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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 20 章 得知这件事情,最震惊的……

作者:天予昭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得知这件事情,最震惊的是裕王,他没觉得大快人心,反而吓得大哭一场。


    心急如焚的想要进宫探望儿子,却又不敢。


    他费尽心思才从宫里打听到,小皇孙已经五日未出玉熙宫,也不知道是病还没有痊愈,还是被皇上禁足了。


    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让裕王感到惶恐与不安。


    朱翊钧并不是第一个冲嘉靖帝发脾气的人。


    嘉靖七年,嘉靖帝与元配皇后陈氏同坐,张顺妃和文妃前来进茶,嘉靖帝一直看着张顺妃的手。


    陈皇后非常生气,扔了杯子站起来,嘉靖帝一开始是震惊,随后勃然大怒。


    那时候陈皇后已经有了身孕,惊吓过度,就此流产。流产后陈皇后重病,数月不愈。


    嘉靖帝令她迁出坤宁宫,并准备废掉她的皇后之位。与大臣商议之后,考虑到皇后已经病危,就此作罢。


    没多久,皇后驾崩。嘉靖帝还没消气,以贵妃之礼下葬。


    谁能想到,几十年后,又有人在嘉靖帝跟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扔了他的金丹,又哭又闹。嘉靖帝非但没有生气,还得抱着他哄。


    但皇上的心思谁也摸不透,说不定他是不好意思当场跟个两岁的孩子计较。说不定,过段时间,等大家都忘了这件事情,皇孙也就不知不觉从皇上身边消失了。


    最近小皇孙不就好几天没露过面了吗?一直关在寝殿中,谁说得准是养病还是禁足。


    此时,朱翊钧正在寝殿里发脾气,玩具丢得满地都是。他一个人溜着一群太监在屋子里转圈圈:“我要出去玩!”


    他在前面跑,几个小太监在他屁股后面追。小家伙个子矮,在桌子下面钻来钻去,太监们无论如何碰不到他:“皇上吩咐过,殿下的病还未痊愈,不能让您出去。”


    “我就要出去!”眨眼的工夫,朱翊钧就从桌子那头钻了出去。


    小太监躬身,低头,一副打死不从的样子:“奴婢不敢。”


    朱翊钧爬到椅子上站着:“让大伴来,他敢!”


    正在御用监办事的冯保打了好大一个喷嚏。旁边的人都来关心他:“冯大伴侍奉小皇孙辛苦了,要注意身体呀。”


    “……”


    “我看谁敢。”


    殿门推开,嘉靖帝踱步而入,目光落到养病的朱翊钧身上。


    小家伙站在凳子上,正准备往桌上趴,一条腿已经搭上去了。听见声音动作一顿,转过头来,惊喜的大喊:“皇爷爷!”


    他这个张开双臂要抱抱的姿势,让在场众人看了揪心不已,生怕他一个不慎,就从桌上摔下来。


    嘉靖帝快走几步,一把将人接住,搂进怀里。忍不住在小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小捣蛋鬼,病还没好,又摔了怎么办?”


    他那日在正殿闹得这么厉害,嘉靖帝都没舍得碰他一下,锦衣卫力气大了点,还要挨骂,今天看到他差点摔跤,却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打了两下。


    朱翊钧摸摸自己的小屁股,夸张的“斯哈斯哈”两声,活像是真的把他打痛了。


    嘉靖帝板着脸,语气却不见得有多严厉:“下次还敢不敢?”


    小家伙咬着下唇:“敢。”


    “啪啪”两声,另一边小屁股又挨了两巴掌。


    “别打别打,”朱翊钧扑到皇爷爷肩头:“不敢了。”


    嘉靖帝坐下来,把他放在腿上,颠了颠:“轻了。”又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脸也瘦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这样,一生病就肉眼可见的消瘦,得好长时间才能养好。


    谁不想自己养的孩子长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嘉靖帝恨不恨把山珍海味都让人给他送过来,好好补一补。


    可太医说了,要静养,饮食清淡。


    “这几日外面风大,出去又得着凉,你给朕老实呆在寝殿里。”


    “寝殿太小了,不好玩。”


    他住的是玉熙宫后侧东面的一处偏殿,确实不大,面阔只有三间,屋子也小。


    这玉熙宫本就是万寿宫大火之后,嘉靖帝临时居住的地方。谁曾想,宫里需要修缮的宫殿、宫门太多,木材不够,一住就是两年。


    嘉靖帝沉吟片刻,摸摸他的头:“等你读书的时候,皇爷爷就带你搬回万寿宫。”


    “读书?”朱翊钧歪头,“去内书堂吗?”


    嘉靖帝沉着脸:“内书堂是太监读书的地方,你是皇孙,到时,朕定然要从翰林中挑选最有学问的侍读做你的从学师傅。”


    朱翊钧又问:“读书就是背下来吗?”


    背书他可不怕,短一些的诗词,听一遍就会,长一些文章,三遍之内也能准确背诵。


    “当然不是,除了熟记经典,更要知其意,融会贯通。”


    毕竟还没读书,听不懂,朱翊钧关心起另一个问题:“师傅可以自己挑吗?”


    嘉靖帝问他:“你想挑个什么样的?”


    朱翊钧很认真的思考:“好看的。”


    “……”


    猝不及防,小屁股又挨了两巴掌。


    小家伙挠头,想要好看的师父有什么错?他选大伴的时候,也挑了最好看的呀。


    嘉靖帝把他放下来:“行了,朕还有事。你自己在寝殿里好好休养,不许乱跑。”


    “朕让霜眉过来陪你。”


    自从朱翊钧生病以来,霜眉每天都会过来看他。呆的时间不长,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他,就跟看自己的崽一样,看够了就离开。


    冯保真怕这位猫主子哪天给朱翊钧刁只耗子过来,让他补补身子。


    小家伙跟着皇爷爷来到寝殿门口,仰着头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


    嘉靖帝说道:“等开春之后,天气转暖,你的病也该痊愈了。到时候,皇爷爷带你上万岁山。”


    朱翊钧咬了咬下唇:“好吧。”


    万岁山有果树,有小动物,山顶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这让他非常期待。


    嘉靖帝已经走出殿门,朱翊钧不死心:“可以在院子里玩吗?”


    他扒着门框,从后面露出大半张脸,看起来楚楚可怜。


    他这个年纪正是对万物好奇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更有吸引力。


    嘉靖帝叹一口气,又妥协了:“不许出院子。”


    朱翊钧立刻喜笑颜开:“钧儿最喜欢皇爷爷啦!”


    “不让你出去玩,你就不喜欢了?”


    “喜欢~~”


    嘉靖帝转身大步离开,嘴角的笑意直到出了院子才渐渐按下去。


    天气好的时候,冯保会带着朱翊钧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虽然内官监又给他送了些玩具过来,但是朱翊钧玩不腻的还是李承恩送给他的竹蜻蜓。


    因为大伴总是能让竹蜻蜓飞得又高又远,过一会儿还能飞回到他手里。


    朱翊钧一开始没掌握要领,竹蜻蜓总是飞不起来。冯保手把手叫了他几次,竹蜻蜓终于可以飞起来了,却只能飞那么一点点高,很快就落到了地上。


    冯保蹲下来摸摸他的头:“这是因为你的力气太小,等你长大了,能够给它足够的推动力,就能让他飞得很高很高。”


    转眼进入二月,朱翊钧的病早就好了,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开春之后,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那个小院子,早就已经关不住他了。


    朱翊钧跑到正殿去找皇爷爷,嘉靖帝捏捏他的小胳膊小腿,不错,肉已经长回来了,小脸也圆嘟嘟的,似乎还长高了一些。


    “皇爷爷,”朱翊钧问:“我可以出去玩了吗?”


    嘉靖帝拍拍他的小脸:“你就想着玩儿。”


    小家伙歪着脑袋,笑得眉眼弯弯:“我还想着吃。”


    “除了吃就是玩。”


    帝王转念一想,他这个年纪,不读书不干活儿,除了玩还能做什么呢?


    朱翊钧靠在他身上,抱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皇爷爷,我已经好啦~”


    嘉靖帝目光落在手中的奏章上:“嗯,看到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万岁山呀?”


    他还记着呢,皇爷爷说过,等他病好了,要带他去万岁山踏青。


    “急什么?”


    小家伙被关了大半个月,天天在小院里“坐井观天”,玩具都被他玩腻了,不急才怪。


    他越着急,嘉靖帝就越不急,非得磨一磨他的性子。


    朱翊钧安静的靠在他的身旁,不说话了。等他看完了手里的奏章,才凑到他跟前,问:“好不好嘛~”


    这又乖又甜的小模样,哪里让人人心拒绝。嘉靖帝看看外面的天色:“出太阳了就去。”


    朱翊钧问:“那什么时候出太阳呢?”


    就着手里的奏章,在他脑袋上轻敲一下:“你不是会做梦吗?梦里问问神仙,何时出太阳。”


    “……”


    当天晚上,朱翊钧喝了牛乳早早入睡。梦里有花有草,有小鹿有小猫……就是没有太阳。


    几天之后,太阳终于肯从云层后面露出真容,将和暖的阳光洒满大地。


    小家伙兴高采烈去找皇爷爷:“可以去万岁山咯。”


    万岁山并不远,就在紫禁城的北面,本就属于皇家御苑的一部分。


    是成祖(朱棣)时期挖掘太液池、南海的泥土堆积而成,形成五座山峰。早期,朝廷在万岁山堆煤,以防蒙古残部围困北京引起燃料短缺,因此万岁山又称“煤山”。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节,万岁山下的果园桃花、杏花、梨花成片开放,粉色和白色的搭配,相得益彰。


    好久没有亲近大自然的朱翊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香呀。”


    他一路蹦蹦跳跳,又去看了麋鹿和仙鹤,这才开始爬山。


    万岁山并不算高,但台阶也不少。嘉靖帝本以为朱翊钧走一半,就会嚷着累了,要抱抱。


    谁曾想,一路爬上山顶,小家伙都没有让人抱,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万岁山的最高处有一座万春亭,嘉靖帝坐下来,立刻就有太监端上茶盏和水果。


    朱翊钧围着亭子自己玩耍,从不同的方向能看到不同的景物。从高空看太液池,亭台水榭、烟波浩渺颇有些江南烟雨的韵致。


    东边是紫禁城的大内,中轴线上的三大殿、乾清宫、坤宁宫。


    朱翊钧进宫一年多,一直住在西苑,还没去过大内。


    小家伙又跑到另一边张望,从这里,往外看能看到好远好远的地方。


    那是小家伙从来都没有看过的方向,他问太监:“这里能看到我爹爹和娘亲吗?”


    他想问的是,能看到裕王府吗?


    裕王府离皇城不远,自然是能看到的,但太监也不敢给他指。


    朱翊钧也不为难人家,自己又跑开了。他在一个地方站了很久,小手搭在眉毛上,伸着脖子望呀望,远处竟然可以看到北京城的街道,可真热闹啊。


    忽然,小家伙指着一个地方,兴奋的大喊:“哇,那是什么地方呀,可真好看!”


    他又跑回到院子里,去拽嘉靖帝的手:“皇爷爷,你快来看呀,那里有个好漂亮的房子,比皇宫里的还漂亮。”


    比皇宫里的房子还好看???


    这倒是引起了嘉靖帝的兴趣。于是,他也站了起来,走到亭外:“哪儿呢?”


    朱翊钧踮着脚尖给他指:“那里那里,红色的那个。”


    与其说那是一栋房子,不如说是一个建筑群,气派的房屋、精致的花园,最显眼的一栋三层小楼。


    嘉靖帝看着看着,脸色就沉了下来。旁边有个小朋友还在叽叽喳喳的说:“我们也盖一个这样的房子吧。”


    黄锦看嘉靖帝面色不对,赶紧给小皇孙使眼色,让他安静一些。


    于是,小家伙静了声,转头去看皇爷爷。


    嘉靖帝问:“那是什么地方?”


    “……”


    没人说话,但有太监低下了头。


    嘉靖帝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说!”


    最后还是黄锦站了出来,他掌握着大明王朝最庞大的情报网,一栋房子的主人,自然拦不倒他。


    “启禀陛下,那是赵大人的府邸。”


    嘉靖帝问:“哪个赵大人?”


    “工部尚书,赵文华大人。”


    嘉靖帝的面色阴沉得可怕:“下诏狱。”


    说完嘉靖帝便甩袖离去,留下一众心惊胆战的太监。


    “起驾。”


    今日的万岁山踏青,因为一栋房子,戛然而止。


    朱翊钧跟在嘉靖帝身后,往山下走。稍微回忆了一下,就想起来了。


    他见过这位赵大人,就在玉熙宫的正殿,他给嘉靖帝献了一坛百花仙酒,还顺带着把他的干爹严嵩坑了一把。


    这才过了不到半年,就把自己坑死了。


    嘉靖帝自己的寝宫着火,到现在还没有木材修缮。他倒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盖起了豪宅。


    但最终嘉靖帝也没杀他,罢官、抄家、驱逐回原籍。


    就在回老家的路上,自己给自己揉肚子,结果把自己揉死了。


    这位赵大人诬陷良将的事情也没少干。嘉靖三十四年,他巡视东南防倭事宜,将抗倭功劳据为己有,编造“养寇失机”的罪名,致张经和李天宠两位大臣遭蒙冤被杀,随后又推荐自己的同党胡宗宪取而代之。


    严嵩的狗腿子,朝中好多人看他不顺眼,死了也不打算放过他。


    有人弹劾赵文华侵吞军饷,数额高达十多万白银。嘉靖帝更为恼火,下令抄家追赃。


    由于抄家时赵文华的财产不够,下令让他的子孙充军代赔。


    嘉靖帝大抵是气坏了,把朱翊钧叫来跟前,对他说:“你把这笔帐记好了,务必让他的子孙还清,一个铜板也不许少。”


    十几万两白银,靠充军那点微薄收入,还几十代人也未必还得清。


    但皇爷爷让他记住的,朱翊钧就牢牢地记在心里。那栋漂亮房子的主人,欠了他们家好多好多钱,要一直还下去,还清为止。


    “好,我记住了,不会忘。”


    天气越来越暖和,朱翊钧早已脱下了斗篷,现在连棉衣也穿不住了,换上了夹袄。


    御花园的花也开了,内官监在花丛中做了个秋千架,朱翊钧感到新奇,每天都去。


    这天他正一边赏花,一边荡着秋千。冯保在旁边拽着绳子,不让他荡得太高。


    陈炬站在另一边,教他背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小主子,您瞧瞧,这是什么?”王安一手抱着圣贤书,另一只手握了个空拳,神秘兮兮的,不知藏了什么。


    陈炬瞪他一眼:“什么时候能学会稳重点?”


    朱翊钧就喜欢他不稳重的样子:“什么什么,让我看看。”


    王安摊开手心,几只蝴蝶腾空而起,扑闪着翅膀,飞到朱翊钧眼前:“啊呀,好看,好看~”


    他小手一抓,不管不顾要从秋千上下来,冯保手一横,拦住他的危险动作,将他抱下来。


    小家伙注意力完全被蝴蝶吸引,扑腾着就上演了一幕“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的春日美景。


    他现在还小,还能自由自在的玩耍。


    朱翊钧追着蝴蝶,绕着花丛转圈圈。冯保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


    陈炬又在考王安今日的功课,一年过去了,内书堂的课程也从《论语》学到了《孟子》。


    其中有一段,王安背了好几遍,都没能背出来。陈炬让他诵读十遍,读完十遍再背。


    他十一二岁才开蒙读书,错过了锻炼即刻记忆的黄金年龄,背书自然困难些。


    “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


    “唉呀~”这可把朱翊钧急坏了,蝴蝶也飞远了,他跺跺脚,“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这段有点长,他背书时奶声奶气,又萌又软。因为不解其意,所以断句总是出其不意,有些发音也咬字不清,但一点也不影响他自信满满的背完这一大段。


    王安佩服得五体投地:“皇孙就是皇孙,内书堂那么多人,听师傅讲了一遍,又通读几遍,也没几个人能背下来。”


    “拿你和皇孙比,不要命了!”


    王安自己给自己掌嘴:“是奴婢失言了,小主子恕罪。”


    朱翊钧去拉他的手:“别打了。”


    “谢小主子。”


    “打坏了不好看,”小家伙想了想,“打屁股吧。”


    “……”


    陈炬又道:“记不住,就多读几遍,勤能补拙。”


    这时候,远处来了几个太监,都是在御前伺候的。几人还未开口,朱翊钧就猜到了他们的来意,眼睛亮闪闪的:“是皇爷爷想我了吗?”


    “是,陛下……”太监话音未落,小鸭子已经摇摇摆摆跑出去了。


    太监们也只好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往玉熙宫正殿去。


    小家伙比起去年,身高又高了些,翻阅门槛更加得心应手。


    嘉靖帝最讲礼法规矩,换了别人稍有不敬就有可能惹怒帝王。


    但是面对这个小家伙,他怒不起来。把他吓哭了,还得自己哄。反正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


    等他再长大些,再专门派人教他礼仪便是。


    朱翊钧跑到御座前的时候,嘉靖帝手里正拿着一封奏章在读,指尖还夹着一个信封,不难看出来,这封奏章是刚收到的。


    他一边看,脸上一边流露着喜悦的笑容。不难看出,心情非常好。


    “什么呀?”朱翊钧歪着脑袋凑过去,跟他一起看,“让我也瞧瞧。”


    只可惜他吃了没有文化的亏,上面的字是一个也不认识。


    于是,小家伙只得坐在一旁,自己玩耍。


    不一会儿,嘉靖帝就看完了奏章,仰头大笑:“写得好,写得好呀!”


    “若真如他所说,朕定要重赏他。”


    朱翊钧小家伙更是摸不着头脑:“谁?”


    “胡宗宪。”


    “嗯?”朱翊钧歪着脑袋,这个名字好想前不久听过,也在这个正殿里,皇爷爷说,让那个赵文华家还钱的事儿。


    那时候有好几个大臣都提到过这个名字,说他是那个赵文华举荐的,属他的同党,应该一同革职查办。


    皇爷爷当时是怎么说的?朱翊钧想起来了,皇爷爷说:“查清楚再办。”


    其实这些话他也听不懂,他就是听过之后,就记下来了。


    但胡宗宪是谁,他没见过。那奏章上写了什么,他也不认识,皇爷爷叫来他干什么,不知道。


    他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玩起了腰间坠的平安扣,把那下面的丝绦绕在手指上,一松手,顺滑的散开。


    “嘻嘻,真好玩。”


    不一会儿,他又把几位大学士叫来袁炜、李春芳、董汾等人,看了这篇文章。众人皆赞赏其文采,并对文中所提到的东西颇感兴趣。


    正好,那东西和这封上表一同送来了京城。嘉靖帝站起来:“你们随朕去看看吧。”


    朱翊钧还在旁边自己玩自己的,嘉靖帝唤了他一声,伸出手:“钧儿。”


    小家伙一路小跑着过去,牵起皇爷爷的手,跟着他一起往殿外走。


    坐在銮舆上,朱翊钧一路都很好奇。这是去万岁山的方向,他们是要去踏青吗?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万岁山下那片果园,再往湖边走,那里散养着许多麋鹿和仙鹤。


    朱翊钧对这里很熟,他来过好几次。前不久才和皇爷爷来踏青,顺带着送走了赵文华。


    今天来到这里,还是和那个赵文华有关。


    麋鹿非常胆小谨慎,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全都躲了起来。能感受到树林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却就是看不见麋鹿的身影。


    朱翊钧从銮舆上下来,有些不满:“小鹿吓跑啦。”


    嘉靖帝问旁边的太监:“在哪儿?”


    太监回道:“在水里。”


    话音刚落,水边就有了动静。芦苇丛中忽然伸出两只鹿角。随即,一头麋鹿缓缓地站起来,整个身体呈现在众人眼前。


    “哇~~”


    不仅是朱翊钧这个小家伙,他身后的大臣,周围的太监,也都跟着发出惊叹。


    这是在太稀罕了,只在神话中听说过灵兽,没想到,现实中也能得见。


    这头麋鹿和这万岁山下饲养的上百头麋鹿都不一样,因为,它通体雪白,身体健硕而修长,高昂着头颅,正用它那双湛蓝的眼眸望着这边。


    远远看过去,在阳光和湖面的映射下,仙气缥缈,如梦似幻,仿佛真是天上的灵兽下凡来了。


    那么圣洁而美好,虔诚的凡人恨不得立即跪伏在地,向它祈愿。


    这就是胡宗宪进献给嘉靖帝的祥瑞,无论在上表中描述得如何华美,也不及亲自看上一眼来得震撼。


    再回想起胡宗宪与白鹿一同呈上的那封《进白牝鹿表》:“乃知麋鹿之群,别有神仙之品,历一千岁始化而苍,又五百年乃更为白,自兹以往,其寿无疆。至于链神伏气之征,应德协期之兆,莫能罄述,诚亦希逢。必有明圣之君,躬修玄默之道,保和性命,契合始初,然后斯祥可得而致。恭惟皇上,凝神沕穆,抱性清真,不言而时以行,无为而民自化,德迈羲皇之上,龄齐天地之长……”


    嘉靖帝热衷于修玄问道,最喜欢别人给他献祥瑞。作用大概和打鸡血差不多。每每感觉有所懈怠,此时天降祥瑞,仿佛就是上天的旨意,让他持之以恒。


    这字字句句,俪语奇丽,遣词华美,无一不说到嘉靖帝的心坎儿里。他身后站着的这几位,个个都擅长写青词,并且凭此平步青云。尤其是袁炜,半年之内连升三级入内阁,人称“青词宰相”。


    但看见此表,也自愧不如。胡宗宪请的这位帮手,拍马屁的本事已臻化境,登峰造极。


    太监为了讨好嘉靖帝,想把那白鹿带到圣驾跟前。可麋鹿机警,他们一靠近,就往水里退。


    这可把朱翊钧急坏了,举起双手,拦在太监身前:“我不许你们过去。”


    “额……”


    皇上面前都敢发脾气的主,没人敢招惹他,几个太监站在原地,踟蹰不前。


    身后嘉靖帝发话了:“都退下罢。”


    于是,太监退到一边。过了片刻,那白鹿又从水里探出头来,缓缓站在岸边。


    朱翊钧把太监都赶跑了,自己却一步一步走向水边。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白鹿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眼前的孩子靠近。


    朱翊钧站在它跟前,不及他胸口高。朱翊钧说了句什么,隔得太远,众人都没听见。


    而后,朱翊钧举起手臂,摊开手掌,那白鹿竟是低下了头,下巴在他的掌心轻触一下。朱翊钧勾起手指,挠了一下白鹿的下巴,又翻过手掌,在它的鼻子上摸了摸。


    朱翊钧今日也穿了件织金月白圆领长衫,胸前、后背和双肩都有团龙刺绣,头上戴了一顶小巧精致的银冠。站在水边,仰起头与白鹿互动,侧脸在阳光下,漂亮得不像是凡间的孩童。


    这不是天上下凡的仙童这是什么?


    胡宗宪呈上的《进白牝鹿表》上说:“麋鹿之群,别有神仙之品,历一千岁始化而苍,又五百年乃更为白,自兹以往,其寿无疆。”


    这么一看,所言非虚。这小皇孙还真不是一般人。


    嘉靖帝留意着周围大臣们的反应,脸上的得意之色都有些掩饰不住。


    他的孙子是仙童下凡,那他这个爷爷是什么,不也是神仙吗?


    嘉靖帝向前走了一段,那白鹿警惕的抬眼,蓝色的眼眸非常警惕,不允许有人再靠近一步,皇帝也不行。


    于是,嘉靖帝就站在朱翊钧身后不远处,这个距离,也足够听到小家伙说了什么。


    朱翊钧又摸了摸白鹿的鼻子:“我喜欢你,我的皇爷爷也喜欢你。”


    “你不要怕哦,其它小鹿欺负你,我会保护你的。”


    “你就住在这里,我经常来看你。”


    “……”


    白鹿能感受到,眼前的孩子对它充满善意。体型上的巨大差距,也让他放下了戒备,愿意和朱翊钧互动。


    玩着玩着,白鹿竟然爬了下来,甚至让朱翊钧摸他的鹿角。


    说不得多相处一会儿,白鹿还会让他骑在自己的背上。


    胡宗宪得知自己给嘉靖帝献的祥瑞颇得圣心,趁热打铁,又呈上一封《再进白鹿表》,依旧展现了超高水准写作水平,把嘉靖帝哄得合不拢嘴,每日捧着两篇文章看了又看。


    于是,前些日子有言官弹劾胡宗宪为赵文华同党,革职查办的事,就这么放下了。


    嘉靖帝亲自批复:“胡宗宪多年抗倭有功,与赵文华也并非同党。沿海正是抗倭关键时期,不得动摇军心,此事不必再提。”


    皇上开心了,胡宗宪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可以安心干他的大事,皆大欢喜。


    朝中虽然有诸多大臣对此不满,比如徐阶,他认为赵文华是严嵩的一条狗,胡宗宪与赵文华瓜葛颇深,又是严党一手提拔,那必定也属于严党。


    要想干掉严嵩,就得先一颗一颗拔掉他的爪牙。


    张经和李天宠两位良将枉死,胡宗宪成为最终的受益者,天知道他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但人家运气好,为皇上寻来了世间罕见的白鹿作为祥瑞,还写下这么两篇绝世好文,把嘉靖帝的马屁拍得不要太舒服。


    嘉靖帝虽然白天忙着修仙,从不上朝,但不等于他是个认人操控的傀儡,至少在抗倭这件事上,他很清醒。


    还有另一件事,也是徐阶所忌惮的。张经和李天宠二人是嘉靖帝下旨杀的,以此弹劾胡宗宪,那就是打皇上的脸。


    彰上过,谁敢?


    嘉靖帝这几日都沉浸在欣赏那两篇《进白鹿表》中,看到精妙之处,还亲自提笔在旁边写下批注,乐此不疲。


    朱翊钧来到正殿,皇爷爷坐在御案后面,沉迷于别人的彩虹屁,都不理他。


    他围着御案转了两圈,又靠着桌角坐下来自己玩自己的。


    不过一会儿,他又去找黄锦。嘟着嘴,委屈巴巴:“黄公公。”


    小模样看着叫人心疼,黄锦赶紧蹲下来问:“怎么了小主子?”


    “我想要凳子。”


    “凳子?”


    朱翊钧点点头,指了指嘉靖帝的龙椅旁边:“就放在那里。”


    没有皇上的吩咐,就便是黄锦也不敢轻易赐座。但这位小皇孙是个例外,皇上事事都宠着他,搬个凳子也不算什么。


    黄锦按他的要求,把凳子放在嘉靖帝旁边。皇上扫了一眼,也没说什么,继续埋头看文章。


    朱翊钧跪在凳子上,视线才能高过御案。他又从皇爷爷一条手臂下面钻过去,靠在他怀里:“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去去……”嘉靖帝把他的脑袋推开,“大字不识一个,你看得懂什么?”


    这话可伤自尊了,小家伙生了会儿闷气。又跪得笔直:“皇爷爷。”


    “嗯?”


    朱翊钧指着那两封进表:“我想要这个。”


    “这个可不能给你。”


    “我借。”


    “你又不识字,借去做什么。”嘉靖帝又把进表拿远了看,“文章作得好,字也写得不错。”


    朱翊钧说:“我就……借一天。”


    嘉靖帝这才转过头来看他:“你要做什么?”


    朱翊钧说:“你喜欢它,不喜欢钧儿了。”


    这话可把嘉靖帝逗乐了,小崽子竟然和两篇文章争宠。


    朱翊钧扒着他的手臂:“我拿回去看看,它有什么好。”


    “你看不懂。”


    朱翊钧说:“我可以学。”


    他这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谁,懂事的时候,让人想要抱在怀里,把世间珍宝都给他。倔起来也真是拿他没办法。


    原稿嘉靖帝可舍不得给他,于是叫来黄锦:“你给他誊抄一份。”


    这两篇进表并不长,很快黄锦就誊抄完毕,分成两张纸,墨迹干透之后递给朱翊钧:“小主子拿好。”


    朱翊钧接好,这就打算回去了。


    嘉靖帝巴不得,让他赶紧走。老在这捣乱,耽误他做批注。


    朱翊钧走出门去,忽又扒着门框探出小脑袋:“我明天还来。”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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