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迎耐不住无聊,又往祥云轩去,路上,遇上一群人围在一起,出于好奇,她也上前看热闹。一看,是有人在打架,其中一个,她看着眼熟,听旁人议论,才确认那是曾在街上纠缠她的痴情种刘丰,另外一个则是王婉婉的竹马郎君赵石山。
“赵石山,是你,是你害死婉婉的,我要你偿命!”
“刘丰,若不是你横插一脚,我与婉婉早已成亲,又何必背井离乡?婉婉又怎会遭遇不测!”
“……”
两个痛失挚爱的男人,互相埋怨,泄愤。
每一拳,每一脚都扎扎实实。
刘丰身弱,终究难敌赵石山拳脚,倒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这时,官府来人,人群匆匆散开。
见着宣润出现,金迎想也没想便往角落里躲,她今早答应过宣润好好待在家里的。不是她故意食言,实在是家里太无聊,太憋闷。
宣润将刘丰与赵石山二人分开,让魏长明将赵带回衙门处置,送刘上医馆医治。
转眼间,他瞧着个熟悉的人影在街角一闪而过。
魏长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瞧出任何异样,说:“宣县令,这就回县衙?”
他们并非为刘、赵二人斗殴而来,而是在调查朱老八意外身亡案的蹊跷之处。
朱老八已死近三个月。
宣润一直不曾打消怀疑,他确信有一只藏在暗处的手,扼着别县所有富商的命门。
他要将那只手揪出来。
“嗯,回县衙吧。”宣润说。
走在回县衙的途中,宣润始终难忘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撇下魏长明、小吏等人,宣润独自穿过小巷,来到先前那人影消失的地方,走了百十步,便遇着个十字路口。
前、左、右三条路可选。
宣润闭上眼眸,再睁眼时,毅然往前走。
别县城不大,甚至可以说小,宣润早已将城中各条街道熟记于心。
他知道,往前走会走向哪里。
祥云轩。
金迎穿着一身华服,但戴的却是宣润亲手为她做的木簪子。
金钗花束她多的是,每日换不同样式都觉无趣,唯有这只手工木簪子每日插在头上都高兴。
宣润守在角落里,心情复杂,那抹熟悉的身影,他不会错认,那只木簪子,他更不会错认。
原本该好好在家的阿迎,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而且还……
祥云轩中走出一个人。
宣润顿时眯缝起眼眸,眸中射出两道刺人的寒光。
柳云陆笑着,露出一排白亮的牙齿,他正与金迎说着话,忽然抬手拔下金迎的木簪子。金迎一拳怼在他肩上,像是在撒娇,柳云陆转身进了祥云轩,金迎也匆匆追了进去。
宣润静立原地,脸色愈发阴沉,垂在身侧的手更是紧握成拳。
湘云轩里,金迎夺回木簪子,警告道:“你别碰我的东西!”
柳云陆嗤笑一声,“阿迎,这破木簪子根本配不上你。”
他是在说簪子,也是在说人。
金迎将木簪子重新戴回头上,一面用手摸着正不正,一面说:“你管好自己,别来管我。”
柳云陆宠溺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引她上二楼雅间看“好货”。
江北商会从西域运回来的好货,一向都由着金迎先挑。
厢房里满室琳琅,桌上放不下便扑在地上,一入房中,便像是走进银河,到处精致美丽,闪闪发光。
金迎挑选好货,柳云陆则在一旁自小手中接过各种东西,一茬接一茬地问。
“米价走势如何?”
“煤价走势又如何?”
“……”
一个时辰后,金迎挑选累了,看一眼天色已不早,便携着一提篮珠宝首饰、稀奇玩意赶在宣润放衙前溜回府中。
酉时一到,锣声一响,宣润便离开县衙往家走。走到院子门外,他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在围着院子绕了几个圈,终于停在院门前,捏着拳头,咬着牙进了院子。
房里,金迎正十分贤惠地给衣裳熏香,见着宣润进来,笑了笑,继续手上的事。宣润缓缓走到她跟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不经意转眸,看见妆台上摆着的各种首饰,几乎全部是他不曾见过的,但这不妨碍他知道它们全都来自西域且价值不菲。
想到柳云陆那张笑脸,宣润心中腾起火气,三两步逼近妆台前,深吸一口气,隐忍着问:“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金迎搁下衣裳,走到妆台前,一面收拾着珠宝首饰,一面云淡风轻地说:“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说着,便将首饰无乱往妆奁中一塞,毫无章法。
宣润的眼眸彻底冷下去。
他确信,阿迎一定要事瞒着他!
闷闷不乐一整晚,第二日,宣润眼底乌青,在县衙中看卷宗,看着看着,被那专记婚娶之事的一卷吸引,卷中案子有休妻的、和离的……
魏长明前来请官印盖公文,瞧见宣润看的的案件,好奇中略带一丝兴奋地问:“宣县令,你要休妻?”
宣润皱眉,休妻?他从未想过,从前不曾想,如今没有像,往后也不会想。
魏长明不知他的心思,瞧见前来送纸墨的小吏,便怂恿其说一说夫妻感情破裂多因何事?
小吏想了想,嘿嘿一笑,“若非床上之事不对付、没有子嗣,便是有人戴了绿帽子,成了活王八。”
宣润脸色一沉,“啪”一声合上卷宗。
小吏立即噤声,眼珠溜溜转,朝魏长明求救。
魏长明暗自窃喜,朝他挥一挥手。小吏如蒙大赦,匆匆而去。
“宣县令 ……”
他一开口,宣润便冷声道:
“出去。”
魏长明抿着唇忍笑,拱手作礼,退出厅堂。
堂中无人后,宣润突然起身,匆匆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徐徐转过脸,视线落在案上的卷宗,眼中一片阴霾。
酉时一到,宣润整理好桌案,起身便走。
檐下小吏仓皇退让到一旁,被他走过带起的风扇得迷了眼。
后面走来的人,瞧见宣润急匆匆的身影,奇怪地问:“宣县令怎的这样急?”
小吏面色古怪,摇了摇头。
……
宣润回到家里,仍旧耿耿于怀。
小吏说的话令他如鲠在喉。
床上之事……他与阿迎还不曾有过肌肤之亲。
思来想去,宣润决定今晚便把事给办了,夫妻若无亲密之事,总归是隔着一层的。
于是,晚饭后他没去书房待着,而是直接回来房里。
金迎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问:“今日不忙?”
宣润面色不自然地“嗯”一声,扫一眼床榻,再扫一眼堆在小榻上的被褥,转身去了净房。等他回来时,先前已经沐浴过的金迎身着薄纱,背对着床外躺在架子床上,手里的小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宣润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缓缓走到窗边,握住那只白嫩纤细的手,轻唤一声:“阿迎。”
金迎侧过身来看他,娇艳的面容摄人心魂。
宣润只觉下腹一紧,脑子翁的一声,便鬼使神差地倾身覆去。
金迎先是一惊,手抵在他的胸口,推搡了片刻,渐渐的便也由着他了。
临到关头,他喘着粗气说:“阿迎,咱们生个女儿,好不好?”
金迎正微眯着眼享受着,像只小船在浪潮中浮荡,听着这一句,猛地清醒过来,一把将宣润推开,坐了起来。
宣润狼狈地坐在她对面,皱眉看着她,“阿迎……”
金迎拢住衣衫,仓皇地背过身去,“我不太舒服,今日……今日就算了吧。”
她不该忘了的,六年后更换大运,她可能会离开。
她不能和宣润生孩子,在做那事之前,她得先喝避子汤。事后的避子汤伤身。
这事……以后再说!
金迎想着,细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她知道,宣润正在看她,却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会不会硬来。
他不是会硬来的人……
果然,身后传来些许动静,宣润挨着她躺下,没再执着于做事。
金迎暗自松一口气,缓缓侧过身,扭头去看他。
他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长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金迎不禁纳罕,男人的眼睫毛竟也能如此长,真好看。
她忽然手痒,探出一根手指,想要去拨一拨那睫毛。
忽然,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宣润缓缓掀开眼皮。深邃的黑眸看着她。
“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阿穷的生父?”宣润问。
金迎心头一紧。
宣润仍旧看着她,手上力道加重,他执着于一个答案,从未如此执着过。
金迎垂下眼眸,脑子飞快运转,企图编个故事蒙混过关。
不等她将故事编好,宣润已经松开她,带着浑身冷凝的气氛下了架子床,去小榻上抱起被褥铺在地上,背对着床榻躺下。
金迎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红润的嘴唇,说:“因为一场意外,我才有的阿穷……”
地上的人动了动。
金迎继续说:“那人是何模样,我都已记不得。”
宣润缓缓转过身,盯着她看。
金迎紧张地直视着他,生怕露出一点心虚,被他瞧出端倪。
宣润起身回到床边,坐下,牵住她的手,凝视她片刻后将她拥入怀中,心疼地说:“那些不好的事,全都不必记得。”
金迎一愣,下巴搁在他坚实的肩头上,微微张着嘴,眼珠溜溜转,才想明白他是误会她受贼人侵犯,有些无奈,转念一想,误会便误会罢,能将事情瞒住便好。
“宣郎……”她轻唤着,默念着抱歉。
她知道欺瞒宣润是她自私,可她宁肯自私,也要给自己留有余地。
这一晚,宣润没再回地上,也没对金迎做什么。
他心疼她曾经的遭遇,倘若她对那事仍有恐惧,他愿意等,等她心里迈过那道坎,他相信,就算他与阿迎并无肌肤之亲,也能长长久久地恩爱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