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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积雪下的黑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81章


    忙活了好一久才将皎皎哄好的永徵帝满身的疲惫,他看着坐在身旁正拿着羹匙吃蛋羹的皎皎,很是不明白自己先前为何要如此慌乱地哄他。


    要是其他的皇子或者皇孙的话,他早就让他们的嬷嬷给带下去,别在眼前碍眼了。


    刚哭过一场的皎皎此时眼睛和鼻头都还是红红的,整个人情绪低落得不行,吃饭时都提不起兴趣。


    皎皎勺蛋羹的手很稳,不像其他小孩那样会弄得满身的狼藉,永徵帝对此很满意。


    “舅父。”皎皎突然开口,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看着永徵帝,看起来可怜得不得了:“皎皎的小背篓,小凳子,小书箱,小水瓶还有衣服都,都不在。”


    永徵帝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久违地感觉到了头疼,没办法,自己造的孽,自己负责。


    “知道了,让人去给你拿!”


    只是还没等永徵帝派人去拿,殷峥就将皎皎惯用的东西收拾好,托谢殊玉送进了宫。


    宫里的皎皎抱着自己的大奶瓶,没忍住又哭了场,泪眼汪汪的趴在永徵帝的怀里:“舅…舅父,你…你跟爸爸说…让他早点来接皎皎,皎皎乖…不难养…”


    永徵帝看着手里用来给皎皎擦眼泪,已经湿透得能拎出水的手帕,不由轻啧了声,这么能哭的吗?


    不过哭也只是软软的趴在怀里默默的掉眼泪,也不大声哭嚎,倒是不怎么烦人。


    没一会哭了的皎皎就不哭了,乖乖的趴在永徵帝的怀里不吵也不闹,见此永徵帝也没让人抱他下去,就这样拿起奏折继续批了起来。


    夜逐渐深,等永徵帝想起皎皎时,低头看去时,就见皎皎已经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肉乎乎的小手还攥着他的衣服,圆滚滚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偶尔嘴里还说上一两句梦话,还都是喊爸爸的梦话。


    永徵帝靠在椅背上盯着皎皎一起一伏的小肚子看了许久后,才抱着他朝偏殿走去。


    宫里的皇子生出来都是由各自的母妃养在膝盖下的,永徵帝除了偶尔兴趣来了去看一看或者考问一下功课,其余时间都不怎么过问的。


    这次他将皎皎拐进宫里,从来没养过孩子的他起了点兴趣,不准备将皎皎给后宫的妃嫔养,打算自己亲自来养,就这样皎皎被养在了崇德殿。


    被陛下养在膝下,这份殊荣是独一份的,大雍所有的皇子都没得到过这种殊荣。


    这让后宫的妃子们起了警惕心,差人去打听这个小孩的来历,在听见这个小孩原是一个乡野村夫在山里捡来养在膝下的后,心里纷纷一跳,这莫不会真是陛下遗落在民间的血脉吧?


    永徵帝爱微服出宫玩,若是真的与那位女子发生了关系,使其怀上了也不是不能。


    这样一想,后宫妃子的心就提了起来。


    也有妃子不以为意,这若真是陛下的孩子,陛下都将其养在崇德殿了,怎么可能不将其上族谱,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孩子根本不是陛下的种,至于陛下为什么对其这样看重,就得仔细寻摸寻摸了。


    不过这些妃子口没提醒那些想岔了的妃子,就等着她们做什么动作的那个探路石了。


    转眼小半个月过去,今天永徵帝得了空,特意让人将皎皎抱来。


    从崇德殿出来的大臣就看见一个玉雪雕琢般的漂亮小孩被嬷嬷抱着走来,想着这个就是传说中被陛下带回来养在膝下的小孩,大臣就没忍住多看上两眼,然后就对上了皎皎看过来的眼睛。


    这孩子的眼睛可真干净,像是秋天的深山里的湖泊,澄净得有种瑰丽感。


    见他看着自己皎皎礼貌地挥了挥小爪爪:“叔叔康安。”


    大臣一愣,颔首回礼。


    正在批奏折的永徵帝看见皎皎后就让他过来,等皎皎走到身前就将他抱在腿上:“会写字吗?”


    皎皎点头:“会。”


    永徵帝诧异的挑了下眉,摊平纸张,将毛笔递给他:“写写看。”


    皎皎接过笔,认认真真的写了爸爸这两个字。


    永徵帝看了眼,握着皎皎的小肉手,一笔一划的带着他写了自己的名字,这才满意道:“字不错,就是未免有点太软绵无力了,日后需得好好练练,先练好小楷然后再磨风骨,过些时候朕拿两章朕的字帖给你好好临摹。”


    永徵帝原本是想给皎皎开蒙的,哪想一番问下去,好家伙,《千字文》,《幼学琼林》,《蒙学》等等启蒙的书早读了个遍。


    他戳了戳皎皎肉肉的脸:“没成想还小瞧了你。”


    皎皎挺了挺小胸脯:“怀之叔叔教,皎皎学,皎皎厉害。”


    “原来是谢怀之教的,怪不得!”


    这个蒙是开不下去了,永徵帝揉了把皎皎毛茸茸的头,干脆抱着皎皎去逛御花园,刚逛了没多久就有人来禀中书令求见,永徵帝就将皎皎放下吩咐宫女嬷嬷好生照看着,就迈步离开。


    永徵帝走了后,皎皎就抱着他的大奶瓶四处逛着看,时不时的低头咂吧一口奶瓶里的糖水。


    逛着逛着皎皎被花朵上的一只紫色的特别漂亮的蝴蝶吸引了注意力,他轻手轻脚的靠近后新奇地看着,也没伸手去捉。


    正在皎皎看得专注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冲出来将皎皎撞了个屁股墩。


    摔了个屁股墩的皎皎还在发懵,那小身影就哇得一声嚎哭了起来,一群宫女太监连忙涌上来将小孩抱起,那小孩不依不饶地哭喊着,还伸手指着皎皎道:“他绊我,是他故意把我绊倒的!”


    伺候皎皎的李嬷嬷等人见皎皎摔倒了当即脸色一变,连忙上前将皎皎扶起来。


    莲香挽起皎皎的袖子裤腿一看,就见莲藕似的小胳膊小腿上出现了刺目的殷红,两只小手的手心处更是擦破了皮还陷了两颗小石子进去,正汨汨地往外渗着血。


    查看了一番的莲花心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轻轻吹着皎皎手上的伤处,小声哽咽着:“是奴婢的错,奴婢没照顾好小公子。”


    皎皎来宫里的这段时日都是她在贴身照顾,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团,又乖又暖,照顾久了难免就将其放在了心尖上,平时磕着碰着了莲香都心疼得不行,更别说流血了。


    见莲香哭了,疼得眼眶都红了的皎皎抿着唇趴在她怀里,忍住没哭的他仰着白白嫩嫩的小脸,伸手去给她擦眼泪,小声哄着:“不哭,不哭,皎皎没事,不疼。”


    说着还着急的在兜兜里掏了颗糖往她嘴边递:“吃糖,吃糖就不哭了哦!”


    本来还能忍着哭的莲香被他这么一哄,眼泪彻底憋不住。


    一旁的七皇子还在哭嚎着皎皎故意绊他。


    闻言趴在莲香怀里的皎皎仰着肉嘟嘟的小脸,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地道:“嬷嬷,皎皎没推他。”


    李嬷嬷心疼的揉了揉皎皎毛茸茸的头没说话。


    见他们没人理自己,宫中小霸王当即就不乐意了,摔开拉着他的宫女嬷嬷的手,上前向着李嬷嬷的腰身狠狠地踹了一脚:“狗奴才,胆敢忽视本殿下的话,不想活了你!”


    见嬷嬷被踹了,皎皎从莲香怀里出来上前推了一下七皇子,第一次‘打架’的皎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奶凶奶凶地握着小拳头,紧张得说话都有点断断续续:“不,不许欺负嬷嬷!”


    被推了个踉跄的小霸王,当下出奇的愤怒,一把抢过皎皎怀里抱着的奶瓶就给扔湖里。


    皎皎眼睛一瞪,撒腿就要往湖里跳,好悬被李嬷嬷一把给抱住了腰。


    “嬷嬷,瓶子,皎皎的瓶子。”皎皎急得都要哭了,奈何摆脱不了李嬷嬷的手。


    七皇子,淑贵妃的儿子,宫里还没出去开府的皇子中,他的身份最为尊贵,俨然成为了宫中的一小霸王,早早听说父皇带回来了一个小孩十分宠爱,还养在膝下时就不高兴极了。


    被人暗中一撺掇着,就主动跑来找皎皎的麻烦了。


    在他心里自己才是父皇的亲儿子,父皇肯定是站在他这边。


    可惜的是永徵帝并没有如他的愿站在他这边。


    翌日,皎皎被永徵帝抱着过来时,就看见了跪在崇德殿外的七皇子。


    霍泽禹笔直的跪着,梗着脖子满脸的不服气,小小年纪眉宇间就带上了戾气,看见皎皎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对昨天的事还心有余悸的皎皎抿了抿唇,转头埋进永徵帝的怀里,抱着打捞上来洗刷干净的奶瓶咂吧了口糖水压压惊后,仰着小脸看着永徵帝道:“他好凶!”


    跪着的霍泽禹听见后气了个仰倒,十分看不起他告状的行径。


    永徵帝抱着嗯了声,抱着皎皎往崇德殿内走去。


    跪在外面的霍泽禹还听见那道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那个凶凶的哥哥为什么在外面跪着?”


    认为他是在嘲笑自己,五岁的霍泽禹握紧了拳头,咬牙发誓与这小孩势不两立。


    永徵帝抱着皎皎坐下,拿起桌上的奏折看,漫不经心地回着皎皎的话道:“做错事了就要被罚!”


    闻言皎皎缩了缩脖子,有点小害怕的往他怀里钻了钻。


    永徵帝见此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拿过一小沓奏折放在皎皎头上:“顶好了,落下来的话,三个月不许吃甜食。”


    皎皎眼睛一瞪,当即小心翼翼地顶着一动不敢动。


    意思意思让皎皎顶了一刻钟,见他真的一动不动,永徵帝好笑的将奏折从皎皎头上拿下:“就这么喜欢吃甜食?”


    “嗯嗯。”皎皎忙不迭的点头,然后有点低落地抱着怀里的奶瓶道:“舅父,皎皎想爸爸了,他怎么还不来接皎皎?”


    永徵帝脸上的笑意尽敛:“怎么,舅父对你不好?”


    皎皎摆了摆小手,白嫩的小脸上很是认真:“好,舅父好。”


    永徵帝看着他,随手将奏折丢在桌上,让嬷嬷把皎皎抱回去。


    他看着李嬷嬷抱着皎皎离开的背影,眼里的神色莫名,怎么就养不熟呢?


    想着他拿起桌上的育儿心得,准备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憋屈这两章,不要在评论区说我,我要哭的~


    第182章


    永徵帝拿着那本让嬷嬷们默下来的书反复看了好几遍,还是有点不得要领的他看向候在一旁的江海富问道:“江海富,你知道要怎么养一个小孩吗?”


    虽然他有不少皇子,但真论起来这才是他头一次养小孩。


    “回陛下的话,这事老奴实在是不知道,不过宫里的嬷嬷们对这事很有经验。”


    想起江海富是个无根之人,永徵帝摆了摆手,想了想后将手里的育儿经搁在一旁:“算了。”


    那小孩也不是不和他亲近,只是比不上他爹罢了!


    吃午膳时永徵帝让人将皎皎抱来,不过皎皎来时没有让人抱,抱着他的大奶瓶屁颠屁颠就跑了过来,看见永徵帝后脆生生地叫了声:“舅父!”


    永徵帝应了声,伸手将他抱在身旁特制的宝宝椅上,皎皎晃了晃荡空的小短腿,将奶瓶放在桌子上。


    宫里的御厨一手厨艺那叫一个出神入化,简简单单的一个肉沫蛋羹都能让皎皎吃得头也不抬,那满足的小模样看得与他一道用膳的永徵帝胃口大开多吃了半碗饭。


    看着陛下今天的进食量,江海富喜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不少。


    陛下胃上有毛病,常年食欲不振,不喜进食,每顿只食小半碗就停筷了。前一阵子病了一场后更是小半碗都不食了,常常只有实在撑不住了才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子,这让江海富瞅得头发都快掉光了,每天冒着危险劝陛下多进点食,然而任他说破了嘴皮子都没用。


    不过自从皎皎小公子进宫来后,陛下有他陪着多少能吃进东西了,这让一直担忧着陛下身体的江海富很是高兴,每次看见皎皎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说话的态度给人一种恨不得将其给供起来的感觉。


    吃了饭,永徵帝带着皎皎在御花园消食。


    二月的天既不热也不冷,暴露在阳光下也丝毫不觉灼热,是一年里最好过的月份。


    御花园里的花差不多都绽放了,娇艳欲滴的模样看得人心情舒爽,很少看到成簇成簇花朵的皎皎很是喜欢,背着他的奶瓶扯着永徵帝的裤腿看得目不转睛。


    御花园里也有出来赏花的嫔妃,看见永徵帝后纷纷行了礼,然后就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放在了永徵帝身边,身穿红底银丝麒麟纹锦袍的三头身小孩身上。


    皎皎不爱出门,最多就在崇德殿和自己住的地方来回跑,是以宫里的嫔妃们大多只听说过他,却都没见过他。


    如今一看,当真是好一个玉雪雕琢的小孩,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圆,看着人时眼睛亮亮的像是闪烁着星子一样。


    容妃看了眼这个自家外甥嘱咐让多帮着照看一下的小孩,笑着让婢女将自己特意打的金手镯拿来,蹲下身亲自给皎皎带上。


    肉乎乎的小手上带上金手镯后,衬得皎皎越发像是菩萨坐下的小童子了。


    皎皎看了眼手上金灿灿的特别漂亮的金手镯,又看了眼容妃,有模有样地作揖道:“谢谢娘娘。”


    眼前三头身圆滚滚的小团子,努力绷着一张软乎的小脸蛋,抬起小肉手有模有样的作揖的样子,看得容妃没忍住用手帕掖着上翘的嘴角,连声道:“不谢,不谢。”


    说着抬起满含笑意的眼眸看向永徵帝笑道:“这小孩可真招人稀罕,难怪陛下这么宠着,臣妾看着也甚是喜欢。”


    听见自己被夸了,皎皎挺了挺小胸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小脑袋,嗯嗯,皎皎很厉害。


    莲香说过,在宫里遇到穿得很漂亮的婶婶要叫娘娘,皎皎可是记得牢牢的呢!


    永徵帝发觉了皎皎这副小得意的模样,没忍住戳了下他圆溜溜的后脑勺。


    被戳得往前一个趔趄的皎皎,站稳后抬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仰着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永徵帝。


    永徵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仰头看天,皎皎的目光就从舅父身上移到了跟在永徵帝身后的江海福身上。


    江海福:“……”


    最后他还是替陛下将这事给认了下来,只说是看见皎皎后脑勺上有虫子,伸手帮他拿掉时没控制住力道。


    皎皎大度地原谅了他,还跑到他的身旁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脑勺上轻轻的戳了一下,然后仰着白嫩软乎的小脸蛋看着江海富道:“以后就用这么轻轻的力道就可以啦。”


    江海富对上皎皎水汪汪的眼睛,心下一软,连声道:“老奴知道了,多谢小公子费力教老奴。”


    皎皎摆了摆小手,从兜兜里抓了颗糖递给他,抿着唇笑道:“不谢。”


    永徵帝看了眼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的江海福,伸手截住了皎皎手里的糖,顺手掐了把皎皎肉肉的脸蛋,嗓音凉薄的道:“这么会收买人心?”


    闻言在场人心里纷纷一跳,下意识觉得要糟,收买宫里的太监宫女,尤其是收买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最是犯忌讳不过。


    随说一颗糖那里算得上收买,但是……


    就在容妃要开口将这个话题大事化小时,就见皎皎鼓着腮帮拍了拍永徵帝捏住自己脸的手,从兜兜里掏了两颗糖出来递给他,含糊不清地道:“舅父给。”


    永徵帝看了眼他手里的两颗糖,满意的放开手接过了糖,见皎皎脸上留下的不怎么明显的红印后,轻啧了声,用指腹抹了抹那红印子,这脸未免也太嫩了点。


    “舅父。”皎皎蹭了蹭他的手,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头抵在永徵帝的腿上,小手扯着他的衣袍:“困了。”


    永徵帝伸手将他捞起抱在怀里,转身往回走。


    见陛下居然亲自抱着那小孩,御花园里的嫔妃们心里惊诧极了,陛下这未免也太宠那小孩了吧?


    容妃心里更是轻叹一声,很是疑惑,照陛下对这个小孩的重视程度,那用得着她来照看,外甥他未免也太过紧张了吧?不过这小孩是外甥的谁啊?自家那个一向冷心冷情的外甥居然这么上心。


    回到偏殿,莲香给皎皎稍微洗漱了番就将他放在了床上。


    永徵帝洗了手净了面,走之前打算进来看一眼皎皎,然后就看见了趴在床上正在蛄蛹的皎皎。


    永徵帝没说话,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在床上蛄蛹。


    小团子一样的皎皎穿着雪白的亵衣,撅着小屁股从床尾一路蛄蛹到床头,才松了口气摊在枕头上,短小的亵衣往上翻了一折,露出下面圆鼓鼓白白嫩嫩的小肚子。


    发现这点都皎皎戳着自己的小肚子玩了会,才将亵衣往下拉遮住小肚子正准备睡觉,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床旁的永徵帝,愣了一下后有点不好意思的皎皎唰的一下抬手捂住小脸。


    看了眼皎皎胖乎乎的因为不好意思而抠住褥单的脚丫子,永徵帝没压住嘴角的笑意,嗓音里带上了些许笑意:“这是没脸见人了?”


    四岁已经知道害羞的皎皎在床上来回滚了滚,坐起来伸着小肉手扒拉着乱翘的头发,眼含期待地看着永徵帝,软软糯糯地道:“舅父什么都没看到!”


    永徵帝嗤笑:“舅父什么都看到了。”


    皎皎丧气的鼓了鼓腮帮,永徵帝伸手给他戳漏气:“难得见你有这活泼气。”


    皎皎本身就安静,在离开殷峥后更是安静得不像这个年龄的小孩,刚来宫里的那几天,成日抱着奶瓶坐在门口等爸爸回来,因此永徵帝养成了随身带手帕的习惯,时刻准备着给这个爱哭鬼擦眼泪。


    皎皎躺在床上,见永徵帝没有上来的意思,就抬手抓握了两下,像是小奶猫开合肉垫一样:“舅父舅父快来快来!”


    永徵帝不习惯和人一起睡,每次去后宫都是办完事就走,近两年更是不怎么去后宫,所以皎皎来了后也被迫养成了独自睡觉的习惯,反正有宫女和嬷嬷贴身照看着,他倒是不怎么担心。


    不过……看着皎皎期待的小眼神,永徵帝莫名的伸手握住了皎皎的手。


    直到躺下床上他才回过神来,当即觉得自己是病得越发严重了,不然怎么会昏了头的打算陪这个小孩睡午觉?那么小一个,翻个身他都怕把他胳膊给压折了。


    就在永徵帝还在懊恼的时候,早就已经困了的皎皎已经睡着了。


    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永徵帝扭头看去发现皎皎蜷缩在被窝里,额头抵着他的手臂已经睡着了。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小孩纤细卷翘的睫毛,挺翘的鼻子和肉嘟嘟一看就很好戳的脸蛋。


    好小!


    他再一次感叹道,歇了立即起来的心思,今天的事不多文书奏折早早就批完了,倒也不是不能躺一会。


    如此想着永徵帝放松的躺在床上,眉眼间带着难得的慵懒,骨节分明却又苍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熟睡中皎皎的脸上,时不时的还会拨弄压下他的眼睫和小手。


    懒撒的阳光从窗棂出照射进来,斜斜的落在地上,肉眼不可见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屋里静悄悄的不见死寂,反而有种宁静惬意感,屋里唯有一道清浅的呼吸声,渐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掺进了另一道呼吸,两道呼吸声一起一伏的交替着。


    没有人知道,在皎皎睡着的时候,一道不为凡人所看见的精神力,以极快的速度从皇宫向四处辐射开,那精神力快速地掠过曾经已到达过的地方,向着还未涉足的西北方向而去。


    血气冲天,浓烟不断,断裂的旗帜插在血肉里,战马的尸体和人的尸体交织在一起,有人穿梭在其中扒着尸体上的甲胄。


    战场上没人收敛的尸体会被军中的杂役当成无主的尸体烧掉,东西也会被扒光,这仅仅是战场残酷的一角。


    刚经历过一场战争的新兵们纷纷惨白着脸,脸上或多或少的有着恐惧和疲惫,唯独一个新兵例外。


    冲了桶凉水洗去身上血迹的殷峥坐在帷幄的角落里,垂着眼看着手里的拨浪鼓。


    蔓延而至的精神力触角看见了这一幕,歪了歪头,下一秒那些延伸出去的精神力全部收拢汇聚在一起,凝结成一个无人能看见的巴掌大小的小人。


    终于找到爸爸了的皎皎一边倒腾着小短腿往前跑,一边高高兴兴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皎皎想你啦!”


    跑到爸爸面前的皎皎突然停下脚步,仰着头惊讶地张了张小嘴,爸爸长高了,长得好高好高哦!


    惊讶了会的皎皎回过神,向坐着的殷峥伸手:“爸爸抱。”


    殷峥看不见也听不见精神力凝结成的皎皎,目光依旧放在手上的拨浪鼓上。


    等了会见爸爸不抱自己,皎皎疑惑地歪了歪头。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小手是透明的哎!


    皎皎看了看手,又低头看了看脚,发现都是透明的后才明白过来爸爸这是看不见自己。


    他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然后揪着爸爸的裤脚一路往上爬,麻溜的爬到肩膀上后,就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小手抱着爸爸的脸蹭了蹭:“爸爸,皎皎想你了,想好久好久了。”


    殷峥没什么反应,手指动了动,轻轻摇晃了下手里的拨浪鼓,“咚咚”的声音从拨浪鼓上传出。


    同样处在这个帷幄的人听到声音扭头看过来,发现是殷峥后纷纷又把头扭了回去,几人悄声说着什么,时不时悄悄瞥一眼坐在角落的殷峥,眼里藏着毫不掩饰的崇拜。


    这殷峥可是新兵比试中的冠军,第一次上战场时的表现丝毫不逊于老兵,砍蛮族人就跟砍瓜切菜一样,进右军没多久就成了百夫长,以后肯定大有作为,就是性子有点不好相处了点,不过有本事的人总是有脾气的,军营本就是慕强的地方,士兵们才不在意这点。


    坐在爸爸肩膀上的皎皎够头去看爸爸手里的东西,发现是个拨浪鼓后就弯了弯眼眸,爸爸把自己的拨浪鼓修好了呢。


    他从爸爸的肩膀爬上下来,一路来到爸爸的手掌上,伸手摸了摸和他差不多大的拨浪鼓。


    嘿嘿,爸爸在想皎皎呢!


    皎皎眉眼弯弯的想着。


    皎皎想爸爸时也会看着奶瓶上爸爸给缝的布套发呆,现在爸爸看着皎皎的拨浪鼓发呆一定也是因为想皎皎了。


    想着坐在爸爸手掌上的皎皎抬头看着爸爸,掰着手指很是认真地和爸爸念叨:“皎皎以后不吃糖,不买新衣服。这样养皎皎就不费钱,爸爸就不用辛苦赚钱,可以回来了,皎皎想爸爸,想好久好久了………”


    永徵帝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他扭头看着窗外的日头,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还睡了这么久。


    他看向同样醒来,正坐在床上抱着奶瓶弯着眉眼傻笑的皎皎,皱了下眉伸手戳了戳皎皎的脸:“傻笑什么?难不成睡傻了?”


    “舅父,爸爸有想皎皎呢。”皎皎很高兴的向他分享道。


    估摸着是做梦梦见殷峥了!


    永徵帝想着收回手,面无表情地哦了声,然后将皎皎从床上拎起来丢给莲香。


    莲香抱过皎皎手脚麻利地给皎皎穿衣服。


    穿好衣服后皎皎噔噔噔跑上前扯住正在往外走的永徵帝的衣袍,跟着一起往外走。


    永徵帝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拒绝,脸上没什么表情,脚步却配合地放慢了不少。


    亲眼见到永徵帝对皎皎的态度后,后宫原本坐得住的嫔妃也坐不住了,以永徵帝对这个小孩的重视和宠爱,若他是皇子的话会是最大的危险,但若他不是皇子的话就是个不小的助力。


    前朝后宫纷纷再次查起了这个小孩的过往,可惜的查出来的结果和其他平常百姓并无二致,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朝臣和后妃们掩下心里的疑惑,觉得不管着小孩是什么身份,就凭他得到陛下如此的重视,他们就必须拉拢他。


    有少数个别的人察觉到这个小孩的过往是被陛下给抹去的,当即将手收了回来不敢再探查什么。


    什么都没查出来的朝臣和后妃们开始出手拉拢皎皎,而早就注意到皎皎奇特,还没等他们下手就被永徵帝抢先一步的人,心里倒是丝毫没有拉拢这个小孩的想法。


    “没成想慢了一步,让陛下抢了个先。”


    忠远侯府的老侯爷扼腕。


    原以为经过了先帝一事,当今圣上会很是厌恶药人,却没想到……


    求生畏死乃人之常情,老侯爷当然也是畏惧死亡的,先帝他最后虽然还是死了,但那丹药确实有用,至少它延缓了先帝的衰老之相,于是同样恐惧着死亡到来的老侯爷就盯上了先帝的那长生丹方。


    用皇子皇孙做药引他是不敢想,他要是敢动一下皇子皇孙,他们这位陛下怕是能将他侯府上下的祖坟都给掘了。于是顾老侯爷的目光就盯上了那些天纵奇才或者有大福气的人。


    那个叫皎皎的小孩是一个意外之喜,他的目光最先是放在那头据说是神鹿的白鹿身上,一头据说能让江鱼主动驼浮起溺水人的鹿,当然足够吸引他的视线。


    派人查了这个传说的真实性后他就越发在意这头神鹿了。


    而且他查到这头鹿所在的李家村,居然在荒年的时候山野间一夜遍生能活人的野菜,这更加让他坚定了以神鹿做药引的想法。


    只是在观察了那头鹿一段时间后,他的目光渐渐地落到了那位名叫皎皎的小孩身上。


    他反复反复地派人去打听李家村的事,打听这头神鹿的事,任何细节都不曾放过。


    在一次听到李家村村长家十年没怀孕的儿媳突然之间就怀上了,还三个儿媳都接连怀上,并且在大儿媳难产时那媳妇的婆母,从产房里冲出来目标明确地去了殷峥家,没一会回来后难产的大儿媳母子平安。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顾侯爷脑海里突然想到,或许所谓的神鹿不是那只白色的巨鹿,而是那个被从山上捡回李家村的小孩。


    毕竟在那只白鹿出现前,那个叫殷峥的猎户可是在山上挖了几次人参去买,这人参又不是随处可见的野萝卜,怎么就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找着了?还是前二十多年的年岁都没找到过,那个小孩来后突然就找到了?


    起了这个念头的他让人去拿来那家三个孙儿做要挟,逼他们吐露有关那小孩的一切,没想到还真的有大收获。


    喜不自胜的他当即打算将那小孩和白鹿一同用作练药,可惜的是那小孩有谢家和秦府的人护着不好动手。


    尤其是谢家那个小辈谢殊玉不是个好糊弄的善茬,若是被他发现端疑,他绝对能顺藤摸瓜掀了他老底。


    而且在他的猜想里陛下应是很厌恶用人血炼丹药一事,所以他做起这事来更加小心翼翼。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个小孩就被陛下带进了宫里,宫里谪山道人还没死,不用想他都知道陛下将那小孩带进宫里是为何,原以为陛下与他们不同,却原来在面对死亡时没人不同。


    那小孩被陛下带走了,顾老侯爷就打起了那头鹿的注意,没想到那头鹿和另一个看起来怪异的小孩一同被谢殊玉那小儿带走了。


    顾老侯爷愤怒懊恼的同时也没就这样放弃。


    不知道什么时候宫里传起了陛下带那个小孩进宫是为了拿他练药,所以才给他这么多殊荣。


    知道先帝那些事的后妃们初听这个消息后就是一阵心惊肉跳,恍惚想起了先帝拿皇子皇孙炼药的那事,生有皇子的后妃们更是吓得噩梦不断夜不能寐,生怕哪日醒来自家皇儿就被拿去炼药了。


    渐渐的后妃们开始对谪山道人起了杀心,满心想着只要他一死,陛下不知道炼药的方子,就没法拿她们的皇儿去炼药。


    永徵帝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他没出手清理,而是饶有兴趣的想看看这些人准备做什么,又有多大的能耐。


    时至四月,雷雨季节,一连下了三天的雷雨,出其不意的降温让只剩个花架子能看的永徵帝病倒了,这一病病得来势汹汹,一连昏睡了两天才醒来,在永徵帝昏睡的这两日朝堂安静无声,没有臣子胆敢作乱。


    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们,只要没确定永徵帝真病重将死,就最好不要起任何坏心思,不然来年清明他们就可以去给你上香了。


    醒来的永徵帝手上揣着个手炉恹恹地倚在床榻上,这个连小孩都不觉得冷的天气,偏他觉得寒冷刺骨。


    他低声咳嗽了几声,听着江海富说着这两日朝臣和后妃的反应,没一会就听到了噔噔噔的脚步声,扭头看去,果不其然就看见了迈着小短腿跑来的皎皎。


    端着一碗莲子羹的皎皎跑得小心翼翼,上前垫着脚将手里的莲子羹往永徵帝手上塞:“舅父喝,甜甜的,喝了嘴里就不苦了。”


    永徵帝轻嗤:“只有小孩子才怕苦。”


    这样说着他还是接过了这碗莲子羹,刚喝了一口饶是以他的定力面色也忍不住扭曲了一瞬。


    侯在一旁的江海富见此连忙端了杯茶水上前。


    喝了口茶压下嘴里味道的永徵帝缓过劲来,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碗里剩下的莲子羹,面无表情的看向皎皎,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凉意:“你往里面放了什么?”


    “糖。”皎皎脆生生地答道:“皎皎放了好多好多糖,把小厨房罐罐里的糖都放进去了哦。”


    永徵帝看着他那亮晶晶的求夸奖的眼神,头疼地抚了下额,无数暗杀毒杀甚至连先帝那个疯子都没要了他的命,没想到今日却差点被一碗齁甜得无法言说的莲子羹送走。


    “三个月不许吃糖,也不许吃任何点心。”


    “啊?”


    皎皎满眼的茫然,显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永徵帝让江海富把这碗莲子羹拿去处理掉,便转过身不再搭理皎皎,


    这一碗甜得发苦的莲子羹算是给永徵帝留下了阴影,未来皇宫大概率都不会再出现莲子羹这么一道美食。


    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的皎皎抠了抠脸,想不明白的他干脆不想了,甩着小手噔噔噔的跑到永徵帝面前,脱了鞋就往塌上爬。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永徵帝冷眼看着他动作,然后就见皎皎爬上了塌,往前蛄蛹了一下后就直接窝进他怀里。


    永徵帝:“…?你这是?”


    “给舅父当大暖炉呀!”皎皎理所当然地说着,还拉着他的手指,将他的手扯过来放在自己暖乎乎的小肚子上,还用小手搓着他冰凉的手背,一副怕他冷着了的样子。


    永徵帝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手指动了动,戳了下手下软乎乎的小肚子,满意的将下巴搭在这个大号暖炉的头上:“算了,三个月有点长了,就半个月不许吃甜食吧!”


    闻言皎皎疑惑的眨了眨眼,舅父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第183章


    七皇子霍泽禹在听到那个要用皎皎炼药的传闻后当即嘴一咧就笑了。


    这日他从上书房出来,就特意跑到崇德殿附近,等见到皎皎拎着食盒走过来时,连忙跑上走廊将皎皎给拦住。


    他得意地冲皎皎仰着小下巴,眼里带着明晃晃的幸灾乐祸:“喂,你知道吗?父皇对你这么好是因为父皇打算拿你炼药,不是真的宠爱你,我才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你只是因为有练药的价值,父皇才假装对你好。”


    嘿嘿嘿,看他以后再怎么在他面前嚣张。


    被拦住的皎皎一脸懵,随即摆了摆小手,一脸认真地道:“可是皎皎不是药材啊,不能拿来炼药!”


    霍泽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小孩不是药材却可以拿来炼药,但奈不住他幸灾乐祸啊。


    他小手一挥:“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像药材吧!”


    皎皎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想起自己在爸爸喝药时看见过的药材,摇了下头很肯定地道:“皎皎不像药材,不能拿来炼药。”


    霍泽禹才不听他的:“反正不管你像不像,你都要被拿来炼药了。”


    闻言想到自己会被练成黑乎乎的药,皎皎有点不高兴,和霍泽禹告别后就双手拎着特意做小的食盒朝崇德殿小跑去。


    觉得出了口气的霍泽禹没再为难皎皎,很是大方地放他走了。


    身后看着皎皎背影的他叉着腰笑得嘚瑟,毕竟本皇子可不会欺负一个快要死了的小孩。


    双手拎着食盒跑得哼哧哼哧的皎皎抿着唇,眼神很坚定地要去告状,他要写信告诉爸爸,有坏人要拿他做乌漆嘛黑的药,还是特别苦的那种!


    殿里的永徵帝正在批改奏折,这个天气别人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衫,他却还穿着带有细绒的锦服,见皎皎来了,他捂着嘴低咳了两声,抬手招了招示意皎皎上前来。


    “舅父。”皎皎将食盒递给江海富,就迈着小短腿跑上了前。


    永徵帝将他捞起来抱在怀里,将手上的暖炉放在一旁,果然暖炉什么的根本没皎皎好使,软乎乎的一小团,刚好可以将整个胸腹都罩住,小孩的温度又较之常人要高,这般暖着没一会身上就暖乎了起来。


    皎皎搓了搓舅父凉凉的手,就仰头看着他道:“舅父,皎皎要写信。”


    永徵帝闻言摊开一张纸,拿过朱笔放在皎皎手里,下巴搭在他头上,懒洋洋地道:“写吧!”


    一旁的江海富欲言又止,这朱笔可是用来批奏折的,如此拿给一个小孩写信,怕是不妥。


    不过他看陛下那模样,像是根本不打算听劝。


    “陛下,这笔……”


    果不其然,他刚开口,霍宥齐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江海富到嘴边的话又给全数咽了下去,然后就当没看见,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乐意就行。


    皎皎拿着笔,很是认真地埋头写信。


    霍宥齐懒洋洋的掀着眼帘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目光落在练药这两个字上凝了一会就又转开,伸手呼撸了下皎皎圆溜溜的后脑勺:“刚刚来的路上可是遇见了谁?”


    正在认真写信的皎皎慢了半拍才回道:“那个很凶的哥哥。”


    “小七啊——”


    霍宥齐轻声念着。


    皎皎停下笔转头看他:“那个很凶的哥哥叫小七吗?”


    霍宥齐将他的头转过去,下巴搭在他头上懒洋洋的嗯了声。


    皎皎继续低头写字,写完了想告的状,就写自己这几天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又写了舅父都吃了什么都做了什么,写完了这些后还问爸爸都吃了什么,都做了什么,最后还说了番自己如何如何想爸爸了,让爸爸快点回来。


    念念不舍的写完最后一个字,皎皎放下笔,等墨干后,小心的将信装在江海富拿来的信封里,将信递给永徵帝:“舅父帮皎皎寄。”


    永徵帝拿过信点头应好,然后在寄出的时候将告状的那张信纸给抽了出来。


    这日,永徵帝躺在美人塌上,手上拿着本地方志看,皎皎窝在他怀里也跟着看,看不懂的就问永徵帝,永徵帝倒也很是耐心地和他讲解,皎皎听得小脑袋直点,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舅父厉害,什么都知道。”


    永徵帝嘴角压不住的往上翘,戳了下皎皎肉乎乎的脸:“倒是聪明,还知道讨好人,一点也不像你爹那么笨。”


    皎皎不满的皱了皱眉:“爸爸不笨。”


    永徵帝手指落在他眉间,不以为意地道:“不笨还把你带来京城?不笨怎以为独善其身,不去惹事就能平安度日?这是个吃人的世道,处在边关会被战事殃及,处在安稳繁华的地方,下有小吏剥削,上有官员惦记,那天遇见过打马而过的纨绔说不定就丢了性命。世上总有那么几个疯子,闲来无事就想找点乐子。无权无势,既没有身份也没有后台,又没有争名夺利的心,左右不过是一些权势人手下豢养的牛羊,又如何护得住你?”


    “这京城好久没见这么天真蠢笨的人了。”


    永徵帝感叹着。


    永徵帝这人的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殷峥这人无论是在武还是在文上都有着极高的天赋。


    他若投生在武将世家,有父辈的殷殷期盼和培养,说不定当初他战神的名号就要易主。


    若是投生在书香门第文人世家,或许可以和谢殊玉并驱。


    只可惜他投生在了殷大柱家,本人没什么对权势的欲望和物质的渴求,像是一个不慎落入这个世间的游魂野鬼,漫无目地的就这样飘着,以至于他蹉跎了二十多年,导致他后来发现皎皎的异常后,迟钝的意识不到这异常的后面将代表了什么。


    “爸爸不笨!”


    皎皎虽然听不懂前面的那一大长串,但是最后这一句他还是能听懂的。


    “他就笨!”


    “不笨!”


    “就笨!”


    “不笨!”


    皎皎气得小奶音都提高了不少。


    两人像是稚童一样争执起来,一旁的江海富看着自家陛下那较真的模样,眼神慈祥的像是看调皮的小孩一样。


    “哼!”


    吵不赢的皎皎气呼呼地背过身去,还往前蛄蛹了两下,身体力行的表示自己生气了不想理舅父。


    永徵帝也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也不理皎皎。


    江海富看得好笑,正准备上前劝说一下,外面就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永徵帝脸上的神情一敛,起身走向门外,见远处浓烟升起,轻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人啊!”


    隐隐约约的喊声穿过重重宫墙传来。


    “舅父,发生什么事啦?”


    从塌上滑下来的皎皎跑上前扯着霍宥齐的衣袍垫着脚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霍宥齐低头看向他,扯唇一笑:“怎么,愿意理我了?”


    皎皎愣了一下啊,随即重重的哼了声,鼓着腮帮转过头去,只是扯着霍宥齐衣袍的手没放开。


    霍宥齐接过江海富递过来的匣子塞进皎皎怀里,顺手呼撸了把他的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拿去玩吧。”


    话落他就转身打算去看看。


    出了福安宫的永徵帝乘上龙撵,撑着额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那浓浓的黑烟上。


    他知道后妃会对谪山道人出手,这本就是他有意促使而成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他原以为还要费上两三个月。


    早先他就让人传出自己手上没长生丹的丹方,谪山道人将丹方用作自己保命的最后筹码,因怕交出丹方自己就会死,至今没有将丹方交给永徵帝。


    这消息一出,后宫那些担心自家儿子的妃嫔们就会明白,只要谪山道人一死,没有丹方的永徵帝就没办法再炼药,如此自己的儿子女儿才真正处于安全,先帝时期皇子们惨烈的下场会促使她们无论如何也要置谪山道人于死地。


    但若等她们想办法让谪山道人‘意外’死去后,刚松口气时便又得知其他人手里有长生丹的丹方时又会如何?


    答案就是那人会取代谪山道人成为皇子、后妃以及他们身后所代表的家族的新的眼中钉。


    可别小看这些后妃,她们身后都有着各自的家族,这些家族的势力或强或弱,或多或少,但一旦联和起来,想要摁死一些老不死的可简单多了。


    也不用担心她们会被这些老不死的收买,对于母亲来说,危害自己孩子性命的存在,最好是永远消失才是最稳妥的。


    寝殿里盘腿坐在地上的皎皎看了会怀里的匣子,摸了下匣子上那些亮闪闪的细碎宝石,就好奇的匣子打开。


    “喔~”


    皎皎发出小声的惊叹,只见匣子里有着半匣子色泽饱满,圆润光泽的北珠和半匣子璀璨夺目的红宝石,打开的一瞬间整个寝殿里都有种熠熠生光的感觉。


    这是永徵帝发现皎皎喜欢收集一些圆圆的鹅卵石后,让江海富从他内库里找来给皎皎当个乐子玩的。


    皎皎也确实喜欢,小手摸了摸匣子里的北珠和宝石,拿起来对着太阳看,光线落在宝石上,折射出特别耀眼的光彩,好看极了。


    去了一趟青云院回来的永徵帝,见皎皎正一人坐在那安静的玩着那些珠子和宝石,下意识停住脚步,他站在原地看了皎皎好一会才迈步走上前,蹲下身戳了下皎皎的后脑勺。


    等皎皎仰头看来时开口道:“朕把秦棉棉和十安接进来陪你可好。”


    皎皎一怔,撑着地面一骨碌爬起来,眼睛亮晶晶地道:“还要呦呦。”


    “嗯,可以。”


    皎皎眉眼一弯,高兴地围着永徵帝转了两圈,然后挤进永徵帝怀里卖乖地蹭了蹭,小嗓音软软糯糯地道:“舅父好,喜欢舅父。”


    永徵帝嗤笑:“不生气了?”


    “舅父不说爸爸笨,皎皎就不生气。”


    永徵帝哼了声没说话,原本是打算来看他一眼就走,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手一伸,将皎皎捞起就往外走:“走,陪朕去处理一点事!”


    皎皎晃了晃荡空的小短腿,弯着眉眼脆生生地应了声:“好!”


    原本打算把这段剧情给写完的,但实在是难受得紧,只能写这么一章将就着了,很是抱歉,我明天努力将这段剧情给完结了。


    第184章


    今日十安和秦棉棉要进宫,早早的皎皎就起来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等十安和秦棉棉刚踏进福安宫的门,撒手就迈着小短腿冲了过去,远远地就扯着小嗓音喊:“十安哥,棉棉哥。”


    听到声音的十安和秦棉棉抬头望去,就看见了张着手迈着小短腿朝他们奔来的皎皎。


    眼见着皎皎就要扑进秦棉棉怀里,十安突然快走两步越过秦棉棉弯腰一把抱住冲过来的皎皎。


    伸着手已经准备好接住皎皎的秦棉棉:“……?”


    话说他不是眼睛看不见吗?


    “十安哥。”落入十安怀里的皎皎撒娇地在他怀里埋头蹭了蹭,小嗓音里带着满满的喜悦:“皎皎想十安,好想好想。”


    十安的眼睛不怎么看得清,但他依旧低头看着皎皎,抱紧皎皎很是认真地应了声:“我也想皎皎。”


    秦棉棉凑上前,略带疑惑的伸手在十安面前晃了晃,竖了三根手指道:“能看见我竖了几根手指吗?”


    “?”十安疑惑地歪了下头,灰白的眼睛里带上了两分茫然。


    见他这表情,秦棉棉怀疑的收回手,却也没再研究他究竟看不看得清的事,而是转身抱了下皎皎:“想我没?”


    “想!”皎皎脆生生地道。


    呦呦也上来低头蹭了蹭皎皎:“呦呦~”


    皎皎抱着呦呦的头道:“也有想呦呦。”


    几人一鹿汇合后皎皎就左手牵着秦棉棉,右手牵着十安,一路上连蹦带跳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老远就看着皎皎这模样的永徵帝走过来,慢条斯理的伸出食指抵住皎皎的额头,睨着皎皎笑:“这谁家的小兔子怎么跑进宫了?”


    “不是兔子。”皎皎反手抱着永徵帝的手,仰头期待的问:“舅父忙完了吗?”


    “还没,过来看看你哭没哭?”


    “皎皎才不哭。”


    永徵帝揉了把皎皎毛茸茸的头,目光落在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十安和秦棉棉身上。


    秦棉棉和十安下意识屏住呼吸,紧张得手脚都有点僵硬的行礼问安。


    “无需多礼,召你们进来陪皎皎玩,不用太过拘束。”永徵帝说着目光在十安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又嘱咐了他们两句才转身离开。


    眼见着永徵帝走了,十安和秦棉棉两人才狠狠的松了口气。


    自在许多的两人连忙拉着皎皎问他在宫里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欺负他?永徵帝有没有罚他或者打他。


    “没有人欺负,舅父没罚皎皎,也没打皎皎,舅父好。”


    皎皎拉着他们一边往放玩具的地方走,一边道。


    舅父好吗?


    秦棉棉不知道,反正他从小就有点怵永徵帝这个舅父,在皇外祖母那他可以撒娇卖痴,在舅父面前他是万不敢这么做的,所以对于皎皎敢和舅父撒娇这事他是十分佩服的。


    十安也不信永徵帝是个和善的人,他拉着皎皎凑近了打量,还上手捏了捏,发现皎皎真的没瘦后才放下了心。


    自从皎皎被带进宫后他天天都在惦记,长时间不见皎皎呦呦都不怎么吃草料了,这段时间都瘦了好多。


    也跟着瘦了不少的十安,又仔细地寻问了不少,发现皎皎这段时日除了很想殷叔叔外,其他都很好。


    没少吃,没少穿,伺候的宫女嬷嬷看顾得也仔细,这就让十安不明白陛下他把皎皎带进宫里来干嘛了?


    总不能是看皎皎乖巧可爱,就想抢回宫里来养吧?


    可陛下他又不缺儿子!


    不过无论是长相,聪慧还是性格,确实没有小孩能与皎皎相比较。


    如果说陛下是看皎皎眼热,所以才想着将皎皎抢进宫里养,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往日谢叔叔他就在整天研究着要怎么才能说服殷叔叔把皎皎拐回谢府去住几天。


    十安有点骄傲地想着。


    呦呦虽然因为想皎皎而瘦了不少,不过来了宫里没半个月就又胖了回来。


    现如今的呦呦体型大得吓人,有寻常马匹两个那么大,比青牛还壮上不少,俨然给人一种巨兽的感觉,福安宫专门负责喂它的宫人初时害怕得不行,好在呦呦脾性一向温和,从不主动攻击人,渐渐的福安宫和崇德殿的宫人们就没那么怕呦呦了,也习惯它在崇德殿和福安宫之间到处溜达,时不时遇见了还会大着胆子上手摸一摸。


    这日永徵帝进来就扬手丢了根马鞭给皎皎,然后上前将他捞起来夹在胳肢喔下:“走,换身衣服带你去骑马。”


    马鞭的鞭柄是绞金样式的,上面镶了稀碎的珵亮的红宝石很是好看,皎皎拿着轻轻挥了下,小声又欢喜的喔了声。


    换上骑装的皎皎学着秦棉棉站得板板正正的,不看那努力绷紧的小脸蛋,乍一看背影还真有点小英气。


    永徵帝眉头微挑,伸手戳了一下皎皎肉乎乎的小脸蛋。长久养成的习惯让皎皎在他戳完后,下意识的凑上了另一边脸,而且还下意识的蹭了蹭他的手。


    这一蹭那故意板着小脸做出来的架势就给漏了气,当即又变成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


    见此永徵帝没忍住嗤笑了声,顺手又揉了把皎皎软乎的脸蛋,将他捞起来就大步往外走去,同样换上骑装的秦棉棉和十安连忙跟上,呦呦也自觉地跟在身后。


    一行人连带着一头鹿去往京郊的皇家跑马场,刚进马场皎皎就看到了牵着一匹小马驹站在不远处的谢殊玉。


    “怀之叔叔!”皎皎惊喜的喊着,迈着小短腿就跑了过去。


    谢殊玉将跑到面前的小团子抱起来打量了番,发现没瘦后就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看向一旁枣红色的小马驹道:“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小马驹,还没起名字,皎皎自己给起一个。”


    自从发现皎皎一个人待着太过安静,永徵帝就有意带着他多玩耍,今日出来跑马便也将皎皎熟悉的人都唤来了,除了谢殊玉外还有柳行知。


    趴在谢殊玉怀里的皎皎探头高兴地向一旁的柳行知挥着小爪爪打招呼:“行知叔叔好。”


    柳行知握住皎皎的小手捏了捏,发现和以前的一样胖,才“嗯”了声。


    和行知叔叔打完招呼后,皎皎就新奇地低着头看向小马驹。


    “可以摸吗?”皎皎仰着白嫩的小脸问。


    “可以。”


    皎皎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下,就咻地一下收回了手,见这匹小马驹没什么反应后便又尝试着伸手摸了摸。


    见他这好奇又有点小害怕的模样,永徵帝直接走过来把他从谢殊玉怀里抱过来放在小马驹背上:“这马是特意挑选出来脾气最温顺的,放心骑就行。”


    皎皎坐在小马驹上按照永徵帝的教导,尝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忍不住抿着唇笑得高兴:“舅父你看,皎皎会骑马了!”


    永徵帝轻呵了声,倒也没说什么。


    一旁的呦呦见此不高兴了,蹄子刨了刨地,不满地从鼻腔里喷出气,还走上前用头拱了拱皎皎。


    皎皎被拱得咯咯笑,最后硬是被呦呦缠着从小马驹的背上移到它的背上。


    成功驼到皎皎的呦呦咧嘴直笑,高兴地跺着小碎步满马场的跑,皎皎手上拿着的精致奢华小马鞭根本没派上用场。


    秦棉棉骑的是自己常骑的小马驹,见十安不会骑,他就耐心的教了会十安怎么骑马。当然他教骑马时不像教下棋那样离谱,没一会十安就领会了要领,自己摇摇晃晃的骑上小马驹走了两圈。


    永徵帝也翻身骑上了自己的坐骑,兴趣来了还和谢殊玉、柳行知两人赛了回马。


    尽兴过后的他骑马路过呦呦时伸手一捞,将它背上的皎皎捞进了自己怀里,就悄无声息地向远处疾驰而去。


    没意识到自己背上的皎皎不在了,呦呦还在悠闲的踱着步,时不时的好斜着眼看向先前皎皎骑得那匹小马驹,嘲讽的从鼻腔喷出口气。


    长风吹过旷远的草地,马蹄声飞扬,皎皎稚嫩的惊呼声回荡在马场上空,反应过来的呦呦惊恐地瞪大眼睛扭头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背上,下一瞬就扬着蹄子追了上去,嘴里不断发出着急的“呦呦——”声。


    永徵帝扭头看了眼那头蠢鹿,嗤笑了声后加快了速度,呦呦着急的鸣叫逐渐带上了丝愤怒,甚至有种咒骂之嫌。


    谢殊玉、柳行知、秦棉棉三人勒住缰绳停下来,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在此之前他们很难想象永徵帝这个凶残的帝王会有这么幼稚的一幕。


    不清楚事态情况的十安正在慢悠悠地小心骑着马。


    有雄鹰从天际翱翔而过,远处的群山低头注视着这一幕。


    时间转眼过去了小半年,在这半年中陆续有一些家族衰败,这些家族大多是一些手握长生丹方的家族,不过虽剪除了大半,却还有小半不好对付,这其中就有忠远侯府顾家。


    像顾家这种三朝功臣,累世高门,底蕴深厚长达百年者,断不是轻易可以拉下马和摁死的。


    并且高门家族世代通婚不绝,导致其盘根错节,就说三皇子的母家,认真说起来还拐着弯的与顾家有姻亲关系,这就致使皇子们想要对付他们时,会有来自诸多内部与外部的阻拦和压力。


    不过仅凭手持长生丹丹方这一点,他们就已经彻底得罪狠了诸位皇子,更何况还有永徵帝暗中推进此事,想要将这些家族摁死虽费劲,但也是早晚的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轰!”


    一声惊雷乍响,雷雨声越发大了,担心皎皎被惊醒的莲香掀开帘帐看了眼,见睡得香甜的皎皎一点被惊醒的迹象都没有,这才放心地放下帘帐,刚走到外室就看见了披着外衣匆匆走进来的永徵帝。


    莲香赶忙行礼:“陛下……”


    刚开口就被永徵帝挥手打断,他走上里屋掀开帘帐往里看了眼,见皎皎没被惊醒,就坐在床边看了会皎皎。


    已经七岁了的皎皎脸上还有着婴儿肥,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稚气,日常常抿着嘴作一副严肃的模样,殊不知他这故作老成的模样,反而越显幼态,看得人越发想揉搓他那看起来就软乎的小脸蛋。


    这其中就数永徵帝最过分,不论皎皎愿不愿意,都要逮着狠劲揉搓一番,时常将皎皎两边小脸蛋揉搓得红红的。


    其实这也怪不得永徵帝,实在是皎皎就算不愿也不会跑,就这么站在原地仰着一张白嫩的小脸企图和你商量,商量不下来就无奈的凑上脸,再加上一句小声的:“要轻轻的哦!”


    本就蠢蠢欲动的永徵帝见此,更加不可能放过主动凑上来的脸,上手就是好一顿揉搓。


    “轰!”


    惊雷唤回了发怔的永徵帝,他戳了下皎皎软乎的脸,又给皎皎掖了掖被子,就捂着嘴小声闷咳着离开。


    出了门的永徵帝睨着走廊外的雨道:“这雨下多久了?”


    江海富俯身道:“回陛下,有四五个时辰了。”


    永徵帝眼神落在开水积水的地面,这雨不太正常,通常来说季夏是骤雨,短暴雨,很少有暴雨下这么久。


    “陛下可是在担心今年的伏汛?”


    永徵帝看了江海富一眼没说话。


    虽说工部水利,都水监地方衙门和驻守河道的河工每年至少勘测记录黄河水位数十次,但其中起到的作用依旧不大,每年的伏秋汛依旧是朝廷和百官最头疼的问题。


    且今年的雨水太过异常,从地方官员递上来的奏折看,今年黄河决堤的可能性很大。


    翌日,户部拨了大笔修河提的银子下去,连带着工部等擅治水利的人也一同被派到了两淮等地带。


    七月中旬。


    噼里啪啦的雷雨声中,披着蓑衣的县令许明席顶着瓢泼大雨站在地势较高的河道上眺望着底下惊涛滚滚的河水,冲着经验老到的河工大声吼道:“大雨倾盆,水势上涨,照这个趋势下去河堤能抵住吗?”


    河工同样大声回复:“禀大人,泗水并非黄河入海的必经之途,按理说就算是下再大的雨咱们这都出不了事。不过以防万一下差已令人去下河道填沙袋沙石一类了。”


    许明席担忧地看了眼汹涌的江水,又看了眼像是漏了窟窿下个不停的天,回到住处碾转反侧后,还是起身一咬牙,防患于未然地下令泗水县的百姓往高处迁移。


    翌日子时,大雨倾盆,惊雷阵阵,闹腾了一整个白天的泗水百姓,最后还是在官府的强势下,穿着蓑衣背着包袱家当,牵着家畜哭闹着在差役的带领下往山上迁移。


    雨水越来越大,像是水帘般遮挡在眼前,使得人看不清超出一米外的事物,泗水县的百姓背着包袱家当,牵着家畜竭力往山上走,一边走一边哭骂着县令许明席。


    突的一声惊雷炸响在半空,震得不少人脚一滑摔倒在地,回过神来后只觉耳脑嗡鸣,心肺都在打颤。


    立于山顶的许明席回首,仿佛看到了滔天的江水淹没而来。


    “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泗水县的那事。”


    “当然有听说,那可是……”


    正在聊得兴起的两人忽听门口的侍童轻咳了一声,连忙正襟危坐。


    两人刚坐好,就见薛夫子走了进来,屋里的一些窃窃私语顺着夫子的进来渐渐销声匿迹。


    秦棉棉听着这些人的议论,也不免想起了昨日听到的消息,无外乎就是泗水县江水倒流的消息。


    据说那日夜晚,黄河改道夺泗水入淮,滔天的涛浪却在冲破河堤即将淹没泗水县的那刻骤停,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存在给拦在了半空一样,少顷,那江水竟然往回倒流。


    听说当时泗水的百姓遥遥看见这一幕,纷纷跪地不断的磕头,口中不断念叨着各个水神的名讳,连不信鬼神的许明席都郑重伏地敬拜。


    然而没有人知道的是,当时处在那处的不是水神,而是皎皎铺天盖地如细密的蛛网的精神力。


    自从爸爸离开后,皎皎每晚入睡时都会用精神力去‘看’爸爸,每到这时候,尚还不能完全被皎皎掌握的精神力就会溢散出去一些,有时候难免就会让皎皎看见某些地方有难或者出什么事,这时候皎皎就会让溢散过去的精神力帮帮忙。


    当然皎皎很是聪慧地将这些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打算等爸爸回来了再告诉爸爸和舅父他们,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日皎皎飘荡出去的精神力看见了泗水的情况,就自主的冲上去附在河堤上,准备加牢一下河堤,但是那溢出去的精神力太少,毫不意外地河堤最后还是被冲破了。


    原本注意力不在这边的皎皎被这一下惊动,眼看水冲垮了好几个村落,就连忙调动了全部的精神力往泗水县赶,然后铺天盖地的精神力就锁住了江水。


    神灵总是特殊的,尤其是被本方世界意识宠爱着的小神灵。


    江水乖乖的倒流了回去,并且还老老实实地没再闹腾。


    大量精神力的使用,使得皎皎这段时间精神不振,时常犯困,这不,又在夫子讲学时睡着了,然后被叫到外面站着醒神去了。


    拿着书站在门外的皎皎抿着嘴,心里对夫子很是歉意。


    秦棉棉也假意打了个瞌睡,然后不出意外的也被喊出来了。


    他拿着书站在皎皎身旁,眼里很是担忧:“皎皎,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总是犯困。”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倔强着跟自己抗争的皎皎摇了摇头:“没病,舅父让太医看过了,就是困。”


    秦棉棉叹气,往旁移了两步,动了动肩膀:“靠上来吧,我帮你注意着夫子。”


    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是抵不住困意的皎皎还是靠了上去,刚靠上去就陷入了沉睡。


    崇德殿内,永徵帝瞥了眼手上的奏折,心里想着大军就要班师回朝了,也正好将已经到尾声了的长生丹方这事给彻彻底底的处理了。


    不过要不要告诉皎皎他爹就要回来了呢?


    问一个人在有根深叶茂的谢家、史部尚书秦尚书和当朝皇帝的帮扶下,他晋升的速度会有多快?


    那当然是寻常人拍马不及的快。


    更别说殷峥本身就不凡,自上战场后便屡立奇功,谢殊玉他们所谓的帮扶也只是没让殷峥的功劳被人贪了或掩盖了去。


    而永徵帝也只是没熬其资历,按照殷峥立的功给其封赏,如今他已是镇军大将军,此次大破突厥、西羌、北狄联军,一路追杀至突厥王庭,殷峥更是位居首功,回来估计还可以再往上封一封。


    不过到底要不要告诉皎皎,殷峥要回来这事呢?


    永徵帝合上手里的奏折丢至一边。


    这三年来皎皎可是天天念叨着他爹,几乎每隔一天就要写信,得知殷峥要回来了,一直板着脸装大人模样的皎皎估计会乐得当场蹦起来吧?


    虽然很想看见这一幕,但是他还是不想把殷峥要回来这事提前告诉皎皎。


    啧,自己养大的崽马上就要是别人家的了!


    一想到这里,永徵帝就很不爽,然后就调头去拿那些暗地里一直窥探皎皎的人撒气。


    还差三百就到六千了啊!!!


    下次我多写三百,今天这就算两章了好不好?


    第185章


    永徵帝不打算告诉皎皎殷峥要回来了,但耐不住皎皎他自己睡着的时候精神力跑出去‘看见’爸爸他们往回启程了。


    第二日早早的起来他就兴奋地跑到永徵帝面前,仰着白嫩的小脸,漆黑明亮的眼里溢满期待:“舅父,爸爸是不是要回来了?”


    永徵帝:“?”


    他放下碗筷扭身戳了一下皎皎的脸,眼里带着严肃:“谁告诉你的?”


    在他心里已经把怀疑对象放在谢殊玉和柳行知这两人身上了,除了这两人外他猜不到还有谁会特意告诉皎皎这事。


    皎皎乐呵地道:“我做梦梦见的。”


    好吧,人家这是父子连心,是他羡慕不来的!


    永徵帝眯着眼睨了眼皎皎就起身离开,没有得到答案的皎皎追在他身后一连串地问着:“舅父,舅父爸爸是不是要回来了?”


    永徵帝就是故意钓着不给他个确定的答案,饶有兴趣地看着皎皎着急得跳脚的模样,甚至有想将其画下来的想法,可惜的是他丹青不好,不然怎么着也要画他个百八十张。


    他伸手按住皎皎肩膀,将他转了个方向,笑道:“再不走的话,夫子到学堂了估计你都还没赶到国子学大门。”


    闻言皎皎眼睛一瞪,连忙甩着小手转身就跑。


    墨宝见小主子着急,就反身去提书箱。


    马车一路来到国子,小厮墨宝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转身将皎皎从马车上抱下来。


    一落地皎皎就着急的朝前跑,墨宝提起书箱跟在身后,一主一仆脚步匆匆,总算是赶在夫子进门前到了学堂。


    “你这是睡迟了?”秦棉棉看着刚落坐的皎皎,目光落在他跑得红扑扑的脸上。


    皎皎喘匀了气后摇头:“没睡迟,缠着舅父问点事,一个不注意就迟了。”


    “舅父故意的吧?”秦棉棉严重怀疑。


    自从陪皎皎在皇宫住了一年,舅父以前在他心里威严的形象算是被破坏殆尽,但那浓厚的恶趣味,给他留下了更深刻的阴影。


    皎皎抿着唇不忿的点头,舅父他就是故意的,故意钓着不告诉他,还想看他着急的模样。


    坐在皎皎另一旁的周叙尘插不上两人关于永徵帝的话,就递了张方帕给皎皎示意他擦一下额头上的汗。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来国子学读书,能来到这里的大多是达官贵族或高门显贵的子侄,按理说以周叙尘周家庶子的身份是进不了国子学的。别说庶子,他家的嫡子也没送来的资格,但奈何他是秦家送进来的,怎么说也是自己看了有一年的孩子,于读书上还有不浅的天赋,惜才的秦大人不忍他就这样在周家的后宅蹉跎,与夫人和棉棉商量了下,最后还是将周叙尘给送到了国子学。


    初时周家得知这个消息,就谎称周叙尘病了去不了,生性又胆小怕生,便央哥哥周翊承替他先去国子学上着,回来后就给他讲讲国子学的同窗们,他也能提前熟悉一下同窗的性格。


    其实说是替,但替着替着时间长了,谁又会还记得这个名额原是周叙尘的而不是他周翊承的?到时候再传出一些周叙尘贪玩厌学等等的传言,这个名额最后怕就是名正言顺地落在了他周翊承的头上。


    好在周叙尘不知道怎么的独自从周家跑了出来,不然这名额还真可能会让周翊承给占了。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夫子就进来了,学堂里的学子纷纷起身给夫子问了好,开始了一天的早课。


    朗朗读书声从院里传来,在这些读书声下,由永徵帝派来的暗卫悄无声息地遍布天启院内外。


    永徵帝对于顾家等家族的清洗开始了,不是在夜晚,也不是在凌晨,而是别具一格地选择在了青天白日下。


    京城初秋的风添上了一丝不是特别好闻的血腥味,风裹携着血腥味穿过大街小巷,被隔绝于国子学外。


    往日繁华热闹的街道今日显得萧条凋敝,家家户户门窗紧锁,各府听到风声的人家早早就紧闭府门,约束府上下人,心里惴惴不安地听着外面传来的马蹄声和井然有序的甲胄碰撞声,不由感到肃穆。


    肃杀的氛围让整个京城的人心头发紧,不知道又是谁犯了什么事惹得这位驱虎逐狼的陛下动了如此大阵仗。


    永徵帝,在他没有登基前,是大雍家喻户晓的杀神,登基后也是时常杀得人头滚滚,朝臣们惧他更胜先帝,只是他虽然暴虐,但于民生政务上又确实是个明君,所以百官们对他是又惧又敬。


    在永徵帝驾崩前,没有任何朝臣敢提前站位皇子。


    所以不是皇位党派之争的话,到底是什么事让陛下动这么大阵仗?


    在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被永徵帝故意塞进此次行动的谢殊玉,正提着刀从梁国公府出来。


    他如玉的脸庞上溅有血液,寒意深重的眼睛让人不禁打颤,想到梁国公府密室里看到的那堆积如山的小孩头骨,他眉间凝着的寒意越重,翻身上马,眺望了眼国子学的方向,扯动缰绳轻斥了声,带着人马向着下个目的地奔去。


    这些老而不死的人早已经该到了去地府报道的年纪,却不人不鬼的拖着老朽腐臭的身子在这人间干着恶鬼的勾当,那他这就剥了他们的皮,剖开他们的心,看看内里到底是人还是鬼!


    外面的血雨腥风并没有波及到国子学,这里面目前依旧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当然这得除了一些被夫子打了手板训斥了一顿的人。


    启德院里的顾长远思考再三,还是一咬牙起身往天启院跑去。


    近两年来他早就察觉到家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爹娘时常对着祖父露出埋怨的神色,顺着时间的推移那份埋怨中还掺杂了恐惧和恨意,这让他很不明白,但府里上下都瞒着他,仍他怎么打探都探不出任何消息。


    直到最近,他发现府里出现了很多陌生人,时常在他祖父院里一呆就是大半日,祖父还经常拐着弯抹着角的向他打听国子学里殷皎的消息。


    那小孩前几年被陛下接进宫里,对其的宠爱纵容大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不少人私底下怀疑过这个小孩是陛下在外留下的孩子。


    那小孩如今也才七岁,他一开始不明白祖父打听这么个小孩做什么?见他疑惑,祖父便说他是看这小孩有眼缘,寻思着他姑姑的女儿今年也五岁了,便想做个亲家,事先打听一下男方的品行。


    如今也才十六岁的顾长远将信将疑,不过他也挺喜欢皎皎那个小孩的,更别说他爹前几年还在黑豹的口下救过他,于是尽量客观地向他祖父说了皎皎的一些行事,作风和性格,他祖父都很仔细的听了,他也听到过他祖父和姑姑相谈时提起过皎皎。


    不过他后来发现,祖父更在意的是皎皎的行踪,以及在国子学会去哪走动这些信息。


    这就让他起疑了


    他顾长远虽是一个爱走马斗鸡的纨绔子弟,可不代表他愚笨,相反的他自觉他还挺聪慧。


    这种不疑惑在他祖父让他带着两个陌生的人当做自己的小厮带进国子学时,达到了顶峰。


    他突兀地就想到了三年前,陛下刚带皎皎进宫时,盛传的陛下要拿皎皎炼长生丹的传言。


    他突然想到,倘若要拿皎皎做长生丹的不是陛下而是他祖父呢?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就让他打了个寒噤,下意识拒绝相信这点的他麻溜的将这个念头抛弃,他相信他祖父绝对不会这样做,他如此相信着自己的祖父。


    只是今日在看见那些常出入祖父院里的陌生人,竟然作为其他同窗的小厮混进了国子学,他瞬间就警惕了起来,一边理智上绝对相信着自家祖父,一边又直觉不对。


    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去和皎皎说一声不要随便出天启院,若有陌生人靠近他也不要随意搭理,一定要牢牢地跟紧秦棉棉和周叙尘他们,不要去人少的地方,实在不行就让他紧跟着夫子,他自己也在那守着,假如…假如若祖父真要做什么,有自己在,也能护住皎皎,只要他拖延了些许时间,等国子学的卫兵来,皎皎就能安全了。


    不过他觉得自己这是杞人忧天,但不妨碍他防患于未然。


    少年人总是这样,张扬、鲁莽、无所畏惧、率性而为的同时也从不考虑自己行为背后会导致的结果,但也正是这样坦诚、炙热的他们,时场会让一些算尽人心的人们感到错愕和荒谬。


    当顾长远就这么孤身一人直冲冲地朝着天启院来时,里里外外将整个天启院围得密不透风暗卫们没让他接近天启院,就打算将人解决掉。


    正当一个暗卫即将出手扭断他脖子时,自从经历过黑豹事件就拜了名师苦练武艺的顾长远察觉到不对,当即心里就是一紧,难道祖父的人已经到了?


    来不及做什么的他,当下想也没想地扯着嗓子就喊:“皎皎快唔……”


    察觉到他没敌意出手时犹豫了下的暗卫,万万没想到他这么敏锐,还张嘴就喊,暗卫一个疾步上前捂住他的嘴就往后拖。


    刚喊出三个字就被捂着嘴直接拖走的顾长远拼命地挣扎,随后感觉到脖颈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暗卫们看着不省人事的顾长远。


    “他刚刚是准备喊小主子快跑吗?”声音中多少带了点错愕。


    “好像是这样没错!”


    “那怎么处置他?”


    “杀了?”


    “可陛下让我们杀的是对皎皎小主子有敌意的人!”


    暗卫们面面相觑,最后决定将其丢到没人的地方关起来。


    学堂里的皎皎一脸突然疑惑地侧头看向窗外,察觉到他动作的秦棉棉用口型无声的问怎么了?


    收回视线的皎皎摇了摇头,示意没怎么,只是心里还是有点疑惑,他刚刚好像听见了有人喊他?


    巳时末,外面逐渐响起了嘈杂声和刀剑相击的金石声,随之而来的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与一些遮挡血腥的香料味。


    皎皎的嗅觉一向敏锐,就算这香料的味道很寡淡,遮盖血腥的能力也很强,但是皎皎就是嗅到了。


    学堂上的人虽然没闻到血腥味,但是也都听见了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金石相击之声。


    他们纷纷扭头看向窗外,又看向夫子。


    薛夫子眉眼不惊地继续讲着课,像是并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一样。


    见此秦棉棉他们也安下了心,专心听夫子的授课。


    这一场清洗持续了整整三天,整个上京城的空气中都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要不是兵司马的人一路跟在谢殊玉等人的屁股后面清理那些被清洗的大家世族的院落和临近的街道,那血腥味怕是要冲天。


    紫辰殿,永徵帝正倚在软榻上品茶看书,刚喝了口茶他就捂住张嘴闷咳了两声,随后瞥了一眼桌上那寡淡无味的茶。


    其实按照他的性子来说,喝烈酒最为合适,奈何皎皎管得严不许他喝酒就算了,每日下学回来都更要仔细检查一翻。


    偏生他嗅觉又出奇的灵敏,只要喝了酒,就算换洗了衣服都能被他察觉出来,然后就板着小脸给他的药里加黄莲,也不知道他搁哪学来的招数。


    很多时候永徵帝也不明白,怎么就被这么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孩给管得死死的?


    想到这些永徵帝叹了口气,这不就是欺负他老弱病残嘛。


    他抿了口茶,意兴阑珊地看着手里江海富呈上来的消息,心里想着等这次事结束了就带皎皎去跑马玩,没了那些老不死的盯着,也就不用如此严防死守了,到时候可以带着皎皎去逛庙会,灯市,过一段时间天冷了还能带他去行山泡温泉。


    不过得想办法让皎皎不要再这般盯着自己的饮食,什么清淡饮食,吃得无味极了,这点得从太医那入手,不过也不难,只要想办法糊弄过太医就行。


    酉时两刻,下学回来的皎皎正扒着永徵帝闻有没有酒味,永徵帝眉头蹙着看似有点不耐,其实皎皎叫抬手就抬手,叫张嘴就张嘴,乖的像个等着被家长检查功课的小孩一样,幽黑的眼底还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浅淡笑意。


    检查完没有酒味的皎皎满意地点了下头,然后看向矮桌上的茶皱了皱小鼻子道:“舅父要少喝茶,茶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永徵帝靠在塌上,眉眼间带着股慵懒和随性:“这酒不让喝,茶也不让喝,还能喝什么?”


    皎皎想了想的:“可以喝羊奶。”


    永徵帝皱眉:“不喝,那东西膻得很。”


    “那就喝温水。”


    “不要,太寡淡了。”


    以往可以一天不吃不喝的他现在已经开始嫌弃茶水和菜太过寡淡了,这让江海富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愁。


    毕竟陛下这身子可吃不得太过辛辣刺激的食物。


    “那就喝糖水。”


    “不要,太简陋了,不符合朕的身份。”


    “那就喝冰糖雪梨银耳汤,止咳清肺最适合舅父喝了。”


    “哟,你还知道这个啊!”永徵帝好笑地捏了下皎皎的脸。


    皎皎点头,漆黑的眼睛里满是认真:“舅父乖,舅父好好养身子,才能陪皎皎长大,然后皎皎再陪舅父老去。”


    自从五岁后觉得自己长大了,刻意控制住不用皎皎自称的他,一认真起来就不自觉地用回了曾经的自称。


    永徵帝目光一怔,憋住到嘴边的咳嗽。


    他明白皎皎知道这些,是因为年仅七岁的他就已翻遍了皇家藏书阁里所有的医书和药膳相关的书。自从他四岁半发现他常常咳嗽,久不治愈后,就常往太医院跑,小小的一团就会站在凳子上监督药童熬药,然后带着端着药的莲香过来,板着肉嘟嘟的小脸监督他喝药。


    因为皎皎偶然发现,舅父居然不乖乖吃药,这可把皎皎气狠了,那段时间惊呼是天天守着永徵帝喝药,大半个月下来,永徵帝满嘴的苦药味。


    要不是看在皎皎会在他喝完药就着急的喂他糖的份上,永徵帝早就治他一个大不逆罪,扣光他三个月的甜食了。


    后来永徵帝无意间发现皎皎居然在看医书,小小的一个趴在有他半个大的医书上,抿着嘴唇看得很是认真专注,医书大多晦涩难懂又无趣,难为他有那这么个兴趣了。


    想着这些的永徵帝回过神来,就伸手戳了戳皎皎肉乎乎的脸,刚要开口应下,一旁的江海富上前俯身道:“禀陛下,宸太妃过来了。”


    永徵帝面色一敛,眼里的怔然散去,他看了眼江海富,语气淡漠地道:“让她进来吧!”


    宸太妃,苏曲眉,前朝七品钦天监灵台朗苏永昌的嫡女,永徵帝的生母,永安王的外室,对永安王一见钟情后,甘愿抛弃嫁给别人做正妻的机会,给永安王做外室。


    说起来这个做外室的机会还是她自己算计得来的,永安王厌恶她的算计,又因不愿事情闹出去丢自己的脸,但又实在不想将她接进永安王府,便置办了个小院子将其丢在里面自生自灭,甚至连永徵帝这个儿子出生时都不愿去看上一眼,名字也没给取,族谱自然也没上。


    永徵帝的名字还是他嫡兄因一次意外得知了他的存在,特意翻遍了书给他取的名字,为了给他争取上族谱的机会,还被罚在祠堂跪了一天,也就是他这样一闹,世人才知道永安王还有他这么一个外室子的存在。


    后来这个嫡兄时常会来教他写字,会偷偷的攒着自己的月钱给他买一应吃穿用物,虽然那些衣物和物品最后都会被他娘苏曲眉拿去卖了换胭脂钱,但这个嫡兄还依旧坚持给他买许多他本不需要的东西。


    他的武功也是嫡兄教的,虽然他并不擅长习武,但嫡兄他表现得很喜欢习武,王妃疼儿子给儿子请了最好的武艺师傅,然后嫡兄每次都会将武艺师傅教给他的,又一字不落地转教给他。


    永徵帝从小没什么感情,无论对吃的,穿的,还是什么都没兴趣,就连他娘时常打骂于他也勾不起他一丝一毫情绪上的波澜,奈何他那嫡兄顶着那不小心被武艺师傅摔得鼻青脸肿的脸,眼睛亮亮地在他面前婆婆妈妈地念叨着他要学本事,以后才能有立足之本才能养活自己,养活妻子。


    就这么被他念叨了小半年,破天荒的永徵帝被他念叨得起了一丝烦躁的情绪,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跟着学了。


    只是在十岁那年被他娘发现后,他娘就拦在了嫡兄的面前,声泪俱下地哭着让嫡兄去求王妃让他们母子进王府。


    身为王府嫡子的嫡兄估计从来没见过这个架势,那手足无措的样子蠢笨得让人发笑,只是没让永徵帝想到的是他回去后还真的去求王妃了,伤了自己母亲的心不说,还被大怒的永安王家法伺候,后来还罚跪了三天的祠堂。


    当时过了好几日才得知这个消息的永徵帝当即愣了一下,然后平生第一次嗤笑出声,他这个嫡兄实在良善愚蠢至极。


    后来他就被永安王给丢战场去了,边关的战场,十岁的幼童…呸,是少年,被丢到战事频发的边关战场如何活下去?当然是杀敌了,第一次杀人永徵帝没什么感觉,感觉跟杀鸡没什么两样。


    原本他是不用这么费劲的活下来的,全赖他那个好嫡兄,写了一封厚得出奇的信,让人连夜快马加鞭追上即将到达边关的他。


    当时他拿着那一封厚厚的大概有十几张信纸的信,心里很是怀疑嫡兄他是这么装进去的?


    拆开一看,写的都是一些毫无作用的关心担忧之言,甚至还夹杂了好几张百两的银票,让他别去边关,直接半路逃走,他会偷偷寄钱养他。


    看着那信纸上沾着的干涸的泪水印记,没什么情绪的他又被勾起了烦躁,想着以往欠他的人情,也就意思意思地尝试着活了下来。


    后来他成为先帝手里最锋利的刀,杀得整个大雍可以用他的名字止小儿夜啼,他的母亲也得以搬进王府。


    数年后先帝要拿那蠢嫡兄的儿子练药,想着幼时欠的人情,他便自己顶了上去,反正他也是皇家血脉不是吗?


    只是他进去没多久,他那愚蠢的嫡兄便红着眼眶一脸心疼的出现在他面前,说来把他换出去。


    当时被吊着放血的永徵帝:“…?”


    他平生第一次有种咬牙切齿,想要打开这个蠢货的脑子看一眼的冲动。


    后来嫡兄死了,他那年仅三岁的侄儿被送了进来,至于后来,后来大概是他熬死了所有人活了下来,然后成为了永徵帝。


    至于外面传的先帝是被他弄死的?那也确实是他弄死的,至于弄死的过程,就挺无趣的。


    他成为了大雍的帝王,按照他那愚蠢的兄长死前的嘱咐,勉强吊着命活着,他自己不找死,但若这破身体撑不住自己找死,那他也管不着不是吗?


    于是他就这样满不在乎生死的活着,只是在活着的这段时间,偶尔勉强按照那蠢货曾经的期许,当一个勉强还算合格的陛下。


    他登基后按照祖规尊永安王的正妃也是他的嫡母为太后,而他那母亲,自然就是太妃喽,虽然她本人不太愿意,想要他尊她为西宫太后,但永徵帝没搭理她。


    从记忆力抽离出来的永徵帝目光漠然地看着这个进来的女人,五十多岁的宸太妃保养得很是得当,乍一看之下会误以为她不过三十年华,她穿着一身宽袍华服,举止从容,袖口下露出的半截削葱的十指上染有艳红的丹寇,她脸上带有温婉亲善的笑容,却莫名的给人一种违和感。


    皎皎站在永徵帝的身旁,乖乖的行了一礼,便略微好奇地看着这个第一次见的人。


    宸太妃没注意皎皎,而是看着永徵帝喊了声“宥齐”,她眼里带着一丝惶恐不安:“我听说,听说你又杀了许多人?”


    见他无所谓的应了后,宸妃欲言又止了会,走上前道:“你这样,你这样有伤天和,恐怕不妥,万一朝臣不满可怎么办?”


    永徵帝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这满眼忧愁害怕的母亲,他对这个母亲没什么感情,幼时她觉得他不能让她进王府,心情不好便对他百般打骂,不过他也不在乎那点打骂,后来因他进了王府后,便各种对他嘘寒问暖,常亲手给他做衣服鞋袜,往军营里寄东西,每次看见他后都期期艾艾的站在角落里盼着与他亲近。


    被嫡兄看见后,他被着实念叨了一顿,然后不得不改变一下对这个母亲的态度,这么多年下来他对她没有亲近之感,但也没有厌恶,顶多带着点为子者对母亲的尊从,当然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见劝不动,宸太妃的目光便放到了皎皎身上,她对皎皎和善地笑了笑,从宫女手中拿过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上前递给皎皎:“这是外祖母给你的见面礼。”


    皎皎随秦棉棉称永徵帝为舅父,宸太妃她自称一声外祖母倒也不算出错。


    皎皎抬头看永徵帝,见他点头了才伸手接过。


    就在皎皎接过盒子的那刻,宸太妃突然从宽大的袖袍里抽出半尺长的刀向着近在迟尺,正在捂嘴闷咳的永徵帝刺去。


    皎皎手上的盒子跌落,下意识侧身挡在永徵帝面前,眼见那刀尖就要刺中皎皎时,一道沉重的力道突兀地从肩膀处压来,“咚”一声,皎皎被压得当即单膝跪下,顾不上膝盖疼痛的他豁然抬头望去,心脏就是一缩,只见永徵帝左手握住了刀身,被阻碍攻势的刀尖没入他左胸有小半节指节的深度。


    鲜红的血刺目非常,皎皎愤怒的起身将宸太妃从阶梯上重重撞下去,然后着急地去看舅父的手,嘴里不断的喊着:“江海富!太医!快喊太医!”


    稚嫩的嗓音高到劈叉,脸色煞白的江海富尖声喊着干儿子快去叫太医,小平子连滚带爬地就朝门外奔去。


    永徵帝并不在意身上的伤势,他面色如常地丢开手上的刀,故意用带血的手在皎皎脸上抹下一道红痕,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特别喜爱皎皎,或许就像他嫡兄当初看见他后就特别喜爱他一样,毫无道理可言。


    他站起身,抽出赶来的禁军的刀,牵着皎皎走到摔到在地的宸太妃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被脑后的首饰磕到脑的宸太妃许久都爬不起来,狼狈的她恐惧地看着提着刀站在她身前的永徵帝,这个与梦里高度吻合的画面刺激得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他怪物,疯子。


    永徵帝挑眉,虽然他确实承认幼时没有一丝情感的他确实挺像怪物的,也理解第一次生孩子就遇上他这么个怪物的苏曲眉,对他的恐惧厌恶和打骂,但是自从成年后,永徵帝自认为他做的很好,无论是身为人子,将军,甚至是皇帝,他都做得很好。


    所以他并不认同疯子这个称呼,也对苏曲眉这个母亲要杀他这事感到稍微的诧异。


    不过他也没过问原因,只是俯身捂住她的眼睛,提着刀的右手微微一动。


    鲜红的血从地面蔓延开来,雪白的刀尖上往下滴落着血,落在地面汇入蔓延开的血色中。


    直到死,苏曲眉都没说出自己为何会想要杀了永徵帝这个儿子,究跟问底,其实是因为永徵帝那个嫡兄,霍尘珂。


    自从进永安府后,苏曲眉就一直在暗中给永安府的嫡子霍尘珂下毒。


    王妃她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名门闺秀,很多后宅的阴私伎俩她虽知道,但也不屑去专研。


    因为她是永安王的嫡妃,高高在上,尊贵非常,并不需要这些阴私伎俩去给自己谋划什么,再加上嫡子已长成,而以霍尘珂的聪慧和威望永安王府里也很难有人越得过去他,而且王妃膝下不止一位长成的嫡子,所以防备之心也就降了下来。


    正是因此苏曲眉才能找到空隙下毒,在她心里,以她儿子现如今在陛下面前的得脸程度和手上握的兵权,只要嫡长子霍尘珂出了事,永安王府的世子位就必定是他的。


    永安王妃将世子霍尘珂教养得太好了,也正是因为这份好,才让他对年幼的瘦得皮包骨的霍宥齐这个外室子,生出爱护之心和长兄对幼弟的教养责任。


    也就是他那长达二十多年孜孜不倦的爱护和念叨,让他在霍宥齐的心里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地位,这让为母的苏曲眉产生了一种儿子不在掌握之中的惶恐感,所以霍尘珂这个嫡长子必须死,更别说后来霍宥齐还顶替霍尘珂的幼子被陛下带走,这让失去了依仗的她更恨霍尘珂。


    所以她去找了霍尘珂,去哭、去闹,去撒泼打滚让霍尘珂还她儿子,还将霍宥齐原本是替他幼子去的事捅了出来。


    原本这件事阖府上下一直都是在瞒着霍尘珂的。


    以霍尘珂的品性,得知了真相必定会用自己去换霍宥齐,但苏曲眉没想到的是霍宥齐并没有被陛下放走,或者说他看着某个蠢货不愿走。


    霍尘珂最后死了,苏曲眉再次见到霍宥齐这个儿子的时候,他疯得她不敢认。


    他将所有曾经与霍尘珂为敌的,诋毁过霍尘珂的人通通剥皮抽筋剁碎丢去喂狗。


    亲眼见过这个场面的苏曲眉后来的日子里一直在做噩梦,梦到自己做的事被暴露了,然后被霍宥齐这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折磨致死。


    她知道霍宥齐对她这个母亲像是对陌生人一样没有丝毫感情,更不敢奢望他知道真相后会放过她,没有人比她知道她这个儿子有多无情冷血,所以至死他都不肯说出她刺杀他的原因。


    说出来的话恐怕就不只是死那么简单了,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


    原本她是想瞒着这件事到老死的,但是永徵帝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这几天的行为又刺激了常年心惊胆战的她,而且她很不满张幼鱼这个女人高坐太后之位,死了后还能和王爷葬在一起。


    而且九皇子被她抚养长大,倘若九皇子登上皇位,她就能让九皇子尊她为太皇太后,所以便恶从胆边生。


    殿里一片死寂,永徵帝看着手里拿着刀的皎皎眼里罕见地浮现茫然,就在刚刚,在他要动手的那刻,皎皎突然从他手里夺过了刀,然后…杀了宸太妃!


    这一切太过突兀,甚至让永徵帝产生了荒谬感,不敢相信他这个乖乖巧巧软软乎乎的小肉团子居然会动手……杀人?


    但凡这事放到其他人,就算是秦棉棉身上他都没这么茫然,但它偏偏出现在了皎皎身上。


    “滴嗒,滴嗒”的血顺着永徵帝的手往下滴。


    “咣当”一声皎皎丢开手里的刀,转身拉起永徵帝的手,红着眼眶用手帕给他包扎止血,一边包还一边鼓着腮帮吹,小声不断地嘀咕着:“不痛,不痛,吹吹就不痛了…”的话。


    其实一直以来,皎皎对爸爸和他认同的人都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纵容,永徵帝他们感受到了这点,但他们因为皎皎年幼的同时,就忽略了皎皎保护欲的强烈程度。


    皎皎对他们的保护欲是那种强烈到见不得他们受伤生病不开心,是那种强烈到看着才两岁大时就会拖着小锄头要去打欺负他们的人,是那种强烈到从不会对他们生气或者不满的程度。


    也就是这偶尔泄露出来的保护欲和纵容,吸引着永徵帝他们下意识地不断向皎皎靠近。


    见皎皎漆黑明亮的眼睛尤带着未褪尽都怒意,永徵帝突然意识到他是在为自己而愤怒,像是一只还未长成的幼虎,龇牙咧嘴的护着把他叼着回狼窝养着的头狼。


    永徵帝心脏轻微战栗了一下。


    他抬手抚摸着皎皎的后脑勺,于皎皎的泪眼中缓慢的弯下了腰,极尽眷恋地轻轻蹭了下皎皎的脸。


    太医很快就赶来了,丝毫不敢看地上毫无声息的宸太妃的他,疾步上前给永徵帝手上几乎见骨的刀口上撒上厚厚的止血药粉再给包扎起来。


    见手上的伤处理完后,皎皎就指着永徵徵的胸口仰头看着太医,一开口嗓音里还带上了不明显的哭腔:“还有那里。”


    太医连忙请示:“陛下……”


    永徵帝抬手打断他的话,不动声色的将包扎了后,依旧丝毫没有止血迹象的手背在身后,弯腰用没受伤的手给皎皎擦了下眼角泛着的泪光,然后按着他的肩膀给他转了个方向:“接下来舅父有点忙,顾不上皎皎,你出去后往宫门走,就会看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算算时间,殷峥应该已经到宫门口了。


    皎皎抬头泪眼汪汪的看着永徵帝:“可是舅父…”


    “舅父没事。”永徵帝打断他的话,眼角眉梢带着少有的温和:“快去吧,不然舅父既要养伤,还要处理这些事,这个时候再要分心照顾你的话,那就可太难为我这个老人家了。”


    “皎皎不用照顾的。”


    “可是只要皎皎在宫里,舅父就安不下心来养伤,总想逗皎皎。”


    话说到这里了,皎皎只有走了,走之前还仰头嘱咐了永徵帝要乖乖养伤。


    永徵帝点头答应,背在身后的手流血的速度丝毫没有慢下来,要不是这满室的血腥味,恐怕早就被皎皎发现了。


    皎皎听话的往外走去。


    其实皎皎见过许许多多死人,在加阳县,在江面上,在爸爸所处的战场上,所以他并不怕死人,他唯一怕的……是身边的人死去。


    没写崩,没写崩,没写崩,默念三遍没写崩,按照规矩你们就不能说我了!


    第186章


    皎皎抿着唇顺着路出了宫门,刚出宫门就看见了远处正走来的身影,当即眼睛一亮,刻意装出来的沉稳瞬间消失不见,迈着小短腿就往前冲去:“爹爹!”


    殷峥闻声望来,皎皎虽然长高了不少,但殷峥仍旧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他弯腰接住冲过来的皎皎,往上一提像是他小时候一样给抱在了怀里,当皎皎重新落入了怀里,殷峥才猛然有种从与现实隔了一层的虚无中,重新踏回了现实的感觉。


    “爸爸!”皎皎伸手抱着殷峥的脸凑上去就是一个猛蹭,还在泛红的眼睛弯出个大大的笑容,漆黑澄澈的眼睛像是闪烁着碎星,稚嫩的嗓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爸爸,皎皎想你了,你终于回来啦!”


    “嗯。”殷峥垂眸看着皎皎,嗓音低哑的应了声,抬手将他按在自己的胸前,粗粝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皎皎靠在爸爸怀里,仰着白嫩的小脸看向爸爸,眼里满是兴奋:“爸爸有想皎皎吗?”


    “想。”似是觉得这样有点冷淡,殷峥低头看着皎皎,神色很认真很郑重地又补了句:“很想,很想!”


    皎皎当即高兴得埋头在爸爸怀里打滚,弯着眼睛小身子扭来扭去的不安分得很。


    这是江海富第一次看见皎皎的爹爹,身形少见的高大,小麦色肤色,眉骨锋利,脸上有道贯穿左脸的疤,面色沉淡,气势收敛而克制,偶尔泄露出来的一丝,就迫得人心头发紧。


    只是在皎皎埋头在他怀里打滚撒娇的时候,他神色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来,如果先前的他像是一只亟待捕食的猛兽,那么现在的他像是一只吃饱后趴在窝里闲适地逗弄着幼崽的猛兽,攻击性直线下降。


    江海富看着皎皎那乐呵的模样,心里没忍住感叹,很少看到小公子这么高兴,看起来有活泼气了不少。


    “殷将军。”他这些打量都在不动声色中完成,走上前笑着对殷峥俯了俯身:“陛下吩咐您暂时不用进宫。”


    殷峥颔首,表示知道了,就抱着皎皎离开。


    离开的路上殷峥抬手,指腹轻抹了下皎皎泛红的眼角:“怎么了,受委屈了?”


    被爸爸问起,皎皎才又想起宫里的事,高兴的情绪当即跌落下来,小手揪着爸爸的衣服仰着白嫩的小脸委屈巴巴地向爸爸诉说先前的事。


    听着他说的殷峥安抚的轻拍着皎皎的背,没说太多,只说了一句:“宫里有最好的太医。”


    闻言皎皎恹恹地趴在爸爸怀里,时不时的晃一下腿。


    见此他不高兴,殷峥目光动了动。


    等回到碎玉桥的住宅后就抱着皎皎去到了库房,那里面都是他这几年给皎皎攒的身家。


    被爸爸放下来的皎皎看着堆满了库房的箱子,仰头看向爸爸,又指了指自己:“皎皎的?”


    “嗯。”殷峥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让他往前走了一步:“都是皎皎的。”


    皎皎好奇的上前打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一对有拳头大小,在窗棂处透进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东珠,近接着就是一旁不是很高,颜色却很正,如烈火般红艳的红珊瑚,还有不少细腻通透,润如凝脂的羊脂玉把件,一箱子海南珠,成套的宝石、玉石头面和金银若干。


    不过这些箱子中皎皎最喜爱的是角落两个半人高的箱子,里面是殷峥这些年天南地北收集的各种年龄段小孩的玩具,还有不少他用木头削的十八般武器和小木马,其中还有皎皎的雕像。


    皎皎的雕像巴掌大小,占了整整一个箱子,粗略估计一下,有好几百个,这些都是殷峥闲暇时间亲手雕的,不过这其中大多都是皎皎两岁到四岁的模样,四岁以后的虽然有,但都是半成品。


    因为殷峥不确定皎皎这几年来有没有长变样,比如眼睛是不是更大了,鼻子是不是更挺了,有没有长高、变胖、或者束发,他一边在脑海里想着皎皎长了一岁、两岁或者三岁的模样,一边小心地尝试着雕刻。


    殷峥并不确定皎皎长的是否和他脑海里推测的一样,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脑海里重复琢磨着皎皎长大了的模样,可是每次雕到最后却都又不了了之,反复下来就留下了这么多的半成品。


    皎皎踮着脚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自己两岁时的小木雕爱不释手。


    殷峥的回来,让他往日里他特意装出来的沉稳褪得一干二净,当即抱着小木雕跑回爸爸身旁,头抵在爸爸腰间撒娇的蹭了蹭。


    殷峥垂眸看着皎皎,轻抚了下他耳后,顺着揉了下他圆溜溜的后脑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皎皎,又抬起他下巴左右打量了番,许久后道:“瘦了点。”


    他养出来的肉乎乎的双下巴都不见了。


    皎皎放松的将下巴搭在爸爸手掌上,圆溜溜的眼睛往上瞧着爸爸:“没瘦,皎皎这是长个子了。”


    “晚上想吃什么?”


    皎皎摸了摸肚子:“糖饼,红烧肉,还有炙鸡,还要饺子。”


    说着皎皎高兴的挽着袖子:“皎皎和爸爸一起包。”


    爸爸回来了,团团圆圆要吃饺子才行。


    “好。”殷峥应下来,伸手摸了下皎皎头上扎着的两个小鼓包,像对待皎皎三四岁时的心态,将他捞起来抱在怀里朝着灶房走去。


    皎皎也像是小时候一样趴下爸爸怀里,高兴得眼角弯弯地将下巴搭在爸爸肩膀上。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初秋的雨缠缠绵绵的有种别样的愁绪。


    灶房里,皎皎正拿着木刀认真的将揉好的面团切成一个又一个相同大小的剂子,如今的皎皎已经不用像以前那样,需要站在凳子上才够得着桌面,但依旧得使用木刀。


    错过他成长的殷峥说不遗憾是假的,但再多的遗憾也改变不了已过去的事实,他拿着擀面杖快速的将剂子擀成薄薄的面皮,当面皮都擀好后,两人就开始包饺子。


    有过多年做饭经验的殷峥包的饺子很好看,皎皎则不行,一会包的馅太多导致面皮胀开了,一会包的馅太少,包出来的饺子扁扁的像是饿着肚子一样。


    灶台上烧开了的水咕噜噜地翻着滚,灶膛里烧燃着的木柴偶尔炸出噼里啪啦的火星子,站在桌前的皎皎看了眼爸爸包的圆圆滚滚很是好看的饺子,又看了眼自己包的歪歪扭扭丑模丑样的饺子,没忍住眼睛一弯乐呵了起来。


    殷峥扭头看着他,突然一伸手在他肉乎乎的脸上点了个小白点。


    皎皎眨了眨眼,抬起双手给爸爸脸上也画了三道很是对称的胡须。


    外面的风吹得呼啸,崇德殿的太医正煞白着脸给永徵帝手上的伤和胸口上的伤止血。


    永徵帝的伤严格说起来不是很难办,虽说伤在心口处,但距离心脏还有点距离,伤口也不大,手上的伤几乎见了骨,确实有点严重,看着也很是吓人,但仅仅是这些的话太医还不至于吓得脸色煞白,吓得太医在这冷天生出一后背冷汗的主要原因,是陛下的伤口止不住血。


    是的,无论是手上深可见骨的伤,还是胸口上的小伤,撒上再多的止血药粉都止不住血。


    止不住血,太医的手都开始颤了起来。


    永徵帝的脸色随着血液的流失越来越惨白,没受伤的右手拿着笔快速写着什么,偶尔投下视线看一眼自己的伤,漆黑的眼底没有什么情绪。


    他以前是没有这个毛病的,不然也不可能在战场上活下来,之所以会有这么个血止不住的毛病,全是后来被关在两仪院时折腾出来的。


    先帝要取皇子皇孙的血做药引,每次放血就划一道口子,但往往没一会伤口的血就凝上了,再要取血就又要重新划一刀,有时取血量大时,就要不断划开伤口,有的皇子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干脆自尽了。


    不忍让皇子皇孙痛苦,或者说是为了随时随地有新鲜的血,先帝召集了天下医者方士进宫配合谪山道人,目地就是让他们想办法使皇子皇孙的血不再那么快凝固。


    一堆药物、药浴和蛊毒下去,长期下来身体自我修复的能力越来越弱,直到后来血液凝固的速度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缓慢。


    霍尘珂就是有次被取血时没控制好,被划了两道教深的伤口后,流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血,活生生流干了全身的血液而亡。


    划伤口的两个道童被拉下去杖毙了,后来道童们取血时就会在他们身上划上一道极小的口子,吊着日夜放血,血夜虽然凝固得慢,但好在总会凝固上,只要控制在不大的范围内,就算流上两天血也不会死。


    随着放血身体越来越虚弱的人,会优先被剜心剔骨做成长生丹,好在永徵帝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名声,身体在诸多皇子中是最强健的,这强健的身体支撑他多活了些时日,直到他抢先杀死了先帝。


    流血的感觉不是很好,他甚至有点厌恶流血,每次看见那鲜红的代表着霍氏一族的血液从他体内流出,他都有种厌恶感,所以永徵帝也一直有注意着不让自己流血。


    只是没想到他的母亲会莫名对他起了杀意?


    被永徵帝注视着的太医手微微一抖,手上的药瓶跌落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太医连忙惶恐的跪下,声音颤抖:“陛下恕罪,微臣……”


    永徵帝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满室的烛光映不进他漆黑的眼瞳,他将刚写完的免死圣旨丢在常太医脚边:“这普通保守的法子止不了这血,你尽管放开了治,竭尽全力用上你一生所学,用尽所有手段,最后真治不好朕也不牵连你。”


    常太医跪在地上,良久,颤颤巍巍的捡起地上的圣旨,最后一咬牙,一闭眼:“既然陛下这么说了,微臣也就放手一试。”


    夜晚,崇德殿灯火通明,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殿内端出,浓郁的血腥味飘荡在整个殿内,永徵帝全身上下扎满了银针,泡在那诡异冒着泡的药浴中,忍着体内火灼般的剧痛,却还有闲心吃着饺子。


    这饺子是皎皎从宫外送来的,听说是皎皎亲手包,虽然丑了点,但也还能入口。


    永徵帝一边想着,一边嘴角微翘,将空了的碗递还给江海富,脸上的肌肉因为疼痛而时不时轻微的抽搐一下。


    这药浴还挺疼!


    他侧头看了向窗外漆黑的夜,突然觉得有点想皎皎了,明明才两个时辰没见,怎么像是好久没见了一样?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上被针线缝起来却还在淅淅沥沥流着血的伤口。


    一直以来他其实并不在意生死,生与死对他来说本就是一样的,只是他现在突然不想死了,他想活着,好好的活着!


    他早早就计划好今年元宵节时带皎皎上街游耍,开春就立个太子,让太子监国,他就带皎皎去关外跑马,去沙漠看骆驼,去江南游船,去吃遍集市上各种杂七杂八味道有时好有时怪的小摊吃食,还想看看能不能把殷峥在皎皎心里第一占位的位置给踢下去换成自己。


    想着皎皎他就想起了每次故意将皎皎惹哭,然后又认命地去哄,一边用手帕给皎皎擦眼泪,一边心里暗暗比较有没有上次哭得多的情景。


    其实把皎皎逗哭还挺有趣的,可惜的是皎皎后来越来越不爱哭了。


    永徵帝日常穿的衣裳,袖袍里都有备着手帕,只是随着皎皎长大,那手帕就没怎么派上用场了,想着还有点可惜。


    想着这些的永徵帝突然回想起了初见时,皎皎小小软软跑起来还摇摇晃晃的模样,冷硬得像石头的心脏就这么不可抑地软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妖精才能生出这么个专攻人心房软人心肠的小孩来。


    不过,皎皎长得可真快,好似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他腰身这么高了。


    永徵帝蹙眉忍着体内从四肢百骸蔓延而来的剧痛,汗湿的发丝粘在腮边,握在木桶边忍不住屈起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忍过这一阵的剧痛后,他继续低头想着皎皎,好似这样他才有努力活下去的念头。


    他想,他还想看着他放在心尖尖上小心翼翼养了三年的皎皎长大的模样,他还想看皎皎骑马过长安的意气风发样,他还想陪着皎皎长大,然后又在他的陪伴下老去!


    时间一点一点地向前流逝,在经历了各种诡异的药浴,手上的伤和胸口上的伤用烧红的烙铁烙得粘黏在一块,又喝下不少药性猛烈的药和毒药,到最后还用上了蛊毒,有那么一瞬间永徵帝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两仪院。


    疼痛使得身体生理性的痉挛,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永徵帝咬着牙,眉目中爆发出几丝骇人的狠戾。


    直到天际将明,一切才结束。


    永徵帝半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得看不见一丝血色,轻飘飘带着沙哑的声音从床帐中传出:“能活多久?”


    常太医跪在地上,头抵在地上,咬着牙道:“回陛下,两个月到四个月不等。”


    虽然止住了血,但也将永徵帝本就残破不堪的内里祸害得愈加支离破碎。


    “四个月啊!”永徵帝意味不明的叹着,帐内的他闭上眼,良久才又睁开,垂眸眼看着自己被纱布包着的左手:“下去吧!”


    “是!”


    轻微的脚步声愈渐愈远,殿烈逐渐安静下来,安静得有种死寂感。


    四个月啊!


    永徵帝拿过袖袍里的一沓手帕,低头看着看着突然低声笑了下,在偌大的寝宫内带起了回声。


    这下这些手帕就派上用场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够不够,不过殷峥应该不会让皎皎哭太久,毕竟皎皎可娇气了,哭过后不冰敷一下眼睛的话,第二天起来眼睛就肿得疼,害得他每次将惹哭的皎皎哄好后,还得任劳任怨地给他冰敷。


    不过……没办法,养孩子嘛,不宠着还能怎么办?


    永徵帝眼里带了丝笑意,躺在床上准备旷了今日的早朝好好睡个觉,晚上就去碎玉桥蹭饭,他倒是不怕殷峥不让他进,有皎皎在,他再装一下病弱,到时候殷峥也拿他没办法!


    第187章


    初秋,树上的叶子开始打着卷儿,像是被太阳那并不逊色于夏天的灼热给烤得卷了边,太阳在秋天依旧丝毫不减威力,只是当了傍晚,日头西落,寒意便卷席重来。


    皎皎拿着扫帚开心的扫着院子里落下的叶子,谢殊玉和柳行知坐在廊下,一边喝茶聊天,一边眯着眼睛看着皎皎。


    自从殷峥回来后皎皎明显比往日活泼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在板着脸试图装作一个大人的模样。


    谢殊玉和柳行知聊得来,除了都是皎皎的叔叔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两人互相都有着大差不离的经历,皆因小时候的感情淡薄,家里爹娘一开始均十分自信自己长期且不间断的亲近,一定能让自家儿子渐渐变得正常。


    之所以有这样的自信,一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家儿子这是种病,只要配合治疗,延请名医,就能治好。


    二是觉得自己是孩子的爹娘,这天下没有孩子不与爹娘亲近的,他家孩子只是奇怪了点,只要他们努力且不放弃,总有一天会亲近他们,并且在他们的教导下逐渐正常。


    直到后来时间渐渐长了,当心里极度泛滥的母爱和父爱消逝后,他们再看向孩子时就像是在看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尤其是在看向孩子时,发现他的眼睛映不进光影的变幻,也没有情感的流露,只余一片黑暗,像是纸人脸上被扎出来当做眼睛的两个孔,注视久了便不由心生恐惧,于是便慌不忙的转身远离。


    一颗还没被捂热,或者即将捂热的石头被人放弃后,残留在身上的余温很快就会褪去。


    但人不是石头,能无知无觉,被捂热了一半就被丢弃的滋味实在是有点难咽。


    谢殊玉时常远远的看着自家幼弟和爹娘闹腾撒娇,其实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就是时常莫名的总会把视线投过去。


    他知道爹娘是爱自己的,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们的儿子,但他总觉得缺了什么,导致自己与他们有种说不出来的疏离感。


    以前他不懂,后来他就懂了。


    他和爹娘之间缺的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被放弃的那份笃定和依赖。


    也就因为曾经被放弃过,便导致他在什么都还不明白的情况下,反复无数次地游走在当初被放弃的距离处,怎么也不肯再靠近一步。


    那一步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的底线。


    不是没有靠近,也不是没有努力。


    只是感情太过淡薄的他们,无论是接受还是反馈都太过迟钝和缓慢,缓慢到等不及的亲人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馈前就先一步放弃了。


    他们知道那并不是亲人的错,没有人会年复一年的去捂一块几乎看不见要融化迹象的冰块,但他们又骄傲着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这份骄傲和底线最终导致他们与这个世间常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疏离,像是游走在地府与人间的孤魂野鬼,知道来处却找不到归处。


    至于皎皎,注意到他的那刻,最先注意到的是他对殷峥的那份炙热又纯粹的爱意。


    那份愿意将自己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攒起来的全部宝藏和糖果,双手毫无保留的给出去的爱意,太过纯粹,太过炙热,也太过……惹眼…


    如果去细究每一份极端的偏执和欲望的话,就会发现那背后往往藏着极度匮乏未被满足的爱。


    而皎皎怀里捧着的那份爱意于他们,如烛火之于飞蛾。


    他们靠近皎皎是源于好奇和被吸引,再然后不知不觉就将这么个小团子揣在了心尖尖上,成为了极端护犊子的存在。


    皎皎扫着扫着捡起了一片形状很是特殊的叶片,鼓着腮帮吹去叶子上的灰尘,举着对着天空看了看,就满意的放在了一旁,准备等扫完地了在拿去放着。


    七岁的皎皎已经不再穿肚肚前有兜兜的衣服了。


    殷峥封大将军时,上面赏了一座宅院作为将军府邸,只是殷峥并没有入住的意愿,在那里置办了一些下人和管家看着院子,就带着皎皎来碎玉桥这边住,相比起那偌大的宅院,殷峥和皎皎更喜欢这个三进式的小院子。


    廊下的锅子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灶房里的殷峥将片好的羊肉和一些蔬菜端了出来,皎皎将扫帚放好正要去帮忙,就听见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的敲门声有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谁呀?”皎皎扬声问道。


    听见门里传来的熟悉嗓音,永徵帝沉甸甸的心神就突然那么松散了一瞬,他靠在门边,慢条斯理的应了句:“我。”


    “舅父!”听出永徵帝声音的皎皎眼睛一亮,跑上前打开门。


    永徵帝低头看着皎皎,见他眉眼弯弯的样子,就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看见我很高兴?”


    “嗯嗯,高兴。”皎皎忙不迭的点着头,伸手牵着永徵帝往里走:“舅父,我们正要吃饭,你吃了没?”


    “还没。”


    “那舅父和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也不是不行。”


    “对了,舅父,十安和棉棉他们呢?还有呦呦。”


    永徵帝眼睛一眨,才想起来出宫时忘了叫上他们来了,随即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常太医在给十安取体内的蛊虫。”


    说是撒谎其实也不然,常太医确实是在给十安取体内的蛊虫,十安体内的蛊虫这几年来不知为何,一次也没发动过,也没再朝着心脉前进,甚至还主动远离了心脉,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事。


    永徵帝看了眼皎皎,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他总觉得这事和皎皎有关。


    “好吧。”皎皎点头,十安哥不来的话,肯定也不会放呦呦来。


    永徵帝脚步突然一顿,哎,不对,十安和呦呦就算了,秦棉棉又是个什么事?他又不住在宫里。


    他手搭在皎皎肩膀上,对着皎皎挑起一边的眉:“嗯?”


    “棉棉被秦叔叔禁足出不了门了。”皎皎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对上舅父不信的眼神,抿唇一乐,撒腿就往廊下跑。


    永徵帝眼疾手快的将他给扒拉了回来,按着脑袋就是一阵揉搓:“居然捉弄起我来了。”


    皎皎抱着晕乎乎的脑袋,抿唇一个劲笑。


    永徵帝也笑,很少看见皎皎这么个活泼劲。


    廊下的谢殊玉、柳行知看见永徵帝后起身行礼。


    永徵帝摆了摆手:“不必。”


    闻言谢殊玉他们就又坐了下去。


    拖皎皎的福,几年的相处让他们在面对永徵帝的时候随性了不少,至少不用时时刻刻提着心,但同时他们也算是见识到了永徵帝私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恶劣性子。


    虽然不敢对其说百分百了解,但至少此时他们肯定永徵帝不至于故意找个御前失礼这事治他们的罪。


    从灶房里又端了不少菜出来的殷峥看见永徵帝后就站住了脚步,沉沉的目光落在了永徵帝身上。


    永徵帝眉心一跳,背过了身过去,假装没看见殷峥。


    在皎皎面前他不愿和殷峥起什么争执,因为想也知道皎皎肯定是站在他爹那边的,一想到这里永徵帝就有点心酸,好歹是自己养了三年的崽呢。


    见他背过身去拒绝交流,殷峥收回视线也没说什么。


    永徵帝将皎皎带走的当晚,殷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仅一个晚上来殷宅打探的人就有四五波。


    他悄悄的跟在那些人身后,最后发现无一不是京城里大家世族的人,他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虽然这些大家世族做事严密,他查探不出什么,但不妨碍谢殊玉能查出来。


    两人一合计就发现,打皎皎主意的不止是永徵帝,还有这些高门显贵、世家大族。


    这京城中的世家大族、高门显贵多如牛毛,每一个于当时的殷峥来说都是个大麻烦,他不怕那些明面上的对付,但是那些暗地里的阴私对于他来说防不胜防。


    除非他能每时每刻都将皎皎拴在裤腰带上,不然他根本护不了皎皎的周全。


    这样来看,对于当时的殷峥来说,永徵帝带走皎皎虽说不说是一件好事,但也说不上是坏事。


    他后来将十安和呦呦安置在谢殊玉那里,就扭头直奔边关。


    这几年通过皎皎的书信和谢殊玉的书信,殷峥也渐渐怀疑起了永徵帝带皎皎进宫的目地。


    其实仔细一想,抛去一些因素不说,除了永徵帝外,在大雍没人护得住皎皎。


    他不行,柳行知不行,同样是世家大族的谢殊玉也不行,只有永徵帝能做,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因为他是大雍的皇帝,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最后的结果证实了殷峥的推测,对于永徵帝想方设法护住皎皎,并为皎皎铲除威胁这事殷峥是感激的,他想找机会对永徵帝表示感谢,不过永徵帝好像并不愿搭理他?


    想着这些的殷峥走到廊下将手里的菜放下,就招手示意皎皎过来。


    皎皎连忙拉着永徵帝往爸爸的方向跑去。


    今日吃的是羊肉锅子,永徵帝看见后眼睛微不可察的一亮,要知道在这之前他可是在皎皎的监督下吃了好几天素了,比以前多了份口腹之欲的永徵帝现下有点馋肉了。


    馋肉的他也顾不上殷峥了,顶着殷峥的视线在皎皎身旁坐下,刚拿起蘸料碟就对上了皎皎看来的视线,永徵帝下意识捂紧手里的料碟,脱口而出道:“常太医说了我以后都不用忌口。”


    听见他这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的话,殷峥、谢殊玉、柳行知三人诧异的看向两人。


    看着情况,永徵帝好像是被皎皎拿捏住了?


    皎皎睁着一双明亮干净的大眼睛半信半疑:“真的?”


    永徵帝面色如常:“不信?我这就让人去把常太医叫来,皎皎亲自问。”说完他作势要喊人。


    见此皎皎总算是信了,想着舅父的身体总算是好了不少,还乐颠颠地往舅父的料碟里多加了点茱萸汁。


    见皎皎给自己加茱萸,永徵帝也很高兴,不断开口让皎皎再多加一点。


    他是个口重喜辣的,但奈何太医说他得忌辛辣,恰巧皎皎又是个能管住他的人,害得他在吃食上不得不清淡了点。


    这还只是身体弱,要是皎皎知道他身体的真实情况,那他不得除了药膳外什么都不能吃?!


    一想到这里永徵帝就发怵,并决定坚决不让皎皎知道他身体的真实情况。


    能当皇帝的人心眼都有八百个,当他拿这些心眼来对付皎皎的时候,皎皎差点没被忽悠傻,这也就导致皎皎一直不知道永徵帝身体真实的情况,在他的眼里,舅父就是身体有点弱,一到换季或者降温就容易咳嗽,和秦棉棉新得的妹妹一样。


    秦棉棉说这是娘胎里带的病弱,没什么大碍,好生养着以后会慢慢好的。


    永徵帝身上带伤,手上裹着纱布不说,身上还有一股十分浓郁的药味,虽然他一直将手藏于袖间,但并没有瞒过在场的任何一人。


    受伤忌辛辣这是常识,至于常太医说的不用忌口,想也不用想是永徵帝说来忽悠皎皎的。


    谢殊玉和新上任的四品郎中柳行知对视一眼,想起这些年不少被永徵帝的恶趣味捉弄的经历,两人扭头看了眼皎皎又看了眼永徵帝,心里突的冒出个想法,只是刚准备开口就对上了永徵帝察觉到后投过来的威胁眼神。


    永徵帝的目光落在柳行知身上:“朕前些日子听闻,行知的族弟在锦方楼和虞小郡王打了起来,也不知道伤势如何?”


    被抓住把柄的柳行知选择了低头。


    自认为没有把柄的谢殊玉正了正颜色,刚想开口学一学忠臣死谏一番,就被永徵帝在矮桌下毫不留情的踹了一脚。


    吃痛的他不动声色的开口:“陛下……”


    那知刚开口就又被打断。


    “前些时日朕听闻谢大人夫妇俩很是为怀之的婚事着急,若怀之找不到钟意的,不如朕让皇后帮你注意一下?”永徵帝说完,夹了一筷子羊肉狠沾了番料汁放进嘴里,似笑非笑的看着谢殊玉


    谢殊玉若无其事地吞下没说完的话:“没有的事,估摸着是那传话的人给传岔了,才让陛下误会了。”


    “是吗?”永徵帝慢条斯理的又夹了筷羊肉放进嘴里。


    碍于婚事的威胁,谢殊玉可耻的低头了。


    至于殷峥?他本就不是那种乐于看人吃亏的性子,所以就淡定的选择了沉默。


    皎皎是知道舅父受伤的,但是他很相信常太医,因为在宫里时常太医就常常和他一起抓舅父忌口,给舅父药里放的黄莲还是常太医亲自挑的最苦的黄莲,他后来虽因陛下的死亡视线,将苦度下调了一个档次,但是在忌口这方面他还是坚定站在皎皎这边的,反正有皎皎在,陛下也不会罚他什么。


    可是这次……这次没必要忌口了。


    看了眼舅父手上缠着的纱布,皎皎心疼极了,不断往舅父碗里夹菜,没一会永徵帝碗碟里就堆出了一座小尖山,当然皎皎也没忘记给爸爸夹菜。


    坐在对面的谢殊玉没这个待遇,他瞟了眼永徵帝碗里的肉,慢条斯理的抬起了自己的碗碟,伸手放在了皎皎面前,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皎皎乐呵的抿着嘴,也给怀之叔叔夹满了菜,将碗碟端还给了他后,又给柳行知也夹了起来,主打不厚此薄彼,一碗水端平。


    院子里的树叶晃晃悠悠地往下飘落,五人坐在廊下吃着羊肉锅子聊着天,肚子小的皎皎早就吃饱了,就眉眼弯弯的坐在一旁不亦乐乎地忙着给爸爸、舅父和叔叔们夹菜。


    小小的院落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亭台水榭,却无端的让人眷恋,甚至莫名有种家的感觉。


    自那日回去后,第二日早朝永徵帝就开始对班师回朝的大军列行封赏,此番大破匈奴殷峥位居首功,被封一品靖安侯,见有朝臣对此有异议,永徵帝故意将受伤的左手显给朝臣看,又给殷峥扣上了个救驾的功在身上。


    至于如何救驾,怎么救驾的,自然是任永徵帝瞎扯胡掰。


    好在殷峥反应快,仅懵了一瞬就给接上了话,不然大雍的文武百官就会知道,他们陛下为了给人封赏,居然瞎扯什么救驾之功扣在人头上。


    日子对于皎皎来说,渐渐安定了下来,爸爸回来了,舅父的身体也在慢慢的好转,他每天就除了上学,剩下的时间就乐呵的用来陪陪爸爸、舅父和叔叔他们。


    只是永徵帝越来越忙,连带着殷峥、谢殊玉、柳行知他们都跟着忙得团团转,不过再忙殷峥也还是能抽出时间每日去国子学接皎皎回家。


    这可把国子学的小伙伴们羡慕狠了,回家去缠着自家爹也来接自己,不出意外挨了一顿训。


    永徵帝、谢殊玉他们也会特意抽出空来碎玉桥这边蹭晚膳,十安和棉棉也会来,至于十安为什么是会来,而不是直接回来,全因他一旬前被认祖归宗了。


    在此之前恐怕没人能想到,十安居然是永安王嫡子霍尘珂侥幸存活下来的嫡幼子,也就是说,永徵帝现在是十安的皇叔父了。


    当年霍尘珂快死时,两仪院生了场熊熊大火,烧毁了霍尘珂的遗体不说,还连带着烧死了好几人,其中就有霍尘珂的三个嫡子。


    至于那场在当时看来突如其来的大火,其实是永徵帝放的,他不想让嫡兄的尸骨尽做了那什么长生丹,再被先帝给吃了,想想就恶心的想吐,所以他索性毁了嫡兄的尸体,便也趁机将嫡兄的儿子们给送了出去。


    三个他都送了出去,结果护送他们出去的人全部被追杀丧生,以至于到最后他都不确定有没有人活下来。


    在初见到十安时他本没在意,后来在看见他和皎皎玩耍,偶尔露出来的脸时,心里就有了猜测。


    十安脸上身上的那些伤疤是蛊毒造成的,而那种蛊毒是两仪院独有的,永徵帝也曾在两仪院被种过这种蛊毒,蛊毒一发作身上便会裂开密密麻麻的口子便于取血,只是后来他们的血止得越来越缓慢后,这个法子便被作废了。


    认祖归宗成功的十安被拘在宫里回不来了,呦呦倒是开开心心地回来了,一点也不惦记在宫里的十安。


    十安认祖归宗后,宫里便传来永徵帝病重的消息,据说有精通佛法和医术的空尘都被请进了宫里为陛下延医问药。


    朝臣和皇子们起先不信,但是在永徵帝数次在上朝时晕倒,时常一件事要迟钝好一会才反应得过来时便慢慢起疑了。


    虽然永徵帝极力在掩盖了,但是朝臣和皇子没还是透过他脸上扑的粉,看见了他那掩盖不住的难看脸色。


    也不知道他们最后用了什么办法,反正朝臣和皇子们最后都十分笃定的确定了永徵帝病重且即将命不久矣的这件事。


    这消息一经确定,朝堂上下暗潮涌动,眼见着皇帝病重,储位却迟迟未立,心里有点想法的朝臣们都不安定起来,私下里开始走动了起来。


    私下里推动一切事宜的永徵帝,在朝臣皇子们都躁动起来的时候,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吃着枣,头疼着要怎么跟皎皎解释自己为什么装病。


    好在目前他病重的风声还没传到皎皎那,介于他以往的凶残,朝臣们不敢私下议论他的病,更不敢大肆宣传他就要死了的事,处在国子学的皎皎不知道很正常。


    这样想着永徵帝灵机一动,要不干脆就别解释了?一直瞒着等他将要做的事给做完,到时候他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管,头疼的就是殷峥和谢殊玉他们了!


    越这么想,永徵帝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最后直接下定决心就这么办。


    从国子学被爸爸接回来的皎皎看见了廊下吃枣的永徵帝,跑回屋里拿了张毛毯子过来给永徵帝盖在身上,蹙着小眉头很是严肃地道:“舅父身子才刚刚好转了点,要爱惜身体。”


    “知道了,知道了。”永徵帝懒洋洋的应着,塞了把冬枣给皎皎。


    皎皎捧着乐呵呵的去给爸爸分。


    皎皎回来了,没多久谢殊玉和柳行知两人也陆续上了门,两人炖汤用的鲫鱼和半头鹿肉。


    皎皎挽着小袖子去灶房帮忙,被永徵帝给拎了出来,然后一脚将吃白饭的谢殊玉和柳行知给踹进去帮忙。


    但最后他和皎皎也没逃脱帮忙的命,全因皎皎乐颠颠的要往灶房里跑,永徵帝一个不注意就还真让他溜去了灶房,寻思一个人坐着挺无聊的永徵帝施施然的走进灶房,屈尊降贵地蹲在了一旁和皎皎头对着头的扒起了蒜。


    外面的寒风依旧呼啸,而小院里一如往日般热闹。


    二合一


    第188章


    自从知道永徵帝病重后诸位皇子之间的争斗就愈演愈烈,以往起码还能维持一下表面上的和谐,现在在永徵帝病重且只有两个月寿数的情况下,诸位皇子之间哪还顾得上什么表面的和谐,狗头不打出来都算是理智的了。


    现如今朝中支持大皇子的言论最多,二皇子,三皇子稍微逊色,四五六皇子则逊色得多,再往下的皇子年龄过小,不纳入考虑之中。


    朝中支持大皇子的言论最多也能理解,毕竟大皇子既是长又占着嫡,立他为太子合情合理。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关大皇子暴虐,易怒,动辄打杀下人的传言悄无声息地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那传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连打杀的下人叫什么名字,多少年岁,被打杀的当天身着什么颜色的衣裳,几时被抬出府门,被扔到何处的乱葬岗,这些都说的明明白白。


    有好事者去到传言中所提到的乱葬岗,还真找着这么个和传言上无论是年龄还是穿着都对得上的尸体,当即就有御史闻风而奏,于朝堂之上引经据典,唾沫横飞,痛斥大皇子诸多恶行。


    “大皇子心胸狭隘,仅下人一个不慎,奉茶不及时便下令将其打杀,如此暴虐滥杀成性者又如何担得起这天下的储君?日后又如何担得起这天下万众民生的命?老子曾言,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大皇子如今连一个年仅十四岁的下人一时的不慎都容不下,如此性子日后怎担得起这江山社稷,又怎容得下这天下万民,今…………”


    御史说得唾沫横飞,小小一件事硬生生被他与江山社稷,天下万民扯在一起,大皇子霍延均恨得眼睛发红,若不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失态,他恨不得吃了这御史,他随意打杀下人?他滥杀成性?那下人分明就是老二送过来的奸细!


    被他发现后让人打了一顿关起来,寻思着找个机会用这下人咬下老二一口肉,却没想当晚人就死了,只能匆匆让人裹了丢去乱葬岗,怎料一个不慎反被老二老三给抓住这件事趁机闹大,奈何他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人是老二的人,眼下竟只有吃下这个亏不成?!


    大皇子的人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件事被闹大,当即有人出列怒声反驳赵御史的话未免过于牵强,为将罪名往大了扯,竟词不表意,甚是可笑!


    御史大怒,反口怼了回去,站出来的那人也不是吃素的,一张嘴甚利,根本不与他在这件事上拉扯,直接话题一转说起了二皇子踩踏庄稼打死农民之事。


    没料到自己被拉下水的二皇子之间一句无稽之谈。


    此大臣面色不改呈上证据,并引经据典,大肆痛斥二皇子恶行。


    一旁的大皇子:“………”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朝堂当即混骂一团,你方说大皇子打死了下人,我方说二皇子纵马踩踏百姓庄稼,你方说大皇子心胸狭隘,我方说二皇子放僻淫佚……


    永徵帝坐在上位,恹恹地看着底下混作一团,等到听得不耐烦了,便丢了张奏折下去砸中他看不顺眼的大臣老脸上,开口训斥了翻老大和老二,最后不偏不倚的各打了一大板,罚俸半年禁足半月,罚抄《齐民要术》百遍。


    朝堂上的事解决了,下了朝将送来的奏折批完,见时间还不算晚,自我感觉精神也不错,永徵帝就起了去国子学接皎皎下学的念头,便坐着马车出了宫门。


    马车出了宫门就向着国子学驶去,路上透过车窗见有小孩抽陀螺,永徵帝便下车打算给皎皎也买两个抽着玩。


    亲自挑选了两个陀螺,转身上车时不慎迎了风,肺部一痒便忍不住闷咳起来,江海富见状连忙给倒了水拿出常太医给的药丸来让永徵帝吃下。


    永徵帝低咳着勉强吃下药,但这咳嗽不但没停的迹象,反而愈加厉害。


    眼看着陛下咳得额角脖颈青筋暴起,江海富慌得不行,连忙尖声让车夫转头回宫。


    脸色煞白的永徵帝眼前一阵黑一整白,勉强靠着车壁和江海福的搀扶撑住身体。


    ‘啧’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两个陀螺和逐渐变乌的手指甲,心里轻啧一声,真是…狼狈啊!


    深秋的寒意越来越重,说话间从嘴里吐出的热气都变成了可见的雾气,廊下烧着旺盛的炉子,周围挂有厚厚的毛毡坐帘子,挡住了从四面八方吹过来的寒风,也将热气留在了这一小块地方。


    被爸爸从国子学接回来的皎皎放下书箱,跑到屋里抱着奶瓶里的糖水喝了大大的一口,又给爸爸倒了一大碗,端出来递给爸爸,等爸爸接过喝了后又将空了的碗放回去,这才跑到廊下去坐着,没想到一掀开帘子就看见了里面睡着了的舅父。


    倚着栏杆睡着了的永徵帝里面穿一件石青弹墨藤纹云棉袍,外罩一件白玉银纹狐皮大氅,身上还盖有一张狐皮毯子,双眼微阖睫毛根根疏朗分明,本就白的脸色越发苍白,几乎透出一种病态,半透明到隐隐能看见颈侧和脸侧的青色血管。


    皎皎皱了皱鼻子,将手搓热,上前轻轻的将手搭在永徵帝的额间,发现没发热后才松了口气。


    病重依旧警觉的永徵帝在皎皎掀开帘子时就醒了,见皎皎那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失笑着睁开了眼,将手里握着的陀螺给皎皎:“喏,前几天打算去国子学接你下学时看见买的,可惜那天有点事,临到头了又转了回去。”


    皎皎伸手接了过来,不放心的他又凑近了盯着永徵帝仔细打量。


    永徵帝稍稍往后仰,伸手捏了下皎皎的脸:“干嘛?”


    皎皎蹙着小眉头,很是认真地道:“瞧舅父气色不好,可是又病了?”


    “哟,你还会瞧气色了?”


    被打趣的皎皎抿着唇,不满道:“舅父,不要转移话题。”


    永徵帝将他拉到怀里,下了劲揉搓他头上的发包:“越大就越发不好糊弄了。”


    皎皎无奈地伸手扶着歪歪扭扭的发包:“舅父——”


    “没什么。”永徵帝放开他,戳了下他的小脸:“前几日不慎着了凉,现下已经痊愈了,不碍事。”


    “真的?”


    皎皎不信的仰头看他。


    永徵帝垂首对上皎皎的视线,须臾抬手遮住了皎皎的眼。


    皎皎的这双眼睛太过黑亮,也太过干净,还未完全暗下来的天光透过围帘,于炉火一同遗落了些许光亮在这双眼里,霎时间便像是那最透澈不过的秋水跌落了满池的碎星,繁复瑰丽到这世间大概没有任何丹青大师能将其描摹出来。


    永徵帝看着这双眼睛说不下去谎,于是他便将这双眼睛给遮挡了起来,然后毫无负担地将谎言随口而出:“真的,朕骗你又没有糖吃。”


    皎皎相信了,他伸手将舅父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拿下来,给舅父搓了搓发凉的手,发现搓不热后就干脆将其放在了怀里捂着,然后一脸认真地嘱咐:“舅父身子不好,天一冷手脚就冰凉得不行,日后出门千万要记得带上手炉暖手。”


    “知道了,你现在怎么越发像个小老头了,明明也才七岁不过的年纪?”永徵帝一脸想不明白的道。


    对舅父的恶趣味已经习惯的皎皎小脸上满是无奈,舅父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嗯,比皎皎还小的那种小孩!


    想着皎皎还肯定地点了下小脑袋。


    看皎皎那副模样,永徵帝就知道他又在心里腹诽自己了,他往后靠在栏杆上,心里叹息着养小孩不易啊!


    给舅父捂了会手,又将爸爸递过来的手炉放进舅父手里,皎皎就和爸爸一起在院子里抽起了陀螺。


    皎皎和殷峥都是第一次玩这玩意,上手时有点不得劲,经常抽两鞭陀螺就东倒西歪的滚出去好远,看得廊下的永徵帝勾起嘴角嘲笑得明目张胆,还亲自伸手给他们捡了两回抽飞到廊上的陀螺。


    不过好在陀螺这东西简单,没有太大的技术性,没一会皎皎和爸爸就接连上手了。


    院子里,枯黄的树叶毅然决然地离开光秃的树枝,飘飘扬扬的从高空中打着旋的落下,树下的皎皎乐呵呵地和爸爸抽着陀螺,巴掌大的陀螺被抽得圆润顺畅,看着莫名就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迈入院子的谢殊玉和柳行知见此,纷纷表示要上手玩一把,两人也是第一次玩这玩意,不过两人从小就没被任何事难到过,自负这玩意难不倒他们,于是便用鞭子缠绕在陀螺上后自信一甩,只听“哐当!”一声,紧接着灶房里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瓦碎声。


    正在廊下剥着烤花生吃的永徵帝见此眉毛一挑。


    殷峥扭头看向厨房,隐约间嗅到了浓郁的鸡汤味。


    仅拿着根抽陀螺用的鞭子,陀螺却不知道去了哪的谢殊玉:“……”


    陀螺鞭子都还在的柳行知见此牢牢地拿住了手上的陀螺,以免到时候分辨不清是谁的过。


    皎皎惊讶的“喔~”了一小声,小跑进灶房去查看情况,没一会从灶房里探出了小脑袋,白嫩的脸上还带着没褪去的惊讶:“爸爸,灶台上炖汤的瓦罐碎了。”


    “噗嗤。”永徵帝没忍住笑出了声,乐不可支地道:“怀之这技术着实厉害,能连着拐两道弯精准飞入灶房撞碎瓦罐,这技术说一声冠绝整个上京城都不为过…哈哈哈…”


    谢殊玉是谁?那是谢家麒麟子,区区场面不足以令他为之变色,只见他一边挽袖,一边眉眼不惊地迈进灶房,动手略微有点笨拙地收拾起了烂摊子。


    皎皎企图帮忙,被热爱看热闹的永徵帝给兴致勃勃的拎了出去,并义正言词地教训他,所谓君子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累及他人,而谢殊玉他是名满大雍的君子,让皎皎绝对不能坏了他名声。


    皎皎听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回忙不迭的点头。


    灶房内能听见外面声音的谢殊玉:“……”


    “下雪了!”


    殷峥仰头看着天空道。


    闻言皎皎跟着抬头看去,只见细密的小雪子从空中落下,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乒乒乓乓的蹦跳得欢,皎皎伸手接了两颗雪子,弯着眉眼道:“今年的雪下得真早!”


    “是啊!”


    永徵帝看着天空,这雪下得真早,如今不过十一月初而已。


    正当他在感叹的时候,突觉一热乎的小手拉住了他冰凉的手,正要低头看去,皎皎已经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他往廊下跑去。


    跑到廊下后皎皎连忙将爸爸和舅父按在炉火旁坐下,又返回院中去拉柳行知,等柳行知也坐下后,皎皎就挤挤挨挨的挨着爸爸坐下,伸手烤了下火后才一脸认真地道:“下雪了,院子里冷,爸爸和舅父们在这聊。”


    永徵帝笑:“那怀之呢?皎皎不担心他着凉吗?”


    皎皎从炉边拿过花生边剥边道:“灶房里有炉火,很旺的,怀之叔叔不会着凉的。”


    说完他将手里剥好的花生放在爸爸手里。


    永徵帝见此,十分自然的一摊手。


    “在剥了,在剥了,舅父等一下。”皎皎摆了摆小手道。


    谢殊玉从灶房出来时,也得了一捧剥好的焦香花生。


    今日由于是他闯了祸,便由他来做晚膳,于是不擅厨艺的谢殊玉干脆就煮了五碗鸡蛋青葱面,面还煮得有点坨,永徵帝看见后轻嗤了一声。


    谢殊玉放碗的手一顿,刚准备将碗端走,永徵帝就一个眼疾手快地将面碗抢端了过来。


    谢殊玉:“……”


    他这狗脾气,也好在他是皇帝了,不然怕是一天要被套三顿麻袋!


    那日下了场小雪后,没几日就入了冬。


    京城里暗地里的争斗越来越激烈,高位之上的永徵帝一直暗中掌控着局面,坐视着皇子们的争斗。


    他是有意造成这个局面的,为的就是削薄他们的势力,同时找个正当合适的理由将霍十安那小子给推上皇位。


    皎皎身上的神异始终是危害他整个人身的存在。在这个皇权至高的世道,只有坐在这最高位置的人才能护着皎皎,但是永徵帝的时间不多了,于是他便打算将有着皇家血脉同时又跟皎皎关系特别好的霍十安给推上这个高坐,他很确定,十安那蠢货会护着皎皎,虽然有可能没他护得这么尽心,但是他这不是安排得有后手嘛。


    殷峥和谢殊玉就是他安排的后手。


    至于他为了一个外人如此算计自己的血亲儿子是否会愧疚?


    答案是不会,他这样感情淡薄的人从出生起就将凉薄刻在了骨子里,又怎会去为了他们愧疚。


    他当初之所以愿意让他们出生,不过是为了当初霍尘珂一句让他将霍氏血脉延续下去而已,而且给了他们皇子的地位和一生用不尽的财富,他这个当爹的已经很合格了。


    至于他屁股底下的这个皇位,是他自己用命搏来的,他想给谁,自然是他自己说了算!


    德徵十二年十一月二十日戌时下起了大雪,白茫茫一场的大雪在天地间盖上了一层纯白,远远望去屋檐楼阁绵延不绝,一阵狂风突起,空中的大雪打了个旋,恍惚中好似听见马蹄声阵阵轰如雷声,杀喊声随之而起,远处有火光熊熊燃烧好似照亮了半边天,那熊熊火势似是要将这天地间的雪都给融化。


    血腥味随着风雪蔓延开来,碎玉桥宅院里的皎皎抬头看向最北边,那边夜幕状似晚霞,皎皎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对:“爸爸,皇宫着火了,我们快去看看!”


    皎皎说话时殷峥正朝他走来,闻言直接伸手将他捞了起来,快步走出宅院,翻身骑上马的同时将皎皎严严实实地藏在怀里用斗篷遮挡住。


    等皎皎他们赶到时一切都已结束,火灭了、叛乱的人也均伏诛,崇德殿前的永徵帝里面穿着明皇色龙纹圆领锦袍,外罩一件墨蓝色貂毛大氅,他手上提着一把沾着血的刀,听到声音后回头望向皎皎他们,漆黑的眼瞳晦暗深邃,隐隐带着股暴戾,无端看得人心头发紧。


    皎皎有一块随时能进宫的令牌,那是永徵帝特地给他的,并下了明旨,允许皎皎无召进宫。


    皎皎从爸爸怀里下来,忙不迭地随着阶梯跑上前,看也没看永徵帝手上还沾着血的刀,蹙着小眉头拉着他就是一阵左右上下打量,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着急担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痛?”


    永徵帝垂眸看着皎皎,半晌,伸出手捏了下皎皎的脸,在他脸上留下两个血指印,心里蕴藏的戾气散去,意味不明的道:“就你是个胆大的。”


    大皇子霄王率兵攻入承天门,虽然口中喊着救驾,清君侧,但其真实的意图昭然若揭,无非就是请圣上退位、殡天。


    大皇子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着实让永徵帝有点懵圈,大皇子他占嫡又占长,虽然目前看来吃了不少亏,但那点亏不足以奠定胜败,至少目前看没人能越过了他去。


    明眼人都知道,只要他不犯太大的错,最多再过一月,等他这个重病的永徵帝亡了,皇位明摆着就是他的,所以究竟是傻到什么程度了才会被人忽悠着起兵逼他退位呢?


    是的,永徵帝确定他这个大儿子是被人忽悠着走上这条找死的路的,他那个大儿子,虽狠毒果断,但却又实在太过愚蠢,像是皇后生他时少给了他半个脑子一样。


    不然也不会在自己占嫡又占长,局面优势都在他那时做出逼宫这事。


    永徵帝轻啧了声丢下手里的刀,蹲下身将皎皎这个大号暖炉抱进怀里,挡住嗖嗖吹来的冷风。


    原本在他的安排下,他这些傻儿子最后的结局最坏也不过是被贬为庶民,或者将其贬去边远之地当个闲散王爷过一生罢了,却没想到有人想要他儿子的命,这是真当他是一只病虎了啊!


    皎皎抬起小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的:“舅父受伤了没?”


    “没。”


    “是不是有人欺负舅父?”


    “嗯。”


    皎皎抿了下唇:“皎皎帮你欺负回去。”


    永徵帝嗤笑:“呵,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你如何帮朕欺负回去?”


    “我叫上爸爸、怀之叔叔、行知叔叔、十安哥、棉棉哥还有呦呦去套他们麻袋,把他们打一顿,打得他们爹娘都认不出来。”皎皎握着小拳头恶狠狠地道。


    永徵帝错愕:“这谁教你的?”


    皎皎毫不犹疑的就把小伙伴给卖了:“沈皓庭。”


    永徵帝哑然,随即将下巴搭在皎皎幼小的肩膀上,双眼懒散地轻阖:“好,你帮舅父欺负回去。”


    翌日,永徵帝还真拿了张人名单给皎皎。


    两日后的大朝会,他看见朝堂上空出来的空位后眉梢忍不住轻挑,下朝后打着体恤老臣的名头,实际真实目的是看笑话的他,背着手溜达去了这些老臣家,当看到他们那鼻青脸肿的模样时,当即没忍住乐呵出了声。


    面对那些老臣诧异的眼神,他毫不掩饰眼里的笑意,瞧,他现在也是有人护着的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斗争越来越烈,永徵帝一连贬了二皇子、四皇子为庶民,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即日启程去往封地,无召不得回京,遂下旨册封永安王世子嫡幼子霍十安为太子。


    霍十安今年十七岁,在此之前经历过永徵帝三年填鸭式教导的他早有隐隐的预感,自己怕是会被打造成皇子们的磨刀石,去磨砺出最优秀的刀,所以当自己真的成为太子后,他并没有任何喜悦,只是心渐渐的愈发沉了下去。


    这三年来他一直跟在永徵帝身旁看他如何御下,如何处理朝政,如何制衡百官之间的平衡,甚至那长达三年针世家大族的布局和清洗他都有全程旁观并参与其中,以至于这后来的两个月内永徵帝出手搅浑了水,将百官和皇子拉下棋盘,然后一一将其逐出局,他都有在旁观。


    这让霍十安对永徵帝渐生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于他的冷血和对生命的漠然。


    又近年关,天气愈发寒冷,永徵帝的情况也越来越不好,太医们都委婉地告诉他,他大概是活不到明年了。


    和江海富站在一旁的霍十安豁然抬头,满眼的不可置信,在争夺太子之位的风波渐渐平息后,他和朝臣一样,都以为永徵帝的病重是放出来的假消息,其真实目的就是将有威胁他皇位的成年皇子全部铲除,留下年幼尚还无威胁力的皇子,再扶他这个没什么威胁的傀儡成为太子,好搪塞住朝臣们立储君的呼声的同时,又可以成为未来皇子们的磨刀石,为大雍磨砺出最锋利的那把刀。


    直到此刻,得知永徵帝当真病重将死时,以往他所不明白的,所疑惑的点瞬间在脑海里串成了片,须臾直接在他脑海里组成了一个离谱到不可能的猜测。


    那个猜测里……永徵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皎皎铺路!


    前几个月那场针对世家大族长达三年的谋划是,这两个月内的谋划也是,他在死之前,在竭力为皎皎清除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障碍,并为他铺了一条平稳通达的坦途。


    扶他上位是在为皎皎铺路,封殷叔叔为侯是在为皎皎铺路,还有一路高升,如今位居左相之位的谢殊玉也是……


    一股战栗突然从尾骨直达头皮,霍十安咬紧这牙关,垂在身旁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明白,不明白,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之人,竟做到这种…地步?!


    霍十安深呼吸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抬头看向半躺在床上的永徵帝,以往基于他的威望他从不敢仔细看向这人,如今一看,却发现他脸上已惨白不见丝毫血色,唇已见乌黑,连带着指甲盖也变乌紫。


    霍十安虽然恐惧永徵帝,但同样他也是亲近他的,因为在他心里永徵帝是他的叔父,是他唯一的长辈。


    在永徵帝看过来时他连忙低头,再开口时喉间已不觉暗哑,他低着头道:“请叔父在坚持些时日吧,至少到正月,过了生辰。”


    正月,元宵节好似就是正月十五吧!


    永徵帝垂眸想着,喉间一痒便低声闷咳起来,江海富连忙上前轻拍着其背,等永徵帝止咳后,就端了茶水来。


    永徵帝挥手:“换了糖水来。”


    他咳久了,嘴里苦得厉害,想喝点甜的!


    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永徵帝能起身的时间越来越短,渐渐的他从偶尔能起身变成了只能躺在床上,有时半夜发起热来连药都灌不进去,他也越来越少去碎玉桥那边的宅院了,到后来甚至有半个月都没去过一次,每当皎皎问起时,他就推说忙。


    也不知道是因为皎皎的原因,还是永徵帝自身意志力的原因,他还是超过了太医的预期熬到了正月,甚至到了过年这天,他特地摸了口脂和淡色的花汁让指甲的颜色变得正常,强撑着出了宫,去到碎玉桥陪皎皎吃年夜饭,还给发了压祟钱,一大一小还在院子里比起了抽陀螺。


    最终是永徵帝赢了,在皎皎那赢了好大一把松仁糖。


    永徵帝可得意了,当即就丢了三四颗进嘴里,打趣着皎皎给糖时嘴都快撅成猪嘴了。


    其实给糖可爽快了的皎皎无奈地拉着舅父进屋烤火,还将舅父怎么也烤不热的双手揣进怀里给其捂着。


    永徵帝看着皎皎亮晶晶的眼神时,突然就想起了当初在两仪院的日子。


    因为自身武力高的原因,一进去他就被挑断了手筋脚筋,被人拖着去到一旁放血,放完血了就给丢在一旁,不给吃也不给喝,等饿上几天后,确定他没什么反抗力了才一天给一顿吃的,还都是凉水就馒头。


    想来也好笑,在那段日子里最为饱腹的时候,竟是因被灌了一肚子稀奇古怪的药!


    其实,要是……要是皎皎早点出现就好了,他一定会早点杀死先帝……不会放任身子被折腾落败到这个地步。


    元宵节这天,永徵帝精神好得出奇,不用江海富搀扶就能从床上起来。


    永徵帝的寿辰和元宵佳节在同一天,这是他母亲当初为了有个好彩头,特意喝下催产药赶在元宵节这天生产的。


    佳节和圣上的寿辰在同一天,听闻陛下元宵要去逛灯会,早几日官府就着人在京城大街小巷挂上了各色各样的彩色灯笼。


    到了酉时,用了晚膳的百姓和官宦人家纷纷相携上街游玩,永徵帝也早早的来到碎玉桥,和皎皎他们一同吃完饭后,就上街游玩。


    街上人潮如涌,摩肩接踵,沿途路上灯山彩棚林立,金碧闪闪璀璨生辉,更有权贵豪商搬出几丈高的灯山,引得人群一阵阵惊呼。赏灯最好的地方是在临河边沿,街上灯山,河中河灯,构成了天上地上独有的胜景。


    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绽放,沿途摊贩高声叫卖,远处有耍大猴的,更有人表演喷火,上刀山,胸口碎大石等等,整个街道很是热闹,说话都要高声喊,不然根本听不见。


    在这样的氛围和月色映衬下的京城,宛如人间仙境。


    皎皎和永徵帝挤在人群中,手上分别拿着糖炒栗子,糖葫芦,云片糕,糖画等吃食。


    照顾自己嘴的同时皎皎也不忘转回身投喂爸爸和怀之叔叔他们,跟在他身后被塞了一嘴吃的殷峥、谢殊玉、柳行知等人无奈地鼓着腮帮咀嚼。


    偶尔伸手挡一挡嘴,维持自己原有的风度。


    永徵帝见状表示自己也需要被投喂,然后被皎皎塞了一嘴的栗子糕,翘着嘴角继续牵着皎皎到处逛。


    一大一小一边吃,一边新起的抬头望着那些耍大猴,上刀山,喷火的杂耍,时不时眼神亮亮地发出小声的惊呼。


    皎皎本就长得显眼,此时这般眉弯眼笑的模样,越发像是天上下来的小玉人一样,引来周围人不少视线。


    殷峥沉着面色扫了一圈,周围那些窥探的视线立即消失了个干净。


    走着走着永徵帝力有不逮,站着歇了口气,再抬头时眼前哪还有皎皎他们的身影,他呆了一下,眼底深处少见的浮上丝茫然,先前不觉,此时落单后忽觉寒意深重,从四肢百骸蔓延至心肺,挤压着最后一丝氧气,使得他险些喘不上气来。


    正在这时皎皎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一头梳好的发包被挤得散乱,他一边扶着发包,一边跑过来拉住永徵帝的手,板着张小脸无比认真地道:“舅父不要乱走,会被拐子拐走的!”


    皎皎拉住他的那刻,寒意瞬间褪去,缓过劲来的永徵帝戳了下皎皎板着的小脸:“怎么会有拐子拐我这么个大男人。”


    “有的,棉棉说过长得好看的男子女子都会被拐,舅父就长得特别好看,要跟紧皎皎。”


    永徵帝失笑,随着皎皎朝前走去,那牵着他的小手很暖,连带着他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再也不觉寒意深重。


    元宵没有宵禁,一群人玩到亥时末才各回各家。


    深夜,天空中下起了大雪,正月十五已是初春,这个时候下雪本就少见,更别说这样的大雪了。


    有被冷醒的人探头看了眼窗外,嘀咕了句怪异,从柜子了又抱了床棉被出来盖上继续入睡。


    大雪覆盖了整片天地,也带走了睡梦中人的最后一丝温度。


    翌日,宫里远远的传来九下丧钟,浑厚苍凉的声音传开。


    正在赶往上朝路上的臣子听闻愕然愣住。


    钟响九下,是为帝王的丧钟!


    这事朝臣知道,百姓知道,皎皎同样知道。


    马车到了国子学,而马车上的皎皎迟迟没有下车,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捏了捏小手,又理了理腰上挂的玉佩,这是舅父他昨晚给他的,说是他亲手雕的,虽然看起来丑丑的,但皎皎很是喜欢,此时他看它好像有点乱,就低着头用手理了又理。


    理完后他又摸了摸发包,然后又整了整衣领,最后又看了看鞋子,确定都没有杂乱后,他小手霎时不知道该往哪放,一时有点手足无措的他,突觉胸口闷得难受有点喘不上气来。


    他捏着小拳头深吸了两口气,感觉还是喘不过来气后,就用小手捶了捶闷疼的胸口,低头大口大口的用口呼吸了起来,一滴水渍突兀地落在了他靛青色的衣袍上,皎皎慌乱的用手去擦,却发现越擦越多。


    刚离开国子学不久的殷峥骑马赶回,远远看见那静静待在国子学门口的马车时心里就是一揪,他从马背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马车:“皎皎。”


    努力擦着水渍的皎皎抬头抿着唇看向爸爸,静了一瞬后,突然扑进爸爸怀里,紧紧揪着爸爸的衣服大声恸哭出声。


    “哇爸爸…爸爸,舅父他…舅父他骗人…呜哇哇……”


    “舅父他坏……呜呜呜…他骗皎皎……”


    “皎皎的…皎皎…不喜欢他了…舅父坏……呜呜哇……”


    皎皎埋头在爸爸怀里哭得喘不上起来,殷峥安抚着他的背,哑着嗓音不停地哄着:“不哭,不哭,皎皎乖,不哭……”


    皎皎哭到后面哭到嗓子哑了,直到哭昏睡了过去才停下来。


    殷峥坐在马车里,轻轻拍抚着皎皎睡梦中依旧一抽一抽的身体,心疼得跟着抽疼。


    德徵十三年,永徵帝辞世,太子霍十安继位,改年号为永元。


    皎皎一连哭了好几日,那几日整个大雍各地都在下着暴雨。


    永徵帝下葬这天,为他哭了好几日灵的皎皎跟着扶棺,他还塞了好几个手炉在永徵帝的棺椁内,都是没有点上碳火的。


    永徵帝在位时就找好了自己的陵墓,他没把自己葬在修好的皇陵,实在是厌恶那种拘束感,所以他给自己找了个风水景色都不错的地方,让霍十安把他葬在那里,同时记得把他剩下的半捧松仁糖一起下葬,免得他去了下面嘴苦。


    今日过后他将长眠在自己挑选的墓地里。


    那天回去后皎皎就哭晕厥了过去,醒来后就病倒了,一连病了好几日,好了后整个人都瘦了好几斤,眼瞅着脸上的婴儿肥要瘦没了。


    看见这一幕的世界意识着急得团团转,连忙将拦截成功的永徵帝灵魂给团吧团吧塞了回去。


    一旬后,天降暴雨,电闪雷鸣中一座新墓被闪电给劈开,大雨哗啦啦地将周围的泥土冲刷进去,一只惨白的手从坟中伸出,那手指头上鲜血淋漓,指甲盖都抠翻了好几个,也好在此地无人,若是有人非得七魂吓得去了六魂。


    一身狼狈从墓里爬出来的永徵帝坐在自己的坟前,吐出嘴里的泥水,从怀里摸索了一颗松仁糖扔进嘴里,一脸深沉地思考着自己这莫不是诈尸了?!


    三章!我继续躺了~~


    第189章


    巨大的钢甲猛兽从高空快速滑过,钢铁筑就的高楼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高楼周围悬浮着虚拟屏幕,上面播放着各个星际的新闻和其他种族内部发生的趣事,密密麻麻的悬浮车在蛛网般的空中轨道快速有序地驶过,车内的人统一面无表情,没去看空中虚拟屏幕上的内容,也没有低头把玩终端,就这般端端正正的坐着,眼神直视前方,里面没有丝毫情绪。


    他们就犹如一台台被设定好的冰冷机器,严谨有序地做着自己本职内该做的事,除此之外没有欲望也没有生机。


    绝对的理智和严谨,没有感情、没有欲望,绝佳的战争机器,这就是这方星系里其他种族对于人类的认知,一个能让任何智慧种族或非智慧种族都恐惧躲避的存在。


    充斥着高科技和冰冷气息的高楼里,整齐排列的意识抽离舱开始密集地闪烁起来,代表苏醒的绿光和危机的红光交替闪烁,最终那些不停交替闪烁的光芒停了下来,停留在意识抽离舱上的光芒有九成是红色。


    警报声响起,高楼里的科研人员纷纷停下了动作,目光看向了面前的总控制台,在那上面代表着生命的光亮刷刷刷暗下去了好几排,他们向着中心控制台敬礼,向逝去的生命表示哀悼,但面上却是一片麻木冰冷,他们知道此刻的自己是该悲伤的,然而空洞的内心泛不起丝毫情绪。


    将意识抽离到其他世界,借由人类天生完整的情感去感受那些情绪,从而刺激他们自身情感的再次萌发,这个方案是由亚沦博士提出并执行的。


    最初人类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剔除一些不必要的情感,后来是为了自身的贪婪和某种可见的巨大利益,千百万年下来,人类终于成功将自己捏造成了神明的模样,有着无尽的寿数,有着强大到仿若无所不能的能力,同时失去了所有的欲望和情感。


    不懂高兴,不知悲伤,没有欲望,似乎是连生存下去的意义都不再存在。


    像是生存在这宇宙中的尘埃,麻木又漫无目地的漂浮在宇宙之中。


    人类的生存欲望降低到前所未有,理智告诉他们这样不对,但情感上做不出任何反应,还仅存着少许情感的科研者提出了这么个方案并且实施了下去。


    这个提议其实是极其危险的,意识被投向其他世界的人,虽没了记忆,但那并不代表他们能和其他世界正常的人类小孩一样拥有完整的情感。


    就算拥有了一副完整不曾被剔除情感的身体,但灵魂上情感的绝对匮乏会让他们在接收一切情绪时,就像是老人机连网打游戏一样,卡顿缓慢到极致,接受不及时,消化就不及时,给出反馈更是遥遥无期。


    这就让他们在幼时时期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很是怪异,怪异到会让正常的人类厌恶,恐惧,远离,排斥。


    初接受到情绪的他们,就像是聋哑人第一次听到外界来的声音时,听见的不是柔和的自然之声,而是嘈杂尖锐的暴鸣。


    得到的不是救赎,而是更晦暗的深渊。


    感情这种东西有正面也有负面,它能让濒死的人爆发强大的生机,也能催垮一个无坚不摧的人。


    在求生欲本就接近于无时,情绪上的纯白突然接受到色彩,等到的却不是缤纷,而是大片大片浓郁的黑。


    于是理智在让他们求生,本能却趋向死亡!


    在意识抽离的方案中死亡的人数很多,高达参与这个方案人数的十分之七


    尽管亚沦他们有能力让被抽离的意识回来,但当意识的主人不愿回来从而选择彻底死亡时,他们也无能为力。


    人类的理智在让他们自觉,而他们的本能却趋于死亡!


    不过……亚沦盯着中心控制台,心里起了微小的疑惑,奇怪,宥齐上将的意识不是就快要回来了吗?怎么突然又回去了?


    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他,越看越是疑惑,越看越是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他快速找到宥齐上将的意识抽离舱,目光落到舱面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上,企图在其中找出导致异常的原因。


    在自己坟坐前了好一会,确定自己没有再要死回去的迹象,永徵帝抬手抹了把脸,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寿衣,咬碎了嘴里的松仁糖。


    暴雨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转眼雨势减小,刚迈进破庙就见雨停的永徵帝拧了下头发上的水,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干,外面的两件直接丢了,将剩下的一件里衣穿在身上,就走到一旁用脚尖推了推破庙角落里睡着的乞丐。


    见乞丐迷迷糊糊的醒来,他蹲下身对上乞丐发懵的眼神,扯了下嘴角:“有火折子吗?”


    破庙里很快就升起了火堆,永徵帝盘腿坐在火堆旁,撑着腮眯着眼想着事。


    一旁脸上疼得有点睡不着的乞丐悄悄地瞟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这人肤色苍白,乌发如墨,轮廓凌厉,鼻梁高挺,而且一身气势看着不简单,身手也凌厉,怎么看都不像是大晚上会冒着雨穿着一身里衣跑到这么个破庙来的人,而且那里衣的料子看着就不菲,上面可绣着金线呢。


    也许是傍晚时乞讨到了一顿饱饭的原因,也可能是刚刚被打昏了头,乞丐难得的起了好奇心,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这位爷,这大晚上的前面还下了那么大的雨,您怎么跑这来了?”


    闻言,永徵帝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尽管他这一眼没什么意思,只是听见有人问话而抬眼看过去而已,但长期的身居高位,养成的上位者生杀予夺的气势还是让这乞丐瑟缩了一下,忙不迭的摆手:“是小人冒犯了,不该多嘴。”


    永徵帝收回视线,淡淡地道:“没什么,就是刚从坟里爬出来,想找个避雨的地方。”


    “……”乞丐尴尬的扯了下嘴,小心翼翼地赔笑着:“是小的多嘴不该多问,您要是不想说,就全当小的在放屁,实在没必要费心编个理由,不值当,不值当。”


    要说他为什么小心翼翼,乞丐摸了摸自己鼻青脸肿的脸,心有戚戚,被吵醒时心里有点气,又看是这么个脸色苍白浑身透着病气的人,就没忍住张狂了几句。


    永徵帝没再搭理他,视线落在眼前的火堆上,偶尔有火星从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冒出来,他用木棍拨弄了下火堆,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眼底,明明灭灭的辨不明情绪。


    他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活过来了,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事与皎皎有关。


    想到皎皎他轻叹了口气,随即又翘起嘴角,这回估计不好哄,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跳起来咬他。


    “笃笃笃——”


    翌日下午,碎玉桥的殷宅响起了敲门声,正好处在门边的柳行知打开门,看见门外的人后足足沉默了有一刻钟,就在他面无表情地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要关上门时,一只指头上缠着烂布条的手抵住了门,门外那个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像是乞丐的男人趁机侧身挤了进来。


    廊下正在吃着糖饼的几人听见动静看过来,一时院子里除了风声外一片沉寂,足足保持了又半刻钟。


    终于……


    “这谁?撵出去!”殷峥面无表情地将饼掷到碗里。


    “这乞丐长得还挺眼熟!”谢殊玉盯着眼前的人,不动声色地咬了口饼。


    皎皎抿着唇盯着眼前的人,对上永徵帝的视线后,板着小脸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拒绝交流的意思摆得明明白白。


    永徵帝无视两人的话,上前夺过谢殊玉手里的饼,扯掉他咬过的地方将饼塞进嘴里,胡乱填了下肚子后,伸手试探地戳了下皎皎的肩膀:“皎皎?”


    皎皎往前蛄蛹了两下远离他。


    好不容易混进城的永徵帝皱眉,完了,真惹生气了!


    被抢了饼的谢殊玉拍了拍手,蹙着眉道:“这院子得找两个看院子的人了,免得什么人都跑进来。”


    柳行知揣着手赞同道:“的确!”


    “嗯。”殷峥点了点头,暗沉的目光看向永徵帝,像是寻思着以什么姿势把他丢出去。


    “不知阁下为何擅闯私宅,单凭这点我们就可将阁下押送官府,不过看阁下落魄的份上,就快拿了这些吃食回去吧!”


    谢殊玉说着拿了两张糖饼起身塞进永徵帝手里。


    回去!回哪去?坟里吗?


    永徵帝将糖饼放进嘴里咬了口,回头阴涔涔地看着三人:“差不多了!”


    谢殊玉三人扯了下嘴角没说话,态度是一点退让都没有。


    好友没死这事固然让人欣喜,但是思其诈死的行为难免让人感到不耻和气愤。


    要知道那段时间他们是切切实实地在为他的死亡悲伤难过,更别说皎皎还因此哭病了一场,眼见着脸上的肉肉都下去了!


    没想到最后这罪魁祸首居然在一旬后,从坟里爬了出来重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没人知道永徵帝是真的死了一次,他们只以为他是诈死,因为死而复生这事太过惊世骇俗,永徵帝也有瞒下这件事的打算,便认下了这诈死的锅。


    于是就各种耍无赖,死皮赖脸,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地在殷宅留了下来,并为了赎罪,取代了殷峥成了做饭的那个。


    将烙糊了的饼放在嘴里叼着,永徵帝轻眯着眼,三天了,还是没把皎皎哄好,看来他是真的特别特别生气啊!


    不过想起皎皎那瘦下去的小脸,永徵帝抿了抿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养了三年好不容易给养胖的,怎么就给瘦下去了!


    坐在廊下的殷峥看了眼悄悄往灶房里瞟的皎皎,伸手戳了下他没什么肉的脸,面无表情地寻思着霍宥齐已经不是皇帝了,是否可以躲着皎皎套他麻袋摁着打一顿。


    “爸爸。”皎皎仰头看向爸爸,伸手给他揉平皱着的眉,窝进他怀里埋头蹭了蹭后,仰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道:“皎皎有努力吃饭哦,今天午膳时吃了两大碗饭,皎皎会胖回来的,不要担心好不好?”


    说着还将下巴垫在爸爸手里,仰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他。


    殷峥低头看着皎皎,突然想起了他在病了的时候,怕他担心,明明苦得都忍不住皱着小鼻子了,却还表现得一点都不苦的样子将药喝了下去,还总是眉眼弯弯的样子。


    那段时间笑得次数,比往常一个月笑的次数还多。


    殷峥摸着皎皎的侧脸,沿着耳后滑至他圆溜溜的后脑勺停住,手掌稍稍用力将他按在自己的怀里,嗓音低哑道:“可以不那么乖的。”


    “可以任性一点,不那么乖的。”


    他是他的爸爸,无论他是什么样,他都会宠着他,爱着他,所以…可以不用那么乖!


    皎皎眨了眨眼,像是有点茫然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嘴下意识道:“可是…可是,乖乖的才是好孩子,才不会……”被丢弃。


    “不会的。”


    殷峥将他揽在怀里圈住,下巴搭在他的头上,一字一句郑重得像是誓言:“不会丢掉皎皎,不会不喜爱皎皎,无论皎皎是什么样。”


    小小的皎皎怔了好一会,就好像是有一双宽厚温暖的大手,拨开了连他自己都早已经遗忘了的阴影,让阳光落在了那阴暗潮湿的角落,照在了一株小小的幼苗身上,并且用手给他竖起了高高的墙,挡住了一切风霜。


    皎皎突然打了个小小的激灵,仰头看着爸爸,和爸爸那一双让很多人害怕不敢直视的眼睛对视,良久,他抬起了小手:“拉勾。”


    殷峥低头看着他,屈起小拇指,小心地勾住了皎皎的手。


    阳光透过树荫斑驳地落在两人身上,那个高大凶悍的身影一如既往地护着那被他捡回来的小孩,而小孩一如既往的那样依赖着他。


    夜晚,皎皎悄悄地来到偏房外,垫着脚小手扒着窗台够着头使劲往里瞧。


    目光落在床上睡着了的霍宥齐身上,皎皎认真的看了好一会,确定他真的在后,才松了口气准备离开。


    屋里早已经醒来的霍宥齐翻身从窗户里跃出来,一把抱住准备偷跑的偷窥贼,对上皎皎惊得瞪大的眼睛笑道:“看我抓到了个小偷窥贼!”


    “不是贼。”


    “不是贼跑来偷偷看我?”


    找不到话说的皎皎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说话。


    永徵帝看着皎皎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抬手捏了捏皎皎瘦下去的脸,蹲下身将他揽入怀中,平生第一次认输:“舅父错了,不应骗你的。”


    他料到皎皎会伤心,却没想到会如此伤心,伤心到连殷峥和谢殊玉他们都束手无策。


    从他回来的那刻,他就知道皎皎一直有悄悄的在看他。


    他刚回来的那天夜晚,皎皎就有悄摸的来到窗边,垫着脚扒着窗台费力地看了他好久,那一眨不眨的目光,像是在害怕一眨眼,他就从他眼前消失了一样。


    直到那一刻,迟缓的钝痛才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挤压着他的心脏,沉甸甸的坠在心头,让他下意识逃避了三天。


    他好像错估了自己在皎皎心里的分量,所以就用肆无忌惮的谎言,在一个小心翼翼将他揣在心里护着的小孩心脏上剐了一刀。


    他摸着皎皎瘦得有点硌人的肩膀,心脏突的揪疼了一瞬,鼻腔没忍住发酸。


    “舅父。”很是认真的声音从怀里传来,霍宥齐低头看去,就见皎皎抬起手轻轻攥着自己胸前的衣裳。


    “舅父往后不许再骗皎皎了。”


    皎皎那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一股倔强般的认真。


    “嗯,以后再不骗了。”霍宥齐说着伸出了手:“拉勾。”


    今天他就看到皎皎和殷峥拉勾了。


    皎皎头一扭:“不要。”


    “拉嘛。”


    “不要。”


    “今天你都和殷峥拉勾了!”


    “爸爸又没骗过皎皎。”


    “就是骗过的人才需要拉勾做保证,不撒谎的人拉什么勾?”


    “不拉。”


    最后皎皎还是被霍宥齐强制拉过小手拉了这次勾。


    拉完了勾送皎皎回了房间后,霍宥齐就很是轻飘飘地睨了眼殷峥房间的方向。


    殷峥有的他这个舅父也得有,迟早有一天他会把殷峥在皎皎心里的第一占位给踹下去,然后取而代之!


    霍十安得知霍宥齐还活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他心里是有点忌惮的,权利是会让人上瘾的,更何况他坐的这个位置不是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是万万人之上,任谁坐上了这至高位怕是都不愿再下来。


    没死的永徵帝不得不让他多想。


    然而就在他还在拧眉想着的时候,就得知永徵帝他和殷峥、谢殊玉带着皎皎跑去边外大漠玩了!


    他还收到皎皎寄来的各种特色吃食和信,信里写了他们遇到了沙盗,救了好几支商队,还骑了骆驼,随着信来的还有七八九十张丹青,看着上面画的永徵帝那嚣张张扬的嘴脸和呦呦那嘚瑟的蠢鹿脸。


    批奏折批得眼窝都发青了的霍十安咬牙切齿,拍着桌子无能狂怒,好啊!为了将大雍这个重得能压垮人的担子扔给他,堂堂叔父作为长辈居然诈死脱身,还在他日夜熬批奏折的时候将他的左丞相和辅政大臣拐跑去吃喝玩乐?!


    他原先还就奇怪了,怎么殷叔叔他和谢叔叔一起请了两个月的病假?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一想到自己还没见识过大雍的大好河山,还没裘马轻狂,仗剑肆意,就要被永远困在这个位置上,困在这个京城里,霍十安就不禁悲从中来,将桌面拍得啪啪啪作响。


    啊啊啊,气死他了!!!


    混蛋叔父!!!


    同样被留在京城,还不得不替谢殊玉和殷峥处理一些紧急事物的柳行知深吸了口气,压住内心的暴躁。


    好样的谢殊玉,跟他玩这一手是吧?下次不把你留在京城换我出去,我就与你姓罢!


    第190章


    “更衣!”


    永元十年,三月十六,伴随着司仪的一声唱,早已经接过官袍的进士们纷纷穿上红袍,蹬上官靴,手握笏板,板直身子,抬头挺胸,眼底深处有着毫不掩饰的激动自豪,自此他们不再是寒门苦读的学子,他们将踏入官途,成为家族的荣耀。


    今一朝跃龙门,从此青途坦荡!


    “谢恩!”


    司仪高唱,已经正式成为天子之臣的众人齐齐叩拜施礼立于皇城上的陛下。


    皇城上的霍十安目光落在站在最前方身姿如竹的少年身上,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


    “簪花!”


    天街上的皎皎注意到皇城上十安哥那灼热中混合着自豪、欣慰和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惆怅眼神,心里略有点无奈。


    十安哥以前不这样的,之所以变成这样,全是舅父的过,自从被舅父接二连三地坑了好几次后,十安哥的脾气直接就变得暴躁外放了许多,曾经有一次更是拿着天子剑追着舅父围着崇德殿跑了三圈。


    想着这些的皎皎拿过宫花簪在了鬓角处,皇城上的霍十安面上一本正经满身威严,私底下却指挥着画师赶紧把这一幕给画下来。


    霍十安完美的继承了殷叔叔和叔父他们对皎皎的宠爱,一对上皎皎那简直是宠得没底线,这让皎皎成功地成为了小皇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每次看见皎皎都要恶狠狠的瞪着皎皎,然后被皎皎一串糖葫芦哄得屁颠屁颠地跟在背后跑。


    其实原本霍十安是想指皎皎当探花的,探花向来是前三名里长得最俊美的,而在霍十安眼里,这满京城,满大雍,再也不会有一个少年如皎皎这般耀眼。


    不过想到皎皎一连拿到了解元,会元,他就犹豫了,与这三元及第比起来,探花就有点不够看了,最后霍十安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将探花给了秦棉棉。


    皇城下的皎皎站在最前,拔节的少年,长相逐渐褪去了少时的稚气,绯红的官袍衬得他皮肤冷白,日光勾勒出他侧脸立体的轮廓,肩背弯折出极漂亮的线条,腰封衬得腰线劲窄有力,少年漆黑的瞳底蕴含着星光,被爱拥护着长大的少年比青空之上的旭日还要来得耀眼。


    “奏乐!”


    霎时间鼓吹弹奏的乐声响起,连同着爆竹声卷袭天街,热闹极了。


    “官人们,请上马!”


    精挑细选披红挂彩的上等马被牵了出来,作为状元的皎皎伸手,修长的指节拉住缰绳,长腿一迈利落地翻身上马,在鼓乐中带头朝着皇城外慢行而去。


    禁军开路,鼓声跟随,飞扬的旗帜中,整个京城喧嚣热闹起来。


    “来了,来了,快看啊!”


    大街上早已翘首以待的百姓们瞬间激动起来。


    五城兵马司和衙役们手持棍棒维持秩序,却还是差点拦不住热情的百姓,队伍一走到街上,漫天的花朵、荷包和丝帕顿时从高空抛下,像是下了一场色彩焕丽的花瓣雨,纷纷扬扬地落在骑马踏街的队伍身上。


    骑在马上的皎皎感觉到有什么落在了眼睫上,他眨了眨眼睛,那东西便从眼睫上掉下来,一路顺着鼻梁唇角往下滑落,在落在官袍上前被皎皎抬手夹在了食指和中指的第二指节处。


    他垂眸看去,根根分明如同被墨笔精心描绘出来的眼睫轻垂,指间那艳红的花瓣衬得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多了丝靡丽。


    原来是花瓣啊!


    这一幕被酒楼两边的女子看在眼里,霎时尖叫声更加热烈,荷包和丝帕如雨落般从窗户中被抛出来。


    下意识侧头错过砸下来的荷包,皎皎抬眼望去,只见数不清的荷包和丝帕兜头朝他砸来,他一时有点惊愕,手一抬,宽大的袖袍遮住了头脸,这才没让自己被丝帕挂了一头一脸。


    酒楼上的霍宥齐见此拽下腰间的荷包,凑热闹般丢了下去,还笑着道:“哎,皎皎大了要成家了。”


    皎皎一眼就辨别出了这个荷包,下意识伸手将其接住,下一刻海啸般的惊叫声响起,震得训练有素的马儿都惊了一下,差点将背上的进士甩下马。


    更加猛烈的荷包雨下,稳住身体的周恒山向对他拱手表示歉意的皎皎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他撸了着自己的山羊胡须,眯眼笑看着皎皎的背影,心里叹道,鲜衣怒马少年郎啊……


    酒楼上的谢殊玉听见霍宥齐的话有点惆怅,怎么一转眼,小小软软的小团子就长这么大了,一想到再也不能抱在怀里揉搓逗弄了,就忍不住惆怅。


    殷峥倒没有遗憾惆怅这一类的情绪,就站在酒楼上,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皎皎。


    永元十三年,是皎皎的弱冠之年。


    殷峥早早的请人算好行加冠礼的吉日,备好一应祭祀物什,当日早晨带着皎皎近家庙,于家庙中告知天地和祖宗。


    霍宥齐以他年龄最大的理由,死皮赖脸地抢了正宾的位置,争抢不过他的谢殊玉和柳行知无奈退后一步充当赞者。


    谢殊玉、柳行知为皎皎梳头,再用帛将头发包好,然后带着皎皎走完所有的流程和礼仪后,靖安侯府里早来到这里候着的嬷嬷们捧着所需的物品先后走出。


    皎皎于席前坐下,霍宥齐净过手后将他包发的帛扶正,转身从西阶走下一级台阶,从柳行知手里接过缁布冠,返回皎皎面前,端正仪容,朗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缁布冠,皮弁,爵弁三冠完成后,皎皎进屋脱去采衣上相配的玄端服,皂靴和革带。


    在最后殷峥为皎皎其取字为允安,殷皎,字允安。


    他抬手像对小时候的皎皎一样将他抱进怀里,大手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声音低哑:“长大了!”


    在这一刻,殷峥心里好像有什么隐藏在深处的遗憾不甘都隐隐散去。


    皎皎抱住爸爸,像小时候那般撒娇地埋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道:“嗯,长大了。”


    他长大了,可以护着爸爸了!


    不用再让爸爸为了护住他,去战场上拼杀搏命!


    永元二十年,边关战事迭起。


    永元二十一年,突厥、吐蕃、北狄、西羌囤兵于边关。


    同年靖安侯再度披挂上阵,右相殷皎上折请战被驳,跪于崇德殿外再度请战。


    其跪了三刻钟,永元帝黑沉着一张脸从殿内冲出。


    永元二十一年五月初三,右相殷皎离京,奔赴边关战场。


    “臣以为陛下不会让他去。”


    城墙上,谢殊玉站在霍十安身后半步,目光落在了城外逐渐远离的背影上。


    “他跪在了崇德殿外!”


    永元帝霍十安静静地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背影。


    在皎皎跪在崇德殿外的那一刻永元帝就知道,自己只能妥协。


    以往龇着稚嫩的乳牙也要笨拙地护着养育他头狼的幼虎长大了,如今有了足够锋利的爪牙,要去护着已经逐渐步入年迈的头狼,他们又怎能因为担心他涉险而拨去他的獠牙呢?


    其实这事要怪就怪霍宥齐,要不是他闲着没事教皎皎武艺,又教皎皎战场上如何用兵,还特意做了沙盘没事就和皎皎杀上两盘,甚至每次出去游玩,遇见什么水匪、沙盗和山匪,他都撒手让皎皎独自去解决,皎皎就不会长成今天这模样,也就没有理由去战场!


    想到这里霍十安就恨得牙痒痒。


    跟着皎皎一同奔赴边关的霍宥齐突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对上皎皎看过来的视线,他连忙伸手:“没有生病,身体很好,不信你把脉!”


    是的,皎皎不仅秉文兼武,小时候被霍宥齐骗过的他后来还向常太医学了医术。


    皎皎眼神怀疑,伸手给把了脉,见确实没什么事后才放下了心。


    收回手的霍宥齐再一次叹气,当年他瞒着皎皎自己的病是怕他伤心,后来他才明白,他那样的做法才更加让人接受不了,以至于给皎皎留下了阴影,见他打个喷嚏、咳嗽一下都会下意识提起心来。


    城楼上的霍十安暗自恼恨完霍宥齐,又转头看向了谢殊玉。


    对上他视线的谢殊玉:“……陛下?”


    霍十安的眼神有点埋怨:“皎皎和叔父学会了打仗,却和谢叔你学会了不成家。”


    是的,皎皎到现在都还没成家,拒绝了所以他们给他相看的人家。


    天降一口大锅的谢殊玉:“……?”


    皎皎他不成家,明明是他自己还没开窍的原因,怎的还能怪到他身上来?


    这边,一群人风餐露宿的赶路,终于在一个月后赶到了边关。


    皎皎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等着的爸爸,他从马上下来,像是以往无数次那样走到殷峥面前:“爸爸。”


    殷峥看着皎皎风尘仆仆的模样,伸手摸了下他的头,低低的应了声:“嗯。”


    突厥、吐蕃、北狄、西羌联军进攻大雍,黑压压的人头在战场上一眼望不到边,压迫像是乌云般紧紧笼罩在整个大雍的头上。


    永元二十五年,这是黑水城被围困的第一年,突厥、西羌的左路军将黑水城围成了孤城,皎皎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处那连绵不绝的营帐沉思着什么,左手搭在城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从城楼上下去后,再次写信拦住了要领兵驰援的爸爸和舅父。


    永元二十八年初,黑水城破,突厥、西羌左路军攻入黑水城。


    烽火的硝烟笔直地向高空蔓延,血腥与尸骨遍布中,断裂的旗帜被从地上捡起,大雍两代战神培养长大的青年扛着旗帜,一身残破的甲胄尽显狼狈,如被墨笔根根分明描绘出来的睫毛挂着黏稠的血液,凌乱的发丝粘在腮边,容貌被血与泥土遮挡得看不清,唯独那双漆黑澄澈的眼睛,如战场上终于不见的昭昭皓日,席卷燃尽了这方血与尸骨遍布的战场。


    战争结束在了永元二十八年五月,在右相殷皎全歼了突厥、西羌左路军后,靖安侯殷峥大破吐蕃、北狄左右路军,并全歼突厥右路军。


    造就这个场面的是黑水城的那一战,一座被围困了三年的孤城,硬生生地拖住了突厥、西羌左路军三年后,竟然全歼了突厥、西羌的左路军。


    没人知道右相是怎么做到的,更没人知道那一战有多惨烈,偶尔流传出来的传言只说黑水城成了一座死城,堆积在黑水城的尸体清理了两个月都还没清理完,那里的地面被鲜血浸透,尸骨筑就成了另外一座山。


    幸存下来的参与了黑水城一战的人,再也没见过比那更惨烈的战争,也再也没人见过比那更耀眼的存在!


    明衣昭昭,夺尽了那旭日的光芒。


    永元二十八年末,这场历经了七年的战争彻底宣告结束,突厥、吐蕃、北狄、西羌联军大败而退,大雍的疆土更是扩展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其实没人知道,那黑水城一战,在城中的不止皎皎一人,大雍的战神靖安侯殷峥和前战神永徵帝霍宥齐都在城中,只是明面上只有皎皎一个主帅而已。


    突厥、西羌左路军再厉害,也顶不住大雍前后两个战神和一个被他们培养起来的小战神盯着他,商量着拿他做突破口啊!


    更何况,三年的时间,足够皎皎安插在里面的奸细将突厥、西羌左路军的情况事无巨细地打探了清楚传给皎皎。


    事后皎皎过了小半个月才知道黑水城那一战的情况被舅父给下令拦了下来,还不许有人将详细情况往外传。


    这就导致了他成了大雍新一代,甚至超越了前两代的战神。


    听着外面那些将他神话了的说法,皎皎不免头疼,正打算将黑水城爸爸和舅父在其中的功劳给传出去,就被得知消息的舅父赶来拦了下来。


    “传什么传。”霍宥齐像小时候对皎皎那般揉了下他的头发,笑眯眯地道:“这匈奴就像是打不死的虫子,谁知道哪天他们脑子犯抽又来找死,有皎皎你的名头镇着,量他们近几十年来都不敢再起战事?而且皎皎不觉得这样挺好玩吗?”


    皎皎无奈:“不觉得。”


    说服不了舅父皎皎就去找爸爸,这才发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舅父给说服了,也跟着一起胡闹,原本想着还有陛下这一个靠谱的,却没想到陛下霍十安也跟着胡闹。


    在酒楼里听着说书人说着右相殷皎于黑水城全歼敌军,一举奠定胜局的故事,永元帝霍十安将手指上的玉扳指取了下来,赏给了这说书的。


    面上一本正经的他,心里高兴得不行。


    没错,他们皎皎就是这么厉害!


    最后的结果就是黑水城一战的详细情况被瞒了下来,大雍新战神这个称呼十分牢固地扣在了皎皎头上,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没用。


    皎皎:“………”


    他看着被舅父带坏的爸爸、怀之叔父、行知叔父还有十安哥,最后也只能一脸无奈地跟着胡闹。


    算了,他们高兴就好!


    转眼又过去了三年,碎玉桥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越发高大苍翠,初升的日光透过它肆意舒展的枝叶斑斑点点地落在地上,屋里的皎皎神态慵懒平和的靠在椅子上,姿态松弛的仰头闭着眼任由爸爸拿着脂粉在他脸上细细地涂抹。


    这样做的目地是为了让皎皎看起来老一点。


    早前皎皎的容貌一直没有变化,殷峥他们一开始只觉得他是不显年岁而已,连皎皎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渐渐的发现这好像不是显不显年岁的问题,一个人再怎么不显年岁,但到了一定年纪,眼角处也会长点细纹,精力和身体状况也会从巅峰状态开始往下降,但皎皎好像停留在了二十岁的那年,已经三十九快四十岁的他没有丝毫变化。


    知道自身比较异常的皎皎,无奈之下在舅父的提议下开始学着用脂粉一类的东西往脸上涂抹,企图让自己的长相符合现在的年岁。


    在跟着嬷嬷学了几天后皎皎就开始上手给自己画,最后的结果就是出门时差点没把正在吃茶的霍宥齐给笑背过气去。


    这导致那段时间皎皎有两个月没出现在朝堂上,在各方面都颇有天赋的皎皎在这方面上遇到了苦手,无论怎么练,画出来的效果除了越来越糟糕外没有别的迹象。


    好在殷峥见皎皎苦恼便尝试着学了一下,没想到他在这方面的天赋意外的不错,没几天就上手了,一开始给皎皎画还有点破绽,后来越画越熟练,直到现在已经没人看出破绽,至少不会有人在下朝后悄摸地对皎皎说,他左眼下的皱纹比昨天淡了好多,问他最近可是吃了什么保养之物一类的。


    殷峥先是在皎皎眼角处画上细细的眼纹,然后渐渐地在眉弓,脸侧,鼻翼,嘴角处动一些不易察觉的手脚,一点一点地让皎皎逐渐显老。


    随着他的操作,二十岁模样的皎皎渐渐地变成了三十九岁的模样,与那一身温和儒雅却强大的气场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殷峥画完随手揉了下皎皎的头:“好了。”


    皎皎已经三十九岁了,殷峥、霍宥齐他们还是没改掉揉皎皎头的习惯,所幸皎皎对此一直很放任,他对他亲近的长辈们的纵容,向来让殷峥他们自己都常常感到惊讶。


    永元四十一年,右相殷皎请辞,永元帝准。


    请辞后的皎皎每日的生活就是在家里陪四位年纪最小都已有六十八的老人。


    谢殊玉、柳行知他们从朝堂上退下来后并没有回各自的家族,而是住在了皎皎这里。


    阳光穿透树冠悠然的落下来,树下皎皎身穿鸦青色细葛布直裰,舞动着一把墨色长刀,那刀势时缓时快,缓时刀意凛然,迫得人呼吸为之一窒,快时反而敛尽刀意,如那静水般激不起丝毫危机感,有树叶从空中飘落,接近那把长刀时被气劲荡了出去,却没被损分毫。


    “不得了,不得了。”躺在躺椅上的霍宥齐拍手,笑呵呵的模样像是个慈祥的老头:“我们皎皎论武堪称天下之最。”


    收刀回鞘的皎皎淡定的走到舅父身旁,将他藏在袖子里的松仁糖给掏了出来。


    连忙去捂都没捂住的霍宥齐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袖子里藏了糖?”


    皎皎走到殷峥身旁坐下,伸手摸了下趴在身旁的呦呦的头,扭头看向霍宥齐道:“舅父猜。”


    猜不到的霍宥齐往后躺去,眼神幽怨的道:“哎,酒不喝,茶又不让多喝,现在连糖都没了,真真是可怜啊——”


    皎皎靠在殷峥躺椅的扶手边,弯着眉眼没接茬。


    躺椅上的殷峥见此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皎皎抬头看向爸爸笑道:“今天晚饭给爸爸做炸排骨。”


    炸排骨是殷峥上了年纪后很喜欢的一道菜,尤其是皎皎做的,外酥里嫩得刚刚好。


    殷峥眼底带上些许笑意:“好。”


    一旁的霍宥齐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从躺椅上坐起:“好啊殷峥,原来是你向皎皎说我藏了糖!”


    殷峥看了眼他,扭头对皎皎道:“他右边袖袍里还有一包糖。”


    霍宥齐:“………”


    他捂住袖袍躺下装没听见。


    他装没听见也没用,捂住袖袍里的那半包糖还是被皎皎给收走了。


    自那次死而复生后,霍宥齐就格外的爱吃糖,尤其是松仁糖,一开始还好,一天最多吃个三四颗,后来一天能吃半包,直到长了龋齿疼得不行后,皎皎就严格管控起他吃糖的程度了。


    一旁廊下的谢殊玉眉眼不惊的放下一颗黑子,像是在和柳行知聊天一般道:“我记得前几日看见秦棉棉带了三四个油纸包来。”


    柳行知下了颗白字,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道:“好像是,也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我们也没得见着。”


    皎皎眼神刷地一下看向霍宥齐。


    霍宥齐:“………”


    酉时,秦棉棉和十安像往常一样来到碎玉桥这边的院子蹭饭,白日里吃了憋的霍宥齐找地方发泄,恶趣味的去撩拨霍十安。


    已经五十多岁的霍十安脾气非但没有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愈发稳重,反而在霍宥齐长期的恶趣味下愈发暴躁,当即反手拔剑,大喝一声:“看剑!”


    霍宥齐转身就跑,难得他八十八岁了却还健步如飞。


    对于这每隔两日就要上演的一幕,在坐的人都很淡定,各做各的事,视线都没朝这边偏移一下,当然,除了秦棉棉。


    被暴露给舅父偷渡甜食的他,正满眼幽怨地看着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气霍十安的舅父。


    紫红色的晚霞还没完全从天空中褪去,星辰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占据天空,院子里的梧桐树被夏日的晚风吹落了两片叶子,皎皎伸手接住,递给了身旁的爸爸。


    殷峥接过叶子一看,叶子的脉落清晰可见,映照着明明灭灭的烛光,像是用深绿色的宝石烧就的叶片。


    此后经年,这个曾经热闹安心的院子在岁月的流逝下逐渐荒芜,那高大苍翠曾经肆意舒展着枝丫的梧桐树,落了满树的枯黄。


    年逾九十,如今已是太上皇的霍十安推开院子的门,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眼前萧条凋敝的院子。


    他须发皆已苍白,盯着院子看了许久后他转身登上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零星的日光穿过茂密的树冠落下斑驳的光影,在这少有人来的山里有一座木屋,木屋旁有五座墓。


    “却说那樵夫从山间出来,入目却皆与自己入山时不同,他惊疑不定,快步行入村中,直到行止家门,见年幼的儿子已成人,而老母更是哭瞎了一双眼睛,这才恍然惊觉,此次入山不过两个时辰,然而山外却已过去十年。”


    霍十安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双十年华的青年拿着书盘腿坐在墓碑前,语气慵懒松弛地念着话本上的故事。


    察觉到动静的皎皎回头看来,对上了霍十安的目光,他弯了下眼:“十安哥。”


    霍十安上前,学着皎皎的动作盘腿坐下,早已苍老布满褶皱的手拿过皎皎手上的话本翻看着。


    他在这待了一天,陪着皎皎看书、说话、吃饭,领走前看了眼那五座坟,那分别是殷叔,谢叔,柳叔、叔父还有呦呦的坟墓,他静站了会后道:“我和棉棉死了后,你也把我们埋在着吧。”


    皎皎沉默了好一会才缓慢道:“好。”


    霍十安笑:“记得在我坟前种一棵桃树,这样你就有桃子吃了。”


    皎皎点头应了下来。


    两年后,小木屋旁添了两座新坟,新坟前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湿润的土包,里面埋着一颗桃核。


    皎皎每日都会来坟前坐,给爸爸他们念念新出的话本子,说一说大雍发生的事,有时候会舞上一会刀,有时候也会自己和自己下棋,他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出现在坟前,看着那颗桃核生根发芽,看着它颤颤巍巍的长成小树苗,看着它长成树,然后开花、结果。


    果子成熟的那天,皎皎摘了一个桃子咬了一口,愣了一下后侧头瞥了下霍十安的坟。


    日子一天天过去,皎皎每日摘上三两个桃子吃。


    这日,他一口一口的吃完最后一个果子,低着头沉默了会,扯了扯唇:“骗人,一点也不甜。”


    说完他从坟前站起身,走进小木屋里,拿着那个装满糖水的大奶瓶走回坟前坐下,他拿着奶瓶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里面的糖水,等糖水喝完后他将奶瓶抱在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往前蛄蛹了两下,靠近殷峥的墓碑后,侧身靠在了上面。


    傍晚的风吹动他的衣摆,睡着了的皎皎轻闭着眼,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疏朗。


    林间倦鸟归巢,等待了一天的幼鸟仰着头着急的叽叽喳喳叫着,靠着墓碑睡着了的青年好像很孤独,却又像没那么孤独。


    二合一(谁跟我说这章后这个世界要完来着,我已经很努力了。)下一章,咱们开启最后一个世界。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皎皎告别了啊!


    第191章


    晚风拨动树叶哗哗作响,林间的鸟鸣声渐歇,天边紫红色的晚霞即将没入山间时,一道身影忽的出现在了墓碑前。


    这是宿苍自上次在那个世界带回皎皎的灵魂后,第二次离开自己的本世界来到其他世界。


    长身玉立的他垂眸看向靠着墓碑睡着了的皎皎,须臾,蹲下身,苍蓝色的眼睛细细地打量了会皎皎的面容,看着看着突然伸手摸了下皎皎纤长的睫毛,收回手后又打量了会。


    原来长大后是这幅模样?


    虽然和小时候有点区别,但睡梦中还抿着嘴的倔强模样和幼时没甚差别。


    只是看着好像不怎么高兴?


    想着,宿苍苍蓝色的眼眸扫了下皎皎抱在怀里的奶瓶,零星的光芒从奶瓶中溢出,那些属于皎皎的记忆悉数落入他的意识海中。


    那些高兴的、欣喜的、依赖的、担忧的、伤心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里又转瞬消失,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宿苍再度看向皎皎时,眼里多了丝了然,原来是在为离别和独身一人而感到茫然和难过吗?


    宿苍看了眼面前这几座坟墓,人类的寿命普遍短暂,但也有少数几个世界的人类在寿命这方面突破了原本的限制,某一种程度上堪比长生种。


    宿苍随即有些许发愁地蹙起眉头,但这些世界的世界意识无一不强大,对于他这个诞生才满百万年的世界意识来说,想将皎皎送过去的话很难。


    就在宿苍为此发愁时,睡梦中的皎皎眼睫轻颤醒了过来,紧闭的眼帘掀开后,露出那双如浩瀚夜空般,漆黑却透澈的眼眸,没有丝毫阴郁负面的情绪,犹如小时候那般,让人轻易就放下所有心防。


    醒来的皎皎第一眼便撞入了那双凝聚着星光,又承载着宇宙的苍蓝色眼眸里,他的脸背着晚霞未尽时的朦胧光线,浓密的眼睫微垂,覆住了那双苍蓝色的瞳,明明是坐在昏暗处,却像是坐在璀璨的光芒中。


    皎皎愣住,他想,没有人在见到眼前这‘人’时会不愣住。


    因为他太像人了,也太不像人了!


    这世间若是有神灵的话,理应是这般模样,让人一眼便知,祂与他们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皎皎眨了下眼回过神来,正了正神色刚准备说什么,眼前的景色就是一变。


    这是一处很大的房间,地上铺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暖色系地毯,散落在桌上和地上的纸张,写满了看不懂的字。


    头顶没有遮挡,抬头望去触目皆是目眩神迷的光晕和放大数千万倍的星辰。


    在皎皎仰头看着那些光晕和星辰时,桌子上被封存在星瓶里的光团正活力满满地撞击着瓶塞,一些零星的光点从松动的瓶塞口飘浮出来,来到皎皎身旁围着他跳。


    随着那些光点融入身体,一些过往的记忆从脑海里断断续续地闪过,皎皎从神秘的光晕中收回视线,看向了眼前的祂,想了下忽而开口:“宿苍哥哥。”


    宿苍眉心一跳,几乎是本能地一伸手,指尖点在皎皎的额心,那些闪烁着光的记忆顺着他的指尖凝聚成光团,随后被转手装进一旁的星瓶里,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宿苍瞥了眼一旁的三个星瓶,顺手将其松动的瓶塞一个个拍紧,然后转头看向皎皎。


    失去记忆的皎皎瞬间缩回两岁大小,站立不稳的他抱着奶瓶‘啪叽’一声往后摔了个瓷实。


    摔坐在地上的皎皎慢半拍地眨了下眼,疼意从屁股处传来,眼眶没忍住一红,眼里溢满了泪水,但皎皎还是抿紧了唇,忍住痛意没让眼泪掉下来。


    见此,宿苍眼里浮现两分茫,怎么还是哭了?


    祂蹲下身戳了下皎皎肉嘟嘟的脸:“怎这般爱哭?”


    皎皎抬起小手勉强抓住了宿苍两根手指,一只小手摸向摔疼的屁股,仰头红着一双眼睛看着祂,软乎乎地道:“啊啊——”


    摔疼了?


    宿苍看了眼皎皎摸着屁股的小手,动作生涩地将他抱起来,给他揉了下摔疼的小屁股。


    神力划过,屁股瞬间就不疼了的皎皎眨了下泛红的眼,懵懂又新奇地扭头去看自己的屁股。


    宿苍将快要把自己对折了的皎皎放在地上。


    一回生,二回熟,宿苍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检查皎皎这具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总是长着长着就不长了?


    检查身体的同时,祂开始向相熟的世界意识打听起了某些世界意识的联络途径。


    祂打听的这些世界意识都有一个相同处,就是在祂们的世界里人类的寿命都较长。


    世界意识的强大与否,直接关系到他们所创造的生命是否强大,比如皎皎所处的上一个世界和上上个世界,就是才诞生不久的世界意识创造的,这种世界仅诞生了人类一种智慧生命,且这唯一的智慧生命的寿命很是短暂。


    宿苍诞生的时间相对于祂们来说更为短暂,至少现在的祂还没成功构造出一个足够生命诞生的世界,不过祂并非想要单单造出一个普通世界,祂想要造的世界难度有点大,还需要囤上很久很久的力量,所幸祂并不是很着急。


    对如今的宿苍来说想要将皎皎送往那些世界有点难度,且这个难度还不是一般的大,就像皎皎第二次去的那个诞生了双生意识的世界,其实要不是赫斯德泽主动勾搭上来,祂是没办法送皎皎去的。


    不过宿苍还是想尝试一下,万一就遇见个脾气较好的世界意识愿意呢!


    天玄是一个‘性格’比较奇怪的世界意识,祂诞生的岁月太久,久到祂都不记得自己诞生了多久,也就是因为诞生的世界足够久,偶尔在虚无之地醒来时祂会感觉些许无趣。


    直到有一天,祂接触到了某个世界的人类写出来的小说,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祂喜欢上了看小说,但也喜欢上了自己写小说,或许是因为祂是世界意识,从根本上与人类不同,所以祂写的小说一直不被人喜欢,偶有的评论都是差评,这让祂很不高兴。


    看着那些差评闷了好一会,某一刻天玄突然灵光一闪,出现了个想法。


    既然无法以人类的思维去写小说,那祂完全可以把自身世界里人类所发生的事当做小说写出来呀!


    于是祂在自身世界里扒拉了好久,终于扒拉出了一位身世,性格,都完全符合人类小说主角的人出来。


    天玄着手给他安排了许多危险和藏在危险中的机遇,然后把他的所作所为以小说的笔法写出来投放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小说平台上。


    出乎意料的是这本小说还真火了,虽然只是小火,但耐不住从来没见过好评的祂高兴,一高兴祂就给主角安排了一些天材地宝和绝佳机遇。


    前几天祂去扒榜,看见了金榜上十本小说中有八本都是穿书文,从来没上过金榜频道的世界意识羡慕了,在看了七八十本当下火热的穿书小说后,当即决定在自己的小说里加上穿书文。


    于是祂在自己小说的读者里细细挑选,最终选中了一位给祂砸过深水鱼雷的幸运儿作为‘穿书者’。


    只是这个世界不是祂的世界,祂不能为所欲为,好在祂与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很熟,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见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借一个人给他玩。


    就在天玄为自己的小说忙碌时,宿苍通过一些曲折找上了天玄。


    天玄是宿苍找到的最后一个世界意识,其祂的世界意识都拒绝了祂,若天玄不答应的话宿苍也没办法了。


    其实有长生种的世界多如牛毛,但是这些世界里没有人类这种生物,所以那些世界并不适合皎皎。


    得知宿苍来意的天玄想了想后就同意了,不过祂有一个条件,需要宿苍帮祂一个忙,在祂的世界里帮祂扮演一个引导穿书者的系统。


    忙着创造自身世界的宿苍犹豫了,祂垂眸看向乖乖坐在他身旁的皎皎。


    抱着奶瓶乖乖坐在地上的皎皎察觉到祂在看他,仰头眼神懵懂地对上祂的视线,歪了歪小脑袋,嗓音软软的发出疑问:“啊呀?”


    见宿苍没说话,皎皎就伸出小手捏住祂手的一个指节,然后低下头努力将小脸凑在祂指尖上给他戳戳。


    宿苍的视线停滞了会,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又轻戳了下皎皎的脸,再然后祂就答应下了天玄的要求。


    虽然是悄悄捡回来养的,但是捡回来了就得负责。


    宿苍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对,就是这样!


    宿苍的答应让天玄很高兴,同时祂想起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不是一直在将自身世界的人类意识往其祂世界送吗?之前也联系过祂,不过祂一直没同意,因为祂的小说在那个世界一点也不受那些人类的欢迎,只是现在祂改变了想法。


    小说嘛就得跌宕起伏才好看,说不定那些奇怪的人的到来会让祂的剧情出现出乎意料的变化。


    而且天玄本身也是极爱看小说的看客,给自己埋一些可能会出现惊喜的伏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略过无数目眩神秘的世界光晕,拨开绚丽璀璨的星云团,在那规则之外,虚无之中,金色光芒凝聚而成的人形缓慢地睁开了双眼,那金色的睫毛之下是一双比日轮还要耀眼的金眸。


    无形的波动向四周散开,感受到这股波动的赫斯德泽出现在这片虚无之中。


    星云之中的赫斯涅门侧头看向祂:“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皎皎呢?”


    “在天玄那里。”


    想起皎皎赫斯涅门眼神不可抑地柔软下来,祂从虚无中起身,金色的光芒从周身流淌,为祂披上了世间最为璀璨的衣袍,祂抬脚迈出,一步就跨越了数万星辰。


    预收文《小菩萨》


    江城一中高二三班,坐在靠窗位置第四排的阴郁同学宿白,其实是一具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白骨。


    原本他一直沉睡在自己的墓中,十一年前突然被一个坐在他墓上方的小孩哭醒,然后为了养小孩的他从土里爬出来捡了三年垃圾。


    这个世界对他的排斥力很大,坚持了三年后他还是不得不回墓里睡了一觉,这一觉就把小孩睡没了。


    再次醒来他花费了八年的时间才找到长大了的小孩,他就是江城一中高二三班的一位叫做虞苍的学生。


    宿白费了不少功夫,成功钻了空子得到了这个世界的承认,然后就高兴地去找他那个已经长大的小孩。


    他有东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得找回来!


    第192章


    浓郁作呕的海腥味随着风一阵阵扑来,放眼望去触目皆是暗红,天空中隐去了日光,暗红的光芒不知从何处而来,连撞在礁石上溅起的层层海水都泛着不详的暗红。


    无边无际的死海中,唯一的落脚处是一座光秃且怪石嶙峋的孤岛,浪涛声一阵一阵的反复响起,除此之外这片死寂的海中再没有其它声响,死寂的氛围让人窒息。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那座奇怪的孤岛上动了动,视线拉近,原来那是一个小小软软的看上去只有两岁大点的小孩。


    坐在地上的皎皎茫然地眨了下眼,像是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这么个地方。


    他左右张望了下小脑袋,发现那个哥哥也不在了后就抱紧了怀里的大奶瓶,低着头企图将自己藏在大奶瓶后面,可惜的是那奶瓶虽大,但比起一个两岁的小孩来说还是小得多,只是皎皎并没有察觉到这点,反而抿着嘴认认真真地将自己藏在奶瓶后面。


    过了好一会,似是察觉到好像没有危险,皎皎才小心翼翼地自奶瓶后探出小脑袋,眼神茫然又懵懂地看着这片陌生到极点的地方。


    “咕噜噜~”


    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皎皎歪了下头,慢半拍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饿了,他伸手戳了下自己软乎乎的小肚子,嗓音软乎地道:“啊呀~”


    饿了的皎皎抱着奶瓶咂吧了两口。


    奶瓶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咂吧到的皎皎将奶瓶放在一旁,下意识地翻了下自己肚肚前的衣兜,发现什么都没有后,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皎皎在这里呆的第一天就饿了一整天。


    第二天,实在饿得不行的皎皎将奶瓶背在背上,小手撑着地面撅着屁股企图站起来,试了好几次,刚站到一半就又坐了下去。


    好不容易颤颤巍巍的成功站了起来,结果刚试图走上一步,就前后摇晃着又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红着眼眶的皎皎摸了摸摔疼了的小屁股,没再试图站起来,而是用手撑着地面往前爬去,地面上的石子硌得手疼。皎皎坐起来鼓着腮帮吹了吹硌红了的小手,甩甩袖子用袖子将小手包起来才又继续往前爬去。


    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处石头缝里找到了点青苔和小草,皎皎眼睛一亮,抓住小草和青苔就要往嘴里塞。


    就在这时,一阵无形的风打着旋过来,将他手里的东西卷出来丢在一边。


    皎皎茫然地抓握了下空荡荡的小手,扭头看向一旁地上的青苔和小草,小小的“喔~”了声,爬过去将其捡起来就继续要往嘴里塞,然后手里的青苔和小草就再次被抢走。


    仰头看着飘浮在空中的青苔和小草,皎皎懵了会后低头拍了拍自己瘪下去的小肚子,又指了指空中的青苔和小草:“啊啊~”


    皎皎的~


    先前泛红的眼眶此时还没消下去,眼睛周遭地方的皮肤本来就薄,泛红后更有一种一碰会就破皮的剔透感,此时仰头看人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怜。


    这座孤岛的本体蓝鲸有点无措,巨大的尾鳍轻轻晃动了下,整个暗红色的海面掀起阵阵惊涛。


    ‘不…不能吃…’


    生涩又断断续续的话语在意识海里划过,明明没听到声音,却‘听到’有人说话的皎皎左右张望了下小脑袋,没看见人的他疑惑地歪了下小脑袋:“啊呀~”


    谁呀?


    ‘我…是鲸…’


    “啊?”


    鲸?


    ‘就是…’


    蓝鲸沉鸣了下,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的它有点慌张,巨大的尾鳍再度晃了晃,搅得海底一片混乱。


    ‘就是…就是…很大…很大的…鱼…’


    “啊?”


    鱼?


    不知道怎么解释鱼是什么的蓝鲸再度慌乱起来。


    ‘鱼就是…就是…啊…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鱼…是什么’


    那道来自蓝鲸的神识带上了几分愧疚和歉意。


    察觉到的皎皎拍了拍自己瘪瘪的小肚子,看了下空中飘着的青苔和小草,犹豫了好一会,才艰难地下了决定:“呜呀,啊呜呀~”


    不难过,小草给你吃,皎皎再找~


    话落皎皎就继续用袖子包着小手,撑着地面往前爬去。


    ‘不能…吃’


    那道属于蓝鲸的神识缠住了皎皎的小脚,阻止他继续往前去。


    这座岛上没有任何吃的,或者说在这片被命为死域的地方没有任何生命能存活,而它是唯一的例外。


    死域,是隔离域外天魔的第一道防线,这里日复一日地弥漫着暗红的死气,所以除它之外没有任何生命能在这里存活,或者说连它也不能称之为是存活,应该说是还没被这日复一日的死气消磨至死。


    这个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这片死域的小孩运气好落在了它身上,要是落在了其它地方,早就被这铺天盖地的死气给吞噬殆尽。


    被拉住脚脚的皎皎疑惑的动了动脚丫子,不明白自己怎么被拉住了。


    见他不往前爬了,蓝鲸收回了神识。


    ‘我去给…你找吃的…你…’


    你什么?蓝鲸一时想不起来,它在这片地方待得太久了,久到很多记忆都模糊忘却了。


    过了好一会,蓝鲸才在记忆深处翻出了该说什么话。


    ‘乖乖…待着。’


    听见乖乖这两个字,坐在地上的皎皎连忙点了点头,漆黑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干净得像是蓝鲸许久许久没见过的星光:“皎皎啊~”


    皎皎乖~


    ‘你是…叫皎皎吗?’


    皎皎点头,左右张望了会后,才想起来一件事:“啊呀?”


    你在哪?


    ‘我在你…脚下’


    皎皎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下地面:“啊呀~”


    好呀~


    蓝鲸一愣,半石化的尾部动了动,它学着皎皎的模样,伸出神识小心翼翼地戳了下皎皎。


    ‘你…好…’


    它虽然极力控制力道了,但是这点力道对于皎皎来说还是大了点,当即被戳得往后仰了仰,重心不稳“啪唧”一声仰面摔了下去,因为背上背着奶瓶,没摔结实的皎皎懵了一下,便挥舞着小手想要起来。


    皎皎摔到篮鲸也被吓得一懵,等回过神来后就见皎皎像是翻了壳一样的乌龟在挥舞着四肢挣扎,一时有点弄不明白皎皎在干嘛的它不敢出‘手’帮忙,就在一旁谨慎的旁观着。


    好不容易挣扎起来的皎皎累得小喘了好几口气。


    见他没事,蓝鲸的神识就扩散了出去。


    昨日,在这个小得不行的人类幼崽落在它背上后,它就已经马不停蹄地去找吃的了,可是翻遍了大半个死域都没找到,只是在一些早已经化成灰的修士的储物器中找到了一些看不懂的丹药,看不懂的东西它不敢给这个小小软软看上去像是一戳就死的幼崽吃,就只能继续找。


    岛上的皎皎乖乖坐在原地等它回来,等了好久好久,久到皎皎抱着饿得抽抽的肚子蜷缩在地上睡着前也还没有回来。


    紫阳宗


    追云峰位于紫阳山门的最南方,其山势险峻,恰似锋利的剑锋,一金发少年此时正盘坐在崖上打坐,面向云海吐息。


    清晨的日光落在云海之上,使得云海像是层层翻滚着的鎏金,颇有一番浩瀚壮丽之感。


    当太阳完全升至中天,崖边的赫斯涅门睁开了那双比日轮还要耀眼璀璨的双眸,他吐尽最后一口,拿起身旁的剑,起身正要练一练昨日新得的招式时,突然目光一厉,一道银光闪过,瞬息之间散发着寒芒的剑尖已直指来人的鼻尖。


    看清楚来人后,赫斯涅门眼里浮现几分茫然,他收剑入鞘,犹豫了会后蹲下身,金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像是上好的绸缎般披落在了地面,他金色浓密的长睫轻垂,视线落在眼前这个看上去才两岁大小的小孩身上,嗓音下意识柔和下来:“你是谁家的小孩?”


    听不懂的皎皎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看着面前这个人。


    见他这幅模样,赫斯涅门眉头微蹙,听不懂吗?


    就在他想着要怎么沟通的时候,坐在地上的皎皎突然往前蛄蛹了两下挤进他怀里,还抬起小手揪住他的衣袍。


    皎皎本能地就觉得眼前这人是他爸爸。


    他埋头在赫斯涅门怀里蹭了蹭,抬头软软糯糯地喊了声:“爸爸~”


    赫斯涅门一愣,低头看着小孩眼里毫不掩饰的孺慕,身子不由僵住,他张了张口想说自己不是他爸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从来没和人这样接触过的赫斯涅门伸手想要将小孩拎开,但不知道为什么,手一伸出去就下意识将小孩抱进了怀里。


    小孩软软的身子落入怀里,赫斯涅门垂眸对上怀里小家伙的眼睛,金色浓密的眼睫覆住他的眼瞳。


    日光从苍穹上洒下来,险峻的山峰在身后,风刮起他白金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微弯下腰,极尽眷恋地用脸轻轻蹭了下怀里小家伙软乎滑嫩的脸,那一刻灵魂深处似是传来了一声慰叹,他找到了自己这一生最重要的存在。


    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赫斯涅门,金色的眼里浮现了分诧异,还没等他说什么,待在他怀里的皎皎就握住他一根手指,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瘪瘪的肚子上:“皎皎啊呀~”


    话落,肚子就跟着咕噜噜响了起来。


    赫斯涅门虽然才十八岁,但其天赋惊人,早前被紫阳宗掌门收作首徒,如今已是金丹修士,早已经辟谷的他身上没什么吃的。


    宗门突然出现行踪可疑的人,按理说应该押至戒律堂严审,但是赫斯涅门下意识觉得这个小家伙没危害,不愿他被人发现,于是他将皎皎藏在自己的住处,转身御剑朝着外山去。


    外门弟子多数在练气期还没辟谷,整个紫阳宗也只有那里有吃食,赫斯涅门在外山找了点吃的就往回赶。


    回来后发现小家伙没乱跑,而是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他,心里便松了口气,上前将手上的瘦肉粥递过去:“吃吧。”


    皎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碗,伸手指着碗:“皎皎啊?”


    皎皎的?


    听懂他意思的赫斯涅门点头:“嗯,你的。”


    见他点头,皎皎眉眼一弯,伸出手捧着碗边。


    赫斯涅门见此松开了手,下一秒就见小家伙没端住碗,粥碗从他手里垂直掉下来。


    赫斯涅门反应极快的一伸手,碗稳当当地落在他手上,里面的粥没溅出来一滴。


    没端住碗的皎皎有点茫然,对上赫斯涅门的视线后,就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袖袍:“啊呀呀。”


    不生气。


    听不懂他说话,但勉强能理解的赫斯涅门无奈,回了句不生气。


    见他端不动碗,赫斯涅门便将碗端至他嘴边小口小口的喂他。


    皎皎小手捧着碗边,埋头呼哧呼哧喝得有点急,看着他这模样赫斯涅门有点担心他被呛到,不住地道:“慢点喝,慢点喝。”


    皎皎人小,肚子也小,再怎么饿也喝不了多少,更何况这碗粥一看就是成人的量。


    喝饱了的他抬起头,将手边的碗往赫斯涅门那推:“爸爸啊。”


    赫斯涅门摸了下他鼓鼓的小肚子:“喝饱了?”


    皎皎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眼他,隐约听明白了的他点了点小脑袋。


    喝饱了!


    见此赫斯涅门就将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皎皎连忙扯住他的衣袍,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粥,有点着急的道:“爸爸啊呀。”


    听懂他意思的赫斯涅门:“我不用进食。”


    听不懂的皎皎试图伸长手去够粥:“爸爸啊。”


    陌生却又熟悉的无奈浮上心头,最终赫斯涅门端过碗将剩下的大半碗粥给喝了。


    夜晚,向来只打坐不睡觉的赫斯涅门少见地躺在了床上,他看着蜷缩在怀里,小手揪着他的衣袍睡得香甜的小孩,莫名地也感觉到了困意,随之闭上眼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的赫斯涅门看着空荡荡的怀里怔然了好一会,几乎就要以为昨日的经历是梦时,他看见了一旁桌上的碗。


    不是梦!


    意识到这点的他起身,有点着急地开始寻找起了那个叫皎皎的小孩。


    死域


    孤岛上醒来的皎皎迷糊的揉了下眼睛,呆了一会后,疑惑地抱着自己的小脑袋左右晃了晃,他的眼神带着几分茫然,皎皎好像忘记了什么?


    就在皎皎皱着小眉头苦思冥想时,蓝鲸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护着一只烤熟了的海贝回来。


    如此小心是以防海贝被死气沾染上,就不能入口了。


    皎皎看着面前这个快要有他大了的海贝,好奇地挨近了看,肚子咕噜噜叫得厉害的他在得知这个东西能吃后,就嗷呜一口咬在了海贝肉上。


    看着皎皎吃海贝的蓝鲸满足地晃了下尾鳍,有丝丝不易察觉的血丝从它的尾鳍溢出融入死海。


    那海贝肉皎皎吃了其身形的一小块就吃饱了,吃不下的皎皎戳了戳脚下蓝鲸的背:“呜啊。”


    鱼鱼吃。


    蓝鲸表示它不吃,不过见皎皎坚持,它就偷偷将海贝藏了起来,准备等下一次皎皎饿了再给他吃。


    死域没有活物,这里当然也没有能吃的海贝,这海北是蓝鲸的神识穿过了死域和人类修士布下的各种阵法,直达西州的海底捞起来的。


    为此它的神识受到了不小的损伤,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如果次数多了的话,它就没办法将死气完全与皎皎隔绝开。


    所以得省着点,而且它不用进食也能活着。


    将海贝藏好后蓝鲸小心翼翼地碰了下皎皎的小肚子,发现是鼓鼓的后就愉悦地发出一声鸣叫。


    随着这声鸣叫,无边无际的暗红色死海掀起了惊涛骇浪,涛浪撞击在边界的阵法上,无数密密麻麻掺杂着雷光与金光的佛卍浮现。


    随着这些佛卍一个个裂开消散,这滔天的死气最终被拦下。


    无人知道,在死海的正中,一头庞大到难以形容的蓝鲸,正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背脊上的幼崽,慢悠悠地向着死气稍微淡上一点的方向游去。


    捡到皎皎的蓝鲸愉快地摆动作尾鳍:“哈基米,哈基米,今天捡到一只哈基米~”


    第193章


    赫斯涅门翻遍了紫阳宗也没找到那个叫做皎皎的小孩,这让脾气一向很好的他难免有些许烦躁,烦躁之下藏着的是担忧。


    其实仔细一想这是件很奇怪的事,他虽本性温和,但实际上很少有让他特别在意的人和事。


    而且按照常理来说,这么一个绕过了护山大阵突然出现在紫阳宗内部的人被他撞上,以他的性格来说,无论这人是毫无灵力的年迈老人还是毫无还击之力的幼崽,都会被他第一时间押送戒律堂,但那天他偏偏下意识地护住了那个小孩,甚至主动将其行踪隐藏,不愿让人知道紫阳宗曾经出现过这么个奇怪的小孩。


    如此一来就奇怪了,有时候赫斯涅门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招,比如魔族那些摄魂和影响心智的招数。


    再次将紫阳宗犁了一遍的赫斯涅门眉头微蹙,那小孩到底去哪里了?


    “大,大师兄,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紫阳宗掌门的女儿,追云峰的小师妹晏千雪,在一众弟子的殷殷期盼之下凑上来试探地问道。


    大师兄这段时间看上去心情很是不好,这让宗门上下的弟子惊奇的同时都下意识地绷紧了皮子。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大师兄他很是温和,从不发脾气,但是紫阳宗上下的弟子就是说不出来的有点怵他,在他面前那叫一个听话,每次下山历练或者进入一些秘境时,大师兄带队的那一队都是最为靠谱,最有大宗风范的。


    因为他们丝毫不敢皮,就算是第一次进秘境的弟子也下意识压住了内心的兴奋,乖巧听话得不行。


    这段时间大师兄眼看着不高兴,宗门弟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数次都少了,老远看着就忙不迭的避开,就连她爹,紫阳宗的掌门,紫阳宗唯三的化神大能晏君山都召她过去,让她这个小女儿来问大师兄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同样有点怵大师兄的晏千雪:“……?”


    “没。”赫斯涅门看向晏千雪,那鎏金的眼眸中虽带着股温柔,却有种自然而然如隔云端的高高在上,犹如神灵自云端俯视,在那样的眼神中你会深感自己与草木走兽并无不同:“只是在找人而已。”


    “什么人?”她下意识问道。


    这话刚出口,从大师兄金色的眼眸中回过神来的晏千雪就忍不住想抬手扇自己嘴巴子一下,怎么就你嘴最快呢?大师兄这明摆着不愿说出那人是谁,你还问!


    “师兄你不用说了。”


    还没等赫斯涅门再说什么,晏千雪就回过神来摆手道:“我只是想问问师兄有没有什么我或者我爹能帮得上忙的?”


    赫斯涅门眼帘轻掀,看着面前这个性子被养得过于天真的师妹:“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晏千雪连忙笑道。


    等走出去几步远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忍不住就又想给自己一巴掌,这怎么说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推脱什么麻烦事。


    赫斯涅门静静地看着她离开,默了默后,抬眼看向主峰的方向。


    这是警告吗?


    他好像还从来没受到过警告。


    想着赫斯涅门垂下眼帘抬步离开。


    多新鲜呐!


    死域


    趴在蓝鲸背上的皎皎摇了摇小脑袋,困得眼皮子一直往下耷拉。


    ‘皎皎…你困了吗?’


    蓝鲸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皎皎。


    “啊呀。”抱着奶瓶的皎皎努力睁开眼睛。


    ‘困了…你怎么不睡?’


    “啊啊呀!”


    天没黑呀!


    蓝鲸一双宛若日轮般大的眼眸缓慢往上移动,看向了终日暗沉没有变化的天空,它缓缓摆动了下尾鳍。


    ‘死域是没有昼夜的。’


    “?”没听懂的皎皎歪了下头。


    ‘就是说…天不会黑,你困了…就睡。’


    皎皎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鱼鱼说的话,他抿着唇点了下小脑袋,抱着奶瓶调整了下姿势,就躺在地上蜷缩着睡过去。


    大约过了两三刻,皎皎又揉着小胳膊坐了起来。


    ‘怎么了?’


    “啊。”


    疼。


    皎皎说着费力的挽起袖子,给看自己的小胳膊。


    蓝鲸看了下那白嫩软乎的胳膊上被石子硌出的发红印子,慌得挥了下侧鳍,顺后神识就大幅度扩散了出去,往死海更深处沉去。


    没一会它从死海深处捞出了许多早已经没有主人的储物袋和储物器。


    主人早就死了,这些储物器上的神识便都已消散,蓝鲸轻而易举地就将神识探了进去,发现里面大多都是一些法器,符纸,灵石、各种丹药和天材地宝,这些东西它粗略扫了一番就丢在一旁埋头继续翻找,直到将捞上来的储物器都翻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能作为垫子的柔软物什。


    蓝鲸便继续往海的深处翻找,直到一旁的储物器都堆作了小山,实在困得不行的皎皎靠着奶瓶睡着了,它还在继续埋头翻找。


    睡着后皎皎又再度出现在了个陌生的地方。


    小小的他坐在地上,仰着脑袋四处打量。


    这是一座山洞,或者说是追云峰后山上用于闭关的洞府中其中的一个山洞。


    皎皎仰着小脑袋看着盘腿坐在石床上的赫斯涅门,歪了歪头,手脚并用爬过去,扶着石床颤颤巍巍站起来,伸手抓住垂下来的衣袍,嗓音软绵又高兴的喊道:“爸爸~”


    赫斯涅门垂眸看着他,早在这个小家伙出现的瞬间他就察觉到,并从打坐状态中醒了过来。


    距离他上次见到这个小家伙已经过去一年,然而这对于身处死域的皎皎来说仅过去了一天。


    皎皎的双腿没有什么力气,或者说他还没有习惯站立,拽着赫斯涅门的袍角颤颤巍巍的站了会腿上就没了力气,忍不住往下摔坐去。


    在他摔个瓷实的屁股墩前,赫斯涅门手一伸将他捞进了怀里,他伸手戳了戳皎皎的脸:“你去哪了?”


    皎皎下意识用脸在他手上蹭了蹭:“啊啊呀。”


    鱼鱼呀。


    赫斯涅门听不懂,却也没再问,他将皎皎抱在怀里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见不怎么鼓后,就从储物袋里拿了块点心放在他手上。


    自上次这个小家伙不在了后,为了防止随时再遇见他,赫斯涅门就在自己的储物袋里放了许多吃的,好在放在储物袋里的东西不至于坏,现在拿出来还带着温热。


    这块糕点只有成人半个巴掌大,皎皎两只小手勉强能捧住,他懵懂又好奇的看着手里的糕点,低下头用鼻子轻轻嗅了嗅,香甜的味道窜进鼻腔,引得口腔里口水泛滥。


    皎皎将手里的糕点往上抬了抬,仰头看向赫斯涅门,含糊道:“皎皎啊?”


    这句话赫斯涅门倒是听懂了,他眉眼柔和,握住皎皎的手将糕点往他嘴边凑:“嗯,皎皎的。”


    皎皎又嗅了嗅手上的糕点,张开小嘴试探的咬了口,香甜酥软的糕点一入嘴就差不多化了,咀嚼得根本不费力。


    皎皎圆溜溜的眼睛一瞪,似是在惊叹这个东西的好吃,连忙将手里的糕点往赫斯涅门嘴边递,着急道:“爸爸啊。”


    赫斯涅门没吃他手上的那块,重新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块糕点,像皎皎示意他有,见此皎皎也不执着让爸爸吃自己手上的这块糕点,一直忍着馋的他收回糕点,低头向着糕点嗷呜咬了一大口,那架势,赫斯涅门都生怕他咬着自己的小指头。


    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皎皎,眉眼弯弯的同时小短腿没忍住晃了晃。


    赫斯涅门看见他这样,眼神柔和得要滴水,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怎么一年过去了也不见长个子?”


    闻言皎皎抬头眼神懵懂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后才将懂未懂的点了下小脑袋。


    见此赫斯涅门无奈的同时又觉好笑,仔细用神念检查了番皎皎的身体,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小家伙有点异常。


    怎么说呢,有点似神魂出窍,却又好似只是一道神识,总得来说就是眼前这个小家伙只是一道神识或者是神魂,而小家伙的本体应该在其他地方。


    也难怪上次他醒来后小家伙就不在了,他遍寻紫阳宗都找不到。


    相比起神识来说,他更倾向于小家伙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导致神魂跑了出来,因为倘若是神识的话,要做到这种显形的程度,神识得强大到一定程度,至少得元婴期修为,而这个小孩显然并没有丝毫修为。


    神魂离体,这种情况在修士中很少见,多见于没有修为的凡人孩童,民间的说法就是离魂症,通常出现小孩受到了惊吓之后。


    无论是对于修士还是对于凡人来说,神魂在无知的情况下离体都是件很危险的事。


    想着赫斯涅门看向皎皎那双漆黑懵懂的眼睛,想到他听不懂话后便也没想着从他嘴里问出他家在哪,于是便在他身上打了一道灵力烙印,打算等小家伙神魂回去后,他就出关跟着烙印找过去,给小家伙把神魂离体这事给解决了,免得哪天就遇到危险。


    不过在此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嘱咐皎皎以后出现这种神魂离体的情况,必须得第一时间就来找他,免得他还没找到他本体,他就先被人给害了。


    这一翻话他连比划带说,放缓了说话速度,不厌其烦的反复说了好几遍,才总算让皎皎勉强听明白并理解了。


    坐在爸爸怀里的皎皎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皎皎啊爸爸。”


    皎皎找爸爸。


    皎皎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死域那无边无际的暗红,他懵了好一会,坐起来摇了下脑袋,想了好一会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有爸爸了。


    他高兴得眉眼一弯,立马将这事分享给鱼鱼,蓝鲸并不理解爸爸这两个字的含义,在它那模糊的记忆里,人类称呼父亲唤的都是爹爹,不过它感受到了皎皎的高兴,也跟着高兴的长鸣了会,无数浪花被它的侧鳍掀起,从空中坠落像是一颗颗暗红色的珠子。


    一旁堆成了小山的储物器是蓝鲸一夜的战果,皎皎盯着好奇的看了会,就手脚并用地朝着‘岛’边爬去。


    蓝鲸任由人类的幼崽在它庞大的身躯上爬动,分了丝心神注意着他,以防他出什么意外,其余的心神都被它用来继续搜寻海底的好东西了。


    突然,蓝鲸从海底捞出一颗成人两个拳头大小的蓝色灵珠,那灵珠整体呈深蓝色,凑近细看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深绿色纹路,若放大了那纹路细看,能看见其上有极其深奥神秘的道纹。


    这颗蓝色的灵珠上无论从体型还是外表来看都不是凡品,或者说在死海里还没被腐蚀殆尽的东西都不是凡品,最次也得是地极极品才行。


    皎皎两只手合用才勉强抱住这颗看上去很好看的灵珠,他好奇地用手戳了触碰,然后将脸贴上去,感觉到有股凉凉的很舒服的气从这颗珠子上延伸进他身体里。


    皎皎懵懂又惊奇的眨了眨眼,抱着这颗珠子玩了好一会后,就将它放在一旁,继续往前爬去。


    爬了一会皎皎就累了,趴着不动休息了会就又继续爬,反反复复爬了五日才爬到‘岛’边。


    ‘岛’边的皎皎抱着边缘凸起来的石头,够着小脑袋往下好奇的张望,发现离岛面离海水很高很高后惊讶的张了张小嘴,伸着小短腿尝试够了会,便又怕怕的把小短腿收了回来。


    “啊啊。”


    鱼鱼高啊。


    正在某个储物戒里翻东西的蓝鲸闻言,高兴的动了下尾鳍,下一秒它在储物戒里找到不少很是好看的布料,它不懂这些布料是啥,但是看起来很软很好看,而且其中有一种布料它认识,叫做蛟绡纱又叫作龙纱,这种布料水火不侵,用来做宝衣很不错。


    想着蓝鲸‘看’向皎皎,相比起第一日来到岛上的白白嫩嫩,现在的皎皎看起来灰扑扑的像是个小乞丐。


    白嫩的小脸和小手都沾上了灰尘,那一身精致可爱的衣服更是被岛上的石头刮蹭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到处都是破洞和毛边,乍一看像是个破小孩。


    蓝鲸愧疚的摆了摆尾部,搅得整个死海波涛翻涌,好在这是一片死海,海里没有生灵,不然照蓝鲸这样时不时就搅得整片死海不得安宁,海里的生灵拼着命不要也要给它一顿好看。


    愧疚的蓝鲸将找到的锦缎都堆在海贝壳里给皎皎当床,剩了一些下来准备给皎皎缝件衣服,虽然它从来没做过衣服。


    皎皎看了眼海贝床,又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挥了挥手道:“皎皎啊,啊呀。”


    皎皎脏,要洗。


    蓝鲸闻言,将海贝的另一半当做澡桶,到了些水进去,然后把皎皎放了进去。


    好在前两日给皎皎找吃的时候还带了桶能吃的水回来,不然根本没水用,死海的水蓝鲸是万不敢给皎皎用的。


    坐在海贝壳里的皎皎不得章法地自己给自己乱洗一通,蓝鲸在一旁拿着锦缎比照着皎皎衣服的样式,十分笨拙地做起了衣服。


    从来没做过衣服的蓝鲸浪费了不知多少锦缎,好在在最后一点布料要报废之前,它总算做出了一件勉强能称之为衣服的东西。


    坐在地上还不怎么会分辨美丑的皎皎乐呵呵地拍手:“啊啊。”


    鱼鱼棒。


    蓝鲸没忍住摇摆了下尾鳍,高兴的情绪溢于言表。


    皎皎一个两岁的幼崽,从来没有自己动手穿过衣服,蓝鲸一头鲸鱼也从来没给人类幼崽穿过衣服,一人一鲸与这件衣服奋斗了整整一天,皎皎毛茸茸的头发都整炸毛了,才勉强歪歪扭扭地穿上了这件丑得不堪入目的衣服。


    蓝鲸看着歪到侧腰上的兜兜,扭扭捏捏的道:‘我再给你在肚子中间缝一个兜兜吧,不然不好看。’


    皎皎小手有点不习惯地摸着侧腰上的兜兜,一脸认真地点头。


    阳光明媚,悠悠扬扬的从林间落下,然而林间的气氛却没有如此明媚,凶兽庞大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林间,暗红色的血液从草木上流淌而下渗入地面,一身着黑色衣袍腰腹带有银纹的男人立于其中,他身形高大,眉压着的那双眼黝黑深邃,五官无一不锋利,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压迫力拉满。


    突然察觉到什么,男人眉眼一动,看向了动静传来之处。


    他气势本就不善,此时浑身尤带着几分先前厮杀的煞气,脸上还带着血迹,横眼看过去时眼中带着的戾气浓郁到惊人,任谁看见都会瞬间被骇得毛骨悚然。


    但出乎意料的是对上这视线的是一个两岁的小孩,而这小孩懵懂干净的眼眸里不见丝毫惧意。


    饶是殷峥,在看见那扶着树勉强站着,睁着圆而大的眼睛正愣愣地看见他的小孩时也忍不住一愣。


    这猝不及防的发展让他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将沾了血的刀遮在身后。


    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动作后他皱了皱眉,他向来情绪冷淡,除了关乎生存的事外很少有能激起他情绪的事,旁的事他向来会下意识无视,却偏偏眼前这个小孩,见到他的第一面心里就升起了亲近之意。


    他应该警惕自己这个异常的情绪,但不知为何就是对这个小孩升不起丝毫敌意和警惕,甚至还担心小孩为什么出现在这么个凶兽横形的地方。


    皎皎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过了好一会才眨了眨发涩的眼,然后他松开扶着树木的手,颤颤巍巍地往前迈了一步。


    看见这一幕的殷峥心里下意识一紧,手不自觉地往前伸着,像是准备第一时间接住他一样。


    走出第一步,第二步就容易多了,皎皎低头惊奇地看了眼自己能走了的小短腿,加快了速度往前走去。


    看着他走得踉踉跄跄的模样,心都提起来的殷峥依着本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小孩拎起来抱在怀里。


    他动作看起来粗鲁极了,但力道却极轻,皎皎待在他怀里一点不适都没有,反而仰头看着他傻愣愣地笑。


    “爸爸。”


    听到小孩的喊声,殷峥一愣,随即身体一僵,他莫名地就知道爸爸就是爹爹的意思,本该拒绝小孩这个认错人的称呼,但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张不开口。


    反而在沉默了会后,开口应了声:“嗯。”


    皎皎乐呵呵地用自己毛茸茸的头发去蹭殷峥的下巴,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袍,像是怕一放手眼前的人就不在了似的。


    殷峥看了眼他身上针线歪歪扭扭显得极丑的衣服,抱着他转身朝着森林外走去,打算先去给小孩买几件看得过眼的衣服。


    他并没有问小孩是不是走丢了一类的话,因为不会有谁家的小孩会走丢到万兽林。


    殷峥面无表情地将皎皎往怀里藏了藏,而且他捡到了就是他的了。


    第194章


    太古城依万兽林而建,其城墙高耸入云,绵延数万里,是沧澜界器修丹修的最大聚集地,概因这临近万兽林,而凶兽是器修与丹修需求量最大的材料,更别说这万兽林占据了沧澜大陆三分之一的面积,其中蕴藏了数不胜数的天材地宝。


    也就是因此,这里不止是器修、丹修的聚集地,更是各种散修的聚集地,也是万兽宗的所在地。


    一踏入太古城,各种热闹扑面而来,放眼望去能看见各种剑修,法修,阵修,丹修,器修打扮的修士,其中也不遑魔修之人。


    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的皎皎此时正待在爸爸怀里,白嫩的小手抓着爸爸胸前的衣服,懵懂而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在看见一人骑着高大的炎兽走过时,立马惊奇地瞪圆了黑溜溜的眼睛,小手扯了扯爸爸的衣服:“爸爸啊。”


    爸爸看。


    殷峥低头看向皎皎,又看向那头炎兽,嗓音低哑:“想要?”


    听到爸爸声音的皎皎懵懂地抬头看他,下一秒又被其他新奇的东西吸引去了注意力,扯着他的衣服一个劲地示意他看。


    见此殷峥心里哑然,抬手抚了下皎皎圆溜溜的后脑勺,抱着皎皎直径朝着成衣铺子走去。


    太古城的成衣铺子很少有皎皎这个年龄段小孩穿的宝衣,毕竟太古城几乎都是修士,普通凡人的占比例太少,而来到此地的修士中,很少有这么小的小孩。


    殷峥找了好几家才找到一家有卖小孩宝衣的店铺。


    将店铺里合身的小孩宝衣都买下后,殷峥就带着皎皎回到他暂住的客栈。


    这是殷峥第一次给这么小的小孩换衣服,对于小孩脆弱得像是一碰就折的胳膊腿,他难免有点束手束脚,好在皎皎很是配合,虽然费了点时间,但好歹成功地将衣服给换上了。


    坐在床上的皎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衣服,动了动还没穿上袜子的白嫩脚丫,伸手握住殷峥的手指,将殷峥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肚肚上,仰头看着他道:“啊呀。”


    没有兜兜呀。


    殷峥没听懂,沉思了会后看向那换下来的衣服,将那换下来的衣服拿起来,指了指上面歪歪扭扭的衣兜:“是没有这个吗?”


    皎皎点头:“啊呀。”


    是呀。


    殷峥摸了下皎皎的头,安抚道:“明日我去给你订两件有衣兜的衣服。”


    宝衣上都绣有符纹,轻易不能更改,不然整体的防御性会大打折扣。


    皎皎没听懂,但他也没再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了,在殷峥摸他头时他习惯性地蹭了蹭爸爸的手后,就往前蛄蛹了两下倚进爸爸怀里,弯着眉眼一个劲地往爸爸怀里拱。


    殷峥两手虚抚着他,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头发蹭得胡乱翘着的皎皎仰头,像是某种稚拙柔软的小动物,黑葡萄般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软软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爸爸~”


    殷峥垂眸看向怀里的小孩,有点迟疑的想,他这是…在撒娇吗?


    “嗯。”


    他低低的应了声,目光落在皎皎白嫩的脸上,不由想起了还未筑基前在凡人聚集的城镇中吃到过的暄软馒头,他手指微动,没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皎皎的脸颊。


    嗯,比馒头软。


    他收回手想到。


    见爸爸喜欢戳自己的脸,被戳脸的皎皎直接趴下来将自己的脸放在爸爸手里,并拉着爸爸的手示意爸爸:“啊呀。”


    戳呀。


    殷峥没戳,而是给他把胡乱翘着的头发理顺:“饿了吗?”


    听懂了的皎皎拍拍小肚子,脆生生地道:“啊呀!”


    皎皎被爸爸喂着吃了饭,又躺在爸爸怀里玩了会,然后就困倦的靠着爸爸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他又回到了死域。


    从海贝壳里坐起来的皎皎抱着奶瓶发愣,过了会摇了摇小脑袋,感觉自己的小脑袋里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样,晕乎乎的什么都想不明白。


    两个爸爸?


    皎皎眨了眨眼,竖起两个小手指看了又看,皎皎有两个爸爸?


    他从海贝壳里翻出来,坐在地面摸了摸蓝鲸的背:“啊啊。”


    鱼鱼。


    ‘…嗯?’


    蓝鲸反应缓慢地应了声。


    “皎皎啊呀爸爸。”


    皎皎有两个爸爸。


    蓝鲸摆动了下尾鳍,由衷的感叹道:‘真厉害。’


    皎皎眨了眨眼:“啊呀?”


    不奇怪吗?


    ‘不奇怪…很厉害。’


    皎皎眨了眨眼,两个爸爸,好像确实很厉害哎!


    想明白了后他小胸脯微不可察的挺了挺,眼里满是惊叹,两个爸爸哎!皎皎有两个爸爸!!


    蓝鲸从海底捞了根碧绿色的发簪给皎皎,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是蓝鲸可以从上面携刻的阵纹中察觉到其中蕴含的强大防御力。


    皎皎抱着这根碧绿色的发簪好奇地看了看,然后将其放在肚肚前的兜兜里,小手撑着地面撅着屁股试图站起来。


    皎皎的兜兜里装了很多东西,有各种灵珠灵宝,其中有一对手镯镶嵌的全是正红的天麟石,每一颗都蕴含着浓郁的火灵力,随便扣下来一颗都抵得上一件上品灵宝。


    这样的东西皎皎的兜兜里有一堆,全是蓝鲸觉得不错塞给他的。


    兜兜里装得太满,导致皎皎尝试站起来时被重量坠得一屁股坐回地上。


    他愣了下,反应慢半拍地低头看向兜兜里的东西,想了想后伸手将兜兜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小心的放在地上。


    将兜兜里的东西都掏空后,皎皎才再度撑着地面尝试站起来,这次虽然也有点费力,但尝试了两次后还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皎皎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往前迈出一步。


    蓝鲸见此呼吸都停了停,注意力全放在皎皎摇摇晃晃迈出去的一步上。


    与神识所凝聚的本体不同,现实中的皎皎才迈出去一步,就一屁股墩摔坐在了地上,摔得还有点瓷实,疼得他用小手捂着屁股,抿着嘴红着眼眶忍了许久的哭意。


    蓝鲸看得无措极了,随即用神识化作双手,在皎皎再次尝试走路时虚虚地扶在他身侧。


    死域不分昼夜,时间的流速也与外面不同,每次皎皎困了,神识都会跑出死域出现在其他地方,而出现的地方大多都在赫斯涅门或者殷峥身边。


    渐渐的殷峥也察觉到了皎皎的不同,他和赫斯涅门一样在皎皎身上留下了灵力烙印,企图找到他的本体,然而他也和赫斯涅门一样,无法根据自己的灵力烙印寻找到皎皎的本体。


    每次皎皎消失,他们烙印在他身上的灵力印记也会跟着消失,所以他们猜想,皎皎的本体应该处在一个可以隔绝灵力和神识查探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在沧澜界太多。


    心急担忧之下赫斯涅门离开了紫阳宗一个一个地寻找了过去,殷峥也同样在一个又一个秘境中,寻找起了皎皎的踪迹。


    他们都统一地没将皎皎的存在广而告之,或者发布悬赏令着人寻找,因为修仙一途难免竖敌,一旦被其余人知道,难免有心人将皎皎作为他们的软肋,将其捉住了用来要挟引诱他们。


    皎皎一天一个爸爸的交换着见,而殷峥和赫斯涅门渐渐也习惯了每隔两年见一次小孩。


    直到半个月后,也是在沧澜大陆过去了十五年之久,皎皎的神识才第一次远离了赫斯涅门和殷峥的身边,出现在了火凤城,遇到了另外一个人。


    乾元王朝,火凤城,蹲在地上的皎皎正仰着头与蹲在面前看着他的人大眼瞪小眼。


    克洛弗德看着面前这个幼崽,那双冷厉的鸢紫色眼眸中带上了些许疑惑。


    他为什么会觉得眼前这个幼崽很是亲切?


    “啊呀?”


    皎皎歪头看着面前这人,发出了疑问。


    长期待在死域,没人和他说话,蓝鲸和他交流都是用的神识,这就导致皎皎半个月过去了还不怎么会说话。


    回过神来点克洛弗德对上皎皎眼里的疑惑,没由来的伸出食指抵住小孩软嫩的脸颊:“你叫什么?”


    对于自己的动作,克洛弗德本身很是诧异,他下意识皱了下眉,总觉得在遇上这个小孩后,他变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和两个爸爸相处的时间也不少,皎皎多多少少能听懂日常的对话,很是认真地道:“皎皎哦。”


    说着他左右张望着小脑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没找到后又看向眼前的人:“爸爸呢?”


    爸爸?


    克洛弗德收回手,过了会没忍住又伸手摸了下皎皎看上去很好摸的头,低冽的嗓音里带着些许沙砾感:“爸爸是什么?”


    “爸爸啊是…啊是…”皎皎拧眉沉思,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般,脆生生地道:“爸爸…啊是爹爹。”


    爹爹?


    克洛弗德鸢紫色的眼眸轻垂,对上小孩黑的纯粹且干净的眼眸,眼里闪过一抹思绪后,视线落在了小孩身上丑得不堪入目的衣服上,他顿了顿:“你被丢了?”


    “没。”皎皎摇了摇小脑袋:“皎皎乖,不呀。”


    说着他往前挪了挪,蹲在克洛弗德身旁,探着小脑袋试探的问:“皎皎…可以呀…啊在啊吗?”


    皎皎可以蹲在着吗?


    克洛弗德垂眸看着他,轻易地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阳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被光线挡住的鸢紫色眼眸明晃晃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可以。”


    蹲在他身旁的皎皎乖乖的将小手搭在膝盖上,不吵也不闹,等着爸爸来找他。


    这一带是火风城最为繁华的地方,不仅有着沧澜大陆最大的拍卖行之一,和数千家售卖丹药、法器的商铺,还有专门解决修士恩怨的对战台,也因此这里的人流量很大,而在如此繁华热闹的地方,蹲在街边的一大一小实在很吸引视线。


    来来往往的修士都忍不住将目光投过去,概因那一大一小中,大的那个是天一族的少君。


    至于为什么确定那个大的是天一族少君,除了他身穿天一族少君的装束外,还有那一双极罕见的鸢紫色眼眸。


    这样的眼眸,除去妖族,整个沧澜大陆唯天一族少君拥有,据说就因为这双眼睛,他不需要任何实质性接触,只凭一丝灵力或者一个注视,就能堪破一个人的未来,洞悉一个人的过去。


    除此之外他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道胎,如今仅双十年华便已至元婴,常年占据天梯榜第一人的位置,这天赋可谓骇人听闻。


    这样一位大人物如今什么也不做就和一小孩蹲在路边,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形象出现了一丝裂缝不说,也无端的让路过的修士感觉到压力。


    皎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奇奇怪怪的视线,蹲了一会腿有点麻的他撑着克洛弗德的手臂站起来,换这边地抖了抖小短腿,等感觉不到麻意了他又挨着克洛弗德蹲下。


    午后的阳光让人恹恹欲睡,蹲着蹲着皎皎眼帘越来越重,小脑袋像是小鸡啄米一样往下点,在差点困得往前栽下去后皎皎摇了摇小脑袋,扭头看向一旁的克洛弗德,想了想后往旁移了一步,将小脑袋瓜靠在他胳膊上。


    察觉到的克洛弗德侧头看去,对上了小孩困倦得泛起泪花的眼眸。


    皎皎低头蹭了蹭他胳膊,撒娇的软下嗓音道:“困…给啊。”


    困,给靠


    听懂他意思的克洛弗德没说话,但也没反对。


    阳光从天际落下,斜斜的避开这片阴影之处落在街道上,修士之间的交谈声、小摊贩上你来我往的讨价声伴随着远处对战台上两个火灵根修士打斗时发出的爆炸声,混杂成了嘈杂无比的杂音不断传入耳畔,克洛弗德侧头看着靠着自己胳膊睡着了的小孩,鸢紫色的眼眸中带着丝疑惑。


    这么吵的情况下,蹲着也能睡着?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小孩纤长卷翘的眼睫、挺翘的鼻子和睡得香甜偶尔砸吧两下的肉嘟嘟小嘴。


    好小!


    他再一次感叹着,目光往下落,看见了小孩身上那丑得刺眼的衣服,然后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小孩一定是被他爹爹给丢弃了!


    这样想着他随即有点发愁,这小孩小小的才比人膝盖高上一点,看上去软乎乎的一小团没有丝毫攻击力,被丢弃了后也不知道要怎么活?


    想着克洛弗德瞥了眼那些修士投来的带着‘觊觎’的目光,蹙眉想了想后,伸手动作有点生涩笨拙地将睡着了的皎皎抱入怀中站起来。


    被他动作弄醒的皎皎迷糊地睁开眼,发懵地看着他。


    抱着他转身向着天一族在火凤城的据点走去的克洛弗德低头对上他的视线,既然被他捡到了,收作养子也不是不行。


    随即语气无比笃定地道:“我是你爹爹!”


    原本还困得迷糊的皎皎眼睛一瞪:“??!”


    第195章


    听见他说是自己爹爹,皎皎惊得瞌睡都没了,愣了好一会,回过神来后摇了摇小脑袋,仰头看着他:“不是呀,皎皎啊爸爸。”


    不是呀,皎皎有爸爸。


    克洛弗德能听懂他的话,他鸢紫色的眼眸注视着皎皎,很是认真的道:“我初见你便觉亲切,你见我应也是如此,若不是父子的话,怎会互觉亲切?”


    克洛弗德看到这小孩的第一眼就有一种久违了的亲切与熟悉,便觉得小孩对他也是同样,不过他见皎皎一脸懵懂,明显是听不懂他说的话的模样,眼里不禁带上了点诧异,随即皱了皱眉,这么大的小孩应该是能听懂话的了?


    他放慢语速,耐心地将话掰碎了一点一点灌输给皎皎。


    他与他初见便觉亲切,若说两人之间没什么关系那必定是不可能的,而且他能看见他们两人之间有着很粗的因果线。所以克洛弗德很笃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索幸皎皎还真和他一样,对他本能地感觉到亲切和依赖,不然已经勉强有那么点警惕心的皎皎也不会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本能地靠近寻求庇护。


    被克洛弗德灌输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听得脑袋晕乎乎的皎皎仰头重复看了他三次后,才迟疑地唤道的:“爸爸?”


    “嗯。”克洛弗德应了声,然后摸了摸皎皎的头:“不唤爸爸,唤爹爹。”


    皎皎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唤道:“爹爹。”


    死域,躺在海贝壳里的皎皎醒来后,一脸茫然地盘腿坐着沉思了许久,他有三个爸爸了?!


    懵了好一会皎皎才和鱼鱼分享了自己有三个爸爸这件事。


    蓝鲸并不清楚人类的幼崽具体会有几个爸爸,所以它并不对此感到奇怪,它的态度连带着原本有点怀疑的皎皎都觉得这是正常的,于是便接受了自己不止一个爸爸的这件事,也没将这事告诉殷峥和赫斯涅门。


    这便导致了无论是殷峥还是赫斯涅门,都一直以为自己是崽唯一的爹。


    日子一天天过去,被克洛弗德耐心地‘洗过脑’的皎皎在再一次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前时,仰着小脑袋牢牢地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好一会。


    在确定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感觉到亲切且依赖时,皎皎就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上前一把抱住这人的腿,黑葡萄般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软软糯糯地喊上一声:“爹爹!”


    克洛弗德爹爹说过,只有父子之间才会在第一眼看见对方的时候互相感到亲切。


    所以只要是皎皎感觉到亲切的人就都是爹爹。


    皎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认真地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仰头对上被他抱住腿的人垂眸看来的陌生中带着惊诧的视线后,皎皎还向着他软乎乎地笑了下,漆黑干净的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亲近,脆生生地再度喊了声:“爹爹。”


    突如其来喜当爹的人:“……?!”


    自克洛弗德后,皎皎一连认了三个爹爹,当这个趋势还要继续发展下去时,皎皎遇见了一个人。


    万象城,一身穿藏青色绣有银色纹路长袍的男子从明山上下来,他手中撑着一把墨色的伞,墨玉打造的伞柄冰凉,将他的手指骨节衬得愈发苍白。


    雨势从淅淅沥沥的小雨变得越来越大,扑打得伞面噼里啪啦作响,顺着伞骨滴落在地面的雨水,将地面上的血色稀释成淡红,连带着血腥味也在雨中散去。


    来人未沾一滴雨水的登云靴骤然停住,伞面微抬,在连绵的雨中那双微阖的双眼微掀,露出了那双漆黑且没有丝毫白仁的诡异双眼。


    魔族少君厉屿白侧头,视线落在了不远处,在视线的尽头,巷道的拐角处,一个勉强能遮挡雨水的墙角下,坐着一个两岁大的小孩,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小孩转头看来。


    对上那双干净到懵懂的眼神,厉屿白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一般。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反倒是那小孩在看见他后眼神亮了亮,小手撑着地面撅着屁股爬了起来,站稳后就抬起小短腿迈进了雨中,过大的雨势扑打得他小小的身子很是不稳当,摇摇晃晃的随时有种摔倒的惊心感。


    厉屿白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胸腔内那颗常年死寂嗜血的心在小孩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时莫名一揪。


    察觉到这点异常的他眉头瞬间狠狠一皱,再度看向小孩时眼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黑色的气在他指尖凝聚,就在这缕魔气即将洞穿小孩的心脏时,那小孩终于摇摇晃晃地终于跑到了他身前,伸出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袍,仰头看向他,嗓音稚嫩地喊道:“爹爹。”


    厉屿白身体一僵,指尖凝聚的魔气散去,他缓慢地低头看向小孩,对上了小孩那双有着孺慕和依赖的眼睛。


    “你叫我什么?”曾经受过损伤的嗓音伴着长期未开口的嘶哑,难听得像是乌鸦的嘶鸣。


    “爹爹。”皎皎上前一步抱住他的小腿,那双看向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厉屿白垂眸看着皎皎,那双漆黑得像是两个黑洞的眼睛微眯,他冰凉的指尖落在皎皎的眼角处:“很漂亮的眼睛。”


    漆黑中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明亮,像是拂去了尘埃的墨色翡翠。


    任何正常的人面对这样的情景,都会产生自己眼睛即将被剜的恐惧,偏生这双眼睛里除了依赖和亲近外找不到分毫恐惧和害怕。


    厉屿白觉得有趣,便难得屈尊降贵地俯下身将小孩抱进了怀里。


    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然而抱起小孩时却下意识放轻了力道,动作中带着久违了的生涩和笨拙感。


    皎皎在被他抱进怀里的那刻,身上湿透了的衣服瞬间变得干爽。


    他惊奇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嘴里发出小小的代表着惊讶的“喔~”。


    厉屿白将这个他感到有趣的小孩带回了自己暂时的落脚处,思及小孩那认爹的熟练动作,他不爽地皱起了眉,对其表示了反对,并且命令这个叫皎皎的小孩不许再这么做。


    被厉屿白喂着吃饭的皎皎正鼓着腮帮咀嚼着嘴里的东西,闻言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点头应下了。


    自此,皎皎的神识就在几个爸爸之中来回穿梭,今天陪着这个爸爸,明天陪着那个爸爸,后面又陪着另外一个爸爸,忙得有点晕头转向的同时却又很开心,而对于赫斯涅门来说,原本除了极少时候会好些年见不到外,几乎一年都能见一次,一次就是半年的崽,突然要四五年或者七八年才能见上一次,这让他下意识皱眉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皎皎神魂出现的时间较之前来说间隔得越来越远,也代表着皎皎神魂的情况越来越稳定,神魂离体的情况少了,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虽说这样就代表着他见皎皎的次数越来越少,但相比起小孩的安全来说那并不是很重要,而且他总会找到小孩的。


    殷峥也同样察觉到了这点,以往两年就能见一次的小孩现在要六年才能见上一次,虽说每次见面后都能待上小半年,但还是……不过小孩的安全最重要,至于见面这事,在找到小孩后自然就不用为此烦劳,在此之前的分离都可以暂时忍受。


    而对于最后一个和皎皎建立长久关系的厉屿白来说,这个奇怪的小孩喊了声他爹爹后,自己就鬼使神差地精心细养了他半年,然后在某一天早晨醒来,这小孩就突然不见了。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谁胆大包天敢在他的地盘掳人,派属下在沧澜界掘地三尺地寻找。


    在找了六年都毫无音讯后,某一天那个叫皎皎的小孩突然又出现在了他身边,然后待上个小半年后就又突如其来地消失了。


    初时他以为这是有人在作弄他,为此怒不可遏,后来才发现问题是出现在皎皎身上。


    发现问题的他同殷峥他们一样在皎皎身上留下了灵力烙印,然后毫无意外地无法根据灵力烙印找到皎皎的所在,继而走上了同赫斯涅门、殷峥、克洛弗德他们一样的寻找皎皎本体的路途上。


    转眼皎皎来到死域就已经半年了,而外界也过去了一百八十年,在这段时间里,皎皎除了会在很长很长的梦中见到爸爸他们外,也还会见到其他看上一眼就感觉亲切的人,不过在被厉屿白爸爸重新洗脑后,皎皎没再在看到熟悉亲切的人就认做爸爸了。


    也就是因此,在没将那些叔叔们认做爸爸后,皎皎很难与他们再见上第二次面,因为在皎皎的潜意识里爸爸是最重要的存在,任何一种情况下爸爸都处在优先位。


    于是只有偶尔出现了意外,神识才会出现在爸爸之外的人身边,但那样的概率很少,二十次里面运气好的话才会有那么一次。


    皎皎在死域待满一年的时候,沧澜界已经过去了三百六十多年。


    紫阳宗,赫斯涅门带着皎皎练了一遍剑招后想了想,就抱着皎皎出了追云峰打算一个峰一个峰拜访过去,说是拜访其实也是另一种方式的炫耀崽。


    这些年他将皎皎藏得很严实,就是怕有人得知皎皎的存在后将皎皎当成他的软肋用于要挟他。


    不过数十年前紫阳宗掌门晏君山,在北境被同为化神期大妖所伤后步入天人五衰如今已闭死关近三十年,不同于紫阳宗的人还抱有隐隐的期待,悄无声息策划了这一切的赫斯涅门清楚他这关是出不来了。


    赫斯涅门天生剑骨,虽生有金发金眸这等怪异之貌,但为夺取他剑骨晏君山还是收了他为徒。


    晏君山在时赫斯涅门顾忌着他,就算遍寻不到皎皎的踪迹,也不敢将皎皎的存在暴露出来。如今最大的隐患解决,他就不用再如此畏手畏脚,有紫阳宗做后盾,找人的速度远比他一人来得要快。


    不过在此之前,赫斯涅门打算满足自己早有的炫崽欲。


    “师兄你什么时候有小孩了?!”


    万刃峰峰住严昭惊讶极了,目光不住地往赫斯涅门怀里白嫩软乎的小孩身上看。


    待在爸爸怀里的皎皎也正扭头好奇地看着他,对上他打量的视线也不害怕,还向他弯了下眼眸。


    严昭见此眼神稍柔,将随身携带的山河玉取下来放在皎皎手里:“见面礼。”


    这块山河玉有成人巴掌那么大,皎皎得两只手才能抱着。


    山入九霄、江海浩瀚,皎皎看见这块山河玉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仰头向严昭咧出个大大的笑容,嗓音稚嫩地道:“皎皎很喜欢,谢谢严昭叔叔。”


    赫斯涅门抱着皎皎走遍了紫阳宗七十二峰,最终的结果就是皎皎收获了满满一怀抱的见面礼,虽然这些他都带不回死域,但是爸爸他们会给他收着,这让皎皎高兴极了。


    每次出来,皎皎记忆里关于死域的事总会莫名模糊,这也是赫斯涅门他们总找不到皎皎本体所在的原因之一。


    转眼又过去十年,这一年沧澜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魔族少君弑父登上魔主之位,二是天一族主君仙逝,少君血洗了狱海,转身登上了天一族的主君之位。


    至于天一族少君在继位主君之位前为何要不远万里血奔赴狱海,血洗狱海这事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天一族前主君的死与狱海有关,有人说是狱海偷了天一族至宝,少君此去是为了将至宝夺回,也有人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各种说法都有,目前最让人信服的说法是天一族前主君之死与狱海有关。


    天一族少君继位大典这天,沧澜界数得着的世家宗门都去参礼了。


    让人惊讶至极的是天一族少君继位主君时,怀里居然还抱着个看上去两岁大小的小孩,并且当众宣布这是他的儿子,这一极具冲击性的消息惊得在场的修士纷纷瞠目结舌。


    然而比他们更惊讶的是此次紫阳宗前来参礼的林长老身后的两位弟子。


    赫斯涅门师叔抱着儿子满宗门乱逛的那天林怀安长老正好不在,所以他的神色除了惊讶外没什么异常,但他身后的两位弟子的表情就要奇怪得多。


    虽然隔得远了不怎么看得清,但是两人还是觉得那小孩看上去…怎么和赫斯涅门师叔的儿子如此之像?


    难道赫斯涅门师叔和天一族新任主君是…道侣?


    赵在州和季景云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疑之色。


    观礼结束之后两人将这个发现告诉林长老。


    林长老面色一沉:“胡闹,赫斯师兄怎么可能与天一族主君是道侣,定是你两人看错眼了,私下议论师长,回去给我滚后山去禁闭三个月!”


    赵在州和季景云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出门后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也怀疑自己是看岔了眼,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此后过了两年,无意之中闯入修罗秘境,被关了三百年之久的男主终于突破金丹后期步入了金丹大圆满,并从修罗秘境闯了出来。


    从秘境出来后的顾于飞怔忡了良久,他在修罗秘境中只呆了三年,没想到出来后外界竟然已过去三百年之久。


    顾于飞握紧了手里的麒麟,恨得眼睛发红,没想到这一趟竟蹉跎了他百年之久!


    世界意识见男主终于从那该死的秘境中出来后,便摩拳擦掌地开始祂筹备已久的穿书计划。


    原本这计划早就该开始,但没想到就在祂去扒小说平台的频道金榜的时候,祂世界里的男主一不小心被人骗去了修罗秘境,等祂将宿苍和他那个小孩,还有找来的赫斯涅门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都投进自身世界里去了才发现这件事。


    当时祂就给愣住了,像祂们这样的世界意识,一陷入沉睡就是百万年,为了自身的世界年发展良好,祂们都给世界本身制定了一些能让其自行运转的法则,天玄爱跑到其祂世界去溜达看小说,图方便就抽了自身三分神识给自身世界整了个天道这玩意监督世界的运行。


    这一时图的方便,导致了祂无法随意更改自身世界已发生的事,当然要强硬的插手也不是不行,就是天道这玩意报废了后就得祂亲自来监督这个世界的运行。


    天玄想了想不划算,于是便打算等男主从修罗秘境出来后,再正式开始穿书的计划。


    不然男主都不在场,穿书者穿进去和谁发生交锋?和谁发出精彩的火花碰撞?男主这个看点都不在,写出来不得被骂死!


    好在祂看小说的世界与自身世界存在较大的时间差,祂的世界过去三百来年,庙穹的世界才过去一个月。


    见男主已到位,天玄便麻溜地将自己选定的人从庙穹的世界里带出来,投进自身的世界。


    现代世界,正在与游戏队友激烈骂战的陶幼鱼突然眼前一黑,就栽倒在了电脑屏幕前。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就看见了好大一条巨型蟒蛇裂开狰狞的嘴一口吞下了他面前的两人,陶幼鱼当场眼睛一翻就往后倒去。


    失去意识的最后,他看见了携带万钧雷霆从天空一跃而下的修士。


    死域与外界存在一年的时间差,所以皎皎睡了一晚上,神识在那边就呆了半年。最初只在赫斯涅门那待了一天的原因是死域的地面太硬,皎皎没睡多久就疼醒了,后来有了海贝壳就好多了。


    不知道为啥我写这个世界总是过于着急了,我慢慢的调整心态,你们看不懂的就问我。


    还有就是有奖竞猜,猜猜皎皎认的那三个爹是哪三个。


    第196章


    陶幼鱼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依旧身在那片森林里,他悄悄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道身影正熟练地对着巨蟒蛇抽筋扒皮的血腥场面。


    他呼吸一窒,愣愣的发呆,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记得前一刻他还在打游戏,并且与一个开局十分钟战绩就已经达到逆天的一扛十二的坑比上单激情对骂来着,结果眼睛一黑,再次睁开眼时就被一张血盆大口给吓晕了过去。


    不是陶幼鱼胆小,也不是他敏感,而是猝不及防之下直面这么大一条不存在现代人类三观里的巨蟒,还眼睁睁看见它吞下两个大活人,没被当场吓死都是他足够坚强了。


    思极那条现实中不该存在的巨蟒和昏过去之前从天空中携带雷霆跃下的人,陶幼鱼想他大概率是穿了,再看一眼自己的着装和手,而且应该是魂穿。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大概、可能、应该是穿到了修真界。


    撞晕的陶幼鱼心里的小人在捶地咆哮,他一没朝哪路神仙许过愿,二没遇到地震海啸泥石流,车祸触电飞机失事,三没在下雨天发过誓,怎么就穿了,穿就算了,还穿到了该死的修真界!


    若说陶幼鱼最不想穿到什么世界,除了末世外就是修真界,虽说什么上天入海,御剑飞行挺帅气拉风,但在这帅气拉风下是朝不保夕,随时可能噶的命运。


    看过不下上百本修真小说的他心里门清,在修真界若是有修炼的资质和灵根还好,若是没有,那便与养在栅栏里的猪羊没什么区别。


    今天这个魔修来抓你练丹,明天那个魔修来抓你祭旗,后天再来一个心情不好的魔修直接来个屠城灭村。


    与这些以杀人为乐,屠戮为日常的魔修生存在同一个世界,比半夜起来上厕所结果发现床底下藏了个连环杀手还要吓人。


    而且就算你侥幸有修仙的资质和灵根,逃过了凡人无力反抗的命运,也逃不过杀人夺宝,争资源,争地盘,争灵兽,争天材地宝的命运,这些事没一件不沾染血腥人命,可以说修真界这个地方真的不适合他这种在和平年代长大的人。


    远处的顾于飞将巨蟒身上有价值的地方切割下来收进储物袋,完成这一切时他掀起眼帘瞥了眼自以为装晕装得完美无缺的陶幼鱼,转身准备离开。


    眼见着他要离开将自己一个人丢在这深山老林,陶幼鱼立马装不下去这个晕了,噌得一下从地上坐起来,连滚带爬地追上去:“大哥,大哥您别走,您等一等我。”


    顾于飞没搭理追上来的他,刚准备御剑离开,就见那人扑了过来。


    他眉头一皱,杀心刚起,就对上他眼里那看陌生人的眼神,刚迟疑了一瞬就被扑上来的陶幼鱼抱住了大腿。


    陶幼鱼抱住顾于飞的腿时,一柄泛着寒芒的剑尖已抵住他的眉心,但凡他有丝毫异动这柄剑就能直接送他归西。


    感觉到眉心传来的剧痛,陶幼鱼呼吸一窒,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不过为了生存他还是硬着头皮抱紧了顾于飞的大腿,鲜血从刺破的眉心流下,他脸上带上讨好的笑:“英俊潇洒俊美非凡玉树临风的大哥你去哪把我也一同带上呗,您放心小弟绝对不会添乱和拖后腿,洗衣做饭捶背揉肩我样样精通,您带上我绝对是稳赚不赔,渴了我给您端水,饿了我给您做饭,乏了我给你铺床,累了我给你捶肩,开路打架都有我,您就在后面看着就行。而且…而且我有钱。”


    说着他连忙将腰间的储物袋扯下来给顾于飞看:“这里面有不少灵石呢,你带上我就相当于带上了个免费的钱袋子。”


    其实陶幼鱼不知道这袋子是不是储物袋,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灵石,只能根据自己曾经看过的修仙小说硬着头皮扯谎。虽然知道这样很危险,但若真留他一个人在这危机四伏的枯沼林的话,那他绝对没有走出去的希望,所以还不如赌一赌,就赌他手里的这个就是储物袋,赌面前这个才救过他一命的人心肠没那么坏。


    陶幼鱼仰着头,眼睛里带着布灵布灵期待的光芒看着他。


    低头对上他视线的顾于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暗中提了提差点被扒下来的裤子却发现因为某人抱得太紧,他,提,不,动!


    从未如此窘迫的顾于飞暗中咬了咬牙,为了不让自己留下一个险些被人扒下裤子,故而恼羞成怒把人杀了的心魔,只能按捺住心中想一剑捅死他的冲动,点头应下了带他一起的要求。


    见他答应下来,陶幼鱼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向他咧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大哥你不仅长得帅,心肠也倍好。”


    顾于飞不动声色的提了下裤子,看着面前向他笑得灿烂的陶幼鱼,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他之所以答应下来不仅仅是因为那什么无稽之谈的心魔,他还不至于杀个人就在心里造成心魔。


    他对眼前的陶幼鱼很好奇,一个前不久才被他收拾得看见他就怕得腿发抖的人,为何再见却是一副全然不认识他的陌生样?


    死域


    暗红色的海水起了波澜,一圈一圈的涟漪向外荡开,蓝鲸再次从海水里捞出某个倔强的小家伙,看着他一身破烂的衣服和被海水灼烧出来的疮口,急得用尾部不断地拍打着海面。


    ‘你不是怕疼吗?’


    蓝鲸又开始了每日数遍的笨拙劝阻。


    疼得眼眶都红了的皎皎倔强的抿着嘴撑着地面站起来:“不啊。”


    见他这倔强的模样,蓝鲸心里急得不行,就差在原地转圈圈了,话语中带着恳求:‘不出去好不好?’


    强忍着疼的皎皎红着眼眶摇了摇头,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岛边,站在边缘深吸了两口气,鼓足勇气跳下去。


    “噗通”一声打破了死海的无声,海水的冰凉没入顶端,随之而来的还有死海那浓郁的腥味和让人毛骨悚然的死气,落入其中的人会无端的被死亡的恐惧笼罩,从而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索性皎皎并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努力地倒腾着小手小脚往前游。


    蓝鲸再次将皎皎从海里捞起来,皎皎又再次跳入海中,如此反复四五次后,饶是一向脾气温吞的蓝鲸都发了脾气。


    它知道皎皎这是想要去找爸爸,一直一直都想要去找爸爸。


    从第一次梦见所谓的爸爸时,皎皎就有了要去找爸爸的念头,尽管那时候的他刚到这个世界,小脑袋里还有点迷糊,连路都不会走,但还是用袖子包裹着小手,四处爬动着去找爸爸。


    蓝鲸的背上是怪石嶙峋的岛,在上面爬动的皎皎一身衣服被剐蹭得破破烂烂不说,手掌手肘、膝盖小腿处经常都会被石子磨破皮,受不了疼的他就抱着小手小腿可怜兮兮地掉眼泪,但是翌日又会坚持着找爸爸。


    蓝鲸不懂他这样的坚持,几次尝试劝说皎皎,每当这种时候软软小小的皎皎总是有些许脾气,倔强固执的像头驴。


    劝说不下来的蓝鲸有时生气,会连着几天不理皎皎,但最后又总是在皎皎软乎乎的连声呼喊鱼鱼的声音下败下阵来和他说话。


    后来皎皎学会了走路,不再受伤,蓝鲸便没再阻拦他。


    就这样皎皎迈着小短腿一日又一日地寻找着,在皎皎的心里爸爸他们就在岛上的某处,自己要去找到他们。


    只是蓝鲸的体型再怎么大,一年的时间也足够皎皎迈着小短腿将其都走上一遍。


    将整座岛最后的一小点地方也探寻完了的那天,皎皎坐在石头上看着无边无际的死海发了一天的呆,也是那时候起皎皎才知道自己被关在一个和爸爸他们不同的地方。


    在得知自己被关在这么个地方的几天后,皎皎就问鱼鱼出去的办法,得到出不去的答案后就开始尝试下到海里面,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


    蓝鲸所有的劝阻和阻拦都没有用,一向乖巧听话的皎皎总是在某些时候倔强得让人没办法。


    它无数次将皎皎从海里捞上来,皎皎都会再次下到海里面。


    每当这种时候蓝鲸总是会气,早知道它就不给皎皎整那么大个洗澡的海贝壳了,这样皎皎就不会在海贝壳里洗澡时学会凫水,也就下不到海里去了。


    它并不明白爸爸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人物之余皎皎来说意味着什么,它只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的人物使得皎皎一次又一次的想要离开这里,想要远离它。


    它烦躁又愤怒地用尾部拍打着海面,随着它的动作海面上掀起了百丈高的海浪,海里的皎皎被海水扑打得晕头转向,要不是有蓝鲸的灵力护着,他自己也死死闭着嘴,说不定早就灌了几口死海的水下肚。


    蓝鲸看着海面上这个小小的人儿,内心感觉到了背叛,难过的它不想再看见他了,于是它沉入了海底,从皎皎眼前消失。


    海浪平静下来后,偌大的死海里除了暗红色的海水什么也没有,漂浮在海里的皎皎发愣,一双被死海的水灼烧得开始溃烂的小手不敢握紧,只能微微屈着手指,任由手指头疼得轻微地打颤。


    死海的水腐蚀性太强,偶尔烧穿蓝鲸的灵力触碰的皎皎,就会在他身上留下一处又一处的灼伤。


    很疼,但皎皎一直忍着,只是现在好像有点忍不住了。他低着头鼓着腮帮去吹手上的伤,刚吹了一下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皎皎没忍住瘪着嘴哭了出来。


    没入海底静悄悄看着他的蓝鲸见他哭了,瞬间慌得不行,连忙从海底浮出来,两边侧鳍慌得快速拍打着海水,将平静的海面搅得一团乱。


    ‘不哭,不哭,我错了,不吓你了,以后都不吓了。’


    被蓝鲸小心地拢到侧鳍上站着的皎皎仰着头嗷嗷哭:“皎皎没…没不乖,皎皎想…带鱼鱼…出去,鱼鱼…疼…”


    皎皎是想要出去,想要去找爸爸,但他这般着急不顾疼痛一次又一次跳入海里寻找出路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爸爸,而是因为鱼鱼。


    沧澜界从来与和平搭不上边,它更多的是代表着血腥,争抢,掠夺,弱肉强食,所以哪怕以殷峥、厉屿白他们这般难得一见的天赋也得不到一息的安宁,从踏上修仙的那刻,他们就没日没夜地在修炼,在变强,在挑战自己的极限。


    在这样的地方,落后就代表着死亡,代表着自己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


    但就算他们的修为在同龄人之中是佼佼者,是站在最顶尖的那一拨,也难免有无能为力身陷囹圄的时候。


    皎皎的神识出现在爸爸身边,陪着他们走过沧澜界许多地方,渡过很多次危难。


    虽然每次从梦中醒来,关于梦中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不清,但也不妨碍皎皎在这之中得到些许成长。


    三岁的皎皎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和逻辑,他知道自己所待的地方限制了自己成长,所以他要出去,要快快长大,然后护着爸爸们给爸爸出气。


    但同时皎皎也知道,爸爸他们也在找自己,而且他每天夜里还能见到爸爸他们,所以皎皎虽然迫切地想要去到爸爸他们身旁,但并不至于着急到不顾疼痛也要尽快出去,他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为鱼鱼。


    止了哭声的皎皎低头挑挑拣拣了会,在破烂的衣服上找到了块相对来说较为完整的地方,掀起来擦干脸上的泪后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仰头看着蓝鲸道:“鱼鱼疼…皎皎想…带鱼鱼…出去…”


    虽然皎皎的神识在爸爸们面前时已经能流畅的说话了,但由于本体长期缺说话的机会,导致皎皎仍不能清晰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里面…鱼鱼疼…出去就…不疼了。”


    虽然皎皎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再不出去的话鱼鱼会死的,所以他才这般着急慌乱。


    轻轻摸了下蓝鲸侧腹部那触目惊心灼伤,皎皎红着眼眶小心试探地商量到:“鱼鱼不…生气…好不好…”


    蓝鲸拍打海面的尾部一停,呼吸无声。


    一次又一次反复跳入死海里不是为了他爹爹,而是…为了它?


    原来…它并没有被小家伙抛弃!


    蓝鲸全身的血液凝固了一瞬后复而沸腾,一股汹涌的,无法形容且无法遏制的情绪汇聚胸口,然后辐射至全身。


    恍惚中蓝鲸感觉到体内那颗庞大却早已死寂的心脏轻微地打着颤,它苍蓝色的眼瞳动了动,却看不到站在它侧鳍上的皎皎。


    它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在这死寂的死海中,待了太久,太久。


    久到记忆、情感皆被腐蚀,久到忘了正常的海水是什么样,久到已经和死了没什么差别。


    它本以为自己就将这样无声无息,无波无澜地死去,可是皎皎出现了,像是一只天外来的飞鸟,停在了它的身上。


    它新奇又兴奋地盯着这只飞鸟,为了让这只飞鸟停下来陪着它,用仅剩的灵力将他严严实实地罩住,然后马不停蹄的去找吃的,找喝的。


    它很喜欢自己的飞鸟,一天到晚要盯着看上无数遍,还会趁飞鸟睡着了后悄悄摸他的头和脸,还有悄悄地捏他的小手和小脚,捏一下它能乐呵上许久,然后转头就用神识一头扎进海底深处,去捞些亮晶晶的还没化成灰的宝物和储物器给飞鸟。


    当发现飞鸟企图飞走时,它低落、难过、甚至还有一小点点愤怒。


    但是现在飞鸟说,要将它一同带走,为此不惜被死海灼得遍体鳞伤。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被抛弃的蓝鲸不可避免地高兴起来,愉悦的鸣声反复回荡在死海上空,激起一阵阵海啸反复撞到死海边缘的结界上。尽管它知道,飞鸟是无法飞出这片代表着死亡的地带,更别说带它出去。


    死域不止海水带着腐蚀性,连空气都带着强烈的腐蚀,当初为了镇压外域天魔而甘愿进入这里引动阵眼的修士,都早已被腐蚀得连骨灰都不剩。


    这些修士大多修为都在出窍、化神,放在如今的外面已是坐镇一方的一宗之主,甚至当初进入这里的还有两位大乘期一位渡劫期的大能,无一例外,他们也早已在死域中被消磨尽灵力修为,死得不能再死了。


    蓝鲸当初是海妖里唯一的渡劫期大能,同等修为中妖族一妖能打两,人族当时只有两位渡劫期大能,眼看着进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显然打不赢这蓝鲸,便想方设法地忽悠着当时在海里懒散地漂浮着,将自己当做岛的蓝鲸也进了这个地方。


    因为妖族的得天独厚,人类的修士死完了不知多少岁月了,蓝鲸却还存在着,在死海漂浮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它,过往的记忆早已模糊,修为也早已从渡劫降到了元婴,如今之所以还没死,全靠它本身身体的强度在撑着。


    皎皎来后,它频繁的使用灵力神识,这些行为加快了它的衰弱,一年下来身体被损的程度不可避免地越来越严重,但它仍旧很高兴,因为在它的背脊上停了一只属于它的飞鸟。


    蓝鲸尾部摆动,死海推开一层层涟漪,这个庞然大物第一次这般快速且主动地向着一个地方游去,而不是随波逐流任由自己在死海上漫无目地的漂浮。


    就在刚刚它决定了,它要送它的飞鸟出去。


    午时的日头很是毒辣,跟着顾于飞从丹药铺走出来的陶幼鱼摸着腰间的储物袋心疼得直咋舌,什么丹药啊要一百中品灵石,又不是吃了立马能成仙,至于卖这么贵吗?


    不过一想到这丹药是买给主角的,陶幼鱼又瞬间不心疼了。


    在得知自己穿来的第一天就抱上主角大腿的那刻,陶幼鱼恨不得仰天长笑个三天三夜,有什么比知道自己穿书了还在第一天就抱上了主角大腿还让人高兴的事吗?


    他告诉你,没有!


    要知道《万古长青》里的主角顾于飞,那品行可是经过上万热爱看小说的网友鉴定过的,真正的白玉无瑕,俯仰无愧于天地的真君子,跟在这样的主角身边那生存就说明有了保障啊。


    虽说主角身边危险多,但是机遇也多嘛,从今天起,他陶幼鱼就是主角身边妥妥的头号小弟了,谁也别想越过了他去。


    繁华的街道人流如织,就在陶幼鱼一边跟着主角穿梭于各种摊贩之间,一边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时,死域中蓝鲸带着皎皎来到了死海与内海的交界处,那一眼望不到首尾的庞大身躯,以极快的速度一头撞在了结界上。


    “轰!”


    无形的声浪与震动以死海和内海域的交界处为中心向着整个西州辐射开。


    衍都临近西州海域极北,城墙沿着漫长的海岸线而建,当这股震荡以极快的速度往周围辐射开时,衍都是最早被波及到的城市。


    “轰!”


    一声巨响,正在和主角一起在摊贩上淘宝的陶幼鱼直接被震得心神具裂,整个人啪的一下就跪趴在了地上,顷刻间七窍就渗出了血。


    衍都的护城大阵直接被这一声巨响给震出来,海蓝色的光罩眨眼间笼罩住整个衍都。


    跪在地上的陶幼鱼双手撑着地面,难受得闷哼出声,眼前模糊的得什么都看不清楚,只一滴滴鲜红的血从他耳鼻喉处溢出滴落在地面。


    倒下的不只是他,整个衍都金丹以下的修士都倒下了一片。


    同样被震得站立不稳只能蹲下来稳住身形的顾于飞见此,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把丹药反手喂进他嘴里。


    吃下丹药的陶幼鱼好多了,只是大脑仍旧嗡嗡作响,他伸手抓住顾于飞的衣袍,脸色煞白得像是死人,咬着牙道:“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顾于飞拨开他的手,脸色很是凝重地望向天空。


    陶幼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先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如今暗沉得骇人,金色的太阳焕然一变,像是颗泣血的眼珠子阴瘆瘆地俯瞰着大地。


    “轰!”


    巨响再次炸响,无形的威压顺着海面向着衍都拍来,刚蹲起来一点的陶幼鱼瞬间被这股轰然拍下的威压给拍得紧趴在地面,脊梁骨都险些被拍断。


    趴在地面的他咬紧了牙,贴在地面的那边脸被压得变了形,颈边青筋根根暴起,贴着地面的五指用力到指节发白,竭尽全力企图动上一动。


    虽然为了生存伏低做小不在话下,但陶幼鱼其实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出身孤儿院的他骨子里一直隐藏着股狠劲,在十四岁那年为了凑齐治病钱,甚至参加过地下黑拳。


    从小到大他就心底就没真正地怕过什么人什么事,甚至在枯沼林里面对主角时他心底都没真正的怕过,但此刻他是真的怕了,用尽了全力都无法动上一根手指头的打击,让他彻底地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于是心里涌出了强烈的不甘。


    他真的厌恶极了这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这会让他想起曾经在孤儿院里被五个比他大的孩子摁着打却无力反抗的一幕。


    同样不好受的顾于飞抹去嘴角的鲜血,冷眼看着陶幼鱼挣扎,在发现他眼里爆发出来的不甘和拼劲时轻微勾了下嘴角,就该这样,那游离在外带着几分清高和高高在上的姿态真是碍眼极了。


    趴在地上暂时放弃挣扎的陶幼鱼瞥到了他嘴边的笑,当即瞪大了眼:“顾哥,你居然在嘲笑我?”


    顾于飞:“……?”


    他收敛了嘴边的笑,看向他的眼里带上了疑惑:“我嘲笑你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吗?”有必要一脸惊讶至极到不能接受的模样吗?


    “当然了!”陶幼鱼一脸激动地道:“顾哥你可是君子,君子怎么会嘲笑他的好友呢,你一定是没把我当好友。”


    “……”顾于飞收回视线,语气凉薄:“我不是。”


    他可不是什么君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谬可笑的错觉。


    陶幼鱼没跟他纠结他到底是不是君子这件事,而是对着他眨了眨眼:“哥,顾哥,你快扶我一把,我脸皮快要磨破了。”


    “你脸皮不是挺厚的吗?”


    虽然这样说,但顾于飞还是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陶幼鱼坐起来靠着墙费力地喘了两口气,抬眼看向海岸的方向,心有余悸地道:“顾哥,这是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


    顾于飞虽然不像炼气期的陶幼鱼这般狼狈,但在这般沉重的威压下也好不到哪里去。


    “会不会是有什么不世出的灵宝出世了?”


    刚说完陶幼鱼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般动静若真是灵宝早就降下天雷了,他看了眼暗红色的天空,这般不详,怕不是什么镇压的上古凶兽出世了吧?


    不过也没见作者在万古长青这本书里写有上古凶兽的伏笔啊,不过可能是作者还没写到那里。


    就在陶幼鱼胡思乱想之际,数百道光束从城中疾速飞出,朝着震荡传来的方向而去。


    陶幼稚呆呆望着他们的背影,良久喃喃道:“这些修士中最低的怕也是出窍期吧?”


    顾于飞目光盯着那些御空而过的身影,低低应了声,这般强势的威压,元婴期去也只是送死。


    整个西洲的上空越来越暗,高悬于苍穹之上的太阳被血红的气息包裹得透不出丝毫光亮,巨大的阵法从地面升起笼罩住整个西州包括广阔无垠的大海,无数金光从那座仿佛撑住了天地的祖山上蜿蜒而下,向着远处沸腾的海里蔓延而去。


    “这架势,越来越像是有上古凶兽要出事了,估摸着还不是一头,这般大的阵仗得是一群吧!”阵法升起来后稍微能动了的陶幼鱼没忍住向主角分享自己的猜测。


    顾于飞瞥了他一眼:“你最好祈祷你是瞎扯,若真是什么上古凶兽群出世的话,其他的我不确定,但是临海最近的衍都是绝对跑不掉的。”


    陶幼鱼脸色一僵,求生欲极强的他抬手拍了三下嘴:“呸呸呸,童颜无忌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顾于飞:“……”


    死域,在蓝鲸庞大的身躯撞上透明的墙的那刻,整片死海的水一改往日的死寂沸腾起来,连带着空中暗红的死气也像是活了过来,翻腾着往蓝鲸身上缠绕而去,浓郁的死气使得蓝鲸身上的溃烂肉眼可见地加速。


    无数金色的佛文从海底升起,继而向着天空延伸而去,顷刻间,便在天与海之间竖起了一道金色的墙。


    蓝鲸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庞大身躯撞在金墙上,巨大的震荡掀起数道百丈高的海啸一同撞击在结界上。


    “轰隆隆!”


    雷声掩盖了海面发出的所有声响,蔓延数万里的雷网翻涌成了海,伴随着毁天灭地的声势咆哮着要将冒犯者撕碎。


    衍都的修士远远地看着海面上的这一幕,那浓重的威势迫得人只觉整个世间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雷声的嘶吼。


    其实以他们与死海交界处相隔数万里的距离,仅仅只能看见苍穹之上这片雷海的冰山一角,但仅仅是这样,那雷网所蕴含的恐怖力量就已让他们心悸得喘不过气来。


    趴在蓝鲸背上被蓝鲸用灵力护得严严实实的皎皎抬头望去,透过了金色的墙,隐约能看见外面凌空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修士。


    同样的在察觉到他们的那一刻,蓝鲸用灵力将背上的皎皎卷起来放到了嘴里含着,用灵力将他一圈又一圈地严严实实的圈住。


    “鱼鱼——”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的皎皎茫然又不知所措地喊着。


    ‘嗯,皎皎不怕。’


    蓝鲸摆动了下尾鳍安抚道:‘鱼鱼在,不怕。’


    它要送它的飞鸟出去。


    安抚完皎皎的蓝鲸,苍蓝色的眼瞳看着金墙外的修士。


    它的飞鸟太过娇贵和脆弱,娇贵脆弱到需要食物才能活下去。


    这里没有食物,它也没办法给他提供足够且丰富的食物,他已经饿得脸颊凹陷下去,它怕它的神识和灵力再被进一步消磨后,会无法悄摸延伸出去为皎皎寻来食物,那样的话,它的飞鸟会被困在它这座孤岛上活生生饿死。


    而且它的飞鸟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胜过它所见过的所有珍宝,那样漂亮到罕见的眼睛应该去看这世间所有的美景,而不是被这满目的死气缠绕至死。


    ‘皎皎。’


    ‘嗯?’


    ‘你知道大海是什么颜色的吗?’


    皎皎摇头:‘不知道。’


    随即又好奇道:‘是什么颜色的?’


    蓝鲸没告诉皎皎,只道:‘等你看到了,就知道了。’


    这世间山海相连,巍巍高山,而那样的景色才是皎皎应该看的。


    它想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在他面前,但是这里是囚住飞鸟的牢笼,所以它要先打破牢笼才能放出它的飞鸟,哪怕以这所剩不多的寿数为代价。


    蓝鲸的神识与灵力顺着海水扎进阵法里,然后像是附骨之疽般快速向着整个阵法缠绕而去,转眼一个个泛着金光的佛文轰然破碎,死域里的死气霎时间激荡起来。


    内海,正道魁首封北辰眼神一厉,手持苍生剑引雷而下。


    “阵起,诛!”


    伴随着一声厉喝,数千修士同一时间施法引雷,顷刻间,万顷雷霆从万丈高空倒灌而下!


    蓝鲸毅然决然地选择用身体硬抗下这犹如天罚的一击,然后携带着身上的万顷雷霆再度摆尾向着结界悍然撞去。


    暗红色的死海像是沸腾的岩浆,吞噬着蓝鲸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又一块皮肉。


    “轰!”


    “轰!”


    “轰!”


    一阵又一阵蕴含着毁天灭地声势的雷海向着蓝鲸砸下,万劫临霄不过如此,恍惚之间那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白光之下,似是看到了那头庞大到一眼望不到首尾的蓝鲸被剥去了所有的血肉,露出了森白的骨头。


    “呜——”


    蓝鲸仰头,苍凉的鸣叫远远传开,第一次传出了死域,出现在了内海,越过外海,向着更远处传去。


    内海上空密密麻麻的修士纷纷被这一声震得神魂具震,喷出一口血从高空坠落,他们都尚且如此,衍都的修士更惨,要不是有护城大阵在,怕是得当场暴毙而亡。


    在那雷光之中,一道耀眼得将日月都掩埋下去的强光从蓝鲸身上爆发,那道来自渡劫期大妖神魂爆炸能量太过骇人,所发出的光芒也太过亮眼,亮眼到看见这一幕的人本能地感觉到了来自神魂上的痛楚。


    远远被掀飞出去的封北辰在坠落海底时抵住神魂上传来的痛楚,睁开渗满了鲜血的眼睛强撑着看了过去,就见那仿佛天阻的金墙上骇然出现了裂纹,看见这一幕的他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就在他要燃尽神魂拼上一拼的时候,一道带着哭腔像是稚童的声音从那之中传了出来。


    “鱼鱼——”


    明明是一道再轻微不过的声音,偏偏在震耳欲聋的雷神中清晰地传入了众修士的耳中。


    下一秒,一道暖白色的光芒突兀地割裂了雷光,那正要从裂缝中钻出来的暗红色死气碰上这道光像是遇到了天敌,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退了回去。


    在那暖白色的光芒裸露出来的那刻,内海中存于天地与大海中的灵力呈倒灌之势涌来,须臾之间形成了个巨大的灵力旋涡


    皎皎在坠入海底之前,神识疯狂地蔓延出去,形成一个个牢笼,将蓝鲸破碎的灵魂碎片捆住,拽入怀中后紧紧抱住。


    ‘鱼鱼,外面的海是蓝色的呢!’


    在闭上那双哭红肿的眼睛,沉入冰冷的海底深处之前,皎皎在脑海中说了这么一句话。


    转眼时间过去了两个月,彻底养好伤的陶幼鱼在离开衍都前还对两个月前的那一幕幕存有心有余悸。


    红日当空,天地昏暗,海水倒灌,整个西洲都在剧烈的震荡,连无尽之高的祖山都险些崩塌,然而就是如此骇人的动静,最后居然没造成任何伤亡?!!


    没有人死亡,也没有死气溢出,那据说隔绝着死域的结界也完好无损,这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按理说这样的声势,不来个血流成河,浮尸万里都对不起它闹出来的那动静。


    虽然如今的结果才是最好的,但是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架势,总让人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骑在驴身上的陶幼鱼向走在前面的顾于飞分享心里的感受,毫不意外地遭遇到了无视,就在他做西子捧心状,准备哭诉顾于飞的冷漠无情时,余光看到了海边坐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看上去只有三岁大的小孩。


    他下意识让驴停下了脚步,走在前面的顾于飞也跟着停下脚步回头望他,语气难得有点不耐:“你又要做什么?”


    闻言,陶幼鱼从那个小孩身上收回视线,那小孩看着神情傻愣愣的,应该是被爹娘嫌弃给丢弃的,在这么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估计活不了几天。


    不过这关他什么事,他陶幼鱼本身就不是一个善心泛滥的人,而且现在的他自己都是主角的一个拖油瓶,更不可能再去捡一个小拖油瓶回来。


    “没要做什么。”他笑嘻嘻地说着准备要走,却又在走时回头望了眼那小孩。


    “喂,你叫什么名字?”


    黑着脸返回来的陶幼鱼蹲在这个小孩面前,对上小孩的眼睛时陶幼鱼愣了一下。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虽然同样是黑色,但就是让他有种像是看见了星空的感觉。


    因为识海里蕴养着蓝鲸破碎的神魂,还不习惯这点的皎皎反应不可避免的有点慢:“叫皎皎。”


    反应慢半拍的皎皎看上去傻愣愣的,这让陶幼鱼更加确定了这个小孩是被丢弃的。


    “皎皎,看着你名字挺顺耳的情况上,也不是不能分你一口饭吃。”说着他一把将皎皎捞了起来夹在胳肢窝下大步往回走:“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被突然捞起来夹在胳肢窝下的皎皎歪了歪头,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哎?”


    他好像不认识这个叔叔哎!


    在捞起皎皎的那刻,一道机械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陶幼鱼脑海里。


    “叮,恭喜你成功绑定穿书系统,穿书系统零幺为您服务!”


    穿书三个月后终于等到系统的陶幼鱼震惊的瞪大眼睛:“……!!!?”


    不知道联想到什么的他猛地低头看向被他夹在胳肢窝下的皎皎,下一秒将他抱起来,对准皎皎脏兮兮的小脸就是一阵猛亲,心里更是狂喜得恨不得大笑三声。


    这捡的哪里是拖油瓶啊,这捡的妥妥是行走的人形锦鲤啊!!


    被亲懵了的皎皎愣愣地看着他,本就圆溜溜的眼睛因为惊讶瞪得更圆了。


    不远处看着他人来疯的顾于飞:“………”


    这怕不是个脑子有病的!


    三合一,出了点状况没能在十二点之前写完,不是有意失约……


    第197章


    陶幼鱼没养过小孩,或者说他很少接触小孩这类群体,仅有的记忆都是在网上刷到的熊孩子事件,这导致他对小孩这一群体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所以他也很意外,自己为什么会捡这么个明显是拖累的小孩回来。


    他戳了下皎皎洗干净后显得白白嫩嫩的脸:“没想到洗干净后还长得挺可爱。”


    抱着包子啃得腮帮鼓鼓的皎皎闻言点头:“嗯嗯,皎皎可爱。”


    陶幼鱼笑,心里也不再纠结。


    或许是他有一双格外敏锐的眼睛,透过小孩脏兮兮的脸看清了他五官,觉得他长得格外可爱就把他捡了回来,也或许是自己的三观和心态还没被修真界重塑,以往的教育让他做不到对一个三岁小孩的无视。


    反正都捡回来了,养着也费不了几口饭,而且到时候若真被他吃穷了,那就让他去乞讨去。


    有这么一张粉雕玉琢的脸,估计一天讨回来三个馒头不是问题,而且这不是还有主角哥嘛,有他在相信他们一定不会沦落到去乞讨的地步。


    对于他的说法顾于飞报以冷淡一瞥:“这小孩那件衣服,就是那件破烂得你脱下来就拿去丢了的那件衣服,是用天蚕丝和蛟纱做的,虽说破烂成那般无法在修真界卖出去,但你拿去凡人城镇卖,得来的银钱足够你吃一辈子馒头。”


    要是以顾于飞的判断来看,这小孩根本不像是被丢弃的,且不说那件完好时能卖上百灵石的衣裳,就说他手腕上的手镯,脚腕上的脚镯,还有那脖子上戴着的五凤璎珞项圈,无一不是凡品,而且他没估错的话,这些都是储物法宝,还是带着一定防御能力的。


    储物类的法宝向来珍贵,寻常修士用的都是储物袋,比较有钱的修士则用储物戒,就比如陶幼鱼,他有两个储物法宝,一个是装日常用品和灵石用的储物袋,另一个则是装一些比较贵的法器、丹药类的储物玉佩。


    这小孩打眼一看身上就带有五个储物法宝,估摸着身世不简单,也只有陶幼鱼这种蠢得天真的人会以为小孩是被丢弃的。


    闻言陶幼鱼惊讶地看了眼皎皎脖子上的项圈和手腕上的手镯,然后一脸严肃地戳了戳皎皎的脸:“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皎皎一脸懵的看着他。


    陶幼鱼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后败下阵来,算了,反正人都捡回来了也不可能又把他扔回去,那得多缺德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啊!


    想着他将皎皎拎起来塞进一旁顾于飞的怀里,自暴自弃道:“来来来,培养培养下感情,以后也有你一个馒头吃。”


    说完他就起身出门,置办要出门的行李。


    其实他和顾于飞两人也没什么要置办的,只是刚捡了个小孩,得置办些小孩的衣物和吃食。


    怀里突然被塞进一个软乎乎小团子的顾于飞僵硬着手脚,难得感觉到手足无措的他低头与疑惑抬头的皎皎对视了一眼,就见这个白白嫩嫩看上去像是元宵成精的小孩仰头冲他露出了个软乎乎的笑容,就靠在他怀里继续低头啃着手里的包子。


    这种无形中透出的依赖与信任让顾于飞眉头不觉皱起,怎会有人如此轻易地就对才见面不久的陌生人产生依赖,这也太没警惕心了!


    他眉头越皱越紧,原本不习惯和人这般亲密接触,恨不得把小孩立马放下来的他,思绪已经逐渐跑歪到如何让小孩多点警惕心。


    手里包子啃完了的皎皎拍了拍小肚子,觉得自己还没吃饱的他扯了扯顾于飞的衣裳,等顾于飞低头看下来时他指了下桌子上的包子,小手像是小猫踩奶一样张握了一下:“哥哥…皎皎要。”


    回过神来的顾于飞从桌子上拿了包子放在他手里,思及自己刚刚在想什么,不觉有点奇怪。不过话说回来,陶幼鱼刚把小孩塞进他怀里,他立马把小孩从怀里放下来的话,小孩会不会以为他嫌弃他从而哭泣?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顾于飞莫名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随即打消将皎皎放下来的念头,只能僵硬又笨拙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待在他怀里的皎皎眉眼弯弯地啃着第二个包子。


    这一年来在死域里皎皎吃的都是蓝鲸从无极海里捞来的各种鱼虾,多数时候吃的还是生的,所以当皎皎终于吃到除鱼虾外的东西时难免有点停不下来,成人拳头那么大的包子硬是吃下去了两个。


    吃完后撑得有点不舒服的皎皎皱了皱鼻子,小手拉过顾于飞的手放在自己的肚肚上:“哥哥…给揉。”


    顾于飞垂眸看着他,放在他肚子上的手没动。


    见他没动,不舒服的皎皎想了想,从他怀里直起上半身,伸着胳膊颇有点费劲地环住他的脖子,凑上小脸蹭了蹭他的脸,软软糯糯的嗓音带着小孩特有的磕磕绊绊:“哥哥给…皎皎…揉揉肚肚…好不好?”


    猝不及防之下被直击心灵的顾于飞:“……!?”


    等陶幼鱼置办好小孩的衣物和吃食回来时,看见的就是垂眸认真地给皎皎揉着小肚子的顾于飞。


    这让他疑惑的瞪大了眼睛,跟顾于飞相处下来的这三个月下来,他可不认为顾于飞是一个会给小孩揉肚子的性格。


    他怀疑地退出去关上门,默数了声一二三后猛地将门打开,对上门内皎皎疑惑看过来的视线,他沉默了一下,没忍住握紧了拳头。


    顾哥的确不是会给小孩揉肚子的性子,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顾哥他,区,别,对,待!


    陶幼鱼一脸不可置信地控诉:“顾哥!你怎么能这样!!”


    顾于飞面上波澜不惊地收回了给皎皎揉肚子的手,其实心里有那么几分尴尬和心虚。


    被顾于飞抱在怀里的皎皎看着陶幼鱼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的模样,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仰头看向顾于飞:“哥哥…怎么了?”


    “没怎么。”


    顾于飞淡淡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在床边收拾东西的陶幼鱼动作一停,回头将皎皎从顾于飞怀里抱过来,咬牙道:“顾于飞我告诉你,你接下来别想我给你买丹药,一瓶…不,一颗你都别想!”


    区别对待啊你个双标主角狗,枉费他这三个月来当牛做马,跑前跑后,又出力又掏钱,最后没想到你丫的表面上看着一本正经,实际上是个萌物控!


    顾于飞没把他的话当真,反手丢了个玉简给他:“看看。”


    陶幼鱼接过来,略有点生疏的将神识探进去,玉简里是一道消息,无双城八荒拍卖场有固元丹拍卖。


    这段时间恶补过修真界各种知识的陶幼鱼是知道固元丹的,这丹药是金丹修士在晋升元婴时的梦中情丹。


    就算还没筑基,但看过不少修仙小说的陶幼鱼也知道,结婴是修士的一大难关,多少修士走到了这一步却因为结婴失败,导致终其一生不得寸进一步。


    而且结婴的品质某一程度上决定了修士以后的路途是否顺畅,有些修士因结婴时道心被心魔浸染,一番挣扎后虽炼化元神结婴成功,但结的婴有瑕疵,导致后来修炼的路途难免走得磕磕绊绊。


    固元丹不仅能在修士结婴时固守修士元神,大大隔绝修士炼化元神期间被心魔浸染的几率,同时其中蕴含的道意也能助修士更容易领悟天地道意从而成功炼神结婴。


    有了固元丹,成功结婴的几率便增加了两成,可别小看这两成的几率,多少人就差这两成几率而止步于金丹。


    只是固元丹这种有助结婴的丹药很难得,能助金丹结婴,其中蕴含的道意是重中之重,而能助金丹结婴的道意,丹药师至少也需要出窍期的修为才能做到这点。


    而出窍修为的丹药师很难得,丹药师前期需要大量的钱财和天材地宝堆养,这也注定了丹药师多在修仙世家和宗门才能成长起来,宗门世家耗费资源培养丹药师,丹药师成长起来后自然而然地成为宗门世家的助力,因此他们的丹药也优先供于宗门和世家,很少有能流传出来的。


    各大宗门和世家都会事先为门内重视的弟子准备固元丹,这些资源也是修士对拜于宗门和世家下趋之若鹜的原因。


    流落在外的固元丹极其稀少,每导致次现世都能引来不少争夺。


    顾于飞看向陶幼鱼:“帮我拿下它,我自会在太墟秘境为你寻洗灵草来。”


    洗灵草,一种独产于太墟秘境的灵草,顾名思义它有着洗髓灵根的作用,能将体内较弱的灵根洗去,使得三灵根变双灵根,双灵根变单灵根。


    可惜的是一人一生只能用一次,不然反复洗大宗门里能洗出一批单灵根的天才来。当然,洗灵草并不好获得,它长于太墟秘境,且生有伴生双头天蟒凶兽。


    而太墟秘境传说是上古神族开辟出来给小辈历练的地方,进入里面的最高修为被限定在元婴,要在这么一头实力堪比元婴期的凶兽手下获得洗灵草很是不容易。


    四个月后就是十年一次的仙盟大比,人妖魔三族都参加,目地就是为了争夺与分配各宗各族进入太墟秘境的名额。


    太墟秘境是上古一处由人妖魔三族共守的秘境,其广阔而浩瀚,单凭任何一族都无法独吞,便也只有三族共守。


    这样的规则从千年前延续到了千年后,如今的人族依然无法独吞太墟秘境,妖族与魔族也不会坐视人族独吞太墟秘境,在没有能力力压妖魔两族时,便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这个规矩。


    进入太墟秘境的名额有限,总共只有两万名额,这两万名额说起来多,但是均分在三族共上百个宗门后,每个宗门也只有寥寥几个名额。


    而且这名额也不可能均摊,无论是人族、魔族、还是妖族都不会同意均摊名额这种可笑的事,于是便定下了仙盟大比,以实力争夺名额,这在实力至上的修真界是最让人认同且无话可说的方式。


    在仙盟大比之前顾于飞必须升至元婴,只有在大比上有着碾压式的表现和实力,太玄宗才可能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给他名额,而且如果没有在进入太墟秘境前升至元婴,那么这次秘境对他来说无异于九死无生,而这秘境他却又不得不去。


    他需要升至元婴好保证自己得到进入太墟秘境的名额,而陶幼鱼则需要洗灵草洗去他三灵根中较弱的灵根。


    陶幼鱼眼睛转了下,知道这是自己占了便宜,他看向顾于飞的眼神都在发光,立马忘记了先前说的话,连忙让顾于飞坐下后就倒了杯茶递到顾于飞手上,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顾哥您一定累了,赶紧歇歇,等小弟我收拾好东西,我们就启程前往无双城,这固元丹小弟我一定给你拍下来。”


    洗灵草这种东西那可比固元丹稀罕多了,属于是有钱也买不到,用固元丹换洗灵草,那妥妥是他赚了啊!


    而且他穿的这个身体的外家是金家旁支,修真界首富金家,虽然不一定有实力,但是一定有钱,其名下的商铺遍布大半个沧澜界,这沧澜界的财富金家就独占了十分之三,只可惜陶幼鱼的母亲金柳妍在怀陶幼鱼时遭魔修袭击,强撑着一口气产下陶幼鱼后就死了。


    陶幼鱼本人是三灵根,比起继母生的两个双灵根的弟弟来说,他的天赋显然不够看。


    族里的资源都倾向了更有天赋的两个弟弟,在两个弟弟的衬托下,陶幼鱼在族里就像是个小透明,不过他也没在意,他有着母亲留下来的巨大财富,手中的资源不比两个弟弟差,而且他也一直在各种拍卖会和商铺中寻找洗灵草,沧澜界的悬赏任务榜上至今还挂着他寻找洗灵草的悬赏。


    其实八年前陶幼鱼曾得到过一株洗灵草,可惜的是被他的父亲骗了过去给他双灵根的弟弟洗去了较弱的灵根,成为单一的雷灵根,成功拜入了太玄宗门下。


    用原主父亲的话来说,他就算用了洗灵草也只不过是双灵根,若给了他弟弟用那就是单灵根,单灵根什么概念?能成为大宗门长老的亲传弟子,有他弟弟护着,他以后就算是没修为,没天赋也不是什么事。


    对此陶幼鱼只想呵呵两声,想要单灵根的天才儿子,有本事自己去买洗灵草啊,要知道那洗灵草可是原主用了母亲留下来的大半遗产才卖到手的。


    原主心里是个极傲气的人,如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取消洗灵草悬赏任务。


    穿越过来后的陶幼鱼当然也想要洗灵草,可是那玩意哪有那么好得,现在主角说要给他寻洗灵草来,可不是恨不得把他当大爷给供起来!


    陶幼鱼乐颠颠地收拾行李,被他放在床上的皎皎看着他的动作眨了眨眼,歪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后伸手扯住他的袖子:“陶哥哥。”


    “嗯,干嘛?”


    陶幼鱼将给皎皎买得鞋子放在他白胖的小脚丫上比了比,估摸着尺寸正合适就转手收到储物袋里。


    “哥哥…皎皎不能…跟着你们…走了。”


    陶幼鱼闻言瞥了眼皎皎,嗤笑道:“你个小屁孩不跟着我们走,跟谁走?也不怕来头凶兽把你吃了。”


    皎皎皱了皱鼻子:“皎皎要…去找爹爹…不跟你们走…不怕凶兽。”


    他这话刚落,陶幼鱼正想要说什么,就听昨天自绑定后就没动静的穿书系统突然有了动静。


    毫无情绪起伏的机械音从陶幼鱼脑海里响起:【新手任务:请宿主为人类幼崽皎皎找到爹爹。任务完成:奖励洗灵丹一颗(注:与洗灵草作用并不冲突。)任务失败:失声半个月。】


    不与洗灵草冲突,也就是说在他用洗灵草洗去较弱的灵根后,还可以用洗灵丹将双灵根洗成单灵根!


    看着系统板面的陶幼鱼惊讶得不得了,这岂不是说明他有可能成为单灵根的天才了?!


    穿进修真界已经是无法改变的的事实,既然决定要攀爬修仙这座山峰,那天赋自然是越高越好。


    想到这里的陶幼鱼看向坐在床上的皎皎,将他捞起来就是一个响亮的么么哒,抑制不住激动的道:“你可真是个大宝贝!”


    脑袋被亲得往后仰了下的皎皎懵了,回过神来连忙用手抵住陶幼鱼继续亲过来的脸,急得说话都流畅了点:“哥哥哥哥…不亲。”


    “好好好,不亲。”陶幼鱼呼撸了下皎皎的头,笑道:“你要去找爹爹,你知道你爹爹在哪吗?”


    皎皎摇头:“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爹爹在哪,那你要怎么找爹爹?”


    皎皎拧着小眉头想了想,再度摇摇头:“不知道。”


    “你有联系你爹爹的方式吗?”


    已经好久没梦到爸爸的皎皎呐呐道:“没有。”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师兄,师叔,少主,少君…”皎皎掰着手指一个一个的数,这些都是他在爸爸身边的时候听见别人叫爸爸的称呼。


    “好了,好了。”陶幼鱼按下皎皎的手,头疼的道:“也就是说,你不知道你爹爹在哪,不知道你爹爹的名字,也没有和你爹爹的联系方式?”


    皎皎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无辜的点头。


    陶幼鱼叹气,这傻愣的模样让他一度怀疑起了顾于飞说的他不是被丢弃的这个事实了。


    他指向一旁的顾于飞:“你爹爹是不是也是修士,就像是你顾哥哥那样?”


    皎皎扭头看了眼顾于飞的装束,犹豫着点头。


    “是修士就好办了,四个月后的仙盟大比是沧澜界的盛事,到时候只要是修士都会去参加仙盟大比,你爹爹估计也会去,你就跟我们一起去,说不定就找到你爹爹了。”


    皎皎想了想后点头:“好,谢谢…哥哥。”


    “不谢。”摸了下皎皎的头,给他穿上新买的鞋后就将他放下来转身继续收拾行李。


    穿着新鞋的皎皎在地上走了两步,很喜欢新鞋的他高兴地抿了抿嘴,走上前扯住陶幼鱼的衣袍,仰头认真地道:“谢谢哥哥。”


    陶幼鱼嘴角微翘,一把将皎皎捞起就往楼下走去。


    一行人出了客栈,启程向无双城出发。


    无双城位于中州地带三国的交界处,规矩森严且繁琐,城内有着禁飞令,就算出窍期修士也要落地,改为乘坐各种兽车。


    赶了五日路,陶幼鱼他们终于在八荒拍卖会的当天早上来到了无双城。


    此时的皎皎正乖乖趴在顾于飞怀里,神识一如既往地绕着藏在识海里的蓝鲸转了一圈。


    蓝鲸的神魂在死海时破碎成了无数片,被皎皎用神识强行拼凑起来后,藏在识海内蕴养,这么多天过去,那神魂上依旧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裂缝,目前来看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皎皎用神识安抚地摸了摸蓝鲸的头,就从识海里退了出来。


    见他醒了,顾于飞抬手给他遮住直射而下的阳光。


    皎皎察觉到后仰头亲近的用头蹭了蹭他下巴。


    顾于飞按住他乱动的头:“饿了没?忍一忍,进了城就可以吃饭了。”


    皎皎点头:“好。”


    自从陶幼鱼发现顾于飞君子皮相的表面下是一个萌物控后,赶路的路上逮着机会他就将皎皎塞进顾于飞的怀里。


    于是怕把皎皎放下来会让皎皎误以为他嫌弃他从而哭泣的顾于飞,只能僵硬着身子小心地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身子,几日下来,他已经从一开始的僵硬转为了熟练,甚至莫名对皎皎多了几分纵容。


    这让陶幼鱼看得吃味不已,明明是他先认识的主角哥。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惆怅,果然是这副皮相不占优势,长得不够可爱啊!


    排队进了城,三人就去找了家客栈吃饭,已经辟谷了的顾于飞对进食的需求不大,饭桌上的主要战力是陶幼鱼和皎皎。


    皎皎用筷子用得还不是很熟练,顾于飞就负责起了投喂这一行为。


    吃了饭顾于飞要去打听关于拍卖会的事,陶幼鱼跟着要去凑热闹,于是两个没养过孩子的人就心大地把皎皎一个人放在了客栈。


    其实倒也不是两人心大,这家客栈是专职接待修士的客栈,每件客房都有防护阵,除了录入了灵力的房主人外,其余人是进不去的。


    顾于飞和陶幼鱼离开时皎皎朝他们挥了挥小爪爪:“哥哥早点回来。”


    几日过去皎皎说话已经越来越流畅了。


    “知道了,回来给你带糖葫芦吃。”陶幼鱼笑着呼撸了把皎皎的头,就和顾于飞转身出了门。


    顾于飞和陶幼鱼走后,皎皎就走到床边蹬掉鞋子,扒着床沿费力的爬上床,将外衣脱了叠整齐放在一旁,躺下后拉过被子盖在肚肚上,就闭上眼乖乖的睡午觉。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坐在床上的皎皎看着昏暗的房间眨了眨眼,把枕头边的衣服拿过来穿上,又仔仔细细的理了理领口和袖口,然后反趴在床边往下滑。


    陶幼鱼这时推门进来,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吊在床边的皎皎。


    他笑了声,走上前将皎皎拎起来,将手里的糖葫芦塞进他手里:“喏,答应给你带的糖葫芦。”


    “陶哥哥,皎皎睡了,好长时间啊。”皎皎拿着糖葫芦,配合的伸着小胖脚丫给陶幼鱼穿鞋。


    “嗯,然后呢。”


    “睡久了,晚上就会,睡不着。”


    “这你就放心吧。”给他穿好鞋的陶幼鱼将他从床上抱起来往外走去:“你每天晚上睡得跟死猪似的,不可能睡不着。”


    皎皎皱了皱鼻子:“哥哥,不能骂人。”


    “呵,我什么时候骂人了?”


    “刚刚。”


    “骂什么了?”


    “骂皎皎,死猪。”


    “我没骂。”


    “?”皎皎疑惑的歪头:“可是,皎皎有听见啊?”


    “我只是在说事实,怎么能说我骂人呢!”


    楼下等着的顾于飞听到动静抬头看去,就见陶幼鱼怀里的皎皎正气呼呼地鼓着腮帮扭过头不理陶幼鱼。


    小小的一团居然还有脾气?


    顾于飞:“这是怎么了?”


    抱着皎皎的顾于飞向他做了个口型:‘逗过头了。’


    顾于飞:“……”


    也是厉害了,能把这么个面团子一样脾气的小孩惹生气,也算是件不容易的事。


    他伸手将皎皎从陶幼鱼怀里抱过来,三人就向着外面走去。


    八荒拍卖行是修真界楼家的产业,在拍卖行这一行业上,首富金家都要对楼家避其锋芒


    开遍沧澜界大大小小的城镇,号称只要你付得起灵石,任何东西他们都能给你找来,原主陶幼鱼十岁那年得到的那株洗灵草就是在八荒拍卖行得到的,只是买上这么一株就耗费了原主母亲留下来的大半遗产,在洗灵草被父亲哄骗走后,他没有更多的财力来购买第二株。


    每每想到这点,陶幼鱼就忍不住吐槽原主父亲不做人。


    八荒拍卖行每年七月有一场大型拍卖场,拍卖的类型蕴含了各种天材地宝,珍奇异兽,法衣、功法,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稀奇少见的东西,若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就来参加七月的拍卖场,很大几率能在这里见到想要的东西,不过拍不拍到手就要看你自己的财力了。


    夜晚的无双城灯火通明,游人如织,来来往往的修士将气氛烘托得热闹极了。


    拍卖行入口,陶幼鱼递了两块玉玦递过去,侍者查看过后就将二人连带着皎皎这个小孩引进场。


    一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悬浮于空中的拍卖台,开始拍卖时它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为众人展示即将拍卖的物品。


    八荒拍卖场是按照消费安排座位的,第一层的大厅是为初次来八荒拍卖会或者在八荒拍卖行消费不是很高的修士准备的,里面星罗棋布的排序着许多为修士准备的公开座位,二层往上都是具有隐蔽性的厢房,楼层越高说明曾经在八荒拍卖行的消费越高,当然也可以花钱提升楼层。


    托陶幼鱼曾经在八荒拍卖行消费过一笔数目可观的灵石的福,他们得以上三层的厢房。


    每间厢房里都有幻真镜,厢房里的修士可以通过它实时看到外面拍卖台上拍卖的物品。


    坐在特别安置的小孩椅上地皎皎吃了两颗糖葫芦就将留下来的糖葫芦递给顾于飞:“哥哥吃。”


    顾于飞表示不要后,皎皎又递给陶幼鱼。


    陶幼鱼欣然接过,一口就是一颗糖葫芦。


    顾于飞拿着手帕给皎皎擦手:“这次赶来的修士有不少是为了固元丹来的,有把握吗?”


    陶幼鱼舌尖一抵,将糖葫芦从腮帮左边抵至右边,他吃糖葫芦喜欢整个含在嘴里,等上面的糖衣融了再吃里面的山楂:“我了解过以往固元丹的拍卖价格,只要不是遇见有人恶意竞争加价,大概率能拍下来。”


    话落,悬浮在空中的拍卖台骤然亮起了灯光,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一位内着白色交领长袍,外罩青白修竹长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台上,男子温和的气质长相都像极了玉,无暇又清润。


    在场的修士心里都不仅一凛,这男子的修为绝对在元婴之上,不然怎么可能在这么多修士没察觉的情况上登上高台。


    男子清雅一笑,手上的山河扇唰的一下打开:“劳烦诸位大驾远迎,八荒不胜荣幸,话说西有无极之海,北有修罗炎域,南有幽山雪域,八荒今年都略有涉足,于其中收到不少奇珍异宝………在此愿诸位今日都能有所收获。”


    “这第一件便是九龙镇山玉,在无极之海深处所得,其………起拍价八千灵石,每次加价不少于五百。”


    “八千五百灵石!”


    “九千灵石!”


    话落的瞬间就有人报了价,第一次参加这种场面的陶幼鱼听那男子介绍九龙镇山玉的时候就心动了,对那法宝眼馋得不行的同时又心疼那点子灵石,硬是眼一闭当做看不见,心里不断念着固元丹,固元丹,要留着灵石买固元丹,不能乱花钱。


    最后这件法宝被第二层的一位修士以一万三千五百灵石纳入囊中。


    接下来的几件法宝,陶幼鱼每件都心动,活脱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没办法,这些修仙的法宝对于他们这种从小在各种修仙电视剧中长大的现代青年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


    坐在桌边抱着点心啃的皎皎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哥哥想要,怎么不买?”


    陶幼鱼拿过桌上的点心塞进皎皎嘴里:“吃点心吧你,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过问。”


    皎皎鼓着腮帮乖乖点头,好吧,小孩不管大人的事。


    顾于飞耐着性子等拍卖物一个又一个被拍走,偶尔在皎皎够不到桌子上的点心时伸手拿过来递给他。


    在拍到第八件物品时,顾于飞他们一直等待的固元丹终于上来了,两人不知不觉间坐直了身子,目光均紧紧放在那瓶丹药上。


    正在啃点心的皎皎看了一眼他们,又看了眼拍卖台上的瓶子,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


    “这瓶固元丹出自青玄尊的手,其品质上佳,瓶里有五颗,可拆分卖,也可整瓶卖……”


    闻言陶幼鱼心里咯噔一声,不住地祈祷,可千万千万别整瓶卖啊!


    好在没人愿意买整瓶,这瓶固元丹就拆分了卖,见此陶幼鱼着实松了口气,要知道这可关系着他的灵根呢!


    “固元丹,起拍价两万灵石,每次加价不少于五百,现在起拍!”


    “两万一千灵石!”


    “两万三千灵石!”


    “两万三千五百灵石!”


    “两万五千灵石!”


    男子话音刚落,场内就出现了激烈的起此彼伏的加价声。


    陶幼鱼不忙着叫价,准备看看第一颗拍出去的价格再做定夺。


    第一颗固元丹以三万八千灵石的价格拍了出去,第二颗则以三万九千的价格拍了出去。


    发现价格都在能负担得起的价位内,陶幼鱼就松了口气,第三颗刚起拍,陶幼鱼就加入了叫价的队伍中。


    价格在叫到三万九千五百的时候,陶幼鱼一口气提到了四万一千灵石。


    “第三枚固元丹四万一千灵石,有没有人加价?”


    有人蠢蠢欲动,不过想着后面还有两颗,便按下了这个冲动,毕竟这个价格已经算高了。


    “第三枚固元丹叫价四万一千灵石,有没有人加价?”


    见没有人动,柳云鹤按照规矩问了第三遍:“第三枚固元丹叫价四万一千灵石,有没有人加价?”


    就在这枚固元丹要敲定买家时,四楼上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五万灵石!”


    陶幼鱼眉毛一竖,哪来的倒霉玩意,这是故意的吧?


    “五万一千灵石!”他忍着心疼加道。


    “五万两千灵石!”四楼上那道懒洋洋的嗓音再度传来。


    陶幼鱼气得头发都要炸了,直接把价格喊道五万五千灵石。


    那道声音紧跟着又加了一千灵石。


    见此陶幼鱼冷静下来没再加价,后面还有两颗呢,没必要在这一颗上死磕。


    四楼喊价的厢房里,金瑶儿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家哥哥:“哥,我们的目地不是固元丹,你别不是记错了吧?”


    “没记错。”金秉文勾唇笑得漫不经心:“楼下那小子是陶幼鱼呢,你说他一个练气期的,买固元丹干嘛?”


    “陶幼鱼,金柳妍的儿子?他怎么来无双城了?”


    “谁知道那个傻货又是被谁给忽悠来了,反正也不是蠢了一天两天了。”


    他们娘亲和金柳妍有点不对付,他们当然也看陶幼鱼不怎么顺眼,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添堵的机会。


    “好吧。”


    得知原因的金瑶儿也没再说什么,往后悠闲的靠在椅子上。


    陶幼鱼准备拍下第四枚,谁知到最后一步时,那道声音又杀了出来,最终第四枚固元丹以高达九万三千的灵石被那道声音再度买走。


    到这时陶幼鱼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咬了咬牙,这人总不能一连拍下三颗固元丹吧!除非他真的是钱多得没地方使了。


    最后一枚固元丹开拍时陶幼鱼视线紧紧盯着四层,却没想到一开始那人直接就喊道十万灵石。


    陶幼鱼瞬间捏紧拳头,麻蛋,这人是有个什么大病吗?到了现在他再看不出这人是在针对他,他就是傻的了。


    “十万一千灵石!”陶幼鱼咬牙喊道。


    “十万两千灵石!”


    陶幼鱼脸色青了,他总共就只有十万一千七百灵石。


    “顾哥?”他扭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顾于飞。


    顾于飞扶额,强自淡定:“没事”


    左右不过是结婴时多了点风险。


    他如今离元婴仅一步之遥,为了稳妥,他一直苦苦压着修为,生怕一不注意就引来雷劫,现在到不用这般了。


    其实若不是因为在秘境道心受了损,倒也不用非为要这固元丹。


    “那我的洗灵草还有望吗?”


    顾于飞轻呵:“看你表现。”


    啃点心差不多啃了个饱肚的皎皎乖乖地用手帕擦着小手手,一边擦一边来回看陶幼鱼和顾于飞的神情。


    见哥哥们好像实在很想要这个丹药,他就伸着小爪爪“啪”的一下按下了加价器,拍卖场内立马就响起了没有情绪的:“十万两千五百灵石!”的声音。


    陶幼鱼和顾于飞一惊,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放在了按着加价器的皎皎身上。


    只有一个瞬间,陶幼鱼就用最快的速度将皎皎抱离了喊价器,控制不住的提高嗓音:“你干嘛?”


    皎皎指着台上的丹药:“给哥哥买。”


    陶幼鱼头疼不已:“小祖宗哎,你有钱吗你就买!”


    “有啊。”皎皎说着从肚肚前的项圈里拿出一块灵石给他看。


    看见过陶幼鱼付钱的皎皎知道,这种亮晶晶漂亮的石头就是钱,而他有很多很多,可以给哥哥买哥哥想要的东西。


    陶幼鱼不以为意地低头看向皎皎手里的东西,下一秒整个人宕机。


    “极品灵石!!!”


    不好意思晚了半个小时,而且还没来得及改,等我修一下。


    第198章


    灵石是沧澜界的硬通货,一般用于交易的大多都是下品灵石,所以拍卖场上虽然几千几万的喊价,但其实喊的都是默认的下品灵石。


    一枚上品灵石能抵百枚下品灵石,一枚极品灵石能抵百枚上平灵石,也就是说一枚极品灵石抵得上一万枚下品灵石。


    将灵石换算清楚的陶幼鱼看向皎皎手里的那枚极品灵石,突然有种这泼天的富贵终于也轮到他了的感觉。


    一颗灵石有成人半个巴掌大小,对于皎皎来说难免有点大了,白嫩短小的指头需要很用力抠住灵石,才能防止灵石从手里掉下来。


    陶幼鱼的目光紧紧落在眼前流光溢彩的灵石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灵根,刚要抬起手拿过来,又突的止住了动作。


    不行!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这钱是小孩的,不能因为人家小他就厚着脸皮据为己有,压下心里的蠢蠢欲动,陶幼鱼瞥过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枚极品灵石,义正词严地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拿着灵石的皎皎看他的表情不对,以为是不够,就将手里的灵石放在怀里,又从项圈里掏出了两枚极品灵石一同捧着递到他面前:“哥哥给。”


    话即将出口的陶幼鱼就这么把话给咽了回去,他看了看皎皎怀里的三枚极品灵石又看了看皎皎,意识到什么的他大脑有点懵,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玩意你有多少?”


    皎皎低头想了想,说不出具体数目的他只能将怀里的灵石放在腿上,腾出手来尽量比划一个大大的圆:“有很多,很多。”


    是真的很多,且不说进死域的大能们最低都是出窍期修为,那些化神、大乘、合道、渡劫期修士的手里就不可能缺钱,下品灵石不符合他们身份,最次的他们带的都是上品灵石,而那些上品灵石大多都在无尽的岁月中耗尽了灵力成为了废石,所以留下的大多都是极品灵石。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蓝鲸它自己的私产,妖族得天地厚爱,只要他们活得够长,无需过多的修炼和历练,修为就能一直增长下去,而蓝鲸身为渡劫期的大妖,证明它活的岁月足够悠久,也因此就算它不主动去寻找,也遇到过很多机缘。


    在它的洞府中,就收有两条极品灵石矿脉,其中堆积的极品灵石有小山那么多,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在皎皎第一天到死域的时候,蓝鲸就很高兴地把自己的洞府给了皎皎,并且得意地摆着尾部让皎皎随便扔着玩,这些东西它自己一直用不上,当初收集也只是觉得挺有趣挺好看,现在能送给皎皎让他拿着玩,比什么都让它高兴。


    除此之外蓝鲸它还将自己从海里捞的好东西全部塞给了皎皎。


    数百上千的大能遗产和一位渡劫期大妖全部的资产,造就了皎皎的富有,认真算起来,皎皎现在的全部身家加起来说不定能抵得上半个金家。


    虽然不知道皎皎整体的身家,但光看他用手比划出来的这么个大圆,都足够陶幼鱼手指头轻颤了,他这哪是捡了个拖累,他这分明是捡了个抱着金子行走的锦鲤啊!


    完了,越来越觉得主角哥说的没错,这小孩哪是被人丢弃的,说不定人家只是遇到了什么事,比如什么宿敌或者敌人前来找事,匆忙之下将皎皎暂时放在海边自己去解决,然后遇上他以为皎皎是被丢弃的,就自以为是地将人家小孩捡了来,说不定系统会发布帮皎皎找爸爸的原因就在这。


    就在陶幼鱼胡思乱想时,顾于飞垂眸看向皎皎,思索了会措辞才略有点不自在的道:“可否借我一枚,从太墟秘境出来后再还你可好?”


    与花陶幼鱼这个成年了且抱有目地跟着他的人的灵石不同,花皎皎这么个三岁左右大的小孩的灵石,会让他感觉很不自在,就像是仗着人家年幼什么都不懂而占小孩便宜一样。


    皎皎摇了摇小脑袋:“不还,给哥哥。”


    说着拉过顾于飞的手,将怀里的灵石一枚枚拿起来全放在他手里:“哥哥想要,给哥哥买,不还。”


    皎皎的眼睛很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像是糅杂了星光,顾于飞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灵石,指腹被灵石不规则的边缘硌得有点疼的他,难得的有点不知所措。


    他的一生很少受到不怀抱目地的善意,那些偶尔遇到的少数善意都抱有各种各样的目地,就比如陶幼鱼,他跟在他身边,对他好,与他亲近,一路上各种为他花销灵石其实都是为了寻求庇护。


    只是后来的这个目地由最初的只是为了寻求庇护,渐渐的掺杂了些其他,他分辨不出掺杂了什么,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目前他对他还没有恶意。


    只要确定了这点,顾于飞就能任由他暂时跟在身边,毕竟,很多时候他也需要他的帮助。


    这种抱有目地的善意,只要事后帮他达成了他的目地就能两清,这更像是一种各取所需的交易,顾于飞很擅长应对这些。


    但在此时此刻,他面对皎皎因为能给他买东西,而带着点自得的笑意的小脸时,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灵石可以事后还回去,那这份善意呢?


    浸泡在恶意中长大的顾于飞,真的很不擅长应对这种纯粹的善意。


    最后顾于飞还是接过了灵石,不过他只拿了一颗:“一枚就够了。”


    现在的喊价是十万两千五百灵石,陶幼鱼手上有十万一千七百灵石,加上这枚品灵石就想到有十一万一千七百灵石,只要喊价不超过十一万,这么一枚极品灵石就足够了。


    “好吧。”皎皎乖乖地将灵石收回到胸前的项圈中。


    皎皎的这个项圈有点华丽,导致他带着时下面坠着的孔雀石就在肚肚上面一点,这让习惯了往兜兜里放东西拿东西的皎皎格外喜欢从项圈里拿东西,以至于手腕上和脚腕上的镯子都被他给遗忘了。


    若是他愿意将神识探进左手腕上那个以岫玉为主体雕刻的缕空缠枝莲花手镯的话,就可以看到里面有很多和台上装着固元丹类似的玉瓶。


    将灵石放回去后,皎皎想了想又仰头看向顾于飞:“不够的话,哥哥再和皎皎说,皎皎给买。”


    顾于飞低头看着他,抿了抿唇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揉了下皎皎的头,将目光转而投向了拍卖台,耐心地等待着结果。


    四楼上的金秉文正准备按下喊价器。


    “哥!”一旁的金瑶儿从椅子上坐起来阻止了他,一脸惊讶地道:“你前段时间才被娘掐了一半零用钱,你忘了?”


    金秉文嘴角的笑容一僵,还别说,他妹不提醒他还真记不起这茬来。


    “我们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你再喊下去,回去了大师姐揍你可不关我事。”


    金瑶儿再次提醒道,毕竟大师姐揍人可是真的疼。


    “瑶儿……”


    “你别想着我借给你,我的钱是要用来买玉颜丹的。”


    金瑶儿一脸警惕地护着手腕上的镯子,像是怕他抢似的。


    “……”金秉文无语,犹豫了会后,最终还是放弃了加价。


    强调一点,不是他金秉文怕了,而是大师姐她打人是真的疼,一条戒鞭挥得虎虎生威,不把人打得皮开肉绽不罢休,重要的是他还打不赢她。


    “最后一枚固元丹,喊价十万两千五百灵石,有没有人要加价?”


    这个价格对一枚固元丹来说已经是奇高了,而且出得起这个价钱的人根本不在意这么一枚固元丹,现如今没了金秉文的捣乱,在问过三遍后这枚固元丹敲定了归处。


    “恭喜三楼天字号厢房的大人以十万两千五百灵石的价格拍下这枚固元丹。”


    耗费了全部身家,心都在滴血的陶幼鱼木着脸咬牙,恭喜个屁啊恭喜。


    拍完后见四楼上的那个傻叉没走,明显有想拍的东西后陶幼鱼也没走,已经无所顾忌的他摩拳擦掌地要给四楼上那个傻叉好看。


    要知道三万多就能拍的固元丹被那个傻叉给抬到十万多才拍下,他有多肉疼吗?他可是全部身家都砸进去了!今不让那傻叉以数倍的价格拍下他想要的东西,他的陶字就倒过来写。


    金秉文他们要拍的物品叫做碧海苍舟,是百祟尊者炼制出来的飞行法器,其上纹有五行大镇和引灵阵,可以所以缩小放大,而且它本体刻有空间法阵,看着虽小,但将整座问道峰搬上去都不是问题。


    金秉文摇了摇扇子,目光幽幽地落在缩小的碧海苍舟上,前段时间他不小心将小师妹的雪烟绫一剑给劈坏了,导致整个问道峰上下被小师妹哭闹得头疼,所以他不得不按照小师妹的意思来拍下碧海苍舟送她,不然暴躁的大师姐怕是能一剑劈了他。


    想到这点金秉文就觉得冤枉,明明是小师妹偏要缠着他切磋,他只是一时没收住势。好吧,他也是被缠得烦了,想吓一吓这个难以言喻的师妹,结果没想到…没想到小师妹如此疏于修炼,那么明显的一剑都躲不过去。


    “碧海苍舟起拍价十万,每次加价不少于一千灵石。”


    不耐烦纠缠的金秉文直接拍下喊价器:“十五万灵石。”


    “嚯!”


    准备出手捣乱的陶幼鱼都被这大手笔给惊了一跳。


    缓了缓的他眉毛一竖,啪的一下按下喊价器:“十五万五千灵石!”


    本以为万无一失的金秉文眯着眼看向三楼的厢房,轻啧了一声,按下喊价器:“十五万六千灵石!”


    小样,开始一千一千的加了吧,有本事你继续一万一万的加呀!


    陶幼鱼得意的咧嘴,再度拍下喊价器:“十六万灵石!”


    四楼上的金秉文唰一下打开扇子遮住了微翘的嘴角,抬手喊来侍者说了什么。


    没一会陶幼鱼他们的厢房门就被敲响了。


    “谁呀?”


    “大人您好,我们是八荒拍卖行的,为了防止恶意抬价,我们需要核查一下您是否能拿的出所喊价格的灵石。”


    闻言,厢房内的陶幼鱼心里一惊,手上的茶水没端稳,荡出来的水溅到了手背上。


    这段时间他虽然一直在零零散散地接收着原主的记忆,但那些记忆大多散乱且毫无章法,于他来说像是在看质量差的电影一样,看过后除了一些必要的事记得,大多就只是从脑子里划过,隐约知道个大概的样子。


    所以他虽然在原主的记忆里有看到过有关拍卖行的画面,但是对于拍卖行的这个规矩他真的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这么放心大胆地喊价了。


    心里满是完了完了的他放下手里的茶杯,下意识扭头想向主角哥求助。


    一旁看见哥哥的手被茶水溅到的皎皎终于从凳子上滑了下来,跑到陶幼鱼面前的他拿着刚刚自己擦手的手帕垫着脚要给他擦:“哥哥手手,皎皎给擦。”


    陶幼鱼闻言低头看向他,眼睛突然一亮,伸手将皎皎抱起来放在腿上:“小祖宗,江湖救急的时候到了。”


    皎皎疑惑地眨眼,显然是没听明白,不过他还是乖乖的往外陶灵石。


    成功用皎皎的灵石把人糊弄走的陶幼鱼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皎皎高兴得一咧嘴,大步走上前就要抱起皎皎。


    提前察觉到他意图的皎皎眼睛一瞪,连忙从凳子上滑下来,跑到顾于飞身旁将脸埋在他腿上,一边往后摆着小手,一边连声说着:“不亲,不亲,哥哥不亲。”


    可见这几日的路上,陶幼鱼一高兴就将皎皎抱起来就是个么么哒的行为,在皎皎心里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出了这么一个岔子,陶幼鱼也没再给那人找事的心情了,而且他还真怕喊着喊着那人突然不喊了,那到时候他就不成了那冤大头了吗?


    眼见着陶幼鱼不捣乱了,楼上的金秉文松了口气,再喊下去他也没灵石了,到时候只能拼着回去被大师姐给打一顿了。


    从拍卖行出来,顾于飞一行人直接回了客栈,在客栈呆了个四五日后,才离开无双城向着九天城去。


    今年的仙盟大会在九天城举办,虽有四月之久,但以防万一还是提前赶去最好,毕竟去晚了可是会没有地方住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顾于飞快要压不住修为了,在去九天城之前得找个人烟稀少的隐蔽处渡劫。


    出了无双城,赶了两天路,来到一处叫做天衡的山时顾于飞一行人遇上了袭击,在顾于飞孤身上前拦住对面四人时,陶幼鱼一把捞起皎皎转身就跑。


    废话,不跑等死吗?


    他们三人中,一人练气期,一人还是个三岁的小幼崽,除了顾于飞是个强力战力外,他们两人都是一戳就倒类型,不跑等着留下来当拖累吗?说不定还能被奖励一下成为人质被用来要挟主角的经历。


    举着小石头要冲上去帮忙,却被捞起来夹在胳肢窝下就跑的皎皎懵了一瞬,小爪爪握紧了手里的石头着急地道:“幼鱼哥哥,幼鱼哥哥,于飞哥哥在被打!”


    “我知道。”用尽全力奔跑的陶幼鱼开口说话,猝不及防地就吃了一嘴的风。


    努力仰着头去看他的皎皎疑惑道:“我们不帮忙吗?”


    灌了一嘴风打算闭着嘴专心跑的陶幼鱼闻言咬着牙开口:“帮忙?帮个锤子的忙!就用你手上的那没人两个指头大的石头帮忙?到时候说不定让本就没注意到你的人注意到还有你个小崽子成为了漏网之鱼。哥教你,以后遇见这种事撒腿跑就完了,你要真敢举着那破石头上前帮忙,小心我扒了你裤子打你屁股。”


    皎皎连忙丢掉手里的石头,小手捂住自己的小屁股:“不打,不打!”


    袭击的散修皆在金丹大圆满修为,练气与金丹之间的差别犹如天堑,要不是有顾于飞在前面拦着,陶幼鱼根本跑不了这么远。


    当感觉背后一道劲风袭来时,陶幼鱼想都没想,抱着皎皎就地一滚,滚一下他还不放心,连着在地上团成一团咕噜噜地滚了好几圈,那姿态真是难看到了极点,却也因此躲过了那散修发过来的第二道攻击。


    躲过了攻击的他连站直都来不及就脚一瞪连滚带爬地朝前跑去,余光瞥到地上裂开的沟壑和拦腰折断的树木上,心里凉气直冒。


    刚跑了没多久,那散修就已袭到了身后,紧接着一道携带着骇人威压的剑气从头顶压来,陶幼鱼来不及多想,掏出一个像是龟壳的小球迎着剑气抛去,然后抱着皎皎就地一趴,弓着脊背将皎皎牢牢地压在怀里,那是一个以自己为肉盾也要护着怀里人的姿势。


    陶幼鱼的脑海是空白的,他并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人,但护着皎皎确实是他那一刻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索性那个小球一样的防御性法器挡住了那一击,自身裂开报废的同时还将那散修弹出去了些许距离,陶幼鱼趁此机会抱起皎皎继续跑。


    这一刻他真是恨不得自己有八条腿啊!


    跑着跑着就遇到了从前面同样跑过来的金秉文和他妹妹金瑶儿,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在探头看见对方身后的散修时,脸上纷纷带上了嫌弃的神情。


    追在金秉文他们身后的不止有散修,还有三个魔修。


    从记忆中翻出金秉文这个人的陶幼鱼见此,顿时木着脸向金秉文呸了口:“晦气。”


    可不晦气吗,他身后只有一人,他们身后可是有六人来着。


    金秉文扇子一扇遮在脸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谁说不是呢。”


    话落他看了眼陶幼鱼怀里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他的皎皎,犹豫了会后还是一脸肉疼地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张符纸注入灵力抛向高空。


    玉白色的光晕顿时如水波一样从符纸上散开,落下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将几人倒扣了进去。


    追杀的散修的攻击落到半圆上纷纷被挡了下来,见此他看向陶幼鱼笑:“还晦气吗?”


    那眼神颇有种敢说是就把你丢出去的意味。


    “晦气?什么晦气?”陶幼鱼一脸的你说什么他听不懂的样子,转手从储物袋里拿出几个凳子的他一脸殷勤地看向金秉文和金瑶儿:“哥,姐,站着不累吗?快坐,快坐!”


    金秉文轻哼了一声,无视掉外面不断攻击护罩的散修和魔修,慢条斯理地坐下,目光落在陶幼鱼怀里的小孩身上:“你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不是我的,捡的,怎么,你想抱?”对皎皎的魅力陶幼鱼还是十分有信心的:“看在这个护罩的份上,给你抱抱也不是不行。”


    他熟练地将皎皎往金秉文怀里一塞,同时心里恶趣味地道,看他新发明的定身符,定!


    怀里突然多了个小孩的金秉文浑身僵硬,怕一不小心就弄死这个小孩的他动都不敢动,不断地用眼神示意陶幼鱼快点把他抱走。


    陶幼鱼看着他笑,一点要将皎皎抱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你再跟我嘚瑟呀!


    突然就被换了个怀抱的皎皎看着面前这个僵硬得动都不敢动的人眨了眨眼,主动扭着小身子要从他怀里下来。


    只是皎皎刚一动,害怕他掉下去的金秉文虚环着他的手下意识一紧,就把正准备滑下去的皎皎给抱了个结实。


    动弹不得的皎皎抬头疑惑地看向他,和他对上视线的金秉文不自在的眨眼,正准备说什么时,就见远方雷云聚集,他抬头看去,眉头微蹙:“这是什么人要渡劫了?”


    闻言,陶幼鱼倏然一惊,抬头看去,见雷云的方向就是他们跑来的方向,心里道了声艹,这怕不是主角哥他压不住修为要渡劫了。


    修士渡劫本就是生死关,更别说主角是在与人打斗的关头渡的劫,危险程度呈直线上升。


    想着他转身就要跑出去,被金秉文一把拉住,不愉道:“不是,你闲着没事乱捡小孩就算了,现在找什么死啊?”


    “我捡小孩我善良,我乐意,还有你才找死!”


    被他这一拉,给拉回过神来的陶幼鱼看着外面虎视眈眈的修士和魔修停下了脚步,但周身着急的气息却掩饰不了。


    被金秉文拎着后领提起来的皎皎也着急地晃了晃腾空的小短腿,小爪爪指着雷云覆盖的方向:“于飞哥哥!”


    金秉文皱眉,看向手里的皎皎:“认识的人?”


    皎皎点头。


    金秉文咬着后槽牙啧了一声,将皎皎塞进陶幼鱼怀里,手一挥,密密麻麻的符纸霎时间浮现在空中。


    见此金瑶儿也抽出绑在腰间的火云鞭,“啪”的一声鞭尾在空中咋响,她侧头看向陶幼鱼怀里的皎皎,然后丢了个东西给陶幼鱼:“待会跑快点。”


    话落,笼罩着他们的护罩散去,知道自己起不了作用的陶幼鱼抱着皎皎转身撒腿就跑。


    金秉文则迎上了面前两个散修加三个魔修,在他一旁的金瑶儿鞭子也甩,将去追陶幼鱼的散修给卷了回来,飒然一笑:“去追小孩算什么事,来陪你姑奶奶我过过招!”


    二合一,不好意思晚了点,小猫被退养了,大晚上的去接小猫了。


    第199章


    陶幼鱼抱着皎皎跑得腿都抡出残影了,后面的刀光剑影他是看都没看,只一个劲地咬着牙死命地跑。一道劲风从后面袭来,他头也不回的侧头躲开,脸侧的发丝被掠过的劲风削下一缕,打着旋地落在地上,被他一脚踩过,一边不断躲避着身后袭来的攻击,一边快速搜寻着周围能用来遮挡身影的树木。


    这时他心里很庆幸自己是魂穿不是身穿,虽然自己的身体素质放在现代来说已经是顶顶好了,但是与修真界这种人均四岁起就开始锻体的身体素质比起来,那真是天差地别。


    要是他自己的身体的话那就不用考虑跑了,直接躺平等死才是对他自己最大的尊重。


    陶幼鱼并不熟悉修士的攻击手段,虽然他凭借着敏锐的感官和往日打架练出来的直觉躲过了大多数攻击,但偶尔的判断失误也足够他受的了。


    被掀飞出去的陶幼鱼直到撞到了树木才停下来,他疼得抱紧了怀里的皎皎,缓了好一会才又扶着树干强撑着站起来,继续一瘸一拐地跑着。


    远处以一己之力勉强拦住五人的金秉文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皱眉骂了句蠢货。


    他看向面前的散修和魔修,两个金丹中期、三个金丹大圆满,要不是主修符术,他一个金丹大圆满期的一时还真拖不住这么些人。


    金秉文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将这些散修和魔修的攻击给全部挡住,所以选择性地漏了些本就冲着陶幼鱼的攻击过去。


    他原本想着陶幼鱼修为再怎么低,有着金柳妍的遗产手上的依仗不可能少了,再加上这些攻击都是他觉得虽然麻烦,但伤害不大速度不快可以躲过去的,却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废物。


    这样想着金秉文周身飘浮着的符纹越发密集。


    天上的雷云越来越厚重,好在先前没跑出去多远,在彻底扛不住之前,陶幼鱼终于抱着皎皎踏进了雷区,只是刚踏进雷区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那种危险如临在侧的感觉让陶幼鱼抑制不住地想要转身往回走。


    这种天地间的威势总是让身处其中的人忍不住战栗,陶幼鱼看着远处雷云中心下的顾于飞和他周围躺着的三具尸体,心惊肉跳的同时硬着头皮咬着牙往前走去,结果他刚走了一步就被追过来的金秉文一扇子给敲脑门上了。


    “你发疯了,那是元婴的雷劫,岂是你这种练气期能承受得住的?你自己找死就算了,带着小家伙干嘛?”


    金秉文说着没好气地拎着陶幼鱼的后领将他拽出雷区,完了他皱眉看了眼远处雷云下的顾于飞,见他眉心紧皱,脸上衣服上都带着血迹,就一脸不耐地伸手:“瓶子呢?”


    乖乖缩在陶幼鱼怀里的皎皎闻言伸出手,够着身子将幼鱼哥哥给他拿着的瓶子放金秉文手里,嗓音闷闷的道:“哥哥给。”


    正龇牙咧嘴地擦着脸上血的陶幼鱼听他声音不对劲,连忙眨了眨滴进了血格外难受的眼睛低头朝他看去,这一看才发现皎皎的眼眶泛红,眼里要落不落的含着泪水,看上去可怜极了。


    陶幼鱼心里咯噔一声,着急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腿和背:“哪受伤了?”


    “没受伤。”皎皎摇了摇小脑袋。


    闻言,陶幼鱼放下了心,随即又皱眉:“哪是被吓着了?”


    “没被吓着。”


    “那你哭啥?”


    皎皎眼眶红红地仰头看着陶幼鱼,抿着唇伸长了手给哥哥擦了擦下巴上的血。


    意识到什么的陶幼鱼咧嘴,抬手呼撸了下皎皎的头:“你这莫不是在心疼你哥?看来没白疼你!”


    接过瓶子将瓶子向远处的顾于飞扔去的金秉文闻言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垂眸看向陶幼鱼怀里眼眶泛红的皎皎,用指腹给他抹去眼角的泪水:“他这是活该,三灵根的天赋虽说是差了点,但也不是太废,只要勤于修炼怎么着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了还停留在练气,可他偏要将大量的精力用于寻找洗灵草,荒废了修炼,那玩意是那么好找的吗?所以不用心疼他,都是他自找的,你引以为戒,以后别学他。”


    “喂喂喂,有这么教小孩的吗?显着你话多了是吧?”陶幼鱼捂住皎皎的耳朵,没好气地瞪着金秉文。


    话落陶幼鱼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你扔过去的那是什么?”


    “固元丹。”


    陶幼鱼惊讶:“那丹药挺贵的,你就这么丢过去了?”


    “没事,这个人情我算你头上。”


    陶幼鱼牙疼:“要你丢了,我们自己有。”


    “多一枚就多个胜算嘛,左右那玩意也不冲突,关键时刻说不定能起左右。”


    陶幼鱼也没反驳,只道:“那些人呢?你都解决了?”


    金秉文轻呵,摇了摇扇子往后靠在树干上:“你倒是看得起我啊,可惜我没你想的那么有本事,只是用阵法暂时困住了而已。”


    陶幼鱼看不惯他那漫不经心又带着点阴阳怪气的态度,反手就将皎皎塞进他怀里。


    金秉文瞬间就僵住,不敢使劲的他动都不敢动,只能怒目看向陶幼鱼,不断用眼神示意,抱走,抱走,快抱走!


    陶幼鱼假装没看懂他的意思,龇牙咧嘴地盘腿坐在地上处理自己的伤势。


    没办法金秉文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金瑶儿,金瑶儿忙不迭地摆手,她对这种软软的一碰就坏的东西最是敬敏不谢了。


    无奈之下金秉文只能笨拙又生涩地调整了下姿势,力求让怀里的皎皎舒服点。


    皎皎仰着头看他,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带着疑惑:“哥哥很不喜欢皎皎吗?”


    听他这么说,金秉文低头看向他,对上皎皎亮亮的像是蕴含了星光的眼睛不由惊叹了声,然后问:“为什么这么说?”


    皎皎眨了眨眼睛:“哥哥抱皎皎时,表情怪怪的。”


    “没不喜欢,只是以前没抱过小孩,不习惯而已。”说着金秉文动作不是很熟练地将皎皎往上抱了抱,过了会又补了句:“但也不是很喜欢。”


    皎皎歪头想了想,张大了手臂努力地回了个抱抱:“那哥哥多抱抱皎皎就习惯了。”


    金秉文沉默,看着怀里小小的皎皎,突然腾出一只手来,屈起手指戳了戳皎皎软软的脸,轻笑道:“你都是这样哄人的吗?”


    “没哄。”皎皎蹭了蹭他的手,然后用小爪爪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自己要下来。


    金秉文将他放下来后,他就迈着小短腿往雷云下跑去,跑了好一会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踏步的皎皎疑惑地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有点紧的后领,摸到一只手后他好奇地仰头向后看去,结果看到了金秉文的脸:“哥哥?”


    金秉文掩下翘起的嘴角,佯装严肃地道:“你干嘛?”


    想到先前金秉文不许幼鱼哥哥和他过去,皎皎有点小心虚地指了指不远处的顾于飞,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担忧:“于飞哥哥。”


    小小的他虽然不知道渡劫是什么,但他知道那肯定是个很危险的东西。


    一旁的金瑶儿伸手戳了下皎皎的额头:“渡劫这种事要靠修士自己扛过去,外人帮是帮不了的,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死在雷劫下的修士了。”


    皎皎没听懂,一脸懵的看着她。


    陶幼鱼没等金瑶儿再度解释就将皎皎揽进怀里抱着,下巴搭在他毛茸茸的头上,转移话题:“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


    “想什么呢。”金瑶儿没好气的说着,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一只手握住了腰间的鞭柄上:“那些散修和魔修的修为和我哥相当,若只是一两人倒也不是不能解决,但这有六七人呢,能困住一时半会那也要多亏了我哥是七秀之一。”


    不用金瑶儿多说了,陶幼鱼已经看到林间中那些散修和魔修的身影了,他将皎皎放在身后挡住,很是不解地:“不是吧,他们有病吗?怎么莫名其妙地追杀我们。”


    金秉文诧异地看向他:“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追杀你们?”


    “知道个屁啊,二话不说上来就打,疯狗一样。”


    “他们是为了固元丹。”


    陶幼鱼惊讶:“固元丹?”


    “没发现来追杀你们的散修修为都在金丹大圆满吗?因为在过几个月就是十年一次的仙盟大比,这场大比关乎太墟秘境的名额,名额并不多,甚至不够分,不过为了名声各个大宗门还是会均出一个名额来给散修,而散修想要得到这个名额,就必须得在大比上有着极其出色的表现。可是这并不容易,大比上的修士都是各大宗门重点培养的弟子,要在他们身上出采那难度可大了去了,也只有修为在元婴期的散修才勉强有一争之力。”


    “因此这些散修就想要在这最后关头突破元婴去争上一争,但元婴哪是这么好突破的,为了稳妥自然就盯上了固元丹。”


    陶幼鱼还从来没遇见过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理直气壮地杀人越货的人,他脑袋一蒙,脱口而出道:“他们不会自己买吗?”


    金秉文摇了摇扇子,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他们买不起。”


    散修,那可是一种比剑修还要贫穷的修士,买固元丹所花销的灵石够他们用上十年八年了。


    谈话间金秉文将扇子别在后腰上,刚准备做什么的他突然停下动作皱眉望向天际。


    察觉到他不对劲的陶幼鱼问:“怎么了?”


    金秉文不耐烦的啧了声,从储物玉佩里拿出装有固元丹的瓶子上下抛了抛:“没怎么,就是我也要渡劫了。”


    没想到在这个关头被引动了雷劫,真是不走运极了。


    陶幼鱼僵在原地,动作缓慢地看向空中的雷云,他就说这雷云怎么越来越大了都快要覆盖在他们头上来了,感情原因在这里啊!


    觉得有哪点不对的陶幼鱼,目光突然落在金秉文手上的固元丹上:“不对,你刚刚不是把固元丹丢出去了吗?”


    “哦,我买了两颗。”说着金秉文快速做了一串手势,数道符纹从他周身飞出,分别占据天乾、地坤、水坎、火离、雷震、风巽、山艮等方位。


    陶幼鱼死鱼眼看着他:“…你该不会就是那个跟我故意抬价的傻叉吧?”


    “你这话说的好没意思,我就不能买固元丹了?”


    陶幼鱼信他才有鬼了:“你们金家什么时候缺过固元丹了?要你来八荒拍卖行买?你幼不幼稚,知不知道什么叫人死如灯灭,我娘早就死了,你娘都不介意往年与我娘的那点子不如意了,你计较个啥!”


    金秉文装做没听见,就在这时那群人破除了金秉文在林间留下的障眼法,远远地望向了他们。


    下一瞬,一到透着森寒的剑意从四面八方袭来,金瑶儿眼神一厉,鞭子一挥,“叮”的一声金石回旋之声后,燃烧着火焰的鞭子与陶幼鱼肉疼之下丢出来的法器一同拦下了自右前方袭来的一剑。


    金瑶儿修为没来人高,在来人全力的一击下,虽挡住了攻击,自己也被震得连退了好几步,嘴角溢出了血。


    金秉文趁此快速完成了最后的布置,随着他最后一个手势落下,一道闪烁着符纹的半圆落下将他们几人罩在里面。


    陶幼鱼将金瑶儿拉了回来,见此忍不住吐槽:“一遇到事就把自己罩在阵法里,像王八一样。”


    金秉文冷眼看他:“再说废话就先把你这个王八扔出去。”


    陶幼鱼当即没说话了,惹不起,惹不起!


    下一瞬,这个阵法轰然破碎,被人给正面击碎。


    金秉文倏然抬头望去,瞳孔微缩,魔修中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出窍期修为的魔修。


    陶幼鱼和金瑶儿也发现了这点,她暗中拿出传讯石要通知师叔,却被察觉到的魔修隔空一掌拍了过来,那带着森寒血腥的掌风瞬间就闪至眼前,金瑶儿根本来不及躲开,危急关头被金秉文一把给护在了怀里,两人瞬间摔飞出去撞断了一棵需要两个壮汉合围的树才停下来。


    陶幼鱼跑过去扶起金秉文,见金秉文捂住胸口扭头呕出一口血,心脏猛的一缩,突然就明白了,金秉文在这人的面前,与他这个炼气期在金丹面前没什么区别,同样的毫无还手之力。


    他慌得不住地在脑海里大喊:‘系统,系统,救命,救命!有没有什么可以临时解锁的能力和新手大礼包快拿出来啊!!’


    系统:‘没有。’


    ‘有没有什么大杀器能赊的?’


    ‘没有’


    ‘那保护宿主的功能呢?’


    ‘没有’


    陶幼鱼咬紧了后槽牙:‘什么都没有问要你这系统何用?’


    系统沉默,好像是觉得这样的确很过分,过了会后道:‘这边系统可以短时间接替一下宿主的身体。’


    ‘我一个炼气期的,你接替身体后能打过出窍期的吗?’


    系统:‘不能。’


    ‘那你接手个嘚啊!’


    金秉文将金瑶儿推进陶幼鱼怀里,在他手里塞了个东西,语气接近气音:“待会我引雷劫去劈那个魔修,你趁机带着瑶儿和皎皎跑。”


    陶幼鱼一怔:“那你呢?”


    金秉文笑,满嘴的血腥:“运气好的话死不掉。”


    天上的雷云越积越厚,陶幼鱼握紧了拳头咬牙在心里道:‘接管我的身体。’


    这种时候相比起相信自己,他更相信系统能最大化的利用金秉文的雷劫将金瑶儿和皎皎带走。


    不远处的皎皎正在低头在项圈里找东西,他记得鱼鱼有给过他一些和金秉文哥哥手里一样的符纸。


    想要帮上忙的皎皎皱着小眉头埋头苦找了好一会,才终于从项圈里找到了一道拥有大乘期全力一击的符纸。


    并不知道怎么用的皎皎好奇地盯着符纸看了看,就从地上站起来拿着符纸噔噔噔地跑向陶幼鱼:“哥哥,哥哥……噫?”


    突然停下脚步的皎皎看着面前的陶幼鱼眨了眨眼,疑惑的歪了歪头:“鱼鱼?”


    “我不是鱼鱼。”陶幼鱼的眼里闪过一抹苍蓝,语气里没有情绪起伏。


    他刚想弯腰将皎皎抱起,就看到了皎皎手上的符纸,感受到那符纸上格外强大的气息后,他开始了思考。


    宿主让他尽最大力度保护皎皎和金瑶儿的安全,那么将威胁消灭也是一种保护。


    想着他从皎皎手里拿过了那道符纸,向里面注入了一丝灵力。


    这章写得不在状态,我也不知道写了啥。修真界我写得真的有点卡,隔日双更还好,有时间琢磨和反复修,当日更真的卡得要上天,今天坚持了一下,熬了个小半夜也不知道写了个啥,往后我应该都是隔日双更,该更的我一章不少,介意的话我就隔一天就挂个请假条。


    第200章


    “轰!轰!”


    伴随着两道震彻天地的巨响,雷劫终于从那酝酿许久的雷云中悍然劈下,乱石飞溅,狂风肆意中站立不稳的皎皎伸手抱住了陶幼鱼的腿。


    那誓要泯灭一切的声势震得皎皎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一颤,他小脸微微煞白地看向雷劫落下的方向。


    在死域时,那铺天盖地似是要催毁一切的雷网,终是在皎皎幼小的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蓝鲸那温凉的血液和苍凉悠远的鸣叫似是再度响彻在耳边,有那么一刻皎皎像是回到了死域,满目都是不见边际的暗红和无处不在的雷网。


    胸口闷得有点喘不过气来的皎皎将头埋在陶幼鱼的腿上,深吸了两口气后捏紧了小拳头,鼓足勇气转身迈着小短腿就要往雷劫降落的方向跑去。


    在这般声势浩荡的雷劫中,一个大人都站立不稳,更别说他一个三岁大的小孩了,刚迈开小短腿就一个屁股墩摔回了陶幼鱼身旁。


    接管了陶幼鱼身体的系统在他要继续往后滚时一把拎住了他,他垂眸看向皎皎:“你干嘛?”


    皎皎着急地晃了晃荡空的小短腿,小爪爪指着前方:“于飞哥哥被雷雷劈了,皎皎去救他。”


    系统将皎皎拎起来抱进怀里:“那是雷劫,你过去没用,不仅救不了还会添乱。”末了他又添了句:“害怕就不要看。”


    他的声音里没有情绪,听上去格外的淡漠,只是捂住皎皎的耳朵将皎皎的脑袋按进怀里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浩荡的声势中衣袍被撕扯得猎猎作响的金秉文向着魔修的方向奔去,除去他外还有另一道同样身负雷劫的身影犹如大猫般不断在山体间连续腾移着扑向那出窍期魔修的身影。


    与此同时系统催动了手里符纸中蕴藏的那股强大的剑气。


    “嗡!”


    明明是一道再轻微不过的剑鸣,偏偏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清晰地传入众人耳里。


    几乎是瞬间,感觉到毛骨悚然的金秉文和顾于飞而不约同地停下了脚步,转身向一旁扑去。


    突然乍现的剑光太过突兀,衬得白昼如同黑夜,太过亮眼的剑光,刺得本能闭上眼睛的人都感觉到痛楚。


    下一瞬,便是天崩地裂!


    山体震荡,树木倒塌,巨大的石块从高处坠落,地面晃荡得人站立不稳。


    当震荡停下来时,以陶幼鱼和皎皎为中心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狼藉,肉眼可触及的树木纷纷被拦腰截断,甚至连后处的山体及远处的天柱山都被削去了一截山头,而那几个散修和魔修在这蕴含了大乘期全力一击的剑气下,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现场一顿寂静,除了一道接着一道声势浩荡的雷劫依旧再朝着顾于飞和金秉文两人劈去外再没有任何声音。


    强力灌下的雷电将衣衫撕扯得猎猎作响,两人看来的视线中充满了惊讶和不可置信,只是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就不得不强压着满心的惊疑投入了对抗雷劫中。


    在看到皎皎后就被系统独自丢在一旁的金瑶儿,惊讶至极的目光放在被系统藏在怀里的皎皎身上,她看得很清楚,陶幼鱼手里那道威力巨大的符咒是从这个小孩手中拿过来的,有这样程度的符咒,这小孩显然不像陶幼鱼说的那样是被他捡来的,估计有着什么不得了的身份。


    不过,没听说过沧澜界哪个大人物有个三岁的小孩啊?


    当雷劫停下来时,这一带才算是真正的安静下来,系统放开了捂住皎皎耳朵的手,皎皎从他怀里抬起了头,格外干净澄澈的眼睛望着他,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一抹苍蓝从陶幼鱼的眼里褪去。


    鱼鱼又变回了陶幼鱼哥哥。


    皎皎歪头,对这一变化感到了疑惑和不解。


    陶幼鱼睁开眼就看到皎皎这副神情,他一边嘀咕着狗系统不给他记忆,一边伸手揉了揉皎皎的头发:“这么看着我干嘛?”


    皎皎拧着小眉头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突生了这么一番变故,好在顾于飞和金秉文最后都非常幸运地渡过了雷劫步入了元婴。


    换了一身衣服过来的两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放在了皎皎身上。


    “于飞哥哥抱。”待在陶幼鱼怀里的皎皎看见顾于飞,仰着白嫩的小脸伸着小手要抱抱。


    顾于飞垂眸看着皎皎,眼里的情绪辨不清楚,但还是伸手抱过了皎皎。


    一落入他怀里,皎皎就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然后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低头从项圈里拿出陶幼鱼给他买的药膏,费力的打开盖子后,手指沾取了药膏,伸长手臂小心翼翼地涂在了他颧骨处细小的擦伤上。


    顾于飞身上的伤很重,毕竟他可是在四个同等修为的围杀下反杀了三人的狠人,自身不可能毫发无损,只是那些伤大多都在腰腹处,被衣袍一遮挡就什么都看不见。


    他本人以往的经历,不允许他把自己的伤势暴露在外。


    感觉着脸上药膏传来的丝丝凉气,垂眸看着皎皎的顾于飞心想,这个小孩真的太善于攻人心房,软人心肠了。


    给哥哥擦完药后,皎皎又歪头打量了下金秉文,然后将手里的药膏递给了他,指了指自己细弱的脖子:“哥哥擦这里。”


    金秉文接过药膏轻呵了声,桃花眼里泛着潋滟的光:“怎的他就是皎皎亲手擦,我就要自己擦?可真让我伤心难过。”


    看着他一脸低落难过的模样,皎皎无措的搓了搓手,眨巴眨巴眼后将小手伸过去:“哥哥给皎皎,皎皎给你擦。”


    脸皮厚的金秉文还真就将药膏递还给皎皎,然后微微蹲下身,将脖子凑到皎皎手边,方便皎皎给擦。


    不过当皎皎真的给他擦药膏后,他又有点后悔了。


    小孩手指沾取着药膏,很是小心地擦在他脖子上的伤处,似是怕他疼,一边擦还一边鼓着腮帮吹,漆黑的眼里满满的认真,像是这一点小小的被树枝划伤的伤,在他眼里是一件再天大不过的事。


    金秉文垂眸看着他那认真的模样,心里轻啧了一声,傻乎乎的却莫名让人看着心软。


    他扫了一圈周围的狼藉和远处被削去山顶的万柱山,对上自己妹妹的眼神。


    金瑶儿眼神示意了下正给他擦药的皎皎。


    意会的金秉文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思索,在皎皎给他擦完药膏后笑语晏晏地对皎皎说了声谢谢。


    皎皎摆了摆小爪爪:“不谢啊。”


    说完想起什么的皎皎低头,从项圈里找了好一会后才拿出一大叠符咒,然后在顾于飞他们惊讶的眼神中,一人给分了一小叠:“给,哥哥姐姐们拿着打坏人。”


    手里拿着符咒的金秉文等人愣了一下,以他们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些符咒都不简单,关键时刻是能保命的东西。


    打量着手里符咒的金秉文突然扭头看向陶幼鱼道:“你确定这小孩是你捡的,不是你拐唔……”


    陶幼鱼一把将他未尽的话给捂了回去,咬牙切齿道:“捡的,捡的,绝对是捡的,话那么多你是比别人多个舌头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不自觉提高的嗓音听上去就给人一种心虚的感觉。


    金秉文曾经见过和这符咒气息差不多的符咒,就在他爹的藏库里,据说是太玄宗一位大乘期大能的手笔,这还是他爹曾经有恩于那个大能,那个大能才肯给几道蕴藏了他全力一击的符咒。


    所以说他现在手里的这一小叠符咒,是外面有价无市的大乘期手笔。


    一想到这点,金秉文眼睛都亮了,拿着符咒的手都小心了起来,随即心里又有点遗憾,这要是个成年人递给他的,他就收了,可惜的是个三岁的小孩,他总不能仗着人小孩什么都不懂,就昧着良心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


    虽然不舍,但金秉文最后还是将手里的符咒递到皎皎面前,笑道:“这东西可贵重过头了,不能收。”


    “不贵重,不贵重。”皎皎摇着小脑袋,伸手拒绝地推着他的手:“给哥哥的,哥哥用。”


    “真不能收,你现在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以后明白过来了找上门来我可赔不起。”


    “不赔,不赔,给哥哥。”


    见到金秉文的态度,顾于飞他们也意识到了这符的贵重,纷纷要将符咒还给了皎皎,几番推脱后,他们四人成功将皎皎惹生气了。


    看着那抿着嘴抱着小手转身把自己缩进顾于飞怀里气鼓鼓的一小团,金秉文几人有点哭笑不得。


    “没猜错的话,你们打算去仙盟大会吧?”金秉文看像陶幼鱼道。


    “嗯,怎么?”


    金秉文打开扇子遮住脸轻笑道:“既然同路,那就一起吧!”


    “不要。”他可没忘记这傻叉害他多花了好几万灵石。


    “哎,我就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明明先前我还在为了人家以命相博,这没事了后,人家都不愿意搭理你。”金秉文拉长了语调,一副被负心人抛弃了的表情。


    “……”陶幼鱼无语:“要跟着就跟着吧!”


    金秉文笑:“就知道你不是我嘴里说的那样的人。”


    “我就一张脸,丢不起,不像你,钱多脸皮叠的也厚,今天丢一张,明天丢一张,张张不重样。”


    “你骂人还骂出花活了,这么多年修为没涨,该不会去专修此道了吧?”


    金秉文说着暂时将那叠符纸收进了储物袋,从这去九天城的一路还长,总能找着机会再还给皎皎。


    金秉文之所以提议要一同走,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对皎皎身份的好奇度,这么多大乘期手笔的符咒连他们金家都拿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能给一个三岁小孩准备这么多,而且按理说这般重视小孩,更不可能把小孩弄丢了让陶幼鱼给捡着。


    见哥哥们收下符咒后,皎皎又乐呵的抿着唇肯搭理他们了。


    其实他给哥哥们的符纸不多,只给了一小点点,更多的皎皎留着准备给爸爸。


    想到这皎皎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于飞哥哥的怀里,悄悄的没把这件事给他们说,毕竟对皎皎来说,和哥哥比起来,爸爸要更重要,最最最更重要。


    去往九天城的路途遥远,沿路皆是崇山峻岭,几乎跨过了大半个沧澜界,因此遇到的危险也多,有顾于飞和金秉文这两个新晋元婴在,倒也不至于为因这些危险丢了性命,想着时间还算充裕,两人干脆就大胆的放手让陶幼鱼和金瑶儿历练。


    至于皎皎,则是被两人抱在怀里,一边美滋滋的啃点心,一边看陶幼鱼和金瑶儿各种哀嚎。


    初时皎皎还会因为他们的哀嚎诉苦而担心,后来在金秉文耐心的讲解(忽悠)下知道这是对他们好后便放下了心。


    或许是皎皎美滋滋吃点心的样子刺激到了陶幼鱼,也或许是陶幼鱼打从心底觉得皎皎这种太过乖巧的小孩无法在修真界这种残酷的世界很好的生存,反正他搬出了一系列歪理,经过半个月的锲而不舍后成功地说服了顾于飞他们,让才三岁的皎皎加入了他们的历练中。


    “要知道,生存在温室里的花朵,是禁受不起外界任何的风吹雨打的,想要在沧澜界很好的生存,你就要成为强者。”陶幼鱼蹲在地上,一本正经地将手里削好的小木剑递给皎皎:“少年,你准备好成为一个强者了吗?”


    皎皎一脸懵懂地接过小木剑,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道:“准备好了。”


    “大声点。”陶幼鱼一脸严肃地道。


    皎皎小脑袋一仰,大声道:“准备好啦!”


    “我们要干什么?”


    “成为一个强者!”


    陶幼鱼指向一旁的凶兽:“去吧!”


    皎皎抿唇,深吸了口气,握紧手里的小木剑哒哒哒地跑上前,“啪”的一下劈在了面前五花大绑的红眼锯齿兔头上,因为身高的原因,他劈的时候还稍稍垫了垫脚。


    金瑶儿被萌了个仰倒,忍住笑,一本正经地拍着手道:“很好,棒极了,一看就有强者的风范。”


    金秉文也跟着啪啪啪拍手,夸赞的话那是信手拈来


    一旁的顾于飞头疼的抚了抚额,最后还是在三人的瞪视下,被迫加入了夸夸中。


    被夸的皎皎将剑背着身后,面上不显,却微不可见地挺了挺小胸脯。


    其实陶幼鱼是真的觉得皎皎这个小孩太乖,软乎乎的一小团像是谁都能揉搓一样的脾气未免太软弱。


    而这种脾气的小孩就算有大人小心翼翼的地爱护着,也难免在成长的过程中被人欺负,于是他就开始了逮着机会就给皎皎灌输一些奇葩的道理和想法。


    “吾日三省吾身,吾是不是太客气了,吾是不是给他脸了,吾是不是该动手了!”


    “一个人讨厌你,那是他的问题,如果一群人讨厌你,那一定是他们串通好的。”


    “我们修炼人士,要的就是取悦自己,道德感太高那就成了束缚自己的牢笼。”


    “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取悦自己。”


    “读书嘛,风吹哪页读哪页,哪页不懂撕哪页。”


    “咳。”顾于飞没忍住打断了陶幼鱼越说越过分的话,连忙起身将一脸认真地听着他说话的皎皎从他怀里抱过来,还在桌上拿了块软酪给皎皎抱着啃,转移他的注意力。


    金秉文也默契地拿了块点心塞进陶幼鱼嘴里。


    虽然有些话他承认陶幼鱼说得也没错,但有些也实在有点太过了,这样下去皎皎会被他教坏的。


    被噎得狂翻白眼的陶幼鱼抱着茶壶狂命的灌水。


    转眼两月过去,这一路上虽然大多危险都不至于威胁到他们的生命,但偶尔也会出现点两个元婴也无法对付的意外场面,每到这种时候就是陶幼鱼、金瑶儿两人抱着皎皎玩命狂奔的时候。


    陶幼鱼偶尔也会在撑不住的时候让系统暂时接管他的身体,通常这种时候皎皎都会一脸惊喜又疑惑地喊他鱼鱼,皎皎的这番行为也让金秉文他们察觉到了陶幼鱼在某些时候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一开始几人还心存警惕,后来发现并不是夺舍,陶幼鱼本人也知道自己身体里还存在着另一个灵魂,并且有意隐瞒后,几人也就当做没发现。


    沧澜界每人都有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只要无害,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多管闲事。


    当然,比起这件事来,皎皎这段时间从项圈里不断拿出来的法宝占据了他们更多的心绪。


    比如在第一次遇见危险后拿出来的上古青云尺,或者是在陶幼鱼带着他逃命的路上拿出来的上品灵宝九天玄伞,又或者是在某一次情况下连着拿出来的混沌镇山玉和龙泉剑。


    看着那些堪称至宝的灵宝,几人心都颤了颤。


    在这种情况下皎皎他还仰着一张白嫩的小脸,不断地将这些灵宝往他们怀里塞。


    好家伙,心魔都差点给他诱出来!


    太玄宗藏宝阁的灵宝怕也只有这么多了吧?


    金秉文再次怀疑陶幼鱼不是捡了个小孩,而是将哪个隐世大族化了人形的藏宝阁给拐了来。


    这要是真的,那个隐世大族还不得疯了!


    这日,系统又在陶幼鱼力竭时接管了陶幼鱼的身体,再次成功将皎皎他们带到了安全之地藏匿着,等待顾于飞他们脱身后找到他们。


    他在地上铺了张干净的帕子,将怀里护着的皎皎放在上面,小心的检查一遍后坐在他身侧,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没受伤吧?”


    皎皎摇头,挪了挪小屁股挨紧着他的手臂,仰头看着他:“鱼鱼受了好多的伤。”


    “不碍事。”


    “很疼的。”


    “我不怕疼。”


    皎皎低头在项圈里找了会,找出了一瓶止疼的丹药递给他:“可是还是会疼。”


    系统接过药瓶倒了两颗丢进嘴里,将药瓶还给皎皎。


    皎皎接过来放回项圈里,想了想问出了自己疑惑了好久的疑问:“鱼鱼怎么会变成幼鱼哥哥?”


    系统侧头看向他,带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良久,他抬手轻揉的用指腹抹去皎皎脸上的血迹:“我不是鱼鱼。”


    “我曾经和你一同落到死域,困在了蓝鲸的意识海里,蓝鲸的神识太过强大,我无法占据主导意识,便依附在它的意识海里,旁观了你在死域的一切,所以你会把我认成蓝鲸。”


    依附在蓝鲸意识海里的系统,某一种程度上成为了蓝鲸的副意识,他无法主导和影响蓝鲸的行为情感,但蓝鲸能影响他的行为和情感。


    那一年中他被动地接受着蓝鲸的记忆,旁观体会着它对皎皎所有的爱护之情。


    他们是一座巨大的岛,而皎皎则是停留在孤岛上的飞鸟。


    那段切身体会到的浓郁情感,让系统从死域出来后,仍旧脱离不了蓝鲸的影响,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皎皎特殊化。


    皎皎想了好一会,勉强理解了这段话中的意思,他仰头看着系统,漆黑的眼睛里带着好奇:“那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系统一愣,仔细在数据库里搜寻了番,罕见的带上了几分犹豫和不确定:“宿苍,我应该叫做宿苍吧?”


    “宿苍你好,我叫着皎皎。”


    “嗯,你好。”


    不知道他年龄和长相的皎皎歪头:“皎皎要叫你哥哥吗?”


    宿苍摇头:“不知道。”


    “那皎皎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参天古树下,紧挨着他肩膀坐的皎皎仰头看着他笑,吝啬地从枝丫间下的光芒,全跌落进了眼前这双眼里。


    系统看着他的眼睛,轻微颔首:“可以。”


    “宿苍。”


    “嗯。”


    十月,深秋时节,皎皎一行人在离九天城还有三日路程时突遇大雨,一群人不得不在九曲山停留下来。


    “不对劲!”顾于飞猛然停下脚步,在陶幼鱼他们看过来时道:“这里太安静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陶幼鱼等人才突然发现这里连鸦雀鸟叫的声音都没有,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四人瞬间警惕起来,狂奔了数里后发觉整座山依旧没有任何声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几人当即不再跑,而是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藏匿起来。


    “皎皎,你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屏息等待的过程中,嘴里叼着根草的陶幼鱼突然问到。


    闻言,金秉文和金瑶儿也回过头来,不得不说他们也好奇皎皎的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坐在顾于飞怀里捧着点心啃的皎皎咽下嘴里的点心:“爹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在皎皎的嘴里,他爹爹是个品性好,修为好,待人好,哪哪都好的人。


    陶幼鱼乐得坐在皎皎身旁:“咱爹真是这么好的人?”


    “嗯嗯。”皎皎肯定万分地点头。


    “咱爹这么好,那肯定也不介意多个儿子。”他伸手揉了揉皎皎的头:“放心吧,哥哥肯定给你找到咱爹。”


    皎皎着急的摆手:“那是皎皎的爹爹,不是咱爹。”


    “这你就不懂了,你叫我什么?”


    “哥哥。”


    “你叫我哥哥,所以你爹也可以是咱爹。”


    皎皎拎着眉头,漆黑明亮的眼睛里带着再认真不过的情绪:“可是那明明是皎皎的爹爹啊?”


    陶幼鱼笑得不行:“放心,不抢你爹爹。”


    他顶多嘴上跑跑马,虽然也打着借此拉进与大佬的关系,好让自己在修真界多一点庇护的目地,但若不成功他也不在意,因为他可是抱着最粗的金大腿呢。


    在小说里,谁还能有主角的大腿粗?


    话落后又过了有小半个时辰,没见什么动静的几人正准备出来继续赶路时,就见浓郁的魔气迅速蔓延了整座山,所过之处草木静止,像是连风都不敢惊动来人。


    几人顿时停下了所有动作,缩回了原先的藏匿之处。


    那魔气中带着惊天的血气与杀伐,顾于飞等人只觉呼吸困难、心惊肉跳,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几人连避雨的灵力都谨慎地散了。


    沙沙


    有别于雨声的轻微声响传入耳里,几人心脏紧缩得愈发厉害。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角墨色绣有暗金纹路的袍角,往上看到撑着墨色伞柄的白皙指节时,金秉文心里就咯噔一声,在魔界撑着这么一把墨玉伞,且敢在离九天城不远的九曲山这么嚣张的魔修,他只能想到一个,那就是…魔界之主。


    仙盟大比是三族的盛世,魔界之主来此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才怪,你见过哪个敌对阵营的主君敢只身一人进入敌方阵营?


    想到次金秉文愈发的放慢了呼吸,转向自家妹妹和顾于飞、陶幼鱼两人做了个魔主的口型,几人瞬间心脏往下重重一沉,后背浸满了冷汗,随即不再敢把视线投过去,而是转而看向了脚下的泥土上,最大程度地降低存自身在感。


    不管这魔主是因为什么来九曲山,都不是现在的他们能管的,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不能被魔主发现他们这几个小虾米。


    正当几人心都提到嗓子眼时,一声稚嫩又带着欢喜的嗓音响起:“爹爹!”


    撑着伞走在雨中的身影脚步一顿。


    脑袋一片空白的陶幼鱼等人根本来不及思考皎皎那一声喊中代表了什么,本能地抱着皎皎转身就是玩命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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