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活佛可以说是温元见过最有神性,而又不神叨的人僧人了。
他不像温元以前见过的神婆或者大师,一看见人必定先惊恐到后退至少三步,然后手抬起来颤巍巍地指着人说印堂发黑,命里有三灾六难,需要诚心,多捐香火钱,才能借来神力帮你砍掉。
他只是把眼神从手腕珠串移到温元脸上几瞬,温元就觉得自己被看透了。
“温小施主手上这对缠丝镯,是之前随谢小施主在寺里住过一段时间的那副吧?”
悬曜一看温元面相,就知道她能平安到今日,手上镯子出了不少力。
“不过依贫僧看,这镯子已经开始显小了,温小施主若不嫌弃,不如在寒寺暂住一段时间,贫僧也好为小施主理理这对镯。”悬曜说着停了,像是有意留时间给谁考虑,然后才重开口,“贫僧看温小施主与佛是有缘的。”
温元突然觉得这个年轻住持挺有意思的,他不说自己是不是受了谁所托来看她这个雾里来,雾里去的人命运如何。
也不说能不能帮温元把带血气的雾化解掉,他只是请温元留下,留在这佛寺里。
看似什么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小女还小,家里老夫人又疼得紧,怕是舍不得,不过我家老夫人院子里也贡了佛像的,与贵寺还是同源,不知可否在家里参拜?”
徐京华一听悬曜这与几年前无异的话,一直悬在头上的刀还是下来了。
“徐施主与温老施主的疼爱之心贫僧明白,既无意留下贫僧也不会强留。”悬曜见徐京华一脸坚决,没有多劝,“只是有些缘不断,她身上灾祸怕也难停。”
悬曜的话让徐京华神色巨变,旁人家的小孩,过了百日宴就会有新的院子,由嬷嬷、丫鬟照顾着了。
温元是到明理院读书之后才搬出的意合院,就是因为她身体多病,常常夜里不是高烧说胡话,就是这里痛那里痛。
温清和夫妇才一直把她留在了意合院里自己照顾着,原以为是她身子比旁人弱,不想是这缘故。
很快有僧人匆匆赶来,说前殿信众太多,又都吵嚷着要见一见活佛,各位师伯快兜不住了,求请住持。
悬曜听完起身,告辞之后准备离去,徐京华却突然扑通一下跪下,朝悬曜重重磕了个头。
“还请活佛给小女指条明路。”徐京华抬头时,两行清泪蜿蜒而下,在场众人看着无不动容。
“阿娘。”温元从没见徐京华跪过谁,伸手想扶她起来,却被拂开了。
“求活佛垂怜。”徐京华又磕了个头,一副悬曜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阿弥陀佛。”悬曜有些无奈,他拨着手上珠串,手不停地摸着同一颗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珠子,“今日寺内斋饭不错,施主或可到处走走,等用完斋饭再走。”
悬曜说完再不多言,带着沐春和来通报的僧人一起走了。
徐京华一直跪送他们到背影看不见还是没有起身,她不明白悬曜大师走前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句话,现在的她哪还吃得下什么斋饭?
难不成这是他婉言拒绝,徐京华想到这里更加心如死灰。
一旁的清平公主想到悬曜刚才说话时的手上动作,还有到处走走这一句提示,明白了其中关窍。
“地上凉,我扶你起来。”清平公主想明白之后先把徐京华扶了起来。
“我们去后山,里面或有转机。”
“什么转机,你就别卖关子了。”徐京华将死之心又被清平一句话救了回来。
“我们边走边说。”清平说着把众人带到了后山一座塔旁的巨型大树下。
“这树叫菩提,建寺前便有了,是浮山寺历任住持坐化飞升之处,传言通灵。”
“这菩提树结的菩提子有个神奇之处,非有缘人不可得,得之可消灾解难。”
清平公主的这番话成功让所有人注意力都转到了巨树上,温元更是围着它转了一圈。
这树真的大,几人拉手都环不过,展开的伞盖更是只能用铺天盖地来形容,只是这树真有这么厉害吗?
她还没问,徐京华就已经帮她先问了,“这树真这么灵?还是谣传?”
“真不真我不知道,但是上一个能得这树菩提子的人是活佛,也是目前世间唯一一个。”
要说徐京华方才还是半信半疑,现在就是深信不疑了,她死死盯着树顶,把它当成了救命稻草。
可惜的是他们错过了菩提子果期,抬头看到的只有满目苍绿,不见一点黄,更别说什么菩提子了。
徐京华还在细细找菩提子,温玉章转头给一旁的宋恒常使眼色,谢霄时更是连衣服下摆都撩开了,准备亲自上树找。
可惜两位高手都没来得及展示,就有一颗无患子不知道从哪片叶子里钻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温元的头上。
没有掉在旁边更高的清平头上,也没有掉在把温元半抱着的徐京华头上,真就选定了温元。
菩提子掉在温元头上的声音“啪”一声很清脆,在这一刻不异于几人的定心丸。
特别是徐京华,一颗心终于随着这声“啪”一起落了地。
温元低头把上面黄色壳有些破裂,露出黑色籽的菩提子捡起来,发现它既然是后世肥皂和洗发水的原材料无患子。
她读研究生时期,舍友和周边的同学常常哭诉头上的头发日渐稀少,想了不少办法补救。
其中用无患子、侧柏叶和何首乌之类的天然植物自制洗发水就是其中之一,她因为好奇也学着做了几次,用着还不错。
只是没想到着无患子树也是菩提树,无患子也叫菩提子。
温元把无患子捡起来之后,徐京华自然而然的把无患子从她手上接过,剥开干枯开裂的外皮,用帕子擦拭了一遍,让无患子黑到发亮。
这才解下温元腰间香囊,把无患子装了进去,用手拍了拍,像是要把无患子跟香囊拍成一体一样。
然后才把香囊又挂回了温元腰间,这回大家都有心情去吃斋饭了。
温元走了大半天,斋饭没吃多少,野茶水倒是一杯一杯喝了不少,喝多了肚子涨,便和春露两人一起先出来找茅房。
“终于轻松了,刚才可涨死我了。”温元从茅房出来舒服地松了口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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