一瞬,她忽觉凉风划过心田,这个夏天,好像也没那么燥热;这个地方,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这个人……


    “很无聊?”


    身旁懒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青晨侧头,见楚愈痕一只脚荡在空中,一只弯曲,膝盖抵在胸前,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小刀刀,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削桃子。


    “现在不无聊了。”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冷不丁问:“电视后面那堵墙,打算做什么?”


    还以为他不会问了,清晨微顿,接上他南辕北辙的发问:“浮雕。”


    “学过?”


    “自学的,对室内设计感兴趣。”


    “门口呢?”楚愈痕把削好的桃递过来。


    青晨盯着那枚哄小孩似的果子,慌神一秒才接,道过谢,咬一口,说:“竹篱笆下我准备种花种草,你有空能带我去挖些回来吗?”


    楚愈痕哂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花花草草,种那些做什么,能吃?”


    “那衣服也不能吃,你为什么要穿?”


    楚愈痕挑挑眉,意味深长瞅她一眼。


    用错比喻,青晨有点尴尬。


    错开他灼人的视线,她解释道:“很多事情不一定要有意义才去做,而是这个过程,过程会给人带来快乐和满足。


    人除了吃饱穿暖,精神上也需要取悦的。假如你每天干完活回来,能看见一个温馨舒适的家,难道不好吗?”


    闻言,楚愈痕目光炯炯看她许久,没有说话。


    杏儿林绝大多数人还在立求温饱,而她生来就不需要担忧这些,所以可以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世界。


    平时娇气得上个厕所都嫌,连只耗子都怕的人,会不嫌父亲一身的药味汗味甚至是……腐臭味,敢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这么怕晒的一个人,为了快生产的狗,不惜在艳阳下颠簸,不惜被晒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


    明明只是借住一段时间,却愿意花时间花精力去粉饰那几间破烂不堪的小屋。


    所以,她是纯粹的,梦幻的,甚至是文艺的,对整个人间充满善意。


    她现在从树上眺望出去,看见的是夕阳,是美不胜收的万里江山图,是远方和诗意。


    而楚愈痕,看见的却是祖祖辈辈无法跨越的障碍,是天堑壕沟,是他拼尽全力也要冲破的牢笼和枷锁。


    对自己土生土长这片山河,他有多么热爱就有多痛恨和无奈。


    “你是个理想主义者。”收回思绪,楚愈痕缓缓道,“不过,能有心思有时间做这些,未尝不是件好事。”


    说完他又低笑一声:“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很穷,能吃饱穿暖已然不易,至于你口中所谓的精神取悦……重要吗?”


    夜色逐渐暗下来,他的轮廓埋在阴影里,加重了五官的立体感,那双眼睛散发着连黑夜也阻挡不了的光忙,像劲草,像凌风,像一切无坚不摧的事物。


    青晨定定地看着,又移开。


    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多话,而且是重量很足的话。


    他不是不想装饰家里,是没那份心情,也没那个时间。


    他是只为了觅食而千里奔袭的兽,有关于周围,是春涧还是冬雪,是夏阳还是秋风,是诗意还是远方,他又怎么顾及得上。


    千言万语,清晨竟有点答不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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