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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 4 章

作者:池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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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峋不来,宋运盛本来是想走的。


    可一想到如今这个家里,宋朝欢也就愿意听两句沈沛容的话,还是勉强自己留下来吃了顿饭,应付一下这两个女人。


    等坐上餐桌一望,满桌子菜,没一个是他爱吃的。


    宋运盛也不在意,反正是留下来做戏。


    “沛容啊,”他替沈沛容夹了一筷子,递进她碗里,像个体贴的丈夫,“多吃些,你最近都瘦了。”


    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凝滞。


    沈沛容端碗的手顿在半空。


    宋朝欢停了进食的动作,抿唇。


    宋清佳蹙了蹙眉,无语道:“爸,您不知道我妈不吃虾吗?那是宋朝欢爱吃的。”


    “周婶,替我换一碗。”沈沛容垂手,连碗带筷搁到一边,拿起餐巾掖了掖嘴角,淡淡道,“沾了腥气。”


    周婶立刻上来,瞥了宋运盛一眼,“好的小姐。”


    新的碗筷摆好,宋运盛却不见尴尬,反倒好似抓住了什么,转头看向宋朝欢。


    “你看你沛容阿姨多疼你,知道你要回来,专门叫人做了这么多你爱吃的菜。”他语重心长,“欢欢啊,就算不想帮爸爸,也要替你沛容阿姨考虑考虑。”


    沈沛容一僵。


    她是家中独女,既被保护着娇养着长大,又从未被养出跋扈的性子。


    那时家中长辈的教养,总还是谦和老派一些。


    她平顺地念书,长大。父亲却极少教她生意上的事情。


    他总说,舍不得女孩子吃太多苦。


    可是不知道,那些没有吃到的苦头,总会在其它地方找补回来。


    年轻时的宋运盛,是她平顺人生的例外。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炽烈的爱意。


    父母虽有些不满宋家以往的风评,但也算门当户对。


    况且是女儿钟意的。


    可她不知道,男人的野心配不上能力时,他们便能成为这世上最好的演员。


    宋运盛是何时懒得做戏的,大约是她生下卿卿之后。


    如果父母同意她和宋家联姻,尚且能弥补。


    那选择扶持宋运盛,便是最大的错误。


    他们赌待他如亲子,人总会有些良心。


    殊不知,良心才是这世上最有市无价的东西。


    沈沛容后来常想,如今这世面上看似拙劣,外人一眼便能识破的骗局,是不是也同她这场婚姻一样。


    被打了最高剂量的麻.醉.药,一步步抽骨剥皮,等回过神,枝干早被人盘根错节地扎入,充当起寄生植物的养料。


    后来的那些年,不是没有女人跳到她面前来挑衅。


    如果宋朝欢的母亲,也是那样的女人,就算宋家老太爷再施压,她都不会同意如此荒谬的决定。


    可她看见的,是一个同她一样的女人。


    被欺骗,被背叛,被羞辱。


    戏剧收场,演员恢复本性的那一刻,那个小姑娘,比此刻卿卿和朝朝还小的年纪,比朝朝更温婉柔顺的性子,却果断地逃离,销声匿迹。


    沈沛容躲在暗处,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目睹了她的整个故事。


    每一步,都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对她沈沛容伤害最小的选择。


    明明她们都没有错,可为什么,这么痛苦。


    …………


    宋朝欢捏紧筷子。为男人赤裸裸的要挟作呕。


    这世间多少女子被教予宽容、怜悯、体面。可这些美好的特质,却成了那些卑劣者反刺向她们的利剑。


    宋清佳眯了眯眼睛,筷子几乎是扔的搁到筷架上,声音也冷下来,“您什么意思?”


    那点遥远的父女情终不及父权被挑战的尊严,宋运盛拍桌道:“看看女儿都被你教成了什么样子?!一个没大没小居然敢跟我大呼小叫!”


    宋运盛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年轻时生得一副好皮囊,教训起人来,还有两分公子哥的气势。


    此刻人到中年,配上他极不自律日渐发福的身材,和小人得志般扭曲的面相,再发起火来,便显得面目尤其可憎。


    宋朝欢盯住他。


    宋清佳噌地一下站起来,椅子都差点带翻,“我妈怎……”


    宋运盛却已经抬手指住了宋朝欢,声音一下盖过了她,“一个自以为攀上了晏家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晏峋连顿饭都不愿意陪你回娘家吃,你还以为自己有多重要?只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你当没了宋家做靠山,你这个晏太太的位置还能做多久?!以晏峋现在的位置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摆出这副清高面孔给谁看?!怪不得晏峋在外面……”


    “够了!”


    “姑爷来了——!”


    沈沛容的低喝,同花园里周婶的一声长呼叠合在一起。


    偌大客厅蓦地一谧。


    本面无表情听宋运盛陈述自己“罪状”的宋朝欢,却没来由地不知道是错愕还是别的情绪,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意识先于身体弹开,朝门口看去。


    进门的正是晏峋。


    这场闹剧的中心。


    他今日黑发朝后梳开,额前发梢蓊郁随性垂于颞骨,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


    门厅处明亮的灯光落上他镜脚,冰凉金属碎光流转,矜贵又疏离。


    宋朝欢猜,他大概是刚从公司过来,或是车上仍在处理公事——他平日极少用眼镜,宋朝欢只见他在书房戴过。


    晏峋目光透过镜片,似和她对了一瞬,没看真切,宋朝欢便见他已经侧转身,微敛颌,单手摘了眼镜,又慢条斯理脱了西装外套,微笑颔首,交于周婶。


    那身黑色暗纹的高定西装,被他穿得熨帖又随便。


    总能叫人忘了去看那上乘的料作,得体的裁剪,只注意到他本身。


    不同于面对宋运盛的表情,周婶笑意满面,接过他西装,又叫新来的佣人引晏峋落座。


    宋朝欢看见晏峋朝他们走来时,唇角仍是一惯疏淡的轻弧。


    当是他的教养也好,当是上位者的不屑轻嘲也罢,全凭见者的心境。


    男人本就生得高,此刻仰视的角度,更让她莫名生出一种呼吸不畅的压迫感。


    宋朝欢突然觉得,他就像个高高在上的悲悯者,从不会被世人拉下神坛。


    “晏……女婿,你终于来了!快快快,快坐。我刚还和欢欢说要不要去门口迎一下你。”宋运盛又展现了他仿佛失忆般的演技,也把宋朝欢从自己的情绪中拉回现实。


    晏峋朝他笑了笑,看不出情绪。


    转头道:“沛容阿姨。”


    沈沛容牵了牵嘴角,声音淡,“来了。”


    晏峋点头,落座。


    还站在餐桌边的宋清佳看着这急转直下的剧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宋朝欢结婚后,她也没见过晏峋两回。但对晏峋这个人,还是有些耳闻的。毕竟高一那会儿,她也在北城一中待过两个月。


    反正站在她的角度,对晏峋没什么好印象。


    况且,宋朝欢能喜欢上晏峋,还有她当年阴差阳错的推波助澜。


    这情况就很尴尬。


    而且她总有一种错觉,晏峋对她有敌意。


    绝对不是她见晏峋怵啊!


    宋清佳想找个理由开溜,正巧放在桌上的手机震起来,宋清佳干脆不坐下去了,也不管是谁,直接贴到耳边震得耳朵发麻,跟沈沛容说:“妈我同学叫我出去哈,她家狗坐月子没人陪,我今晚不回来了啊!”


    “……”沈沛容张了张嘴,有些无奈地看着宋清佳逃窜的背影。


    宋朝欢却没忍住。


    像是这个晚上,甚至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放松的一瞬间,她看向沈沛容,唇角翘开,弯出笑意浓重时左颊边才有的小梨涡。


    沈沛容笑着摇了摇头。


    本低头慢条斯理解开袖扣,挽起衬衣袖口整理的晏峋,动作几不可见地滞顿了瞬。


    他没听见她笑开的声音,却看见她笑得肩膀轻轻颤了两下。


    “公司有事,才来晚了。”


    宋朝欢一顿,那点短暂的快乐,像被吸进了他淡漠的声音里。


    她有些滞顿地偏过脸,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速度和表情收回的笑容,只诧异他为何要同她解释。


    她甚至完全不明白晏峋为什么会来。


    至于晏峋知道她的行踪,宋朝欢却不惊讶。


    毕竟陈叔郑姨说到底,领的都是晏峋的薪水。


    “没事没事,”宋运盛殷勤道,“我们也才吃。”又赶紧招呼周婶给晏峋盛饭。


    却想:到底是还鲜嫩的面孔,就算性子无趣,男人偶尔换换清淡口味,倒也有些别样的情.趣。


    晏峋好似没听见宋运盛说什么,只盯着她。


    甚至在宋朝欢不解的目光里,侧头看着她,微弯下腰。


    “不想吃饭。”他头低得像是要埋进臂弯里,目光却始终衔着她,轻声同她说。


    宋朝欢一怔。


    男人自然到近乎亲昵的孩子气,让她没来由地心慌。


    晏峋那模样,仿佛真如初次上门,想给岳父母留个好印象,却因为吃不惯,同恋人讨饶求援的准女婿。


    这回,不光是宋运盛。连沈沛容都有些惊异。


    毕竟,晏峋无需同任何人演戏。


    宋运盛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昨晚喝醉了在岚亭会看见的到底是不是晏峋。


    像是怕让人窥见她一层层结好的血痂内里,还有没长好的新鲜皮肉。


    宋朝欢有些狼狈地站起来,她撇开同晏峋对视的目光,低声却难得急切,“我去煮些面。”


    男人盯着她似落荒而逃的背影,慢腾腾直起身,翘了翘唇角,说:“好。”


    宋朝欢不知道晏峋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还是人天生就会对某一类食物不感兴趣。晏峋的确不太爱吃米饭。


    倒是挺喜欢她下的清汤面。


    那是再寻常不过的吃食。外婆最常替她煮的夜宵。


    炉灶上,锅中煎焦香的荷包蛋加水,入面。白瓷汤碗底,铺上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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