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将至,礼部和内诸司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秋日宴的事宜。
秋日宴为给旧疾不愈的景安帝冲喜,一部分地方诸侯相继回朝,就连在外执行特殊秘任的御前心腹秦菱也提早返回。
秦菱执掌的锦衣卫,直属于皇权,不受任一军事官署的管制,可进行侦察、逮捕、刺杀、审问,成为景安帝最坚固的护身壁垒。
秦菱此番回朝,还带回一批药师,令皇帝龙颜大悦。
朝臣们窃窃私语,都认为秦菱与次辅卫湛的权力之争会愈演愈烈。
清晨膏沐作物,影卫们迎着晨露收割着园圃里的花生、黄豆和蔬菜。
一身常服的卫湛卷起裤腿和衣袖,同样忙碌着,不知不觉在田里摆满一排排带秧的花生。
经过晾晒的花生需抛摔入筐,是较为繁重的体力活,可影卫们干得起劲儿l,带动了整个玉照苑侍从的情绪。
宁雪滢跟在卫湛身边,时不时为其擦拭额头的汗,这样的卫湛,少了遗世独立的孤冷,多了人情味。
对于昨晚的梦,她没有多心,深觉此刻的卫湛才最真实。
“世子歇歇,饮些凉茶吧。”
双手沾满泥土,卫湛摇了摇头,“分给他们吧。”
宁雪滢将一壶凉茶塞进青岑手里,提着裙摆继续跟在卫湛身后,像个粘人的小尾巴。
青岑睇一眼,看向站在田边量取收成的一众人,耸了耸肩,有点无奈,还有点好笑。
之后,青岑将收成记录在薄,又吩咐影卫将一筐筐蔬菜送去库房。
玉照苑这边忙得热闹,吸引了不少伯府中人的注意,其中就包括一早回府的二公子卫昊。
未及二十的男子一身宋锦红衣,嘴角上扬,与唇珠平齐,天生笑面,虽不及卫湛五官精致,却也是难能一见的俊俏郎君。
“兄长好雅兴。”卫昊扫过一众影卫,视线落在自己长兄的身上。
卫湛放下一把花生秧,慢条斯理地走向田边,面上温淡,比别家的兄长多了份疏离。
“昨晚出府了?”
“呃。”
卫湛笑了笑。
卫昊顿觉不妙,下一刻便被告知,兄长要在隔日考察他近来的功课。
宁雪滢用余光注意着在气韵上与卫湛几乎没有任何相像之处的卫昊,联想到欺负她的大壮和乔管事,莫名火大。
刚巧此时,卫昊意有所指地问道:“兄长身边是不是有一个没有姓氏的医女?”
宁雪滢心口一跳,将头埋低,将指尖抠进土里。
卫湛不答反问:“想做什么?”
“随便问问。”卫昊笑笑,确也不识得宁雪滢的长相。两人之间,还未真正碰过面。他只是听说了大壮和乔管事的事,倒也没打算替他们出头。
伯府兄弟在秋阳下对话的画面赏心悦目,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违和、突兀,只因兄弟二人相差甚远,一个清雅如鹤,一个纨绔成性
。
影卫们向卫昊行过礼后,继续收割田地,唯独青岑注意到了宁雪滢的情绪,“怎么了?”
宁雪滢没回答,摔起花生,力道之大像在泄愤。
与卫湛寒暄后,卫昊慢悠悠离开,在回去的路上,与嫡妹卫馠碰过正面。
卫昊打量起眼高于顶的小妹,好笑地拦住她,围绕其慢悠悠转了一圈,“馠儿l去做什么?”
卫馠最看不惯游手好闲的二哥,“哥哥昨晚又去哪里逍遥了?父亲今早还大发雷霆了呢。”
“小妹又借父亲吓唬为兄。”
“二哥不该反思?”
一连被耳提面命,卫昊收起戏谑,喃喃着离去,“好,反思,为兄去背书了。”
卫馠看着他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嘟囔一句,提步离开。
后半晌得以休整,宁雪滢又困梦境。
梦中的场景混乱嘈杂,她不管不顾地追着囚车,中途被一人拦下。
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新太子手持长戟,直指她的面门,淡淡交代了句:“做好孤交代给你的事,田夫人就不会有危险。”
那是母亲被控制的场景,午夜梦回,就会让她心有余悸。
她清楚记得年轻太子的脸,面目可憎。
秋日宴至,宫阙内外热闹欢腾,大殿中轻歌曼舞。
臣子们先后举杯,妙语连珠,逗笑了盘龙宝座上的景安帝。
到了以武助兴的环节,往往各司会选派将领进行切磋。
在众将跃跃欲试中,景安帝点了几名大将,一半出自锦衣卫。
众人随驾移至殿前空地。
既是切磋,点到为止,可被选中的将领们不知何故,大打出手,虽蛮横却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景安帝嗅着手中的镂空香球,颇有兴趣。
而站在景安帝身侧的卫湛则是静静看着,即便锦衣卫大出风头,目光还是无波无澜。
当诸司的将领被逐一打倒在地,引得锦衣卫的将士们喝彩时,景安帝朗笑几声,“统统有赏。”
秦菱躬身一揖,面朝文武百官,挑衅意味十足,张狂之态,引得群臣不满。
不知是不是错觉,隐隐有种陛下在故意抬举锦衣卫的意思。
卫湛淡扫一眼,上前亲自扶起倒地的将领。
景安帝问向秦菱,“适才出手的几位将军可是爱卿麾下最勇猛的部下?”
秦菱:“回陛下,何将军才是最勇武的。”
这话有在炫耀自己麾下藏龙卧虎以及更为贬低诸司将领的嫌疑。
景安帝看向人群中姓何的将军,“既然今日大家伙兴起,不如咱们再来一局。谁有信心挑战何将军,不管输赢,朕重重有赏。”
被指名的将领何岫旭走上前,面上恭敬,应邀时却是满脸狂傲。
半晌无人应战,景安帝突然看向卫湛,“早听闻卫卿文武双全,今日能否有幸,见识一下
卫卿的身手?”
徐徐温和的语气却不容拒绝。
默了片刻,卫湛淡淡作揖,“臣武艺拙劣,并非何将军的对手。”
“点到为止而已。”
何岫旭走过来,抬手拍向卫湛肩头,“次辅大人何必谦虚,切磋一下,无伤大......啊......”
手腕被卫湛扼住传来剧痛时,何岫旭试图挣脱,却是不敌对方手劲儿l,不得不曲膝弓身缓释疼痛,面露痛色。
也令满堂窃窃私语。
卫湛松开手,淡笑道:“在下只是下意识的自卫行为,还望何将军莫要计较。”
失了颜面,何岫旭磨磨后牙槽,被彻底激怒,刚要反击,被秦菱一记目光制止。
“御前岂容你蛮横无理?退下!”
何岫旭反应过来,跪地请罪。
目睹一切的景安帝捋捋胡子,皮笑肉不笑地抬抬衣袂,“赏。”
助兴的环节结束,在场的人们继续推杯换盏,也都各怀心思。
消息很快传开,宁雪滢听闻秦菱吃瘪,只觉痛快,连带着在迎卫湛进门时,都是笑靥如花的。
“世子饮酒了?”
宫宴不免应酬,卫湛有些微醺,沐浴过后就躺在了帷幔半垂的大床上,单手搭在额头上。
青岑去取醒酒汤的工夫,宁雪滢上前为床上的男子按揉起侧额,语气带了讨好,“世子今日好生威武。”
说的好像她在现场观摩一样。
卫湛闭目不理,可随着一股花香侵入鼻翼,他忽然抬手握住了宁雪滢的左臂。
细细的手臂不禁摧折,他握住掌心慢慢摩挲,触觉柔腻一片。
被粗粝的指腹剐蹭,宁雪滢头皮发麻。
端着醒酒汤走到帘外的青岑倒吸口凉气,忙退了出去。
外间的青橘被拉得趔趄,“干嘛呀?”
青岑没回头,拉着妹妹往外走,“别问,出去就是了。”
两人很快离开,独留内室一对男女。
像是被缥缈的沉香熏晕了头脑,宁雪滢浑身轻飘飘的,想要挣开却不敢用力。
平心而论,她可不想占醉酒的世子爷便宜,万一翌日醒来,这克己复礼的男子翻脸与她疏离呢。
小臂上的皮肤本就薄,被抚之下泛起了薄红,宁雪滢咬牙不敢发出声。
有些声音是会助长人的欲望。
欲望......
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落在男子未搭锦衾的腰腹之下,雪白的中衣轻薄服帖,富有垂感,她看清了男子的腿型,还有腿间的怪异轮廓。
那轮廓极其明显,虽没有昂扬,却不容忽视。
想起前世的日日夜夜,宁雪滢乱了呼吸,只想逃离床榻。
趁着男子意识迷离,她挣开束缚,撒腿就跑。
许是酒气醺然,卫湛比平时放纵许多,感受着掌心下的触觉。
当触觉消失时,他猛地伸手,将人拦腰环住,拉入自己怀里。
抱着很舒服。
宁雪滢身形不稳,倒在对方胸膛,姿势甚是古怪。
可过了许久,都察觉不到身下之人的动静,宁雪滢盯着男子微敞的衣襟眨眨眼,“世子睡了?”
无人应答。
宁雪滢认定卫湛已入眠,醒来后应不会记得今夜的事,心思一动,她扭头咬在他的手臂上。
小小的嘴儿l没咬疼对方的手臂,却硌了牙。
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世子爷,手臂紧实而坚硬。
她扭着腰肢坐起身,发丝凌乱地喘息着,大着胆子撸起男子的衣袖,掐了掐他手臂上的肌肉。
硬邦邦的。
“你在做什么?”
倏然,一道质问传入耳畔,宁雪滢激灵一下,欲哭无泪地伸出手捂住卫湛睁开的双眸,嘴里念念有词,像在哄幼儿l,“世子困了,快睡吧。”
卫湛掐开她的手,挂耷着眼帘看向心虚的女子,微醺的意识渐渐散去。
多亏了她那毫不犹豫的一口。
贼胆包天。
裸臂上清晰的牙印犹在,足见这丫头使了多大的力。
宁雪滢摸摸鼻尖,忽然倾身过去,壮着胆儿l再次捂住男子的眼帘,撒娇般绵绵软糯,“世子在梦里,没有醒,所见皆是虚境......啊......”
轻呼一声过后,视线天旋地转,她被一股大力翻转,倒在了缎面的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