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楚漓带着镇北军赶到槐树村的时候，见到村里的惨状忍不住轻阖了双眼。
片刻后再睁开眼的同时已经吩咐手下帮忙埋葬百姓，以及。。。牺牲的镇北军将士。
墨白的手臂上绑着绷带，也忍不住垂下了眼皮。
不远处的大门口，那个躺在地上只露出半截身子的，还是那个给他们送过饼子的大婶。
被抬走人中，有一大半那日都曾来看过他们。
众人干活都是静默的，张副将听完下面人的汇报以后，走到苍楚漓身边，
“将军，槐树村的粮食都没了，连仓库中的也不例外，还有布匹和稍微值钱的东西也被搜刮一空，
咱们营里的突厥人活着的不到三千，跟尸体加起来将将一万，但是还有剩下的一万人。。。
打探的斥候回来说，他们营帐都拔了。”
苍楚漓沉吟道，
“乌戈台带着一万人过来应是孤注一掷，也是为了延后我们发现他们退兵的时间。
突厥人已经没有时间再死守洛城，万人大军，凡过定有痕迹，让斥候继续打探。”
“是。”
整个村子的一百多号人全部埋葬完毕，耗时整整一天。
苍楚漓对着百人冢拜了三拜，久久未再吭声。
刚刚收出来的尸体，不止有村里人，还有突厥兵。
看尸体上的痕迹，他们不是没有反抗，而是到死都在反抗。
这是每个边境人最害怕的噩梦，他们明明熬过了冬天，已经在等待秋收了。。。
乌戈台说了，突厥要活，华夏就必须死。
跟现在的他们谈人性就好像对牛弹琴，一群饿急了眼的畜生，哪来的人性？
而他如今能做的，是要从这帮畜生的手里保护华夏百姓，将这群畜生打到疼，打到怕，打到服。
在心中做好决定之后，苍楚漓终于转过了身，
“我们回不了京城了。”
身后跟着的镇北将士全部抬头看过去，
“突厥对华夏开战了，他们等不了，我们也不能等。
边境的每一个城池都很危险，我们要尽快探出突厥的下一个目标，然后做好支援和防守！
一群饿狼，不会讲任何礼法。
我已经给皇上写了信，不日便可收到回复，在这之前，我们需要保持警惕，随时准备移动。”
“是！将军。”
苍楚漓挥挥手，让其他人下去，只留下了墨青、墨白、张强三人。
“你们三个都跟我这么久了，这里只有我，没有别人，我也只问一遍，
可要回京？
若要回京的，我会给你们写文书，安排好一切，不会有人阻拦。”
墨青墨白对视一眼，扯了扯嘴角，
“少爷骂人越发高明了！”
苍楚漓看着墨白皱了眉头，
“墨白，你还未成亲，初晴还在府里等你。”
墨白挥了挥没受伤的那只胳膊，
“少爷，小的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您便没有墨白，更不会有机会遇上初晴。
虽然我只是个小人物，但也干不出那临阵脱逃的事，况且您还不了解初晴吗？要是我抛下你们回去了，她都不会放过我！”
墨白顿了顿，继续道，
“再说了，我还得攒些军功，回去才能让初晴风风光光的嫁给我！要不然初叔也不能同意啊！”
苍楚漓盯了他半晌又看向墨青，墨青赶忙道，
“少爷，我连媳妇都没有，就指着多杀些突厥狗，回去领了赏，好找个媳妇呢！”
张强没等他问，上前一抱拳，
“将军，我是镇北军副将。”
苍楚漓见几人都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长出口气，看向天边，
“那便回去吧，还有很多事要做。”
张强一回营就先去了陈明的帐篷，
陈明正背面朝上趴在自己的铺上，被砍伤的地方覆着药，额上绑着块白色的布巾，眼睛都快被蒙上了，嘴巴苍白，骇了张强一跳。
待看清人呼吸还均匀着，才坐到他旁边，
“还活着呢？”
陈明一听他的声音就觉得这厮欠揍，咬着牙将布巾向上推推，把眼睛漏出来，
“但凡是个人都说不出这种话！”
张强轻哼一声，
“梁小胖呢？”
陈明换了个姿势，将双臂垫在脑袋底下，期间免不得又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疼得倒吸口气，
“嘶，别提了，那小胖子在旁边能干什么？
就盯着我掉眼泪，一会儿说一遍是他的错，一脸晦气看得人心烦，让我轰出去了。”
张强看他背上的伤口，从肩到腰划得皮开肉绽，上面的药粉都被血浸湿了，也沉默了片刻，
“就是他的错，怪我没训练好他。”
陈明“啧”了一声，硬是抬头骂道，
“你们一个两个的是不是有病？上杆子背锅是吧？怎么？我背上的伤是你们俩砍的呀？你们还有这能耐呢？”
然后见他不答，又趴了回去，
“刚开始不都是这样吗？我当年也被别人救过。。。
行了行了，我这没什么事，你黑的跟个碳头似的也别在我这碍眼了，赶紧滚！
对了，别找人家小胖儿的事儿，那孩子等会儿还得给我端茶倒水换药呢。”
张强看他苍白的脸色便知他是在强撑，也不再打扰，自己掀了帘子就出去了。
他是在河边找到梁小胖的。
其实梁小胖早就不胖了，因为底子好，瘦下来也不干而是壮实。
“梁晓。”
“到！副将。”
梁小胖原名就叫梁晓，不过也没人爱叫他的大名，大家都觉得叫他小胖儿更加亲切。
张强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睛和旁边放的水桶，终究还是没多说什么，让他赶紧打了水回去。
梁小胖自己却忍不住了，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张副将，我是不是特别没用，陈总旗就是因为看顾我才。。。”
张强见他这样，想到了刚刚陈明的话，几步走上前，帮他将水挑起来，
“刚上战场的时候都是这样，我和陈总旗也有得人看顾的时候。
多加训练，以后便不会了，军人都是这般练出来的，你也一样。”
梁小胖无声的哭着，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在京城不可一世的梁公子，如今也体会到了‘军人’二字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