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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津门之一·1

作者:汪九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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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到家常饭,僧来谷雨茶。


    津门有喝谷雨茶的习惯,谷雨茶也叫二春茶,无论贫富大家都喜欢来上一碗。


    津门最大的茶楼瞻茗园顶会做生意,刚过辰时,住店伙计三子就支起招牌,招牌上简单直白地写了三个大字——“来喝茶”。


    三子起得早,一溜儿的早点铺子醒得更早,卯时四刻就都预备齐了吃食,擎等着客人来买。三子偷懒,瞧茶楼没客人,就出来踅摸吃的,他是熟客,不用交待,刚露个面儿,老板就给他盛了浇足两层芝麻酱的热面茶。


    面茶盛得满,三子先溜着碗沿儿嗦一口,烫得直哈气儿,天上下着毛毛雨,三子怕面茶里混进去雨水,拿手捂着碗闷头冲。


    他进茶楼,发现柜台前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戴着帏帽倚在柜台上,一身柳树芽儿色的褙子。男的身材修长,斗笠沿儿压得低看不清脸,窄袖袍布料看着很讲究,像是蜀锦。


    男子瞧三子手里的面茶,逗道:“数您会偷懒儿,店不看了去买吃食,好喝么?”


    三子忙道歉:“怠慢您了,我就是个馋嘴子,您包涵。”


    男子没追究:“来壶旗枪,代买早点么?还是得我们自己出去买。”


    “您瞧瞧外面的摊子,有您想吃的就报给我,直接送您桌上,但是茶钱里适当得加点儿。”


    “我懂。”男子拿块碎银放在台面上,“多余的,你收着。”


    三子眉开眼笑:“谢谢您,祝您发财。您要楼上雅间坐还是大堂?”


    “大堂就行。”男子扶一把女子,跟着三子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好些么?瞧瞧门口有没有想吃的早点。”


    女子声音恹恹:“恶心,吃不下。”


    “不是已经下船了?你这是熬油呢?多少吃点儿。”男子瞧一眼三子,“麻烦报下早点给咱们听听,她不舒服,就不出去看了。”


    “水馅儿包子、大饼卷圈、白豆腐点蒜汁儿、面茶——就我这个,或者炸大果子吃吗?没胃口来上些红果儿馅的蒸饼忒开胃了。”伙计瞧女子不说话,哟一声,“娘子不是本地人吧,我光报这些哈喇子都得淌二尺了。”


    男子拍板道:“甭问了,一样来点儿吧,嘎巴菜有没有?给我来一碗。”


    “瞧您就是会吃的行家!”三子一竖大拇指,“您且等会儿,我马上去给您买。”


    三子回柜台后面端起面茶碗,聊了一会儿温度刚好。


    走店伙计小马和猴儿一同来了,手里各捏着个大果子嚼得咔嚓作响,猴儿瞧三子急三火四地往嘴里灌,挤兑道:“嘴要还了?吃得忒热切了。”


    “闭嘴,店里来客了,我得给人家买早点,你俩谁在柜台里看会儿?”


    “来得够早的,这么早就喝茶?熬了大夜来醒神儿的?”猴子吃得也着急起来,伙计不能当着客人面上吃饭,显着太没礼貌。


    “管得着吗你?”三子喝净了面茶,揪一块猴子的油条搁嘴里,“我先还碗去,你们给人家上一壶枪旗。”


    “嘿,手忒欠。”猴子顶替三子站进柜台,拿手巾把手上的油擦净了,拿竹夹子夹了茶叶出来,他看小马还在那慢条斯理,支使道,“嘛呢?您也没睡醒?烧水去呀,顺带把我这油纸也丢一下。”


    “好。”小马蹭着脚步去后厨烧水,拿过猴子的油纸捎带脚扔了。


    要说窗边这二位,确实是熬了大夜,药无必晕船,赤草没药,因为没想过晕船这个可能——身边从来没有晕船的人。


    药无必在船上不是在吐,就是在去吐的路上,喝了些船长的晕船药也不怎么见效,估摸药效还没来得及吸收,就被吐出去了,赤草忙着照顾她也没怎么休息。


    赤草摘了斗笠,他当真在蓄发,原本贴着头皮的寸头长长了不少,接近毛寸。


    四月中天气已温暖许多,临街这一排的窗户全支了上去,可以清楚地看见街景,不少水猫儿扎堆在早点摊旁边蹲着吃饭。


    他有意调节药无必的注意力,叫药无必看:“瞧那些水猫儿。”


    药无必撩开帏帽挡在面前的纱布,朝街边望去:“你存心逗我,全是人,哪有猫?”


    “对不住,我说方言了,水猫儿就是指在路边找东家的工人。”


    药无必有些疑惑:“他们要去哪儿找?这么多人呢,有那么多零工给他们打吗?”


    “先在市区里转转,实在找不见,就去码头,码头上用的人可海了去了,咱们早上刚下船的时候你没看见么?好些扛大包的在卸货。”


    “你很懂这里面的门道?”


    赤草漫不经心地敲敲桌面:“好歹我也是津门从小野到大的,没有我不熟悉的,不管是九河还是二坨。”


    “什么九河二坨?”药无必疑惑道,“没听懂。”


    赤草用手指沾了些窗棂缝隙的积水,在桌子上涂画:“津门是盐运漕运重镇,水系发达,码头起家。这儿有句话叫‘九河下梢天津卫’,九河为清、淇、漳、洹……”


    药无必听的不耐烦:“这么多河是真的有九条?”


    “不光只有九条。”赤草道,“九河都会汇进海河,其实更小的支流还有许多。”


    “你刚才提到盐运。”药无必轻蹙远山眉:“盐要从这儿过?”


    赤草对着画了两个圆圈:“准确地说,是有两个盐坨,分列在海河上游西岸和下游南岸,盐坨在春夏交际和秋冬交际时,要开坨收生盐,调出熟盐。”


    “我听不懂,什么叫生盐,什么叫熟盐?”


    “生盐就是海盐,熟盐指统一称重分装的盐包。”赤草用手抹去水渍,“生盐好做手脚,还没入库,熟盐连抓一把都会被发现。”


    “不抓不就好了。”


    赤草听过这话轻嗤,药无必见他反应惊异道:“你难道?盐之相关,国之命脉,动一点儿就会要命。”


    “别大惊小怪,我没这么说。”赤草答得很敷衍,转移话题道,“早饭来了,你快吃,我跟你聊了一会儿,不难受了吧?”


    药无必白赤草一眼,将帏帽合起来,存心不肯说话了。


    三子大盘小碗地将早点码了一桌子,将一个茶壶放在桌边的小炉子上,又摸出好些大子儿放在桌子上:“给您买回来了,这是找零,给您。”


    赤草瞧也没瞧大子儿一眼,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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