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迎笑一笑,道:“妓院。”
宣润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对上金迎打趣的眼神,他急忙解释,“阿迎,我向你保证,我只是去查案,绝对不做任何坏事。”
金迎忍俊不禁,“你回来,就为与我说这个?”
宣润咽了咽喉咙,难为情地看向别处,解释说:“阿迎,你是我的妻子。这种事,我先与你说清楚,以免你误会。”
他说得极为认真,极为真心。
金迎不禁动容,渐渐收起笑,拉住他的手,说:“宣郎,我信你,你去吧。”
宣润转头看着她,舒出一口气,露出一抹笑容,“阿迎,你真好。”
金迎被她看得心虚,松开手,催着他快些去。
宣润点头,就要离去,阿穷冲出来一把抱住他的腿,“爹爹,别去,危险。”
小娃娃抽抽搭搭地哭起来,“爹爹被卖了,阿穷就没有爹爹了,呜呜呜……”
他听说牙商买卖人口,怕宣润也遭毒手。
金迎失笑,掰开他的小手,将他抱进怀里,倚在门边,对宣润说:“宣郎,你可要保重,千万别被人骗去卖了,阿穷可不是随便认的爹,舍不得呢。”
宣润笑了,上前,张开双臂将母子二人拥入怀中。
“等我回来。”
*
一下午,金迎嘴里没歇过,吃吃吃,吃得饱饱的,打个饱嗝。
院子里传来动静,想必是宣润回来了,金迎噌地一下从席簟上坐起,招呼胖婆快些收拾,掏出手帕擦擦嘴上的油,带着“贤妻”的微笑迎出门外。
回来的不只宣润,还有前不久去老宅“出差”的小全。
宣润手里提着一包东西,笑着走到檐下。
金迎垂下眼眸,一看,认出那个熟悉的“酥”字。
“你爱吃的。”宣润说着,举起手里的酥饼。
金迎抿着红唇,闷声打个饱嗝,干笑两声,道:“谢谢,宣郎。”
宣润笑了,招呼一睡一下午,这才揉着眼睛醒来的阿穷吃饼。
阿穷一下子清醒,惊喜地扑过来,拿了一个酥饼吃着。
在宣润热切的目光下,金迎也拿起一个,敷衍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她的肚子实在太撑了。
对上宣润探究的眼神,金迎怕他多问,连忙问起案情。
宣润的脸色一瞬凝重下来。
妓院里果然有个新收的小娘子。
盘盈盈十有八九是被牙商给拐走了。
宣润已写下文书,命人快马加鞭送去州府,全州通缉那伙牙商。
金迎叹一口气,想着蒋红花为女儿的事恐怕已无心在安济坊做事。
虽然,她的坊长之责在与宣润成亲之前已经交接出去,安济坊里的事,她却不能不管不问,那些孩子可都是她曾真心对待过的。
金迎想着安济坊的事,胃里又满满当当的,晚饭也没吃几口。
宣润见状十分担忧,说要去请大夫来看看。
金迎一惊,连忙拉着他,心虚地说:“别浪费那个钱。”
正说着,小圈抓着他常看的那本医书突然跳出来,自告奋勇地要为金迎把脉。
他是会点医理的,照他的话说,他家郎君乃是进士及第、书判拔萃的厉害人物,他也绝不能够是个文盲,他虽然是个仆人,却不只有一身蛮力,也识字、也读书,为给主人省钱,连医理都学了,普通的小疾,他摸准了脉,去药房里抓几味药吃下,包能药到病除。
金迎半信半疑,看着他一面把脉,一面翻看医书。
“小全,你不用逞强,不会,我也不笑你。”她善解人意地说。
小全拧着眉毛,嘴里念着“怪事,怪事”。
宣润脸色微变,追问他怎么个怪法。
小全沉思片刻,抬起头望着宣润,“夫人积食了。”
宣润:???
小全翻看这医书,点了点头,“没错,就是积食了。”
这事真怪,夫人明明没吃东西,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积食?
金迎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轻咳一声,她说:“说你医术不精,你不信,我怎么可能积食呢?”
小全一面翻着医书,一面抓耳挠腮,“是呀,怎么会积食呢?”
金迎心虚地瞥一眼宣润,见他竟然也在看她,目光幽深,似乎洞察了什么,她连忙别开视线,故作镇定,说是觉得疲乏,要歇息了。
宣润笑了笑,领着小全出去。
夜里,宣润在书房处理公务,小全在旁边借光翻看他的医书,神色庄严,两片嘴唇一开一合,无声地说着:“怪事,怪事……”
宣润看他一眼,笑而不语
一觉醒后,金迎积食的症状已经消退,如往常一样贤淑地给宣润穿上衣裳,陪宣润吃早饭,然后送他到院门前,看着他走上去县衙的路,在他回头时,笑着朝他挥一挥手。
完美□□,在线伪装。
确认宣润已经走远,金迎匆匆往寝房走,翻出压箱底的光鲜衣裳,换上,趁着小全、阿穷不注意,偷偷溜出宣家小院,摊开胳膊,仰头迎着炫目的日光走着,一低头,眯眼一看,街头站着一个熟悉人影。
柳云陆负手而立,俊俏的脸上带着笑,白亮的牙齿闪闪发光。
他的笑有种平易近人的亲和力,从他身旁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连路过的狗都在摇尾巴。
金迎却能从这笑里品出些老狐狸的狡猾。
她挑了挑眉,勾着红唇走过去。
“你还没走?”
“你就这么盼着我走?”柳云陆笑道。
“你留在别县干什么?”金迎嗤笑一声,揶揄道。
“看着你。”柳云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金迎往前继续走。
“我用不着你看着。”
柳云陆跟着走。
“我若在别县好好看着你,何至于那样晚才知道你要成亲的事。”
“我成亲又不是你成亲,早知道、晚知道,对你又有何区别?”金迎无所谓地说。
“早知道,你这亲成不了。”柳云陆说。
金迎停下脚步,转过头。
柳云陆笑着看她。
“走吧,祥云轩。”他说。
金迎哼笑一声,走在前面。
她早料到柳云陆回来,是带着算计的。
老狐狸。
没法,她只能帮着这老狐狸寻找商机,累点就累点吧,谁叫她欠他好几条命呢?
三年多前,她遇庚申倒霉日,马车翻进阴沟里,一家老小差点命丧荒野。
柳云陆碰巧路过,拼死相救,被砸下的车辕伤了右手,那一年,他本来是要去参加科考的,手伤了无缘考试,金迎便帮他做起生意,三年时间,他便从一个小商贩成为了江北商会的会首。
没走两步,金迎便见着不远处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柳云陆做个恭请的手势。
祥云轩本就不远,马车比腿快,没一会儿就停下了。
金迎走下马车,抬头看一眼祥云轩的招牌,心情顿时大好。
祥云轩,是她的销金窟,也是她的欢乐场。
她正要往里走,忽觉背后有些异样,收敛笑容,警觉地转过身看,街上人来人往,一切如常。柳云陆不解地问了一声。
金迎收回视线,摇了摇头,随他走了进去。
傍晚,宣家小院,饭桌上。
先前金迎水漫菜地淹死的菜,吃到今日,终于吃到最后一顿了。
金迎在祥云轩里吃过东西,并不太饿,拿着筷子夹菜,像是在玩儿,专挑嫩的菜心吃,偶尔照顾一下手短的阿穷。宣润看她一眼,便只夹菜叶,将菜心都留给她与阿穷。
阿穷鼓着腮帮子,放下空空的饭碗。
金迎跟着搁下筷子,一抬头便见着宣润正在看她。
他深邃的黑眸里带着几许犹豫、几许探究。
自从成亲以后,他再不曾这般看过她,此刻为何又如此?
金迎的心悬了起来。
宣润抿了抿薄唇,问:“今日,你可有上街去?”
金迎一愣,登时警觉。
瞥一眼一旁小桌上吃着的小全,她想,必是这个盯盯猫出卖了她。
金迎笑一笑,道:“我是出去过,没上街,回去探望了老爹。”
宣润松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沉思片刻,忽然说:“岳父独自一人,没人照顾,不如,我去将岳父接来同住,免得你与岳父长日分离。”
金迎没忍住,笑出声来,对上宣润惊奇的目光,立马摆手,表示没意见。
宣润有孝心,她不拦着,但她知道老爹的德行,肯来才是怪事。
两日晃眼一过,宣润适逢休沐,同金迎一道前往金家小院。
宣润说起两日前金迎曾来过的事
金瞎子脸上浮现几许迷茫之色。金迎轻咳一声。金瞎子立马会意,连连点头,“对对对,来过,来过……”
宣润扶着他的胳膊,带他往着屋子里走,说起他的来意。
金瞎子听完,感动归感动,却舍不得答应。
“贤婿,小迎嫁给你,是她的福气,也是我金瞎子的福气。你这份心意我领……”
金迎背着手跟在后面,只是笑。
在这条巷子里,老爹风流快活、如鱼得水,怎肯轻易离去?
金瞎子轻咳一声,他自然不肯承认是舍不得他的老妹妹们,只说宣润与金迎新婚,他一个老头子不想去碍事。
碍着何事?
金瞎子抓住宣润的胳膊,暧昧的捏了两下,露出男人都懂的笑。
宣润匆匆瞥一眼金迎,轻咳一声,严肃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羞窘。
院子里,阿穷抓着一根树枝追赶小悦,笑得咯咯咯的。
宣润前去阻止、教育,金迎看着,被金瞎子拉到角落里。
耳朵动了动,金瞎子确定离宣润够远,才同女儿说:“前日,你到底去过何处?早与你说收敛些,差点让人瞧出端倪。”
金迎忿忿不平地说:“我在宣家苦熬十日,还不够收敛?老爹你说做个贤妻,我才瞒着他的,还要我如何?我只是嫁人,又不是坐牢,再者,我干的都是正经事,他迟早跟着享福,等他受益之后,难道还能怪我?”