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润抬起头来,看一眼金迎手上端着的果盘,与她温婉动人的笑颜,欲言又止。
金迎微微皱眉,走过去,关切地问:“怎么了?”
宣润咽了咽喉咙,脸色渐渐冷下去,“无事。”
说罢,他低下头去继续翻看案上的书籍,不再搭理金迎。
金迎确信他一定有事瞒着,咬着红润嘴唇瞪他半晌,将果盘放在案边,微微踮脚,侧身坐在桌案上,白皙纤细的手按住书页,迫使宣润重新抬头看她。
“到底怎么了?”她认真地问。
有问题解决问题,她不想和宣润之间有任何误会。
宣润望着她,抿了抿薄唇。深邃的黑眸微微闪烁着光芒。
僵持半晌,他终究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去,轻轻将金迎的手移开,继续看他的书。金迎滑下桌案,笔直站着身子,抱手斜睨他片刻,气呼呼地转身而去,走到门边,她心有不甘,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去。
宣润仍旧伏案看书,连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金迎娇哼一声,迈出书房,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着脚步声已远,宣润才缓缓抬起头,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忧愁。
他愿意继续与阿迎做夫妻,愿意把一身气运借给她,可他不能再与她亲近,也不忍见她为讨好他而笑。
从今往后,他与阿迎便好好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想来,也没什么不好。
*
这一夜,宣润没有回房。
金迎睡得很不安稳,不知何时起,她已经习惯听着他的呼吸声入睡,醒来的第一眼见着他宠溺的笑脸。
独守空房,金迎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宣润发现她的秘密,大骂她是谎话精,冷漠无情地将一纸休书扔在她脸上。
醒来,呆坐在床榻上,金迎揪着胸前的衣襟,仍旧心有余悸。
休妻?不成!她不能让宣润休妻!
十年破财大运才过五年,还剩五年,她无论如何都要与宣润再做五年夫妻。
金迎思索半日,也不知宣润在生哪门子闷气,无可奈何,只好将从前说服宣润答应成亲的那一套搬出来——
故技重施,再现真心。
早晨,穿衣、系带、拧帕子。
晚上,捏肩、揉头、铺褥子。
殷勤至极,贤惠无比。
自以为已是个兢兢业业的贤妻,金迎自己都为自己感动,可是宣润仍旧不冷不热,事事亲力亲为,不肯劳烦她。
这一早,金迎拧帕子时,被宣润夺走帕子,站在宣润身后,不高兴地抱着手。宣润洗完脸转过身,金迎二话没说,扑上去给他整领子。
宣润不配合,抻着脖子要躲。
金迎咬牙,两手合用,硬拽着他的领子,不许他逃。
宣润无奈,轻叹一声,只好由着她来。
金迎这才露出几分笑颜,手上力气轻了些。
抚平领子上的褶皱,金迎白皙纤细的手往外抚,轻轻搭在宣润宽阔的肩膀上。仰着娇艳欲滴的小脸,她娇弱委屈地说:“宣郎,你到底是怎么了嘛?咱们是夫妻,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若是心里不痛快,说出来,若是我错了,我一定改,咱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一双狐狸眼里盛着晶莹的泪花,眼角褐色的泪痣,像是也在轻微地颤抖,看起来楚楚可怜。
宣润挺直的脊背一僵,眸光微闪,似有一丝动容。
金迎一喜,眨眨眼睛,眨干泪花,亲昵地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唤着:“宣郎……”
宣润心中纠结,一面觉得金迎愿意做到如此地步,也许心里有他,一面又怀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勉强。
他想不清楚,甚至不敢面对,只好推开她,仓皇而去。
金迎愣在原地,脸上的笑渐渐冷凝。
她转过身,看向门边,洞开的房门外,已不见宣润的身影。
他跑得可真快!
捏紧拳头,金迎将牙咬得咯咯响。
她还不够贤惠?不够娇弱?
他竟然仍旧不为所动!
一个男人能做到如此狠心,恐怕只有一个原因——
外面有人了!
哼!她倒要看看,宣润有没有那个胆子。
恰逢休沐日,宣润不在家,也没去县衙。金迎浑身热血上涌,撸起袖子出门“捉奸”。
春风楼里,没有。
祥云轩里,没有。
胭脂铺里,没有。
首饰铺里,没有。
金迎寻了大半个别县城,路过一家小酒馆,想着宣润那三杯就倒的酒量,没有进去的打算,却听店里传出一声惊呼:“宣县令,您小心些!”
金迎正要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微微上翘的眼尾一眯,狐狸眼里射出两道寒光。
宣润一个不喝酒的人,怎么会来小酒馆?是不是来看娇俏的酒家娘子的?哼!
金迎气冲冲地冲进小酒馆,扭头一看,宣润歪斜着撑在柜台上,喊掌柜的再去取酒来。酒家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不是娇俏美人。金迎心里稍微舒服一些。
小二捧着蒙上红布的一小坛子酒,没给宣润,很是为难地看向他家掌柜的。
宣润朝小二走过去,夺过酒坛子,摇摇晃晃回到桌边。
掌柜的追过去,按住酒坛子,担忧地说:“宣县令,您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宣润皱起眉头,抬起迷蒙的黑眸,不悦地瞪来。
掌柜的吓得一抖,颤颤巍巍移开手,无奈地叹一口气,一转头,便见着走近的金迎,顿时如见救星,喜出望外,“宣夫人,宣县令他……”
金迎点一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掌柜的松一口气,招呼着小二往酒窖里躲。
金迎走到桌边,染着丹蔻的白嫩手指轻轻叩在木头桌面上,发出两声轻响。
宣润抱着酒坛子,醉醺醺地倒在桌上,眯着眼睛,片刻后,才缓缓抬起头,仰望着桌边抱手睨着他的人,看清是谁后,他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阿迎!”
但很快,那惊喜便如流星划过一般消失不见,深邃的黑眸黯淡无光,很是落寞。宣润颓然地低垂下头,嘴角牵动,露出一抹讽刺的苦笑,捧着小坛子喝酒,喝一口淌半坛。
金迎扯了扯嘴角,两根白嫩手指勾住酒坛子,夺过来。
宣润无措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桌面,茫然地四处找他的酒。
金迎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只能搀住他的一条胳膊,吃力地将他扶起来,“走,回家。”
宣润犟着不肯走,“不回。”
金迎气得拧他一把。
宣润皱了皱眉,揉搓着胳膊,“不……不能……回去……阿穷,阿穷在……”
金迎撇撇嘴,“你还知道喝得烂醉不好?”
宣润撑着桌面,嘴里仍旧念叨着:“不回去……不能回……”
金迎忽而一笑,“好,不回去。”
叫来酒馆小二帮忙,金迎走后门、穿小巷,将宣润运到别县大客栈五层的豪华厢房里。
好不容易把宣润安置在床上,金迎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忽觉手上一紧,惊呼一声,已被宣润拉倒在床上。还好,豪华厢房的床铺很是松软,才没摔疼她。被这样一吓,金迎报复地拧了宣润一把,这一回,没拧胳膊,拧在宣润腰上的软肉上。宣润扭着身子躲,侧过身来,脸对着她,呼吸间酒气浓重。
金迎皱了皱鼻子,想要起身躲开,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屁股。
宣润睁开迷蒙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眼底似有暗潮汹涌,要将一切吞没。
金迎愣住了,不自觉收敛动作。
“阿迎。”宣润皱起眉头,痛苦地唤着她。
金迎心头一紧。
“你不必再委屈自己讨好我,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知道什么了?”金迎紧张地问。
“全部!”宣润激动地说,忽然将她搂进怀中,紧紧地拥住,“知道你与我成亲是想借运,知道你还忘不了阿穷的亲生父亲……阿迎,你还可以继续借我的运气,等到五年之后,我们再和离,我……我等得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好似都在颤抖,浑身的力气都在手臂上,死死地箍着金迎纤细的身子,似要将她揉碎融进身体里。
金迎呼吸困难,浑身都疼着,尽管如此,也比不过她心中的震撼。她以为,他知道真相,一定会怪她!可他竟然没有,仍旧处处为她着想。
她的手从宣润的后背,攀上他宽阔的肩头,紧紧地攀着。
半晌后,宣润终于渐渐松开手。
金迎急促地呼吸着,胸口鼓胀着一种冲动,想将一切都告诉他,一切,包括阿穷的身世。
她心里正乱着,积攒着坦白的勇气,忽觉下巴一紧,是宣润抬起她的头。
四目相对之间,有爆裂的花火四迸。金迎的心好似被烫了一下,一阵紧张地挛缩。
宣润忽然凑近,带着浓烈酒气的吻落在她红润娇艳的嘴唇上。
酒后的男人,不比寻常,异常地勇猛强悍,像一个在战场浴血奋战的勇士,每一次的进攻都带着十足的侵略性。
金迎快要不能呼吸了,胸口憋胀得发疼,嘴唇上也疼。
宣润竟然敢咬她!
他的手也不安分,乱来……
金迎觉得难受,又有点舒服,推拒着又顺从着。
忽然,一切都安静下来,宣润缓缓离开。
金迎奇怪地看去,见他头一歪睡死了。
他竟然就这么睡了!
她撑着胳膊坐起身,白嫩的手背在红肿的嘴唇上擦了擦,扭过头去,狠狠瞪了宣润半晌,起身,娇嗔地一脚踢在宣润小腿上,走到妆台前,对镜整理好凌乱的衣衫与头发,看一眼床榻上呼呼大睡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宣润醒来时,拧着眉头,缓缓起身,看一眼陌生的厢房,闭眼回忆醉后的景象。
断断续续的一些片段,涌现在他的脑海里。
阿迎来过!
他猛地起身下榻,四处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