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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帝后52

作者:岁既晏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面对朝堂上来势汹汹的流言,周行训的反应是:放屁!!


    ——他这辈子就没干过把到手的城让出去的事。


    他异常果断地下了令,“再有此言者,斩。”


    浓厚的血腥味洗礼过后,整个朝堂都鸦雀无声。


    然而当事人自己在以雷霆手段遏制了流言发酵后……好几天没敢进长乐宫。


    卢皎月是在几天后,在长乐宫窗外收获了一只猫猫祟祟、探头探脑观察的皇帝陛下。


    卢皎月:“……”


    物种错了啊!


    她有点无奈又有点无语,“要进来吗?”


    周行训飞快地点头,手往窗框上一按,就想往里翻。


    卢皎月眼皮一跳,重声:“走门!”


    周行训把已经翻进来的那条腿又收回去,从窗台上落下去,老老实实走了门。


    他寻了自己惯常的位置坐了,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语气惊奇:“阿嫦,你没不高兴啊。”


    卢皎月:“……”


    现在有了。


    她其实知道周行训是什么意思,忍了忍到底把那快跳起来的青筋按下去,开口道:“流言四起、人心生变,放任不管容易滋生祸乱。”


    在这种时候宣扬“天谴”,不是蠢就是坏。


    而真正站在朝堂上的、是没有蠢人的。


    那就只能是后者了。


    别以为古代就没有舆论战,重金行贿他国之臣,使之在君上面前陈利己之言,更是打仗时候的基操。周行训自己就干过:当年在赵帝面前力陈“长安之固,贼不敢来犯”的那位,现在已经是新朝重臣了。


    周行训迟疑着点头:“是这样没错。”


    道理是这个道理,他确信阿嫦明白的,但阿嫦却是个很明白法理又意外讲人情的人。


    可这次她居然没有留情面?


    要知道这次不是士卒、不是败军之眷,而是真真正正的朝廷臣子。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她会同情殉死的士卒,会怜悯败将的女眷,甚至会为宫妃求情,但却并不是为被处死的世族大臣有丝毫动容。明明前者微不足道又与她毫不相干,后者才是她出身之所立足之处。


    周行训这么想着,也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阿嫦,你好奇怪。”


    卢皎月:???


    周行训到底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奇怪?!


    可是对面的人说完之后却眼睛明明灿灿地笑了起来,仿佛这句“奇怪”是什么特别大的夸奖一样,简直让人气都气不起来。


    当然是夸奖。


    千篇一律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独一无二才是最难得的。阿嫦看起来那么乖,或许是最不守规矩的那一个,他其实很早之前就隐隐约约察觉了:最明显的,她不怕“皇帝”唉!她居然不害怕“皇帝”(稀奇.jpg)。


    周行训侧撑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了过来。


    卢皎月有点受不了他这眼神,略微别开了一下脸,问:“复州你打算怎么办?”


    比起朝堂上这些波谲云诡,当然还是受灾区的情况更令人忧心。


    提起这个来,周行训的神情也收敛了起来。


    还能怎么办?⑴⑴[”他撇了一下嘴,“赈灾、拨款、送粮……阿嫦你第一日就开少府是对的。朕倒要看看,皇家都动了内库,他们谁敢分毫不出?”


    要是送上来的只有歌功颂德的锦绣文章,别怪他拿刀子回礼去谈谈了。


    他又接着说了别的安排,“青徐宋几州今岁的税粮,就不必往长安送了,我下了旨意,让他们直接送复州了……”


    周行训缓声说着这些,脸色却一点点难看下去。


    他当然不信什么“天罚”“天谴”的,但是三郡刚刚归附就出这么大的事,对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这次要是没处理好,他可就真的要在大江以北止步好些年了。


    卢皎月听着听着,表情却忍不住奇怪起来。


    等到周行训的话告一段落,她不由地语气微妙地感慨,“陛下考虑得很周到。”


    岂止是“周到”,简直都可以说“体贴”了。


    这可一点儿都不周行训。


    周行训闻言,神情稍缓了下,他解释:“朕毕竟跟了尚父学了那么些年,照猫画虎也……”只是照猫画虎而已。


    ——他终究不是陆章。


    周行训并不吝于承认自己有不如人的地方。他要是样样都能亲自上,手底下养那么些人是吃干饭的吗?!可是这种“退而求其次”感觉却让他非常、非常地不高兴。


    他才不要什么“退而求其次”!


    他不是陆章,也从来没想过做陆章。


    那么又有什么是只有他能做的?


    ……只有“皇帝”能做的。


    某个念头闪过,周行训突然抬头,“阿嫦,我想亲自去。”


    话题转得太突然,卢皎月有点没反应过来,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行训:“复州。我要去复州。”


    这转瞬的功夫,他已经从‘想’变成了‘要’。


    这当然很危险。


    楚北三郡刚刚归附,人心不稳、易生变乱,又是国之边境、交战要冲。若说刺客之流尚可抵御,两军交战亦可取胜,但是复州阴雨未绝,涝灾不知会不会再起,大灾之后常有大疫,自然的威力和疾病的威胁实在非人力所能抗衡。


    周行训领兵打了这么多年仗,对这些再清楚不过。


    但是他更清楚、他得亲自去!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这一瞬间的灵光闪现,对着卢皎月那显得错愕额神情,他试图解释自己的意图,“当年河定那一战的时候,我本欲带兵渡河突袭。可适逢天降的大雨,汲水涨潮,不得已只能原地驻扎,后来潮水褪了些,是我亲至河中测量的水位……我不是军中水性最好的,于水文测算一道更是知之寥寥,但是阿嫦、我得亲自去。”


    危险吗?当然危险。


    水流湍急、不知水深几何,下游是礁石滩涂,一旦连人带舟的被冲走,有性命之危也未可知。


    但是他就是得亲自去。


    周行训:“必须是我,也只能是我。”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追随,他得让所有人知道,跟着他是对的、是正确的。他会带着所有人的方向。只要他在,军心就在!只要他还活着,魏州军就不会输!!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1]”


    他确实读了《离娄》,却记住了完全不同的句子。就如此时,他看过来的眼神明明灿灿,带着丝毫不掩饰的灼灼野心,“阿嫦,我想要楚北三郡的民心。”


    那眼神实在太过明亮,卢皎月觉得自己简直被拖拽着拉入一片炽烈燃烧的火焰中,那焚尽一切的焰火炙烤着人的理智,让思绪都空白了瞬许。


    在卢皎月终于想要回应的时候,却听到一声突兀的轻笑。


    周行训就这么笑着,一字一顿地纠正,“不、不是‘楚北’,是‘大雍’!”


    这次之后,那三郡再无可能冠“楚”之名。


    那是他的土地、他的臣民百姓。民心在兹,他一抬手就能够到、为什么不去取呢?


    ——他要这天下的“民心所向”!


    卢皎月简直是深深地吐出了口气:周行训这个人、有时候是真的恐怖。


    她缓慢地呼吸了几下,让失序的心跳回归往常,又平复了下情绪,这才缓声开口:“好。我也一起。”


    周行训愣了一下,眼睛一下子亮起,“阿嫦!!”


    那灿灿的喜悦几乎要将人淹没,对上卢皎月显得茫然的表情后才有所收敛:他并未从那张秀美的面容上找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周行训的神情黯了一瞬,但也只是少顷,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没关系,他可以继续等。


    等到阿嫦愿意的那一天为止。


    这并不是一件“辛苦”的事,恰恰相反,这个过程就是充满惊喜又令人愉快的。好似在一点点拂掉世俗尘埃捏就的泥塑木像,触碰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灵魂。


    ——阿嫦真是太奇怪啊!!


    刚才的话不管对谁说,一定会被百般拦阻。但阿嫦就不,她会说‘我也去’。


    阿嫦才没有看起来那么乖呢!


    *


    周行训想干什么是不可能被拦住了,他拍板敲定了“亲去复州”就是“亲去”,是命令而非商议。军中再一次筹备起来,因为人少又无需作战,这次行军甚至比去博州的那次还快些。


    卢皎月在复州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两年前自请赴任长清的郑淳。


    长清郡,是青州所属。


    郑淳对见到卢皎月倒是并不意外。


    帝后亲临复州的消息早就传开,郑淳是特意多逗留了几日,等到圣驾至此,才上书求见。他也解释了自己在这的缘由,“税粮转运,中


    间难免耗损贪墨,只是此遭非常情,少一斗米兴许便少活一人,我想着我亲自跟过来,可能会好些。郡中之事有丞尉相顾,我暂离一段时日也无大碍。”


    久别重逢,又是他乡遇亲,这固然都是可喜之事,但看着明显黑了也瘦了的郑淳,卢皎月还是忍不住心疼,“姨母看见你现在这样子,怕是要忍不住掉眼泪了。”


    郑淳:“令长者忧,是我的不是。此遭前来,我并未告知家中,还望嫦君帮忙遮掩一二,免得母亲担忧。”


    卢皎月:!


    她那乖巧听话懂事绝不撒谎的弟弟学会瞒着家里人了?还拉着她当共犯?!


    卢皎月那点心疼还在,但是情绪却一下子微妙起来。


    她表情奇异地打量了郑淳半天,忍不住笑起来,“好,我帮你瞒着。但长清灵山秀水、多出隐士大家,又是画圣旧居,诗画之风胜于长安远矣,谧回这次回去、可得多送几幅画给我。”


    她眨了下眼睛。


    ——封口费。


    郑淳微微怔神。


    对着那带着调侃的轻快的笑意,他神色也一点点松缓下去,终是轻笑着颔首,“应当的。”


    卢皎月和郑淳没聊多久,眼下的复州可不是什么闲聊的好地方,而郑淳作为一郡之守,无故离开任职之地是要吃挂落的。卢皎月不知道他请离了多久,但想也知道对方不可能在复州久留,之后又要奔波赶路,她只说了几句,就催着人回去休息了。


    郑淳没有拒绝。


    只是分开之后没有多久,一个小童子追了过来,卢皎月止住了想要拦的护卫,伸手接过了对方垫着脚抬手往前递的手炉。


    看看郑淳离开的方向,又看看眼前的小孩,卢皎月忍不住再一次笑起来。


    她也没问是谁让送的,而是蹲下.身去摸了摸这孩子的脸,莞尔,“吃糖吗?”


    ……哄周行训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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